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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者无疆全文阅读-股殇全文阅读 作者:黄睿

发布时间:2018-01-20 所属栏目:凤兮凤兮归故乡

一 : 股殇全文阅读 作者:黄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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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腥风股市众生相:股殇 作者:黄睿


股殇 引子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梅君难以接受,刘丹的死讯令梅君极为震惊。
一个昨天还鲜活美丽的生命忽然之间就此香消玉殒,一场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情绚烂之后就此烟消云散……
生命如此脆弱,爱情如此易逝,生为何?死又为何?爱为何?情又为何?
……
今天是农历六月初三。大清早,梅君匆匆赶到银行上班,还没坐下她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燕打来的,燕哭着说,今天凌晨刘丹服毒自杀,不治身亡。
关掉手机,梅君的心情异常沉痛。今天是梅君的生日,也是刘丹的生日。命运让她和刘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在同一个地点出生,而今命运却让刘丹先她而去……
怔怔地望着窗外,梅君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三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来宾如潮,婚宴大厅中充满着百年好合的祝福声,新娘刘丹披着白色的婚纱,美若天仙,手捧一束鲜红的玫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梅君,自查报告填好没有?明天检查组就要来了——”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冲着发呆的梅君大声问。
“就好……”梅君泣声应着。刘丹的影子在梅君的脑海中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强忍着悲伤,提起笔,摊开报表,梅君泪眼朦胧地把最后一组数据填完。擦掉眼角的泪水,埋头走进主任办公室,把报表放到桌上,连主任最后的问话也没听清,就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
来到银行后院一处无人的地方,梅君抬头望向天空,竭力不让泪水流淌。天空灰蒙蒙的,雾霭浮游,极不清朗,梅君此时的心情比天空还灰、还暗。
一年四季,蓉城的天空无论阴晴永远阴压抑霾低矮。梅君开始怀念西藏,怀念那永远湛蓝的天空……
上部:卫东坐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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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缪跳楼(1)
空旷寂寥,热浪袭人的天台上,丁缪耷拉着脑袋,拖着双脚朝尽头走去。
他累了,坚实的水泥地面在脚下如同沼泽。他步履蹒跚,一脚高一脚低。
眼看走到了尽头,他一个踉跄扑向滚烫的天台护栏。他的身子耷在半人高的天台护栏上面,他头朝下,一动不动。汗水、泪水在他的前额、面颊倒流。下面就是大千红尘,行人如蝼蚁,尘世的喧嚣声隐隐约约。
他不恐惧死。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倒栽下去!
他喘息了很久,才缓缓直起腰。他战战兢兢地骑上护栏,一脚里一脚外。他坐着,佝偻着身子,双脚在哆嗦。他两眼发直,周围的一切景象他都视而不见。白色的衬衣完全黏在了他的身上。湿漉漉的空气像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他,令他窒息。
天台上很静。他的混乱思维慢慢有了条理。今天早晨他背水一战,开盘时将所有的资金补了仓,并赌咒发誓,如果大豆再涨他就跳楼!但是,老天并不开恩,大豆无情上涨,他被彻底打暴,他亏光了所有的本钱。虽然他的本钱不多,才七万,可这是他父母全部的家底,是他妹妹重见光明的希望。
黯然离开热闹的大厅后,他独自爬楼, 爬18层的期货大楼,他记得期民们无聊的时候曾经计算过,18层总共是340阶梯。
他一步一怨,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就这样恍恍惚惚地爬了上来,他太累了,累极之后,悲喜都暂时忘却,求死的冲动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他悬坐在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到无所事事。
他把手伸进裤兜,确定遗书是否还在。遗书内容很简单,请父母原谅他的不孝,死后将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他亲爱的妹妹。让妹妹重见光明是他的承诺!这个责任至死也不能免除!
想起妹妹,他悲从心起。三年来,1000多个日夜,他几乎夜夜不眠,他期盼老天有眼。他坚信付出总有回报!他苦苦等待了3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博,他认定自己必胜,一定能让妹妹重新见光明,恢复美貌,可命运却如此对他,到头来亏光了他仅有的7万元。这是老天把他往死路上逼。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无法向亲人们交待,他唯有以死赎罪!
可他死不瞑目!死不甘心!大豆行情的拐点怎么可能不出现!?他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是命运作弄,是老天无情,是大豆的庄家太坏――
他越想越委屈。
他开始痛哭,在空旷的楼顶。
他嚎,象绝望的困兽一样凄厉哀嚎……
开门关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流就象在两个世界里穿梭。
宽敞的大发期货公司营业大厅里开足了冷气,清凉的营业部和外面闷热的世界温差剧烈,门是一道分水岭,进出的人们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里穿梭。
大厅里,于薇举止优雅,频频地微笑着,象主妇一样和每一个与她照面的客户亲切地打招呼。
于薇是大发期货蓉城公司的副经理,名副其实的白领丽人。她年轻、美貌,短发黑亮齐耳,皮肤白净亮丽,妆容精致淡雅。虽然穿着银灰色衬衣和黑色包裙的工装,但那黑色的包裙把她的小腰、翘臀勾勒出优美诱人的弧线,古板的职业服装在她身上依然穿出了时装一样的高雅效果。她是一个亮点,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鹤立鸡群,很是令人瞩目。
“啥子鬼天气哦,天上太阳都球没得,却要热死人。”刚进门的高个子男人冲着自己的熟人嚷嚷。
于薇闻声掉头,笑脸相迎。她的笑亲切、甜美,极具亲和力。
高个子男人瞧了一眼屏幕,朝正对他微笑的于薇说:“于经理,这大豆邪门哦,还在疯涨!”
大豆是时下期货行情的焦点。高个子男人话音刚落,引来几个客户的议论,某某人做多赚了多少,某某人作空又亏了多少了,大家兴奋地谈论起来。
于薇和他们站在一起,多数时候她装模作样地倾听,恰如其分地对赢家报以微笑,对输家表示同情。偶尔她也应时应景地附和几句。她朝着顾客说话的时候,声音温婉,句句贴心。可一旦掉头离去,她隐藏的冷漠就会不经意地显露。自然,她的冷漠是职业使然,期货市场的悲喜见多了,天堂地狱、大喜大悲,穿着鞋子进来、光着脚板离开的故事数也数不清,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后,任谁也会神经迟钝,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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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缪跳楼(2)
“TMD!老子就不信邪,等老子挣到了本钱老子还要再来!”
声音开道,一个黑胖敦实,三十岁大几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整个大厅的人都为之侧目,眼中充满着同情。
此人姓白人却长得很黑,性情极其豪放,天生注定是一个大输大赢的主。他的故事在这个期货公司人人皆知。三个月前,他带了三百万进来,不久便赚到了一千万,制造了一个梦幻般的神话,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而这次,仅仅才三天的时间,他却连本钱都将亏光了!今天大豆再次疯涨,听他刚才那番话,显然是被打暴了仓!看来他又制造了一个特大新闻。
黑胖子朝于薇走去。
于薇敛起笑容,换上一副同情的面孔,关切地招呼道:“白老板―― ”
黑胖子自嘲地一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于经理,没得撒子(四川方言:没什么),我去‘疗伤’了!你把大户室给我留着,我还要回来的――”
黑胖子走了。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大厅瞬间安静。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的,叹气的,赞叹的,应有尽有。
于薇心生佩服,她暗叹:“这才是男人本色。”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豆行情上。大豆价格依然还在上涨。
突然,大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粗嗓门男人大声喊道:
“出事了,有人要跳楼了!”
喊声突如其来,众人哗然。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粗嗓门男人。
粗嗓门见众人怀疑地看着自己,着急地说:“于经理,快报警呀!你们大楼顶上有人要跳楼!”
紧接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挤进门来。他扯起沙哑的烟锅巴破嗓子,嘶声竭力地朝着发愣的人群喊:“不好了,楼上那人好像是今天早晨暴仓的小个子丁缪!快!赶快上楼救人!”说完,带头往电梯跑去。
听到“小个子丁缪”这几个字,期货公司营业柜台内,一个年轻女子象被电击了一样,“倏”地一下从坐位上弹了起来。她顶着一头玉米穗一样的头发,神情惊恐张慌如受惊的兔子,一愣之后,迅猛地冲出了柜台,野蛮地拨开人群,提高窄窄的工装裙子,不顾一切地朝着电梯冲去。
“文丽姝――你――” 柜台内的一位老大姐高声喊道。
“张姐,你帮我退出业务操作程序――”文丽姝高声回答头也不回。幸亏她穿包裙脚蹬运动鞋,虽打扮得不伦不类却也因此行动起来无比的利索,所以转眼间就冲到了电梯旁,朝着有人本已按了下行键的电梯按钮心急火燎地一阵猛拍。见电梯迟迟不开门,她在等待的瞬间,急得不停地跺脚。
于薇站在营业室的中央,夹在混乱人群中,慌忙地拨打电话报警。
此时,人们纷纷起身离开座位,大厅乱成一团。接着,人群分成两拨,小部分朝电梯去,大部分朝门外涌。等于薇打完电话,刚才还热闹若市的营业大厅已经变得空荡荡、静悄悄,只有北面大墙上那巨大的报价屏在无声无息地滚动着花花绿绿的行情数字。


丽姝救人(1)
文丽姝第一个冲出电梯冲向上天台。
偌大的天台空荡荡。她陡然感觉自己象是踏进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刚才听到丁缪跳楼消息时惊出的一身冷汗还没有散尽,热汗紧跟着又冒了出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眼看见天台尽头,穿白色衬衣、佝偻着背,侧身摇摇欲坠地骑在一米多高的护栏上的那个男人不是丁缪还是谁!
文丽姝冲向丁缪,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丁缪、丁缪――!”
丁缪猛地转头,见文丽姝喊着奔向他,离他约三米远的距离。他骤然一惊,身不由己地往后逃躲,脚一抬,整个人便站到了护栏外。
丁缪这几个动作来得太快太猛,令他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摇摆起来,幸好他本能地用手抓住护栏,才算站稳。
文丽姝见状疾步上前。见文丽姝上前,丁缪竭斯底里地挥臂狂喊:
“文丽姝,你给我站住!”
文丽姝被喊声阻止,欲进又止。
“――你不要过来,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马上就跳下去!”丁缪侧身,做出象要往下跳的样子。
文丽姝吓得连连后退。18层高楼的天台边缘实际上就是死亡的边缘。丁缪若再向前一步必将摔的粉身碎骨。望着死亡边缘战战兢兢的丁缪,文丽姝仿佛觉得风也能将身体单薄的他吹下去,她那敢再轻举妄动,连声好话安慰道:
“好,好――,我站住,我不过来。丁缪,你站稳,千万别乱动!我不过来就是了!丁缪,你千万别、别往后看呀!你放心,我不过来,你千万别乱动啊...... ”
惊吓、慌忙之中,文丽姝语无伦次。
丁缪被文丽姝的话提醒,掉转头看自己身后搂下的大街。一阵风起,鼓动他的衣衫,整个人在风中仿佛遥遥欲坠。
文丽姝见状大惊!一股股冷汗从脑门直冒,情急之中,她忘乎所以地朝丁缪又逼近一大步。丁缪象受惊的野兽一样,哀嚎:“不――,不――”
旁边有人一把文丽姝拽了住,低声说道:“小文!千万别激动,你激动的话他会更激动的!”文丽姝回过神来,见自己差点把丁缪逼进鬼门关,眼泪都急了出来。
这时,文丽姝身后已经站满了人。面对这样紧张危急的场面,无人敢高声喧哗。天台上异常燠热,滚滚热浪全自脚下涌来,热辣辣的汗水在每个人的脸上流淌。人群默默朝前移动,从三方包抄丁缪。
丁缪见人们缓缓逼近,绝望地哀号道:“都退下去,你们统统都给我退下去,不要逼我。再逼,我就跳!”说着,丁缪猛然放开一直扶在护栏上的双手。顿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
文丽姝吓得倒吸了一口“热”气,悲痛欲绝地闭上了眼睛,声嘶力竭哭喊起来:“不要啊!丁缪,你不要啊――!”
人群骚动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有人靠近文丽姝,在她耳边小声出主意:“文丽姝,不要慌,你先稳住他,叫他坐下来。”
文丽姝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公司的总经理“胖哥”在她身后说话。胖哥身后还站着一个年长的警官。刚才围近丁缪的人群已经在其他警员的要求下退开了。而此时,防护拦外的丁缪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文丽姝定了定神,轻声对丁缪说:“丁缪,你先坐下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几句话,好吗?”
丁缪看着文丽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文丽姝再次柔声呼喊:“丁缪――”
丁缪盯着文丽姝看了良久,才犹犹豫豫地又重新骑回到天台的护栏上。
丁缪缓缓坐下,文丽姝顿觉松了口气。但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劝丁缪了。
这时,胖哥旁边的警员靠上前说:“小姐,你马上去联系他的亲人,或者他最想见、最相信、最挂念的人。”
文丽姝犹豫着,她不愿意离开,担心地看着这位110警员,又看看胖总。
胖总问:“文丽姝,你和丁缪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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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姝救人(2)
文丽姝点了点头。
“那你快照警官说的办!”胖总催促。
文丽姝再次看了胖总一眼。以往,文丽姝每次看见胖总那副弥勒佛似的长相,总要偷偷发笑。此时,胖总极为少见的严肃表情,让文丽姝产生了一种陌生和敬畏感。
她侧身后退,她边退边想,丁缪和她都属于在这个城市孤身奋斗的人。丁缪整日研究期货和股票,极其孤独。自己的男友吴海倒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可吴海已经出国,剩下的朋友恐怕就只有自己了。而丁缪的父母又远在偏远的县城。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想不出来丁缪要好的其他人了。
警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迟疑的文丽姝,以为文丽姝是对他不放心,便坚定地承诺道:“小姐,请你相信我!我保证你回来之前他一定没事!你快去找人来配合我们做他的思想工作,协助我们一起说服他不要冲动寻死。”
文丽姝对着警官点了点头,心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联系到丁缪的父母。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丁缪的父母都不在这个城市,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丁缪父母的电话她也记不清楚,只有去办公室查看自己的通讯录。想到这里,她挤出围观的人群快步朝着电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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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相逢(1)
文丽姝回到营业大厅。
此时,营业大厅里只剩下保安和于薇两人。
她顾不上和于薇打招呼,埋着头快步朝自己的办公桌跑去。她打开办公桌抽屉,稀里哗啦地一阵乱翻,弄出很大的声响。
于薇刚从门外回来。外面警报声、喧哗声交织在一起,大街上被堵住了的汽车排成了一条长龙,消防救生气垫移来移去,场面一片混乱。于薇本想问问文丽姝天台上的情况,却见文丽姝完全漠视她的存在,心中有些窝火。她一边依次查看工作台上的电脑是否都已经退出了业务处理画面,一边冷眼旁观文丽姝在搞什么名堂。
营业大厅的门开了,有客户进来,瞅了一眼空寂的大厅,问道:“于经理,杂个(四川方言:怎么)就才你和保安两个人哦――,其他人呢?”说完,不待于薇回话,又退出门继续看热闹去了。
于薇有些气恼。营业时间,岗位上的工作人员居然敢跑得一个不剩,实在是太不像话!对了!职员中第一个跑出去看热闹的好像就是这个文丽姝。
既然有客户提起,于薇理所当然决定就此事拿文丽姝作典型,好好整顿一下公司的劳动纪律。当然,她也想借此机会教训教训文丽姝。她极看不惯这个80版的女孩,染发、吸烟、穿着怪异,据不可靠消息说她晚上还在一家迪吧兼做歌手和领舞女郎。平时在单位也从来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不过这些于薇都可容忍,但有一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文丽姝居然说她一再强调的微笑服务是“卖笑”。这让于薇心里不舒服,弄得于薇每次对客户微笑心里就很不自在。
文丽姝还在翻找。她怀疑电话本放在了家里。想着丁缪分分秒秒都有跳下去的可能,她越发心慌着急,翻箱倒柜,弄出的声响更大了。
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一个头扎马尾、身穿牛仔T恤,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飒爽英姿地走了进来。她好奇地扫视了一遍只有三个人的营业大厅,然后把眼光锁定到正打量着自己的于薇身上。
于薇扭头回望。进门的女子很时尚,带着一副墨镜。蜜色的皮肤、亚麻色的长马尾、高高的鼻梁,周身洋溢着异国风情,仿佛一缕阳光穿越时空从季风海岸照来。
随着女子的走近,眼尖的于薇立刻发现女子看似极其普通的牛仔裤、白T恤都是美国名牌,那张轮廓分明的骨感脸庞决不是美容院的杰作,而是让人一看见就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她是一个外国人。
“难道她是混血儿?”于薇心里暗自嘀咕起来。
距于薇还有5米远的时候,女子摘下墨镜,用略带东北味的普通话问道:“请问――王总的办公室在哪里?”
于薇看着那双凹凹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并非纯黑的眼眸,记忆开始涌动,顺口应道:“王总不在办公室――”
说话声中,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推门进来。女孩掉头和黑衣男人说话。
女孩的混血特征,东北味普通话和那一双并非纯黑的眼眸,开启了薇遥远的记忆。她从柜台走出来,朝着正和穿黑衣的男人说话的女子走去。
女子回头和穿黑衣的男人说了几句什么,回头想再问已近在咫尺的于薇。就在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大呼小叫起来:
“欧阳雪!”
“于薇!怎么是你――,我居然没有把你认出来!”
“天啊!那阵风把你从爪哇国吹来了?”于薇抢先问!
欧阳雪顾不上回答问题,亲热地拥着于薇又是笑又是闹。
于薇忙推开欧阳,笑骂道:“天啊!你还是老样子!”然后小声地在欧阳耳边说道:“小心哦,你朋友见我们这样还以为是同性恋呢。”
欧阳雪哈哈大笑。转身对着穿黑色T恤,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又非常沉静的男子,激动地说:
“老师,她叫于薇,是我在财大读书时的同学,我们住同一个宿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然后她又指着黑衣男子对于薇介绍:“于薇,他是我的老师,逸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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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相逢(2)
正说着,一高个子、小平头、穿灰色短袖衬衫的青年男子也进门了。欧阳顺势给于薇介绍:“这是魏明,我的同事,逸飞老师的助手。”
随着欧阳雪的介绍,于薇和他们很有礼貌地点头。其实,此时于薇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位有着一头茂密卷发,古铜色肤色,黑色T恤的男人吸引。他那挺拔的鼻子溢扬着王者的霸气,紧闭的嘴唇带着沉默的微笑,挺拔的身材有种职业军人的气质。
“逸飞——逸飞——”于薇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脸上保持着微笑,脑子却在飞快地搜索着记忆。
嘴里叼着个大大烟斗的逸飞扯起嘴角对于薇微微一笑。于薇在和他握手的一瞬间,看见他挑起眉头,用深邃的小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一扫而过深处有丝忧郁的含笑目光虽不经意,却让于薇感觉到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令她有股莫名的心慌。于薇感到他的手掌宽大、略粗糙,很有力量。虽然彼此握着的手很快就松开了,但逸飞手掌这种宽厚、粗朴、温暖的感觉,给于薇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心动瞬间,于薇想起来了,胖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位神秘的同学不也正是叫逸飞?难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庄殇》作者?
行事谨慎的于薇没有冒然确认他的身份,不过于薇很快从另一个角度确认了此人的尊贵身份,能让骄傲如公主的欧阳雪都口称老师的人,无论此逸飞是否彼逸飞,她都要盛情接待!
这一转念,于薇便恭敬而客气地说道:“贵客光临,未能远迎,请多包涵!”
听见于薇说得这么客气,欧阳在一旁不停地偷笑!
“嘭!”
响声在空旷的大厅显得特别刺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原来是文丽姝弄出来的,她把一个抽屉拉脱了轨,抽屉连着里面的物品全都掉在了地上。她无视所有人的注视,也没弯腰去检地上的东西,“倏”地一下又拉开了另一个抽屉,继续稀里哗啦地翻腾开来。
看着文丽姝的欧阳雪朝于薇小声问:“于薇,外面是怎么回事?”
“早晨有个客户被打暴仓,跑上楼顶天台去要跳楼,王总和110的人正在上面救人。”
“啪——”又一声闷响!大家再次把注意力转向文丽姝。
逸飞这次看明白了,那女孩看来是在找什么东西找不着,越来越急,刚才那响声就是她自己朝办公桌猛拍了一巴掌。
“文丽姝!”于薇温怒地朝着朝女孩喊道。
文丽姝这才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就在文丽姝抬头的瞬间,逸飞被她刹那间闪现的美丽面容震住了。这是怎样一副令人凝神屏气的面孔:圆润而俊俏的下颌,小巧红润的漂亮嘴巴,唇线清晰而优雅,一双美丽的眸子闪动出夺人心魄的聪慧,精巧的五官和谐地搭配在一起,她的整个面庞真是秀丽得举世无双!但逸飞也只是惊鸿一瞥,她已经转过头去。逸飞暗自遗憾,可惜,如此绝美的女孩才看到了一眼。正想着,文丽姝猛然转回头死盯着他看了起来。
逸飞从来就是很喜欢和漂亮女人的目光对视的!他有套自己的理论,越是漂亮的女人男人越是要敢于盯着她看,要主动和漂亮女人的眼睛对话,要敢于大胆地欣赏她的美丽。同时也要让她知道自己在欣赏她的美丽。
他信奉征服女人先从眼睛开始,其次才是语言、思想、情感的征服,最后才是肉体的征服。但是,更多的男人往往是看见漂亮的女人,自己的内心就先生了怯意,那里还敢盯着她们去看,更枉论去果断地征服她们了。
因此文丽姝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盯着文丽姝看,不过,逸飞很意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女人敢于这么大胆地盯着一个男人使劲看,而且对视中不退缩目光!
逸飞和文丽姝两人就在欧阳、于薇睽睽目光之下对视着!虽然这对视的目光里面并没有含情脉脉的秋波传递,但也令于薇和欧阳雪在一旁心中即迷惑又很不是滋味。


同学相逢(3)
文丽姝太意外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会遇到逸飞!她需要确认,她必须看清楚。她走出柜台,径直来到逸飞面前,并仰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逸飞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
忽然间,文丽姝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问:“你是――逸飞?《庄殇》的作者!”
听到文丽姝惊讶的发问,逸飞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是。”接着,带着戏虐的口气继续问,“美女,有何指教?”
“嗯,太好了!太好了!”文丽姝嘴里叽叽咕咕应着,倒退着朝电梯飞快地跑去。
“喂,文丽姝!你干嘛呀?”于薇朝着她高声问道。
“于经理,我去救人!”文丽姝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步跨进了电梯。
欧阳雪趁于薇询问文丽姝的空挡,不满地朝逸飞小声嘟嚷:“老师,你怎么那样看人呀?”
逸飞一笑,说:“她长得太象一个人了,不过细看之后,她比那个女人更加漂亮!”
欧阳雪当着于薇的面也不追问,只是埋头撇嘴独自“酿醋”。


智救丁缪(1)
文丽姝再次奔上天台。
天空中,太阳露了半个脸。天台的热度陡增。刚才的“蒸笼”现在变成了“烤箱”。
丁缪在吸烟。虽然他已经被晒萎,但仍不时警惕地防备着四周。他满面油汗,重眉下深陷的眼眶就象两个没有了生机的幽幽黑洞。他就用这两个“黑洞”和众人警惕地对视着,准备一有动静就随时逃到另一个世界去。
围观的人很少说话。天台没有蔽荫处,大家都在太阳下晒着静观事态的发展。
见文丽姝上来,也是满脸油汗的胖哥急切地问:“丽姝,你联系上他家人了?”
“没有,但我刚才在大厅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救他!你让我和丁缪说。”
“是谁?”警员问。
“丁缪最崇拜也最想见的人!”文丽姝说。
神情疲惫的110辅导员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那你试试吧。记住!一定不要太逼近他!千万不要惹他激动!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的生命延续了一只烟的功夫,你要把握住!”
文丽姝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文丽姝稍微靠近丁缪,朝距她不到4米远的丁缪喊道:“丁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暴仓了,你亏掉了所有的钱。”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丽姝,你什么也别说!”
“丁缪,亏了钱,你就要自杀吗?”
丁缪调开头,不再回答文丽姝。
“丁缪,死,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既然你连最可怕的死都不怕了,你难道还怕亏那点钱?钱是人挣来的,丁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文丽姝苦口婆心地劝说。
丁缪无动于衷。
“为了区区几万元就轻生,就放弃自己的所有理想,原来你平时说的‘坚持不懈,永不放弃!'都是骗人的!”文丽姝若似有所悟地说。
丁缪欲言又止。
“丁缪,你不是总说,是男人就绝不轻言放弃的吗?可才经历这么一点挫折,你就想死,就不顾一切地要去轻生!丢下你的父母和可怜的妹妹不管,为几万元就去轻生,你还算是个男人不?”文丽姝的语气有些轻蔑不屑。
丁缪痛苦地低下了头,双手抱头猛拽头发。
文丽姝心中一阵难过,她自然知道亏掉七万元对一个清贫的创业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能流露出半点的同情。她必须硬起心肠,接下来的话她还要更加冷酷腕心。
旁边的110警员听见文丽姝的措词很激烈,赶忙拽了拽她的衣服,暗示她不要这么冲动。文丽姝并不理会警官的暗示,她上前一步,陡然提高声音,朝丁缪呵斥道:
“丁缪,你回答我,命都不要了,你永不放弃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你不过是一个孬种,想想你妹妹,我真为你难过,你连一个弱小的女人都不如!”
静寂的天台有了小声的议论声,围观的人们万万没有料到文丽姝会说出这番严厉的话。文丽姝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到:“丁缪,你抬起头来,你回答我!”
丁缪倏地站起来,双眼血红,颤抖着身子,哆啰着嘴唇,指着文丽姝痛苦地吼道:
“文丽姝,你、你――”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文丽姝眉毛一挑,小嘴一瘪,脸上一丝轻笑隐现,嘴上不依不饶地继续说:“我怎么?我一个女人都知道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可你!一个时刻把‘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挂在嘴上的的大男人,不过是亏了几万块钱,受了那么一点儿挫折,就要寻死觅活,置年老多病的父母和瞎眼的妹妹于不顾。丁缪,你的行为还算男人?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说的话,难道真的就连放屁都不如?!”
说完,文丽姝朝丁缪露出鄙夷的笑。
文丽姝的话令丁缪如遭利剑穿心!自己无话可驳却又愤恨难平,他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道:“文丽姝,你实在太可恶!你明知道‘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是《庄殇》里说的,我不过借用,你却故意用来刺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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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救丁缪(2)
文丽姝打断丁缪:“原来你还记得这是《庄殇》里面的话,那你今天的赌命结局就都是咎由自取!”
文丽姝不提则罢,提起《庄殇》丁缪愤怒的情绪顷刻之间变成了锥心的痛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切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可命运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皆错。是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越想他越痛恨自己,刚才的放声大哭变成了绝望的哀号。
一个大男人呜呜的哀号声让在场的所有人揪心。文丽姝的眼泪也几乎就要流出来。
突然,丁缪停住了哀号,他悲绝的看着文丽姝,痛心疾首地说:“是啊!我不该冲动地去博命,其实,这样的结果《庄殇》里面早就写的很清楚,我枉自还看了那么多次书,几乎都会背诵!我不可救药,我活该咎由自取,我该死啊!丽姝,口袋里有我的遗书,我死后求你代我转交家人,我没有脸活着,我这就去死!”
丁缪说完转身,忽然,他又绝望地回头再次看了文丽姝一眼。
警官迅速拿起对讲机呼道:“下面的人员注意,情况危急!下面的人员注意,情况危急!”
天台上的气氛骤然间紧张万分,眼看着丁缪真的就要跳下楼去。
“丁――缪――”
这一声喊叫,撕肝裂胆、惊天动地,它耗尽了文丽姝全身的力气。这叫声就好象是从天空中猛然炸响的一声惊雷,惊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冲动的丁缪也被镇住了,他整个人傻傻地望着文丽姝。
文丽姝用冰冷口吻说道:“丁缪,既然你决心要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要死你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死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之后你要死要活都随你!”
丁缪回过神来,固执地说:“我什么人也不见!”
文丽姝盯着丁缪的眼睛,足足盯了10多秒钟,随后无比轻蔑地笑道:“丁缪,你这种人为区区几万元轻生,现在连死的时候都在赌气,你根本就不是男人,谅你也不敢去见他。你没脸见他!你是个孬种!你就是死了也是孬种!你就去死好了!”
“你!你!”丁缪气得浑身乱抖。
他根本没有想到文丽姝会如此看扁自己。临死还要侮辱他。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是非常在意文丽姝的。刚才文丽姝那一声抢天呼地的喊声,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他心中感到了一丝温暖。可文丽姝接下来这番话,实在让他觉得自己就此死去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被彻底激怒了。
文丽姝目不转睛地盯着丁缪,她从丁缪深陷的眼眶里看到了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之火。文丽姝暗暗放下心来,她知道怒火和爱火都能点燃人的生命之火!
果然,丁缪愤怒地吼道:“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见一个人!文丽姝,你太小看我丁缪了!”
文丽姝见丁缪气急败坏的模样,反而不着急了。她没有直接回答丁缪的问话,一反刚才冰冷严厉还有点凶狠狠的表情,神神秘秘、笑笑嘻嘻地故意反问道:“丁缪,三年来,你做梦都想见的人是谁?”
这句话勾起了丁缪太多的记忆。丁缪是文丽姝男朋友吴海的大学同学,文丽姝和丁缪本来也是好朋友,他们都是孤身在这个城市闯荡的人。丁缪以炒股票、期货为职业,平时大家在一起闲聊。丁缪经常说他这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投资界的神秘高手逸飞。还告诉文丽姝,他非常渴望成为逸飞先生的徒弟,自己平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逸飞先生那样总能创造投资奇迹的人物,并发誓自己也要创造很多投资界的奇迹!私下里他和文丽姝说起逸飞来每每都是“我老师,我师傅”这样的口气,文丽姝为此常常笑他连逸飞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自称人家的弟子,简直是笑话,因为这样的次数太多,所以当文丽姝一反常态神神秘秘、笑笑嘻嘻地问他最想见的人是谁时,他马上就意识到文丽姝指的人可能就是《庄殇》的作者逸飞。
“逸飞!?不可能!决不可能!”丁缪带着哭腔痛心地喊道:“文丽姝,我都要死了,你何苦作弄一个要死的人啊!这个时候你还编故事骗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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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救丁缪(3)
“丁缪,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骗我!这怎么可能?决不可能!”
文丽姝高声申辩:“丁缪,我没有骗你!逸飞先生就在楼下!”说完顿了一下,她又转身看着大家,然后激动地对丁缪说:“大家可以作证,丁缪,如果我骗你,我就陪你一起跳楼!”
文丽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他就在下面营业大厅,丁缪,你敢不敢跟我去见他?”文丽姝再次追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逸飞先生怎么会在下面!?”丁缪死活不信。
“逸飞是谁?!”围观的人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开始给不知道的人讲,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丁缪,文丽姝没有骗你,逸飞先生确实来了,是我请他来的,我可以带你去见他!”胖总上前一步朝满脸疑虑的丁缪证实了文丽姝的话。
“是真的吗?”丁缪仍然怀疑。
胖总道:“绝对是真的!丁缪,我向你保证!”
“王总,你能带我去见他?”丁缪再次求证。
“我答应你,我一定带你去见到他!请相信我!”胖老总很坚定地承诺。
“丁缪你别绝望,你去见他吧!他一定能够帮你渡过难关!”此时,文丽姝也动情地对丁缪劝道。
丁缪没有回话,他在迟疑。文丽姝看出他已经暂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趁他犹豫之际赶忙跑了过去,迅速把他从防护拦上拽了进来。


面见丁缪(1)
贵宾室,于薇正在给逸飞、欧阳、魏明的茶杯续水。
门外渐渐喧哗起来。于薇放下水杯,说:“我出去看看。”
一开门,于薇和正要进门的胖总碰个正着。
满脸汗水的胖总把于薇挡回去,反手关上门。
他神秘的表情、快速关门的动作惹得屋里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于薇抢先开口:“王总,情况怎么样?”
“还好!人总算救下来了。”
胖总这样一说,大家都松了口气。
胖总走近逸飞,满面歉意地说:“逸飞,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把你‘凉拌'在这里了!真对不住。”
“老同学不说这些。事情解决了,你先喝口水,歇口气。”
“不忙,事情还没有完结――”
“那你快去处理吧,先别管我们。”
“逸飞——”
“你快去吧——”逸飞催促他。
胖总为难地看着逸飞:“逸飞,跳楼这个人他要见你。”
“见我?”逸飞有些诧异。
“王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于薇也很惊讶。
“丁缪是逸飞的铁杆崇拜者,听说逸飞在这里他才放弃跳楼的。”
欧阳雪盯着胖子老总不解地问:“这也太离谱了嘛!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顶楼天台上了,他怎么会知道我老师来了?”
“我们营业部的一个女职员认出了逸飞,是她告诉了丁缪。”胖总答道。
“是文丽姝?”于薇求证。
胖总道:“嗯――,她是丁缪的好朋友。”
欧阳雪恍然大悟:“难怪那女孩怪怪的盯着逸飞老师看!原来如此!” 接着,她打趣逸飞:“老师,这下你可有事情了,人命关天,你想置身事外也难了。”
见欧阳雪如此打趣逸飞,胖总也乘机接过话头:“逸飞,我知道你是轻易不见所谓崇拜者的,但今天是人命关天,我已经答应了带他见你,现在你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了!逸飞,你看――”
于薇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胖总愁容下一副赖皮的面孔令于薇忍不住想笑;欧阳雪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分明就是平时受宠贯了;魏明正襟危坐时刻待命的样子;唯有逸飞表情玄妙,他吸烟,看着胖总耍赖,微笑地沉默着。
逸飞没有言语,胖总着急了:“逸飞,你再不显身外面的人就要冲进来了!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就在这间屋子里,你――就别推脱了!”
逸飞还是不言语。
“你别这样冷血好不好!”胖总请将不成便开始激将。
“你别冤枉老师!”欧阳雪不依,“见他容易救他难!你以为只是见见这么简单吗?老师一定在想一个周全的方案!”
“呵呵――”胖总冲着欧阳雪笑道:“逸飞,你这位美女弟子看来是你肚里的蛔虫哦。连你想什么她都知道。”
欧阳狠狠瞪了胖总一眼。
于薇见二人初次见面就斗嘴,在一旁偷笑。
逸飞灭掉烟头,对胖总说:“走吧。”
胖总一听,愁眉苦脸的表情一下没了,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大厅里,众人的目光以贵宾室为聚焦点,在期盼中议论着。
胖总和于薇陪同逸飞,欧阳雪、魏明则紧跟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来到了营业大厅。他们一出现,原本喧哗的大厅立时安静下来。
失魂落魄的丁缪,看见逸飞真的出来了,暗淡的双眼“倏”地一下亮了起来。他挣脱开文丽姝拽着的手臂,踉跄地奔到逸飞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逸飞,嘴里嘀咕着:“真的是逸飞老师?!”
逸飞看着眼前身子瘦小、两眼深得像黑洞,胡子拉茬没有一点朝气的“小老头”,料定他就是丁缪。
逸飞面无表情口气冷峻地问:“跳楼能解决什么?!死了到轻松,痛苦却留给了别人!”
这一问,丁缪心中所有的憋屈全都涌了上来,象打输了架,极度委屈极不甘心的孩子见到父母一样。他未曾开口,已经哽咽,自己控制了一下情绪,低声讲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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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见丁缪(2)
“逸飞老师,我暴仓了。我本来很小心的!你的书我都认真看了,我辛苦的学了三年,苦苦等待了三个月,我看准了大豆一定会转势。我妹妹重见光明有了希望,我拿父母的棺材本投资,就是为了赚钱给妹妹治病――”
丁缪讲到这里,禁不住呜咽起来,他边哭边说:“今年大豆行情走势怪异,前段时间天天上涨,我见涨势太盛,没敢追涨做多,谁知道它竟然一路冲高、连续上涨,很多期货评论员都说不要追涨,加上我自己胆小也就没有追涨介入,只能无奈地看着它日日攀升,因此错过了这波大好的行情,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大钱。我想,错过了就不要再追高了,免得被套在山顶为庄家站岗放哨,我还是耐心等待机会做空吧。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三个月。前几天大豆盘中走势终于开始出现回调,很多期货评论都分析说大豆头部可能已经出现,空头行情就要展开。通过细心研究,我自己的判断也是如此,怕再次错过了大的机会,我就匆忙放了空。当日它也果然以小阴线报收,账面上我也赚了点小钱。可哪想到,次日它却是跳空高开,盘中大家都分析这是大豆最后的冲高,是多头的垂死挣扎,我也就没有止损,还追加投入,摊低成本加了仓。结果,昨日它又继续跳空高开,我不信邪啊,难道它真是疯了?难道它不停地上涨就没有尽头?!任何市场的规律都是涨跌循环、阴阳互换的呀!我相信市场的‘规律',我就不信邪!于是我把自己全部的资金都杀了进去继续放空。结果它今天又是跳空高开!――”想起那三根要命的放量大阳线,丁缪难过得无法继续诉说,哭声渐渐大起来,他想强忍住哭声,身体却剧烈地抽动起来,他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声痛哭了起来,
丁缪悲切的哭泣中,周围有人附和起来:“空军这次死得惨,白老板三天就亏了1000多万!这大豆也真邪门,多少年来从没这样连续跳空疯涨过,幸好我及时止损认赔,否则也得暴仓去跳楼了。”
逸飞垂目站如松柏,一言不发地听着丁缪哭诉,他不插言,他让丁缪哭,让他把暴仓的痛苦以及理想的破灭全给哭出来。他听着其他人的帮腔。让大家充分的表达自己的怜悯。
哭了一小会,丁缪渐渐地平静下来,他自怨自艾地说:“前面一段时间自己胆小错失了几年不遇的多头大行情,这次以为我逮住了翻身的大好机会!它为什么不跌了,一切指标都显示背离,所有技术都标志转势的来临,我补仓,我没有错啊!呜呜、呜呜――它简直就是疯涨的没有道理呀!?我的运气为什么就这么差啊!呜呜――”
等丁缪哭着说完,众人帮腔告一段落。逸飞才回头对身后的魏明说:“你去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启动行情接收。”接着逸飞又对胖总说:“胖哥,你让机房在大屏幕上显示丁缪说的大豆行情。”随后又转身问丁缪:“你的帐户及密码是多少?”
丁缪报出了自己的帐户和密码。
逸飞对欧阳雪吩咐道:“欧阳雪,你马上去银行划30万资金过来。”说完,逸飞把头转向胖哥:“胖哥,请你安排财务部门协助,到帐后立即转入他的帐户。”
“我们隔壁就是工行营业部,欧阳我带你去,立马就可办妥。”还未等胖哥吩咐,于薇上前拉着欧阳雪出门出了。
于薇一直在留心逸飞的一举一动,逸飞站着,挺直着腰,脸上是冷漠的,没有一丝的同情,她以为逸飞要教训丁缪,却听见逸飞吩咐欧阳雪转账到丁缪的账户,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明白逸飞要干嘛,但是她知道逸飞一定是要出手救丁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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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空搏杀(1)
欧阳雪和于薇很快回来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一切都照逸飞的吩咐安排就绪。
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大屏幕上报价的行情数字在不停地闪烁、跳动。
机房工作人员在大屏幕上按逸飞的要求显示着大豆的技术图形。三根红红的跳空阳线非常醒目,大豆的K线组合完美漂亮,向上的趋势非常明朗,疯狂的多头行情异常坚挺。买方攻击非常有力显得气势汹汹,整个价格走势图形显示出展翅欲飞的样子。
“丁缪,打开你的帐户,查看资金是否到帐,听候我的指令下单!魏明,启动‘铁血必杀系统’!欧阳雪,你过去帮忙看着丁缪下单!”逸飞平静地对众人吩咐道。
此时,报价的大屏幕已经切换到即时走势图画面,大豆的走势依然强劲,价格在无声的窜动中上下起伏。
逸飞含着烟斗,沉静地在场中缓缓踱步。于薇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逸飞,胖子王总的眼睛则死死盯着大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偶尔传出键盘“啪、啪”的敲击声。
突然,魏明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很轻的“嘟、嘟”声。
“老师,走势逆转预警!”
这时,大厅里传出了小声的议论。好奇的人围到了魏明身边看稀奇。
“嘿嘿,奇了,大豆果然停止了向上攻击。”有人说。
逸飞快步走到电脑前,魏明站起身给逸飞让坐。有一些人围了上来,他们不是看笔记本电脑上大豆的走势,而是把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逸飞的身上。此时,逸飞身体靠在椅背,左肘支在桌面,手中握着还冒着缕缕青烟的大烟斗,右手快速不停地切换着大豆各个周期的技术图形,头微微前倾着,背很挺直,神情淡定,全神贯注地盯着大豆的技术图表。
大豆的走势在回落一点之后又继续跳荡了上去,但却没有继续朝上攻击创出今日盘中更新的高度。这时,逸飞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再次发出了“嘟、嘟”的预警声。而且声音明显比上次大了些,声响的频率也更加急促。
几乎就在同时,逸飞声音洪亮,冷静从容地发出指令:“丁缪,即刻下单、半仓卖空,逆向15点止损!”
丁缪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时反应不过来,动作慌张,乱了手脚。
“我来!”欧阳雪接过键盘,劈啪、劈啪,一连串的动作都在几秒钟内完成,手法干脆利落,非常专业。
“下单完毕,操作成功!”欧阳雪的报告简单明了。
胖子王总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欧阳雪报告的话音刚停下,大豆的价格就开始回落!他松了半口气,见回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忍不住朝逸飞竖起了大拇指。
突然,几笔大的买单又把下跌的价格拉了上去。大厅里发出焦急的惊叫:“啊!、涨回去了,又涨回去了!”
价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上间歇性脉冲了几次,便无力地停了下来。随后,在几笔买卖双方势均力敌的平价成交拉锯走势之后,盘中力量开始逐渐朝卖方倾斜,价格再次缓缓下跌。空头开始显现优势,买方拼命抵抗,期间走势虽有反复,但卖方力量强势出击,盘中多空惨烈搏杀,多头力量逐渐败退,空头终于控制局面占到上风。
大厅里,人群随着价格波动的走势而激动,此刻,画面上大豆的走势图已不单是期货价格走势的图形,分明就是全场所有人的心电图。
一部分人开始对着屏幕喊道:“跌!跌!”
随着盘口局势的变化,喊“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整齐。于薇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心里也暗暗和着大家一起喊叫。
营业柜台里的文丽姝站在椅子上,她伸长脖子一会看屏幕,一会看逸飞。一举一动都显得特别扎眼,可她无视周围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她的眼中只有逸飞和行情。随着行情的跌宕起伏,她从胸口拉出一个用鲜红的丝线系着弥勒佛祖玉像,这是她吃长素的奶奶求一个高僧开了光的,让她时刻带在身边保平安。她把玉佛放在双手合十的手心,闭上眼睛,把合十的双手举到眉心,嘴唇对着佛像,虔诚地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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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空搏杀(2)
约莫半刻钟光景,大豆在一阵加速下跌之后走势趋于平缓,大屏幕上大豆价格走势的方向开始变的不再明朗,行情演变成了拉锯战。多空双方你来我往,买卖力量再次势均力敌。
这时,场内喊声停了下来,渐渐安静,面对这样横盘的走势,大家心中都没了主张,每个人的手心都捏着满满的一把汗。不约而同,大家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逸飞。
“欧阳雪,空头部位全部平仓,1/3多仓同时开立,逆向30点止损。”逸飞的交易指令再次下达,他坚定自信的声音响彻大厅。
“噼啪、噼啪”欧阳雪飞快地敲击键盘,“啪”的最后一声落定,她立即报告:“下单完毕,操作成功!”
胖总一直在提心吊胆地盯着屏幕,眼见逸飞操作成功,他刚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高兴,突然听见逸飞已经指令反向建立多头仓位,他又担忧了起来,心中埋怨逸飞,暗暗地骂道:“这小子,怎么不晓得见好就收!接下去万一弄砸了怎么收场,在这个时候还显什么摆呀!”
人们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有人小声嘀咕:“会不会还要继续再跌呀,毕竟大豆已经连续上涨了那么多天,上千点了哦。好多期货公司的评论都说小心见顶回落的哟。”
有人拉长声音,怪声怪气地嚷嚷道:“不会哦――,难道真的还会涨起来?”
于薇满手心也都是汗水,众人的议论她听得分明,她紧张地看着逸飞,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逸飞坐得笔直,依然衔着烟斗,间或有一股浓浓的烟雾从嘴里喷出,升腾、弥漫。无论是刚才操作顺利时候的群情激荡,还是现在走势扑溯迷离的全场注目,氤氲笼罩着的逸飞一脸淡然,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仿佛外界的所有动静对他来说都不复存在。于薇被逸飞的气度和神韵征服,她惊奇地发现此时的逸飞整个人都脱离了周围的世界,面容和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同,也不象是刚见面时那样的神情散漫。此刻,他的面部除了印堂之外,似乎都没有了神采,而印堂处却发出了一种淡黄色的毫光,在这毫光的辉映下,他整个人的神情如佛一般庄严。她对逸飞有了信心。她知道现在的逸飞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消融在了一种物我两忘的浑然状态之中。
大豆的价格在缓慢地震荡着,走势不再触及前面的低点,行情正在蓄势。
突然,逸飞取下含在嘴里的烟斗,停止了一切动作,一动不动地全神贯注于屏幕。大豆价格开始微微上翘,电脑又发出了“嘟、嘟”的预警声。
还没等到魏明开始报告,逸飞加仓的追击命令果断发出:“欧阳雪,多头仓位,全仓出击!”
“是!”欧阳雪干脆地应道。
“市价报单,务求成功!”逸飞补充。
“是!”
欧阳雪执行完命令之后,营业大厅安静了几分钟,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突然,大豆价格走势开始重新向上攻击,而逸飞命令欧阳雪卖出平仓的位置现在看来就是最佳,而首次开仓买进的价格基本就是今日盘中的最低,很多人一起爆发出阵阵惊讶的叫喊声:“神了!快看,涨了,真的涨了!”
“不会吧!真的又涨了起来?”声音怪模怪调,似乎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总有人否定现实,充当引人注目的反调英雄。
这时,大屏幕上大豆的走势多头攻击一波又一波绵绵不断,追捧的大买单如排炮一般气势如虹有如神助。大豆价格很快就收复了刚才的失地,并创出了今日盘中新高,而且依然未露丝毫疲态,涨势还将持续......
“欧阳雪,清算一下此刻帐面市值。”逸飞平静地交代。
“老师、丁缪帐户市值一共是38万8千元。赢利8万8千元。”
“全部平仓,本金转出,把利润留在帐上。”逸飞淡淡地交待。
有人惊呼:“我的妈呀!30多分钟时间!2进2出就赚了8万多元!不是亲眼所见,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他的话引起了太多人的共鸣,大厅响起了一阵啧啧的赞叹声。


多空搏杀(3)
“哇,搞错没有哦?!8万多元说送人就送人了。”有人又羡慕又嫉妒的惊叫了起来。
“丁缪,你小子遇到财神了,还不快去磕头!”围在丁缪旁边的人将他往逸飞面前推攘。
丁缪目瞪口呆地看着逸飞。
逸飞对不知所措的丁缪说:“密码你自己重新设置,这帐上的8万就留给你了。”
“逸飞先生,我,我――”丁缪完全呆住了,结结巴巴。
逸飞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慎重地叮嘱道:“丁缪:切记――今后,你自己绝对不可满仓操作!”
丁缪点头如捣蒜。
“我们也亏了,逸飞先生,你也帮帮我们吧!”有人恳求,便一呼百应,更多的人都喊到:“帮帮我们嘛!逸飞先生,我们也亏惨了,你也帮帮我们嘛!――”
面对众多的恳求,逸飞微微一笑,抱拳对人群说:“非常抱歉,因缘际会,我能救一人,但难救天下人!请大家理解。”
有人仍不甘心,还在苦苦求着逸飞。
一个声音高声说道:“与其现在求人家,当初怎么不跟着做哟――”
“世上难买早晓得哦,若知道他这么厉害,傻瓜才不跟。”有人附和。
“唉――,我们都是猪啊――”有人后悔了,引来了一阵轰笑。
“就是啊,大好的机会,白白错过,妈也――,真笨呀!”有人锤胸蹬脚。


签名收徒(1)
逸飞正要转身离开,一个清亮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逸飞先生,请你签个名好吗?我叫‘文丽姝'”,速度之快,话音刚落,她人就到了逸飞身后。
逸飞一愣,停住了刚要迈开的脚步,回头一看,正是刚进营业大厅盯着自己看的那个绝色女子!此时,她扬着着两道弯弯的新月细眉,激动地用牙轻咬着嘴唇,满怀期待。
逸飞笑了笑,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文丽姝。
文丽姝迎着他的目光,将一个粉蓝色的笔记本和一杆笔递向了他。
大厅又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逸飞和文丽姝。
逸飞笑着接过本子,边签名边说:“呵呵、有追星的了!”
文丽姝高兴得抿嘴偷笑,美滋滋地看着逸飞签名,那亮晶晶、圆溜溜的杏眼流露出醉人的眩光。
逸飞“唰唰唰”几下就搞定了。他把签好名字的本子递还给文丽姝。文丽姝凑近看了一眼,也不接本子,清脆的补了一句:“能不能再给我写一句话?”
逸飞打趣地问道:“美女,你想写一句什么话呢?”
“随便写,只要是你写的我都喜欢!”文丽姝兴奋地回答。
逸飞笑了笑,便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然后把本子递给文丽姝。
文丽姝接过本子轻声地念着:“股海征战悲歌一曲送往昔,游钓天下风波垂纶渡经年。”
“美女!念大声点嘛――写的什么?念给我们听嘛!”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大声的喊叫起来。
文丽姝也不理会那些起哄的杂音。“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心满意足地对逸飞莞尔一笑。
“老师进去休息吧。”看着生出这么多香艳的插曲,欧阳雪连忙上前催促。
“嗯。”逸飞应了一声。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就走,他看见文丽姝的眼珠还在骨碌碌地转,忍不住又多看了文丽姝一眼。
“老师——”欧阳雪拉长声音,再次催促。看着逸飞和文丽姝眉来眼去,欧阳雪心中不是滋味。
听见欧阳雪不断催促,文丽姝对她笑了笑,便对逸飞说:“老师再见――”
听见文丽姝对逸飞说再见,丁缪如梦方醒,一脸迷糊,拨开人群,冲到逸飞面前,“啪”地跪下,高声央求:“逸飞先生,求求你!求你收我做徒弟吧!”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又全都集中到了逸飞和丁缪身上。
逸飞大感意外,有些为难。胖总见状,一步上前,拉起跪下的丁缪说:
“丁缪――跪不得啊,男儿膝下有黄金!”
丁缪并不理胖总的劝阻,执拗地望着逸飞!
这时,文丽姝也脆声声地说:“逸飞先生,好事成双,你也把我收下吧!”
文丽姝话声刚落,全场哗然。笑闹声、起哄声此起彼伏:“收她、收她!收她――”
片刻之间,大厅完全陷入了喧闹、嬉笑之中。人们肆无忌惮地高声笑闹,沸沸扬扬地大声喧哗:“收下她嘛,美女当学生求之不得哦。美女,拜师有规矩哦,你也跪倒、跪倒嘛―― ”
文丽姝满脸绯红,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非常窘迫,无助地看着逸飞。
丁缪冒然拜师,被文丽姝这么一搅和,气氛变得异常搞笑。
逸飞觉得这个女孩实在太有意思了。他向来认为女人世界和股市、期市、汇市一样变化莫测,女人的心思甚至比行情的变化还要快,还要复杂,纵你如何聪明,却永远也搞不懂下一分钟她们在想什么。
大家还在喧闹,还在毫无顾忌地善意打趣。
文丽姝呆站在逸飞面前,咬着嘴皮,眼睛一会在天花板上梭来梭去,一会在地上瞄来瞄去。
逸飞一直在观察文丽姝的表情,见她眼睛看着地面便轻声问道:
“美女,你在找什么?”
文丽姝抬头瞅了一眼逸飞,噘着嘴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找洞。”
逸飞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他发现自己心里已经很喜欢这个漂亮仗义也很有趣的女子了。便又继续问道:


签名收徒(2)
“美女,我是从来不收徒的,刚才给你的留言也告诉了你,我现在其实远离了股市,但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当我的弟子?”
文丽姝听逸飞这样问,马上抬起了头。
逸飞笑咪咪地看着满脸绯红的文丽姝,重复道:“美女,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我弟子呀?”
文丽姝看着逸飞,指着欧阳雪说:“我不是要你教我炒股的绝招,我只是想象她一样叫你老师。”
“就因为这?!”逸飞非常意外。
“嗯。”文丽姝用她那清澈的眼眸看着逸飞,象小女孩一样边应声边点头。
逸飞没有说话。他看见文丽姝说这番话的时候,那双会说话的亮眼睛既真诚又流露出猫一样的狡黠。这简单的理由触动了逸飞内心的某股神经,这漂亮女孩非凡的个性真是太与众不同了。逸飞想,看来自己今天要破例了!
这时,场内有人再次喊道:“收下她、收下她!”声音先是此起彼伏,然后渐渐同步,最后成了喊口号一样的整齐:“收下她――,收下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叫我老师吧。”
文丽姝非常兴奋,露出顽皮的笑容,狡诘地问:“老师,你答应了?”
“这么多人声援你,众怒难犯啊。”
文丽姝如愿以偿,嘻嘻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过――”逸飞笑看着文丽姝,继续说:“这庙里有挂名弟子,我呢就收一个挂名学生,遂你心愿,千万不可当真。”逸飞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在笑,但是语气却很郑重,文丽姝心领神会,频频点头。
见逸飞收了文丽姝,丁缪眼巴巴地期待着逸飞也收下他。逸飞正要说话,旁边欧阳雪的电话响了,她接了一下,递给逸飞。
逸飞离开人群去接电话。这时胖哥上前对跪着的丁缪小声说:“丁缪,你快起来,别难为逸飞先生了!你知足吧,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人出5万一天跟着逸飞先生想学看盘,逸飞先生都没同意。而今天,你一分钱都没出,还白送了你8万!而且他刚才也说了,他决不会收徒弟!”
丁缪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胖总。
逸飞接完电话回来,扶起跪在地上的丁缪,轻声而严肃地说:“丁缪,起来吧,我不收你为徒。投资该掌握的知识书上都说了,你不需要刻意拜师,关键是要有意志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真正去做到。另外,财不入急门,千万不要满仓!你记住,男人要有认错的勇气,但是决不能认输!胜负说明一时,意志决定一生!重新开始吧,祝福你成功!”
说完,逸飞向周围的人抱拳道:“我有点事,不影响大家发财了,就此告辞!”


话说运气(1)
胖总的办公室坐了一屋子的人。
太阳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暗红色的办公桌、茶几、书柜、沙发都镀上了一层亮光。开足了冷气的空调吐着白气,屋子明亮却不燥热。
于薇麻利地给大家泡着茶。
胖哥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一缕阳光斜投在桌沿。他拿起一个和他一样胖墩墩的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之后,望着窗户自言自语道:“真是怪,人救下来了,这天也云开日出了。”说完,他朝着正在屋子悠转的逸飞说:“也真是巧,逸飞,找你那个电话也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看你如何脱身。”
欧阳雪扑哧一笑,说:“那是于薇打的电话!”
胖总吃惊地问道:“于薇,真是你打的?”
“当然是真的!”欧阳雪替于薇回答。
“呵呵,还是于薇厉害,竟然用金蝉脱壳这招帮逸飞脱困!”胖哥竖其大拇指连声夸奖。
逸飞也赞许地朝于薇看了一眼,对胖哥说:“多亏于经理替我解围!”
于薇矜持地笑了笑。
“是多亏于薇哦――”听了逸飞的话,胖哥气不打一处来:“你先生今天也是心血来潮,为了八万元当众操盘显摆!送他八万不就了事,多简单呀,你何必去冒那个风险哟?你倒是显摆了,却‘害'我紧张,替你担心了一上午,出了一身臭汗!”
靠在欧阳雪身边的于薇看了一眼逸飞,朝胖总笑道:“人家逸飞先生那样做一定有他的意图,一定有必赢的把握。”
“必赢的把握?你还以为他是神仙啊?算他先生今天运气好!政府都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期市还不是一样!你们以为这话是一句口号啊?!在这个市场上有那个人敢随便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假如出了意外,假如操盘失败,假如――”
没等胖总把第三个假如列举出来,欧阳雪已经“咯咯”笑出了声。胖哥瞪了她一眼,继续说:“如果我事先知道他要这样当众显摆,现场操盘,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
欧阳雪俏皮地看着胖子老总发牢骚。她很少看见长得象胖总这样有创意的人,头很大,浓黑的头发梳了一个和于薇一样的齐耳短发,看起来还挺有艺术气质,天生的一副笑脸,活脱脱就是一个笑和尚,加之他说起话来表情极为生动,眼眨眉毛动的,实在是有趣。
欧阳本来很同情这个胖子老总,今天他确实被折腾得够戕,可听他一再说逸飞操盘是为了“显摆”心头就不舒服。虽然自己和胖子老总并不熟悉,但她还是忍不住替逸飞辩解起来:“王总,你讲点道理,都是你当年定的好规矩,要逸飞老师只要到了这里,就得行客拜坐客,也是你约的好时间,不早不迟,偏偏挑了一个有人跳楼的时间。逸飞老师好心给你解了围,救了人,你还说他显摆。真是没良心哦。”
“撒子(四川方言:什么)我定?是我和他的约定!哪里是好心为我解围?你搞清楚哦,是我给他提供了一个做善事的机会!菩萨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先生该感谢我。你说是不是,逸飞。”胖总朝逸飞挤了挤眼睛。
“是啊、是啊,我要谢谢胖哥哟。”逸飞微笑着说:“这样吧,我们把这次见面的规矩改一改,每次都是你请客,为了感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个做善事的机会,这次我请客如何?”
胖哥不领情,蹬着眼说:“规矩不用改,客还是我请,凭心说,你先生能10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消失3年后再次显身江湖,来到蓉城仍然不忘看望老同学,我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再说,今天是我忙得失约,幸好于经理帮我接待你们,这客还是该我请,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胖总口气一转,嬉皮笑脸地说:“等我请了,你再请我一次就可以了――”
胖总说话眼睛、眉毛都参与了进来,看着他夸张的神情,一屋的人都笑了。
胖哥自己也嘿嘿笑了两声,突然,他象想起了什么,便走到逸飞身边坐下,认真地问逸飞:“逸飞,刚才你笔记本电脑上那‘嘟、嘟'乱叫的东西是什么核武器呀?”


话说运气(2)
逸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那不过就是一个交易系统,不是什么核武器。”
胖哥听逸飞说得这么轻松,羡慕地说:“这个‘嘟、嘟'乱叫的‘交易系统'有点厉害哦,一会儿就进来10万、8万的了!”
“呵呵,胖子,原来你惦记的就是它啊?”逸飞打趣地笑着问。
“那当然,如果有了这个核武器帮我赚钱,我就不用上班了喽,可以专心整我的音乐去了。”
“呵呵,到现在你也还是没忘记你的音乐啊?”
于薇“噗”的一笑,插嘴说:“王总他是彻底的迷进去了。他现在的朋友全部都是音乐圈子的,他们还搞了一个音乐酒吧。名字忘记了,好像叫什么鸟什么鱼的。”
“是‘飞鸟和鱼'”胖哥大声强调。说到音乐,他的一双细眯眼放出光来,整个人变得兴奋异常。他手舞足蹈地对逸飞说:“逸飞,这个‘飞鸟和鱼’酒吧我可是参了股的,酒吧的名字也是我取的,你可要多来捧场照顾我的生意哟。”
“看你这股子激情,你真是入错了行也!”逸飞深表遗憾,不住摇头。
“谁象你那么幸运,做的工作就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倒是想搞音乐,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搞艺术只能当爱好,若当职业,多半是贫苦潦倒的命。古人云:‘从来权贵少情趣,案有琴瑟家必贫'。我再有激情也不敢拿它当饭吃,它最多是一种精神食粮,只能玩玩而已哦。”胖哥摆弄着桌上的胖敦茶盅自嘲着。
“这到不一定。”逸飞接过话说:“艺术家中也有大富翁,比如毕加索。在西方真正高档次的绘画和音乐都是属于上流社会的。”
“算了、算了,那些艺术家多半都是有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供养着,就像柴可夫斯基,没有梅夫人的支持,早饿死了。就我这副模样――”胖哥说这话时装出一副无比遗憾的样子。突然他话风一转,嬉皮笑脸地对逸飞说:“逸飞,不如你把哪个什么'嘟、嘟'的核武器交易系统送给我,我就玩得起这艺术了哦。”
“呵呵。”逸飞大笑,满屋子的人都被胖哥的话惹笑了。
“那玩意实在厉害哦,一会就给你赚了八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厉害的交易系统。”胖哥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那是运气。”
“运气?少糊弄我!逸飞,你可从来不是把成败寄托在运气身上的人哦。”
“当然成败不能寄托在运气身上!但是你要知道,你我都是做这行的,不可能有百战百胜的交易系统,只不过今天我运气好,所以没有一次止损而已。”
胖哥惊异地看着逸飞,问道:“听你这个口气,你真的并不是有100%的把握今天能赢定?!”
“谁也不可能有100%把握,说老实话,不用这个交易系统也许我还有更大的把握,用了这个系统我反而只有80%的把握。”
“那你为何还要用?”胖哥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我在出去见丁缪之前就已经反复考虑过了,他失败的原因主要是不能执行交易纪律,如果我不用交易系统,虽然我的把握更大,但是只会让丁缪将我神话,并不能意识到他自己的问题。而我用交易系统,盘中出现止损的可能性加大,而我也已经在下指令的同时设置了止损,万一错了,到时欧阳雪就会按我的指令毫不犹豫地执行止损保护措施。这样一来,丁缪他将亲眼看见我也要止损,既然他那么崇拜我,他就会明白世界上没有神,操作纪律是每个交易者都必须要遵守的,没有人能例外!”
说到这里,逸飞稍微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可结果是今天我的运气太好,不但没有一次止损,而且还大获全胜。这样一来,我的真正意图丁缪可能很难领悟了!虽然后来我特意强调了‘胜负说明一时,意志决定一生'。”
胖哥、于薇、欧阳雪、魏明听完逸飞这番话都呆住了。原来逸飞的意图根本就不是他们猜想的那样。
胖哥感慨道:“我当时见你用交易系统就疑惑,依你的功力还需要那玩意?后来见你两笔都成功了,就以为你搞了一个超级秘密武器,现在听你这样一说,才知道原来如此!你这番意图别说是丁缪了,就是我也完全搞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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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运气(3)
胖哥说完,马上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便继续问:“如果真的出现止损,那对你名声影响也太大了吧,你不觉的这样做很不值得的。”
这话也是于薇、欧阳、魏###中的疑问。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几乎是牺牲自己名声的风险,怎么也不合常情。
逸飞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清楚每个人生活的层面决定了对一些基本问题的理解,就象面对金钱的态度,没有经历荣华富贵的人和经历过了的人,对财富的认识是有着本质不同的一样。常言只说历经艰辛始做人,其实历尽荣华同样是始做人。
逸飞为难,他本想说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名声这种身外物,他只忠于自己的内心,他做事总是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可这样的回答只要说出来,旁人要么觉得他很崇高,要么觉得他很虚伪。逸飞不想解释,但是这事关他做人的原则,不能被人误解,既然胖哥问到,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逸飞思忖了片刻,答道:“百战百胜是神,而我只是人,只是一个凡人,何况你刚才都说了哪有神仙。是人就会犯错,这才是真相。我永远只忠于真相,只忠于自己的内心,胜也真实、败也真实,无须神话自己。假如我今天出现止损亏钱的情况,有人便认为我不过尔尔,那是他的浅薄,而名利于我不过是随风而逝的过眼云烟。”


回避采访
“咚、咚、咚...... ”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屋人的谈兴。
“我去看看。”于薇说着,朝屋里的人嫣然一笑,出去了。
旋即,于薇又开门进来,她瞅了一眼逸飞,然后对胖哥说:“办公室的人来汇报,说报社要采访逸飞先生,请我们帮忙安排一下。”
逸飞起身,说到:“胖子,于经理,我这就离开,麻烦你们帮我挡了。”
胖哥见状,感慨地说:“唉,这些记者也真会凑热闹。逸飞你也还是老样子,厌烦和媒体打交道,看来今天这个日子真的是不吉利。逸飞,这样吧,改天我们重聚,现在我就掩护你离开。”
“好。”逸飞笑着应了胖哥一声,接着又问:“你们这里有后门吗?”
“有。”胖哥答道。
逸飞朝站在自己身后的魏明说:“魏明,你先去把车开到后门。”
于薇连忙上前对魏明说:“走,我给你领路。”
魏明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跟着于薇出去了。
胖哥陪着逸飞,路过营业大厅。
上午的期货交易已经收盘,大厅空旷无人。逸飞不经意的朝文丽姝的座位看去,胖哥留心到了这个细节,笑着说:“逸飞,你刚收这个记名弟子文丽姝可是我们这里的大美人哦。”
跟在后面的欧阳撇着嘴满肚子的妒意,酸溜溜地嘀咕道:“还大美人呢,头发象枯草,球鞋配包裙,怪模怪样的,简直影响期货公司的形象,怎么就没有人管管。”
胖哥说:“管啊!你老同学就天天监督她临柜前换装。呵呵,为了公司的制度,也真是难为了于薇。现在的女孩子那把领导话当成一回事哦。”
说着话,逸飞等一行走到了后门外,魏明发动汽车已经在等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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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东(1)
云龙集团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懂事长王卫东正在翻看《庄殇》。今天,他特意抽出些时间重温一下书中的内容。
电话响了。王卫东放下书,表情严肃地接完电话。他沉思了一会,然后面色凝重地慢慢起身。他背着手,在几乎就是一个中型会议室面积的超大办公室内开始来回踱步。
王卫东踱步有专门的路线。从办公桌开始,绕过超大的流线型棕黑色办公桌,先沿西面墙走,他会停下来,看看墙上的几张大图,那是云龙集团规划图和管理模式图。然后横过大门,从一组异常宽大的棕色真皮沙发的后面,转到东面,东面是一整堵墙的落地窗,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照的满屋子都很明亮。
王卫东边踱步边回忆着刚才电话里说的事情。
这是他接到的关于处置中药厂的第三个电话。这个电话确证了政府近期要将滨河上游、一环路上的中药厂这个丑女嫁掉!中药厂那块地,王卫东已经请看风水高人实地勘察过。三年前他就等着这天。
虽然消息是王卫东盼望已久的!可来得也真不是时候。资金,这要命的资金啊!王卫东的资金绝大部分都押在了云龙股票坐庄上了。
三年前他为建D国大厦做准备,进军资本市场,坐庄云龙股票。没想到云龙股票成了一个无底洞,他投入了几个亿的资金,如今全部深陷其中。这几年大盘环境一直不好,他好不容易总算撑到了现在。可如今急需资金,云龙股票必须出货,可如今的股市正在“六月飞雪”,要想出货难比登天!
最近,王卫东从得到关于中药厂的第一个电话起就开始失眠。好在事有凑巧,一个也许能帮他解困的人碰巧来到了蓉城,并意外地让他知道了,一向信命的王卫东决定唐突地去会一会他。
王卫东走到落地窗前停住。盛夏时节,窗外风景正好,坛里的花姹紫嫣红开得正艳,绿油油的草坪在阳光下泛着光,满园的灿烂兴盛。
王卫东无心看搂下的风景,但楼下的动静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大楼的正门前,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理着板头、长手长脚、有着NBA高度的男人正指挥着一群人忙碌着。扛着摄像机的人先将镜头对着正门柱子上“云龙集团”四个金色大字猛拍,然后,又在大搂前那条笔直宽大直通正门的大路上取景,最后,移到大路两旁的草坪、花坛、爬满藤蔓的假山、鹅卵石小径,白色的凉亭里一一拍摄起来。
王卫东知道这是电视台在做《云龙人》的专题。
拍摄告一段落,高个子男人停下来和那群人交谈,接着匆匆进了大楼。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王卫东快步回到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前。
“进来。”王卫东朗声回答。他的声音中气充沛,在这个摆设并不多,空间异常阔大的房间里,产生了听起来极为悦耳的回音。
来人正是刚才在下面指挥调度的高个子,他魁伟的身躯象白杨树般挺拔。
他是王卫东的助理——纪大勇,云龙的###之一。最初他是王卫东的保镖,跟着王卫东在西藏打天下,鞍前马后,对王卫东忠心耿耿。几年下来脸晒成了高原红。后来云龙的事业越做越大,王卫东有心栽培他,便让一个高人暗中给大勇看相,高人告诉王卫东,大勇这种厚嘴皮,紫堂脸,身直如松的长相属于大忠之人,可重用。这还不说,他的老婆梅君见了大勇之后,极少凭长相夸人的她居然也说大勇不错,王卫东向来非常看重梅君的意见,当然王卫东本人对大勇也很有好感,于是,他便提拔大勇当了助理。
“王总。”大勇恭敬地叫了一声。
王卫东略略点了点头。
大勇上前一步兴奋地说:“王总,这次云龙当选全市10家明星企业之首,市电视台要全面报道,他们要求采访你,我已经按你的吩咐推掉了对你的专题采访,但是他们想在你的办公室取几组镜头,我叫他们先歇着,吃了中午再继续,你看这组办公室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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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东(2)
“干吗到我办公室取镜头?”王卫东不解地问。
“他们听说你的办公室很特别,所以――”大勇吞吞吐吐。
王卫东不由自主环顾自己的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这间大得不着边际的办公室一直是众人议论的话题。焦点是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纵横捭阖”四个魏碑体的特大条幅。人人都想从“纵横捭阖”中揣测出一点什么味道来。
王卫东停下环顾的目光,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怎么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特别?”
见大勇两眼正看着“纵横捭阖”四个大字发神,便道:“我想他们感兴趣的可能也就是这个吧。”
大勇讪讪地笑了。
“媒体就是这样,不就是四个字,那里值得大做文章。”王卫东一脸不屑。
“王总,记者说他们准备要拍一集关于你的个人专访,还要专题采访你如何看待近期‘国退民进’的大讨论,所以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才能体现企业文化和企业家的独立人格。”大勇费力地说完这番话,一段话几个新名词搞得他象背书一般生硬。
王卫东笑道:“我才难得介入这种口水仗。”
“口水仗?”又一个新名词让大勇摸不着头脑!他不好意思地问:“王总,‘国退民进 、口水仗’到底是些什么名堂?”
“国有资产合法私有化。”王卫东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忽而感慨道:“前30年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而今是资本为王、王则天下!真是荒唐、混乱的时代啊,有的学者们前三十年捍卫无产阶级,后三十年支持‘ 国退民进’,这就是人性!”
“原来如此,那有什么好吵的,打一架,胜负立现。”大勇自言自语。
王卫东笑了笑,他无心谈论这些。他打开桌上的《庄殇》,顺手拿起一杆银灰色的派克原子笔在书上划着横杠。按照他的人生经验,万事不管对错只把握机会!今天的他要见的人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机会的把握,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划了一半,王卫东搁下笔,对在一边静候着的大勇说:“下午就让他们来拍吧,想怎样拍就怎样拍,你要周到热情,媒体我们是不能得罪的,他们是无冕之王,要么捧杀、要么棒杀,总之就是要发挥‘威力’,不然他们就觉得对不起读者。所以,我的政策是敬鬼神而远之。”
大勇忙点头。他看见王卫东的注意力已经又转移到了书上,便好奇地凑过去问:
“王总看什么书?”
“你看过这本书吗?”王卫东合起书,指着黑红封面问。
“《庄殇》!”大勇惊讶地叫出声来
“你看过?”王卫东很意外。
大勇忙摇头:“没有。”
“那你吃惊什么?”王卫东反问道。
“全蓉城的人都知道汇宏连锁成‘仙’(股市说法:股价低于1元。源自港台。)就是这本书的功劳!不过这次汇宏好了,反倒是因祸得福,被一家海外公司接手。对了,王总,听说政府曾经也找你谈过汇宏连锁的事情,你怎么不收购汇宏连锁?”
“汇宏是零售连锁店,和云龙的业务风马牛车不相干。我拿来干吗?再说我意不在开店。”
“哦,就是!看我这记性――”大勇猛拍一下脑袋:“王总瞧准了开发大西南这个机会,是要建一幢全市档次最高设施最好的豪华综合性智能写字楼,把大西南所有的商业精英都汇聚在那里办公!”
“是啊!这才是是我的梦,我足足准备了三年,这天终于要等来了!”
“王总,看来中药厂的事情有消息了?”大勇一脸欣喜,忙问。
“嗯!刚刚我才得到最新的消息。政府已经着手这事,可――”说着,王卫东脸色暗了下来。
“王总――”大勇注意着王卫东面上阴晴变化,关切地喊道。
王卫东叹了一口气: “唉――我现在是吴国的周郎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王卫东(3)
大勇忙宽慰道:“王总,你是老天都要保佑的人,那会有难到你的事情!”
王卫东笑了。每次提起这事他就会笑。他确实是被老天庇护过,能从汽车里飞出来在空中旋转三周,落地后毫发不伤恐怕这世上也难找第二个。这个故事他曾经在一次酒桌上讲过,后来就被传开了,而且是越传越神。不过,关于中药厂的事他得好好的筹划,毕竟谋事在人,自己不谋老天要帮也没法。
“关于这书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王卫东转移了话题。
大勇顺手拿起书,随意的翻了几页:“我还知道它是前年的十大财经热门畅销书之首!我的一个朋友是书商,那一年他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这本书,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听说到现在这本书已经是再版了很多次了而且依然是排在同类畅销书的前列,这简直是财经类书籍的奇迹。”
王卫东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道:“奇迹,但愿云龙这次也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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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盘手(1)
“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王卫东和大勇的谈话。
进来的是一个带眼镜、穿银灰色短袖衬衣、深灰色西裤,样子很斯文很谨慎的精瘦男人。他是云龙股票的操盘手――郭谦。
郭谦加盟云龙的时间不太长,但是,从他加盟的第一天起,只要王卫东在办公室,他都坚持每天收盘后来汇报云龙当日的交易情况和盘口动态。虽然这并不是王卫东的要求,但是他主动这样做却赢得了王卫东的好感。不过,这段时间情形有了点变化,以往都是他盘后汇报,现在却是王卫东主动问起,甚至有时上午收盘后也会让他汇报一下情况。今天就是这种情况,刚才早盘休市之后,他接到王卫东的电话,询问了云龙盘口的表现后,还叫他休市(股市名词:交易中间休息。)之后过来一趟。郭谦一路暗自揣测,王卫东可能在云龙股票上将会有动作了。
郭谦进门之后,看见大勇正拿着一本书在翻。他凑过去,随口问道:“大勇,你在看什么书?”
“《庄殇》,你一定看过吧。”大勇合上书,让郭谦看书名。
郭谦一惊,大感意外,心想,这可是三年前的老书了!大勇发那股神经,看它?
未等郭谦发问,王卫东朝正拿着《庄殇》的大勇问道:“大勇,今天中午的酒席是否已经落实?我有重要客人招待。”
“王总放心,银都酒楼、按最高档次定下了。”大勇回答完搔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王总,我们今天好象还没有请过什么客人?”
“客人已经有人帮我们请了。你今天中午在公司陪哪些记者,你先去忙吧。”
“嗯,好的。”大勇应了一句走了。
见郭谦拿起大勇放下的《庄殇》在翻,王卫东顺嘴问到:“对了,郭谦,你认识这本书的作者吗?”
“逸飞?”
“是啊,你认识?”
郭谦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答。他当然认识逸飞,可他却不能承认。他快速瞅了王卫东一眼,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想说他不认识,可他又怕万一今后被王卫东知道了真相,他就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可说认识,又怕王卫东追问下去?郭谦眉头皱着,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否认,告诉王卫东他不认识,他想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
“不!”
“哦。”王卫东有点失望。
“今天中午有个饭局,我请了逸飞,我原以为你在证券界干了这么些年,平时听你汇报云龙的盘口,我觉得你有些观点和《庄殇》挺接近的,我还以为你认识他,我本想带你一起去,现在看来――”
“我看过庄殇,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逸飞。据说这个人从来不和圈子内的人交往,业内的行家几乎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他不属于业内的正规军,似乎是天马行空的独行侠,而且听说他的脾气比较怪异,不是很容易接近,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再说下午还需人监盘,最近盘中跳水的股票很多,我们也要时刻提高警惕捕捉盘面细微的变化以防万一。”
未等王卫东接话,郭谦顿了顿又问道:“王总,据说逸飞写了《庄殇》之后已经从股市消隐没人能联络上他,难道他又出山了?你是怎么请到了他的?”
郭谦说这番话的时候保持一种平常的语气,其实此刻他心中方寸已经大乱,他暗暗庆幸刚才没有承认自己认识逸飞,他可是万万不能和逸飞见面的!
“机缘巧合,有人请到了他,我就做一回东。算了,你忙自己的工作,我一个人去。”
郭谦见王卫东无心多说,他也不好继续在问。
王卫东开始收拾东西。郭谦瞟见王卫东小心翼翼地把《庄殇》也放进了公文包里,似乎生怕把书角弄卷了。
“王总,你觉得《庄殇》这本书如何?”郭谦乘机问道。
“你觉得呢?”王卫东头也不抬地反问。
郭谦一怔,他一时琢磨不透王卫东的心思,便试探着回答:“还不错。不过――”


操盘手(2)
王卫东并不追问,他有良好的倾听习惯,耐心等待郭谦的下文。
郭谦语气一变:“《庄殇》这书至今争议都很大,ST汇宏的今天全是拜它所赐。王总啊, 幸好他在书里点评的是汇宏连锁,假如点评的是我们云龙股份,汇宏连锁覃总被迫让位的命运可能就要落在王总你的头上了!”
同行相妒,郭谦这番挑拨王卫东未置可否。收拾好东西,快出门时,王卫东顺着郭谦的话说道:“看来逸飞当初也算对我们云龙股票手下留情了,光凭这点,我今天也要好好敬他几杯。”
王卫东开车离去之后,郭谦找了一个僻静处,忍着心中的不快,马上给石练打电话。
石练是郭谦的同伙,他们在南国共同组建了一个工作室。石练人在南国,这里是中国私募资金的云集地。郭谦授意石练以工作室的名义招收会员,希望能募集到资金。他自己投奔王卫东之后,瞅准了云龙这只庄股迟早要出货,所以他一方面尽心为王卫东操盘以博其好感,另一方面又加紧催促石练募集资金,以备在王卫东出货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以便在王卫东面前好好的大露一手。
郭谦是一个有心计的人,这些准备工作他都做在前面,他本以为王卫东出货会在大盘转好之后,可而今不知道王卫东那根神经出了毛病,居然要在这样凄迷的大盘背景下出货。今天见王卫东研究《庄殇》,又宴请逸飞,郭谦断定王卫东一定是要请逸飞来拯救云龙。他是云龙的操盘手,云龙要出货王卫东却不和他说,舍近求远,这让郭谦心里很不平衡,而找的人偏偏又是逸飞,郭谦开始对王卫东不满,同时对逸飞的怨恨也更深了。他感到,只要有逸飞在,就没有他郭谦的出头之日。
电话里,石练告诉他,目前大盘太差,资金大都不愿意进入股市,另一方面,由于他的名声不够响亮,也不能吸引资金入会。
石练通报的情况让郭谦大为恼火。他本因为王卫东宴请逸飞心中就非常的窝火,现在石练工作的进展又让他非常的不满。他大骂石练无能,居然在遍地是钱的南国筹集不到资金,简直是废物。
忍受着郭谦臭骂的石练在电话里对郭谦讨好道:“大哥,你不要生气。小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说――”郭谦不耐烦。
“大哥,说老实话,就凭我现在的名气,要拉到资金很困难,不过我有一个妙法,不如由我们来制造一位股神如何?”
听了石练的话,郭谦的心情有所转好:“石练,你继续说――”
“小弟研究过了,制造股神一般有2种方式:一种是有大资金或庄家作后盾,该人推荐股票次日必拉涨停,如前期的风云人物Z某人、L某人等;二是利用各种擂台赛(电视、报纸、网络),收买获得冠军的人与我们合作。当然按现在的情况,我们没有实力采用第一种方法,但第二种方法,大哥你觉得如何?”
“嗯,这到是一个好主意――”
“大哥,小弟不是废物吧。”石练在电话里讨好。
郭谦嘿嘿地阴笑了两声:“那你马上寻找这样的目标,最好是先让他尝到点我们的小恩惠,这样他才会死心塌地。”
“是――,大哥,我照你的吩咐马上去办。”
郭谦满意地挂掉电话,他心中暗喜,石练的建议实在是妙!若真能寻找到这样一个台面人物,给以包装神化,对自己工作室募集资金,作用一定很大。而且,将来在牺牲了那些会员以后,还有一个替罪羊为自己顶着,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松风阁(1)
中午,胖哥、逸飞、欧阳雪、魏明一行四人来到银都酒楼。
银都酒楼在蓉城有名的春熙路对面,胖哥本来可以绕道直接将车开到银都酒楼,可春熙路步行街名气太大,是有名的美女广场,胖哥又吹嘘广场上是:“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清霞。”所以一行人特意从美女广场穿行去银都酒楼。
下车后,欧阳雪不断地打量她身边的女性,灿烂的阳光下,姹紫嫣红的鲜花道上,来往的女人个个明眸皓齿,皮肤白亮,身材丰盈,她们柔柔款款地走在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路面,真还如胖哥说的那样,“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清霞。”好在欧阳雪也不输给这些女人,一米七的个头,白杨树般挺拔的身材,蜜色的皮肤,一身尽显身份的李牌正宗美国高档牛仔服,潇洒的身影在脂粉飘香的美女群当中也绝对不会被掩埋,相反,卓然不群的她反而成为美女群中的一道独美的风景,活脱脱一个飒爽英姿的邦德女郎。
胖哥见欧阳雪一路昂首挺胸、惹得广场上男人们纷纷朝她行着注目礼,便在一旁发出生事的笑声。
欧阳雪瞪了胖哥一眼。
“美女,你瞪我干吗?我又那里惹到你了?”胖哥一副委屈样。他装委屈是有缘由的,刚才在车上他旧话重提,数落起前天逸飞现场操盘的事,本来是开玩笑,可伶牙俐齿的欧阳雪替逸飞争辩,和他大肆理论了一番,两人针尖对麦芒,争得面红耳赤,虽没争出高下,胖哥却有点喜欢性情率真的欧阳雪了,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故意找茬子,意在惹欧阳雪说话。
欧阳雪白了胖哥一眼和不胖哥拌嘴。依然昂首挺胸,象公主一样检阅着广场上的男人。
“美女,我在和你说话,你朗个(四川方言:怎么)不理人?”胖哥也不恼,嬉笑着继续自顾自地逗欧阳雪说话。
欧阳雪在心中暗暗发笑,她生性活泼,又年轻气盛,虽然次次和胖哥说话几乎都在斗嘴,但两人关系因此反而亲近了许多。欧阳雪心里还是满喜欢这个生性俏皮,晒话(四川方言:怪话)连篇长得又胖乎乎的“笑和尚”,所以她才会故意不回答胖哥的问话。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银都酒楼前。
“唉,我又做了一回孔雀……”胖哥自嘲地叹息起来。
欧阳雪憋着笑,抬头望了一眼酒楼的招牌,然后瞅了一眼好像正在满是轿车的停车道上寻找什么的胖哥,意味深长地对逸飞说:“老师,你的老同学真够义气,我昨晚在网上浏览了这个城市相关的介绍,知道这酒楼可是当地最高档、最气派的哟。”
“美女,你若嫌这里高档了,我们去苍蝇馆(四川方言:路边大排档),不过,就怕掉了他先生的身份!”
“老师,他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请我们,不是用公款腐败就一定是有阴谋诡计!”
“哈哈哈,欧阳美女果然冰雪聪明,连这也被你料中了。”胖哥笑着并不否认。
“老师,你看他笑的古怪,他都承认了,我们还是别进去了。”欧阳雪半真半假地阻拦逸飞的脚步。
“美女,你怎么老是和我作对哟?一顿饭也被你想得这么复杂,就算我有阴谋还能算计到他先生?你也太小看你老师了!”
胖哥一番话又是恭维又是激将,逸飞打着哈哈大步迈上了银都酒楼的台阶。
红衣旗袍的迎宾小姐彬彬有礼地迎了上来,微微趋腰,用最谦卑也最职业的微笑,把他们迎进了豪华的大堂,柔声询问是否预定,胖哥报出“松风阁”, 迎宾小姐便带路,领着四人往楼上而去。
迎宾小姐打开松风阁雅间的门,胖哥把逸飞让进去。
逸飞刚进门,屋里一个穿暗红色T恤的高瘦男人马上站了起来。他面色青白、神情冷峻、留着整齐的平头、下鄂微微泛着青光,头发根根竖立,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他满脸堆笑的看着逸飞:“逸飞先生,请――”
逸飞有点措手不及。胖哥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介绍起来:“逸飞,这是我的堂弟--云龙集团的董事长王卫东,他才是今天真正的东道主。卫东,这就是我的老同学逸飞——大名鼎鼎的《庄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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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阁(2)
王卫东热情地和逸飞握手:“久仰逸飞先生的大名,今天得见不甚荣幸!”边客套,王卫东边打量逸飞。在书上他已经多次看过逸飞的照片,但是,逸飞走进来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这个高鼻梁、小眼睛、穿黑T恤一脸沉默微笑的男人,让他产生了一种不该出现的紧张和压力,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他凭直觉知道,将来这个人要么是个好伙伴要么是个好对手。
“幸会、幸会――”逸飞顺嘴应酬。
胖哥继续介绍魏明和欧阳雪。他们两人因饭局突然换成了陌生的主人,微感不自在。欧阳雪用眼睛剜了胖哥一眼,似乎是怨他不事先打招呼。
王卫东立即觉察到了这点,忙解释道:“大家别介意,我们两兄弟今天仅仅是给你们接风洗尘,朋友聚会,大家可千万别见外―― ”
欧阳雪朝王卫东礼貌的一笑。她进屋后一直在观察青白瘦高的王卫东,这个男人虽然微笑一直挂在嘴边,可他的笑容一点不和煦,比冷笑略为好点。那双眸子射出的两道寒光冷冷如剑、锐利非常。欧阳雪本能的感到精瘦冷峻的的王卫东是一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一番客套、一阵废话后,王卫东请逸飞到首席就坐,逸飞淡淡一笑,推辞道:“还是让它空着吧,朋友聚会不讲究这些。”
王卫东微微一笑,也不再劝,掉头低声吩咐旁边的服务小姐:“撤了它。”随后问道:“来瓶轩尼斯xo如何?”他虽然在问桌上所有的人,眼睛却朝着逸飞。
“我不喝酒,你们定吧。”逸飞马上表态。
王卫东一愣,满脸疑惑地看着胖哥,胖哥邪邪地坏笑起来,朝逸飞挤眉弄眼:“你喝奶,是不是?逸飞。”
王卫东又楞了一下。他第一次遇到在酒席上喝奶的男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喝茶的人是淡性子、喝酒的人是直肠子,那喝奶的人呢?王卫东不敢轻易下定论,只是从逸飞的这个习惯,他已经感觉出逸飞我行我素、天马行空的性情来。
欧阳雪早已低下头掩嘴偷笑起来,心想:“老师这个习惯实在是够酷、够有个性!”
“给我来两听椰奶。”逸飞主动对服务小姐喊道。
“再来一瓶轩尼斯xo。”王卫东说。
菜陆续端了上来了,全是高档的海鲜。烹饪讲究,色、香、味俱全。
王卫东和胖哥举着酒杯,一起站起。王卫东朗声说道:“逸飞先生,昨天我偶然知道了胖子要宴请你这个老同学,我也久仰你的大名,却一直无缘相识,没想到这个机会就这样偶然碰到,所以我就当了今天的半个主人,请逸飞先生不要见外!这第一杯酒,是我们两兄弟为你们三人洗尘,我先干为敬。”
说完,王卫东仰起头,把一杯酒直线倒进了肚里。
紧接着,胖哥也端起酒一干而尽,然后翻转酒杯,笑着说:“该你们了,把杯子里的都干了!欧阳雪别耍赖哈。”
欧阳雪正在研究王卫东与众不同非喝酒方式,她第一次看见王卫东这样喝酒的,仰着头把酒直接倒进了胃里。忽然,听胖哥说她要耍赖,便不服气地故意找茬:“胖哥,你的意思是要我老师把满满一杯奶也干了吗?”
胖子嬉皮笑脸地说:“他喝奶是能手,你还是操心你自己的酒哦。”
欧阳雪瞪了胖哥一眼,端起酒杯,毫不含糊的一杯酒一干而进,然后也翻转酒杯,酒杯里一滴未剩。
“厉害!厉害!巾帼不然须眉,佩服!佩服!” 胖哥连声喝彩,众人也随声附和。逸飞也在笑声中喝了一大口耶奶。
有人一搅酒,筵席便有了气氛,再有胖哥和欧阳雪的斗嘴,席间更显得其乐融融。
王卫东要的就是这样的氛围。他一边递烟给逸飞,一边不动声色地顺口问道:“逸飞先生,你昨天在期货公司救人一命的精彩操盘今天报纸已经报道了。”
逸飞淡淡一笑:“也就是做了两笔交易,没什么好写,他们大惊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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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阁(3)
“把赚的钱都送给了那个跳楼的?”王卫东求证。
“就是为他才做了那两笔交易。”逸飞答。
“我真佩服你。不过,假如是我,我宁可直接给他钱,就当算是扶贫帮困。”王为东继续说。
“逸飞,你听听,我和卫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哦!”胖哥有了同盟军,激动的连忙插嘴。
逸飞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按你们说的那样做,我哪能收到一个绝色美女当弟子。”接着,他朝对面的侍者说:“给我来碗米饭。”
王卫东也跟着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原来逸飞先生收了的两个徒弟中果真有一位是美女,真不愧是名士风流!”
“两个?怪了!明明只有文美女一个人嘛!”胖哥吃惊地反问王卫东,没等王卫东说话,又朝着逸飞激动的建议道:“肯定是媒体瞎报道!逸飞,要不找他们澄清一下?”
逸飞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极淡漠地说:“没必要,随他们写吧,他们总得有事情做。过一阵就烟消云散了,谁也不会记得他们写了些什么。”
王卫东也没想到报纸说收徒居然是这样一个真相,他原来从报纸报道的这些件事情上,推定逸飞应该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可错误的信息让他得出错误的结论,害得他要全盘重新定位逸飞这个人了。从逸飞刚才对媒体的态度,王卫东感觉出逸飞很不耐烦媒体的所作所为,便顺着议论起来:
“媒体向来见风就是雨,新闻报道比传奇故事还玄乎。一家报纸乱写,几十家去转抄!漫天遍野都是失实的报道,愚弄大众啊,太可怕了!”
逸飞微笑不语。
胖哥深有感触地说:“卫东,你这点和逸飞倒是一样的脾气。”
“呵呵,我们不谈这些媒体的事了。逸飞先生退隐之后再次出山有什么打算?”王卫东关心地问。
“垂纶风波、游钓天下。”
逸飞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王卫东先是一楞,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之前曾特意向胖哥打听过逸飞有什么爱好,听胖哥说过逸飞嗜好钓鱼,便马上接过逸飞的话题侃侃谈道:“现在,这世上的高人真是不同凡响,前段时间听说魔鬼教练马俊人不训练长跑冠军了而去养藏獒,而今逸飞先生你这位股市高人不炒股票了却去钓鱼。哎,尘世就留下我等这样的俗人瞎折腾了哦。”
逸飞放下筷子呵呵笑了起来,刚才听王卫东说话间,他已经将一小碗米饭下肚,此时他对服务小姐吩咐道:“再给我来一碗米饭。”然后,才接过王卫东的话感慨地说:“老马有句话说得好!‘人啊,认识的人越多就会越发喜欢狗!’我现在也有感悟,钓的鱼越多就越明白自己也是鱼。”说完,埋头扒饭。
卫东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这时,一份清蒸的桂鱼端了上来。
“来来,大家吃鱼。”王卫东招呼着,起身操起公筷,夹起一块鱼肉,热情地往逸飞碗里送。
逸飞面露恐惧,捂住碗忙摆手:“免了,免了,钓鱼多了,我现在是一点鱼腥也受不了!”
王卫东夹着鱼肉一脸尴尬,筷子上的滑嫩鱼肉经不起这番推诿,掉在了桌上。
如此戏剧的一幕,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胖哥笑着打圆场,冲着抿嘴吃笑的欧阳雪说:“美女,你老师不吃鱼,你可要多吃点。”
“鱼头朝着你,你不先下手,我哪敢动筷子呀?”欧阳雪笑着回答。
胖哥马上做出一幅馋样,扬起筷子行动起来。
两人这番插浑打科,王卫东夹鱼的难堪也被化解。
逸飞为刚才的举动有些过意不去,说笑着扯开了话题说:“其实钓鱼的人很多都不喜欢吃鱼,开始的时候我钓的鱼家里人还吃,现在连他们也吃怕了,可哪些水库,鱼塘,几乎都要让钓鱼的人把钓到的鱼买走。唉,鱼不上钩的时候盼上钩,鱼上钩了又盼它能逃掉,钓鱼人痛苦啊!”
说完,逸飞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大家也被逸飞的表情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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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阁(4)
“哈哈,不用发愁,逸飞先生也不用盼鱼逃跑了,周末我请你去我们云龙山庄钓鱼如何?保管你过瘾!”王卫东热情地邀请。
“那里的钓场和鱼情如何?”一听说有鱼钓,逸飞连忙问。
“云龙山庄依山傍水,有千亩的水库,也有专业的标准竞技钓池,垂钓条件非常好。我们那里曾经举办过多届全国和省市级的钓鱼比赛,象你这样打算游钓天下的钓客那可是一定不能错过的理想地方!”王卫东款款而谈地答道。
“好!好!”逸飞双眼一亮,欣然接收邀请。
逸飞一口答应下来。王卫东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今天宴请逸飞,他的意图本来是想探探逸飞的口风,正式的商谈决不会在这种场合进行。可逸飞一直不给他机会,他也找不着突破口,没想到逸飞如此痴迷钓鱼,真应了“不怕做不到,就怕领导没爱好!”这话。约逸飞去云龙山庄钓鱼,正是上好的谈事契机。王卫东心情轻松了,至于逸飞是‘庄子钓鱼’还是姜太公钓鱼,王卫东暂时不费神分析,周末自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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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弟子(1)
暗夜无星,空气中一场蓄意已久的暴雨就要来临。
起风了,寂寥的街灯下疲惫的大街上,行人懒懒的步伐拖沓而散漫。
文丽姝提了一大包东西从超市出来。她快速抢过一条街,两步并着一步、行色匆匆地往夜色深处走去。
老街旧居民区斑驳的树阴下、昏暗的灯光里、几个出土文物一样的老人在乘凉。文丽姝拐进小巷,一道猩红闪电划破了夜空,轰隆隆雷声接踵而至。她加快脚步,巷口卖报刊杂志的男人叫住了她,递给她了一叠报纸:“丁缪的。”她匆匆接过报纸,三弯两拐,刚到了一间屋檐低矮的小屋前,豆大的雨点就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
文丽姝推门进屋,电视开着,屋里却没人。文丽姝急了。她把报纸往床的方向掷去、手中提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心急火燎地调头转身出门。
昨天中午到今天晚上,整整一天一夜,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丁缪。两人吃光了所有储备的食品,她不得不暂时外出采买一些东西。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丁缪又失踪了!
文丽姝站在屋檐下,雨哗啦啦的下着。
“丁缪――丁缪――”文丽姝朝黑暗里高喊。风雨声几乎将她的声音淹没。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淋着雨缓缓地走了过来。
“丁缪?是你吗?” 文丽姝朝人影试探地喊道。
人影走近,文丽姝借着屋子里的余光,确认是丁缪,他头发全部湿了。
“丽姝?!我听见你叫了,有什么事情?”
“你怎么不应声啊?你要吓死我啊?!我以为你又―― ”情急之下文丽姝口不择言。
丁缪站在屋檐下,任雨飘打在身上,语气平静地说:“丽姝,你放心,我是不会再去自杀了。我――”。
文丽姝打断丁缪的话:“丁缪,我们进去说话,小心雷击。”
丁缪不动,他呆望雨空。这时一道吓人的蓝光划破天际,文丽姝见状跑过去,一把将丁缪拽进屋子,几乎就在同时,“劈啦啦――”震天动地的一个炸雷落了下来。
见文丽姝惊魂不定的样子,丁缪不好意思地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弯腰捡起地上的报纸,喃喃自语:“人犯傻可能还和天气也有关系,昨天我恐怕是热混了头才会做傻事,刚才淋了雨感觉清醒多了!所以我想多淋淋。”
“可能吧!”文丽姝附和道:“但我很少有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没有那么你那么敏感。”
“这样好,不受情绪影响的人适合炒股。”
“好什么好?女人这样不可爱的,应该象林妹妹那样,落花人流泪才惹人怜惜――”
“我更喜欢你这样的风格――还有,好像逸飞老师也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情。”
“是吗?”文丽姝乐陶陶地问。
丁缪点了点头,便打住了话头。这些年他一直偷偷的喜欢着文丽姝,可朋友妻不可欺,他只能把这份感情隐藏起来,他不敢有一点表露,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和丽姝的友情也葬送了。
“我刚才在雨中反省自己的时候想起一个问题。”丁缪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问题?”文丽姝替丁缪把窗户关好。老房子经不起大风的折腾,劈劈啪啪、乒乒乓乓各种各样的声音响成一片。
“丽姝,我就奇怪你是怎么能认出逸飞先生的呢?”
文丽姝拿起桌上放着的《庄殇》,笑道:“和你这个逸飞迷在一起还认不出来逸飞先生才是怪事呢!嘻嘻,逸飞老师还说我是他的追星族。”
“不过,现在看来你和逸飞老师还真有缘分!”
“是哦。”文丽姝心里美滋滋的:“逸飞老师的样子几乎和照片完全一样,居然也是黑T恤,不过他本人比照片显得年轻许多,只是皮肤怎么会是阳光色的呢?”
丁缪瞟了一眼正在研究逸飞照片的文丽姝问道:“阳光色,什么意思?”
“就是棕色嘛!你看你的皮肤,细皮嫩肉的完全苍白,看他的照片,照理他也应该这样的才对!可他是棕色皮肤,额上有条很深的皱纹,腰杆挺拔象军人,看起来很性感呢!还有,他的笑容好特别,挺温情的也很诱惑人,最有魅力的是他的眼睛,嘻嘻,那么小,不过虽然小,但却特别的深邃――”文丽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通,丁缪看着报纸,嘴里:“哦、哦”地应着。


真假弟子(2)
突然,丁缪提高了声音,指着报纸惊叫起来:“丽姝,你快来看。”
文丽姝放下书,凑近报纸一看:《期货暴仓期民跳楼《庄殇》作者出手相救》。
“我靠!真是晕头了,居然把这样的报纸带回来!”文丽姝暗骂自己。她一把拿掉丁缪正在看的报纸:“别看这些,报纸都喜欢凑热闹,没意思的。”
丁缪抢回报纸,指着关于他跳楼的报道说:“丽姝,你看这段文字――”
文丽姝按丁缪指的位子,仔细看了一遍。那段文字说逸飞收下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期货公司的漂亮女职员,当然是指她,而另一个就是要跳楼的那个男子,自然就是丁缪。
“这些记者真会写!别理会报纸上的瞎说。”
丁缪撇嘴苦笑,不无遗憾地说:“真要这样就好了!”
“丁缪你也别感伤了,你已经转运了,你想想,那天的经历简直就是奇遇!说不定你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但愿如此吧――”
“别这样消极,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经常听见做期货的老期民说,做期货关键是败而不倒,什么都可以输掉,但绝不能输掉信心。”
“丽姝,做期货、股票光有信心是不够的。”
“我知道,不过没有信心绝对不行。逸飞先生昨天操盘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始终面带一种沉默的微笑,极象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当时你在发呆,没有注意逸飞先生的神情,那种从容、那份自信、那般专注,使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真的太迷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魅力的男人!”文丽姝有滋有味地回忆着,倾慕之情溢于言表。
丁缪注意到了文丽姝说起逸飞眼睛发亮,他心中有点泛酸,转念一想像逸飞这种光芒四射的男人,引起女人的好感太正常了,他多么渴望有朝一日也能让文丽姝如此倾慕自己。这样想着,心中越发遗憾自己没能成为逸飞的弟子了。
“你在想什么?”文丽姝问正在发神的丁缪。
“我真的好希望成为逸飞先生的弟子,哪怕象你这样是挂名的也好,或者什么都不是,只要能跟在他身边,给他当跟班我也愿意。可逸飞先生宁可要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几乎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做弟子,也不收我,唉――”
说到这里,丁缪无限怨忧地长叹了一口气。
文丽姝听丁缪说得伤感,忙安慰到:“丁缪你别耿耿于怀这个形式了,你不缺少聪明,也并非不够勤奋,缺少的只是执行纪律的意志,有时稍微有点情绪化。逸飞老师说了,该说的书上都说了,你读他的书,其实也是他的学生了,倒是我这个挂名弟子,什么也不懂,当得汗颜!”
这番真切的话让丁缪颜面回暖,文丽姝见好收场,不再深说。
虽然屋外大雨倾盆,小屋因为紧闭还是闷热。文丽姝起身将窗户隙开一条逢,清凉的风吹进小屋,将桌上的《庄殇》吹得哗哗作响。
文丽姝再次拿起书,翻开了有逸飞照片的页面,指着照片若有所思地说:“以往常听你说,好多写股票书的人自己都还是散户,却拍脑袋想当然乱地写,我还以为他也如此,没想到实战操作他也那么厉害。”
“那当然,要不我怎么会如此崇拜他。逸飞先生在写书之前是很厉害的操盘手,是投资界少有的从投资哲学到实战技法都成体系的大师。据说他曾经在南方带领资金创造过赢利百分之三百的奇迹。在中国股市也是他第一个在书中公开断言了高控盘长庄模式——德隆模式的必然失败。”
“高控盘长庄模式?能不能解释一下――”文丽姝好奇又虚心地向丁缪请教起来。
丁缪想了想答道:“中国股市曾经是一个无股不庄的市场,任何一只股票从上市第一天开始,庄家便介入其中,先上演新股不败,然后逐步演变成长庄,股价也被庄家拉升到一个很高的价位。另一方面,那些上市公司的规律是第一年赢利,第二年微亏,第三年ST。按常理,本该随着业绩同步变动的股价,却因为庄家的介入,业绩很少直接影响股价,依然还是高高在上。但是这种被资金支撑而不是被业绩支撑股价,被庄家控盘而不是被公众分散持有的股票,就像建立在沙土上的大厦,一旦市场环境恶劣,庄家就成了憋尿举杠铃,于是纷纷上演业绩变脸在前,资金链断裂在后,最后股价暴跌崩盘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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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弟子(3)
文丽姝偏着脑袋说:“我还是糊涂的,不明白。”
“你总知道市里的汇宏连锁吧,它在股市中的命运就是这一模式的缩影。不过汇宏这么快就走完了这一模式,和逸飞在《庄殇》一书中的指名点评有关。”
“逸飞点评汇宏?”
“是,当初还惹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争论和声讨。”
“那他不是遭到了很多人的攻击?”
“是哦,不过事实胜于雄辩,足以破众口之讦。随着庄股跳水成为时尚,无情的事实充分印证了逸飞先生的真知灼见。”
“那,现在汇宏连锁如何?”
“汇宏连锁被交易所特别处理,变成ST汇宏(股市术语:沪深交易所在1998年4月22日宣布,将对财务状况或其它状况出现异常的上市公司股票交易进行特别处理(Special treatment),由于“特别处理”,在简称前冠以“ST”,因此这类股票称为ST股票。),快‘成仙’(股市俗语:股价低于1元)了。前期停牌了一个月,最近公告被一家外国公司接手。看来汇宏连锁也要转运了。”说着,丁缪调出了ST汇宏的股价,“丽姝,你来看――”
文丽姝一看,笑了。元,真的是具有“仙气”。
丁缪指着图表笑道:“现在,既然已经有外国公司接手重组,那就是成了‘不死鸟’,离 ‘木乃伊归来’(股市比喻:停牌之后恢复交易,意复活)的时间也不会远了。”
文丽姝听得吃吃发笑、频频点头,证券界的奇闻逸事,她这个局外人就像在听聊斋。不过,因为当了逸飞的挂名弟子,她对股票的事也就上心了,笑过之后,暗暗决定自己也要多了解一点股市了。
“丁缪,逸飞老师的《庄殇》上还写了些什么呀?”
“人性的阐述,如何控制情绪,战胜自己。”
“为什么要战胜自己?”
“不战胜自己就不能铁血执行交易计划,结果就是我昨天的下场。”
“不懂,我见逸飞先生执行几个命令就OK了,很简单的,一点不像你说的那样复杂和凶险。”
“简单?!”丁缪明知道文丽姝是外行,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反诘文丽姝:“不错,道理很简单,方法也很简单,但要做到却比登天还艰,必须要经历长期的残酷训练。”
文丽姝看着丁缪,讪讪的笑道:“你说的我真的不懂,难道炒股还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需要魔鬼训练?不就是几个交易命令,只要四肢健全的人都能按键盘完成。”
“确实如你所说就是买进卖出这么2个简单的动作,不过人是有情绪的动物,丽姝,你知道情绪是什么吗?你知道情绪对一个交易者意味着什么?丽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也无法体验到那种自己不能指挥自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痛苦和无奈!”
文丽姝还是不懂。她只觉得此时丁缪激动的样子就很情绪化,但文丽姝没有说出来。
丁缪看了她一眼,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情绪来无影、去无踪。很多时候情绪化的行为自己是意识不到的!所以非常难以控制。特别是当你自己有仓位的时候,临盘实战面对盘中股票、期货价格的涨涨跌跌,账面的赢赢亏亏,内心的情绪必然会随着他们的涨跌、盈亏而剧烈波动,一旦自己的意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往往就会走火入魔,所有的正确命令都执行不下去,而且往往还鬼使神差般地采取一些愚蠢的自杀式交易行为,我这次之所以输这么惨,这是其中的一个关键的原因。
“我还是不明白,不就是执行几个命令!真的有那么艰难?那么恐怖!”文丽姝依然不解。
“对百分之80的人来说都是如此,不过你也许是个例外。丽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还真是一个炒股的料,逸飞先生收你为徒可能也是看出了你这个潜质。”
“丁缪,你别取笑我!”文丽姝笑着否认。“不过,逸飞先生在整个操作中,我怎么没有看见一点情绪,他好平静哦,好像输赢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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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弟子(4)
“他是神!”丁缪望着顶棚幽幽地回答
“神?”文丽姝越发糊涂。
“是啊!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情绪与生俱来,属于人的本性,刻意压制这种本性该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力,如此压制人的本性,这对常人来说必定是巨大的痛苦,真不知道逸飞先生是怎么做到的?!只有神才能四大皆空!可人毕竟不是神。还有,他犯操盘之大忌,竟然敢于在众目睽睽,人命关天的巨大压力下当众操盘,还操作的那么精彩成功,就算他不是神,肯定也是有神在帮他!”
丁缪的话文丽姝觉得匪夷所思,她明明看见逸飞在整个交易中不过就是照交易软件的提示在进行交易,她小声嘟嚷道:“不是神在帮他,是他那个‘嘟嘟嘟’的东西在帮他!”
丁缪摆了摆头,苦笑着回答:“那不过是一个交易软件,世界上是绝对没有100%必胜的软件的,哪怕是有1%的可能失误,如果当事人心理素质不好,实战应对失当,也将导致致命灾难。”
说完丁缪又自言自语道:“他真是一个机器人了。”
“什么?机器人――”文丽姝疑惑地问道。
“机器人――完全没有一点情绪!这是他书里一再强调的,可我做不到,赚钱的时候做不到,被套了更做不到!”丁缪拽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
文丽姝怔怔地盯着丁缪,脑海里不断重复丁缪的话,“机器人――完全没有一点情绪!”,这话她似懂非懂。文丽姝不断地问自己:“世界上真的有一点都没有情绪的人吗?完全没有情绪,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悲哀?”这简单又玄妙的关于情绪的问题把文丽姝搞晕了。
风轻了,雨小了,小屋的闷热却还没有退尽。
丁缪打开门,留下文丽姝一个人傻想,自己站到屋檐下,望着细雨迷濛的天空出神。他知道自己的一席话把文丽姝搞糊涂了,但他自己是很清楚的。《庄殇》上有这么一段话:“股市中没有神,如果有,那就是具有钢铁般意志的人。”他心中感慨,逸飞先生真是说到做到。
小屋里传来了手机铃响的音乐声。丁缪听见文丽姝在接电话,片刻,文丽姝心神不宁地走到了丁缪身边。
“饿不?”文丽姝关切地问。
“是催你去上班的吧?”丁缪问非所答。
“没事。”
“去吧,你陪了我一天一夜,我什么都想通了!”丁缪见文丽姝不放心的样子便又强调道:“丽姝,我真的没事了。你放心去吧,你兼职这份工不容易,吴海在国外已经快两年了,你一个人要偿还他出国欠下的全部费用,我真服了你,现在这份兼职收入不错,你也做得挺开心,千万不要把这个工作弄丢了。”
“那你呢?”
“你放心,我已经算是两世做人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做什么傻事了。”
文丽姝仍然担心。犹豫不决地望着丁缪。丁缪一笑,由衷地说:“去吧!如果你丢了这份工作我会很内疚的!”
文丽姝一笑,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去。”
“你说吧。”
“你什么也不要想,先吃一点东西,然后马上去睡觉,这个天气睡觉最舒服,我妈妈说,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说完这话,文丽姝调皮的朝丁缪眨了几下眼睛,又补充道:“要是实在睡不着你就看看朱自庸的漫画,我刚才专门去书店买的。”
丁缪被文丽姝这个建议逗乐了,难怪这一天一夜来文丽姝一直要他睡觉,不断的哄他。还有那个朱自庸的漫画,他从来不看这些低智商读物,但看着文丽姝郑重认真的表情,丁缪心中一热,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文丽姝这才回屋背起包,丁缪将伞递给她,文丽姝撑开雨伞,低头看见门口还放着她给丁缪买的方便食品,指着食物,又叮嘱道:
“记住我说的!我走了。”
丁缪心中再次一热,呆呆地凝望着文丽姝远去的修长美好的背影出神。


真假弟子(5)
夜深了,雨驻了。蓉城经过一阵急风劲雨之后,恢复了宁静和祥和。
丁缪在屋檐下站了很久才回屋。这场透雨驱散了停留在丁缪小屋的烦闷。丁缪该想的都想清楚了,短短不到30个小时的时间,从暴仓到跳楼、从逸飞操盘到把赚的钱赠送给他,从坠落地狱到升入天堂,他感觉这一切真象是一场梦,是命运导演的一场戏剧。他甚至怀疑那个曾经要跳楼的男子是不是他自己,他怎么会那样没出息。他暗暗发誓,此番二世为人,自己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要成为逸飞那样的男人,让美丽的丽姝打心眼倾慕自己。
这夜,经过风雨洗礼的小屋,沉默地亮着灯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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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对话(1)
夜晚,窗外风雨潇潇。汇宏集团家属区的一户人家。一个浓眉大眼、穿蓝灰色T恤的帅气大男孩正在和一个瘦瘦的,头发开始谢顶,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说话。
“爸,逸飞出山了!”
父亲正在看关于逸飞在期货公司操盘的报道,没有搭理儿子。
“爸,听说中药厂刘叔的女儿自杀了!”男孩翻看着电脑屏幕继续说。
中年人依然闷声不响地看报。
“刘叔现在还犯病吗?”
“唉,更厉害了!昨天我去看他,表面看他好像不怎么悲伤。现在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整个下午他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和我说,哆嗦着双手只是不停地喝酒。”中年男人放下报纸,一脸同情。
“爸,你说,好好的,刘丹姐干吗自杀?”
“谁知道呢!刘丹支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自杀是真,自杀原因恐怕永远是迷了。你刘叔情急之下、悲痛之中,差点和女婿干一架,要他还女儿来。唉!都说女婿半个儿,如今他女儿没了,和半个儿子可能也要成仇人了。唉!你刘叔真是命苦,孤儿出身,中年丧妻、老年丧女,他自己还又是一个痴人,爱妻、妻亡,爱女、女死,爱厂如命,唉!可这厂多半也要散了,唉!”
中年男人一段话4个“唉”,大男孩听的嘘唏,赶忙换一个话题:“爸,听说我们汇宏曾经想收购中药厂,怎么后来没下文了?”
“唉——,当初我确实际有这样的打算。刘叔他们中药厂地处黄金口岸,我想将中药厂买下来建一个全市最大的综合性卖场,但中药厂是政府民政部门下属的福利性企业,500名职工中有许多残疾人,安置上是一个大问题。后来,汇宏崩盘,我们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河,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男孩嘻嘻一笑:“哪里是泥菩萨哦,我们汇宏是快要‘成仙’了――”
中年男人气呼呼地瞪了男孩一眼。男孩马上做出一副老实样。
“爸,汇宏这次重组之后你觉得前景如何?”
“有盼头了。从外国公司入主汇宏前期的动作看,方方面面他们都考虑的非常周全。这家外国公司能打通错综复杂的各层关系、避开各种繁文缛节的法规,异常简单、顺利的就把汇宏拿到了手,这显示出他们不仅有能人在运筹,而且背景也很强大。他们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今年是否马上就赢利我不敢保票,但是时间如此充足,我想保住汇宏不被退市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老爸你英明果断!如果今年我们ST汇宏再亏,等到明年就只有最后半年期限剩下了,那时再做打算就迟了!爸,我知道这次收购,你是出了很大的力哦,不过汇宏得救了,你董事长的位子却保不住了。”
“儿子,老爸我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个人是无所欲求了。可我不能让职工们的希望化成泡影,老爸背不起这个骂名啊!唉――,我们汇宏也是命运多舛,职工好不容易盼到了三年期满手中的股票能上市流通了,可汇宏却成了ST, 还‘成仙’,又面临退市的危险――股价那么低,周阿姨家的阿明还等着职工股上市卖一个好价钱换肾呢!但愿这次汇宏能成为一只浴火重生的火凤凰――”
男孩没有插言,认真地听着他爸的话,他极佩服他老爸有这样的胸襟。
中年人说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沉默片刻,疑惑不解地问他儿子:“股呆啊,现在这股市为父也看不懂了,以往如果遇到这样的题材,ST汇宏还不连续涨10个停板?可现在市场却怎么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爸,现在股市的人基本都不碰ST股票了!很多人把这作为一个交易原则在执行。再说的ST汇宏,价格差价空间也太小了。这种风险大,利润空间小的股票,别说人家,连我都不会去碰的。另外,现在谁还敢贸然坐庄?没有庄,股价靠自己爬升,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过只要汇宏真的重获新生,股价回到以往的价位也不是梦!”
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烟,盯着吐出的烟雾,若有所思起来。


父子对话(2)
“爸,你恨逸飞不?”男孩忽然问道。
中年男人想了想,徐徐说道:“开始我也恨!后来看见一支又一支的股票跳水,象下饺子,就自己反省了。我们汇宏连锁前生虽然是很不错的国营商场,可它的市场地位是由特定年代造就的。汇宏本来就是作为“国企解困”对象上市的,当初为了上市,火线改制,通过包装掩盖了很多先天不足。上市后,先是被庄家爆炒糟蹋,然后行业竞争惨烈,经营困难,加之管理落后,千名员工的积极性没有被调动,业绩一年不如一年。当然,后来逸飞书中的点评只不过是汇宏崩盘事件的导火线,至于职工望眼欲穿等到了职工股上市,股价却只有了1元多,那种失望和愤恨,全归罪逸飞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爸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却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庄家被惨套恨逸飞也许还说得过去,汇宏人恨逸飞就是一种情绪发泄,事实上,汇宏就算不被逸飞在书中点评,一样也难以逃脱现在的命运,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的。”儿子插嘴道,“股市这三年基本是玉石俱焚,报纸说是结构调整,其实是一场灾难,汇宏这样命运的股票比比皆是。”
“傻呆,你用词不当,股市还不配用灾难二字。你太年轻,不懂灾难二字的份量,你要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年代和三年自然灾害的岁月,你才会明白灾难的真正含义。股市只是失败。大到政府小到每个投资者,管理股市和参与股市的都整体失败了。不能用一个灾难做托词,逃避责任。人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其他事我不管,我现在是竭尽全力为汇宏找出路!我一直在劝慰汇宏职工,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振兴汇宏,把握好这次被外商收购重组的契机,汇宏的股价一定还能上去。”
“爸,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是逸飞在《庄殇》里的话哦――” 大男孩被他父亲说教了一顿,虽然不服气可也无话反驳,便故意挑出他父亲话中引用逸飞的话,暗笑他拾人牙慧。
“呵呵,我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父子俩一起笑了起来。
安静了一阵,小男孩再起话题:“爸,我今天看见报纸后亲自去了大发期货公司,我已经证实了他确实当众操盘两单,都成功了,看来这个人真的有两下子。”
“操盘算什么,于他不过是雕虫小技,他最厉害的是‘救庄’,好几个垂死的庄家因为他出手,都起死回生,这才是经纶之略罕见之才。
“他既揭露庄家又拯救庄家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小乐不满地说。
“呆子,话不能这样说,市场博弈,说白了就是玩游戏,只要遵守游戏的规则,怎么玩那是各家的能耐。逸飞他不过是抓住了属于他的机会,无可厚非。傻呆,做人做事有时是两码事,你太年轻,思维简单,这个市场有很多行为不能简单地用道义作为衡量行为的尺度。可为父能教你的却只有这些,太多的道理需要你自己去悟!”
中年男人看着大男孩,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汇宏事件后,你坚持要退学,然后就一直在家学炒股,为父一直没有反对你,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老爸,你从来就无条件地支持我的一切决定,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对不?”
父亲一阵大笑。中年人无比爱怜地看着儿子:“傻呆,为父看你也是一个痴人,迷股票迷得也快要连父母都不认得了,不过痴性子也好,容易成大事,说不定我们覃家要出一个股神呢。”
大男孩听父亲如此褒奖他,腼腆地笑了起来。
父亲指着报纸遗憾地说:“刚才我看报纸,说逸飞新收了两个徒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傻呆,你资质很不错,还学过心理学,你又如此喜欢炒股,若能得到逸飞的指点今生一定造诣非凡。唉――可惜汇宏和他有过节,你没有这种机缘。”
男孩若有所思:“要想成为逸飞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爸啊,你上了报纸的当了,逸飞只收了一个美女做弟子,还特别申明了仅仅是挂名弟子,天知道这些记者怎么就写成了现在这样,只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女弟子,听说那女的和跳楼的人是好朋友,这两天请了假一直都在陪着那个跳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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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对话(3)
“哦。”中年人应了一声。
“爸,另外,我还打听到逸飞的老家就在榕树小镇,那里我还有几个同学呢。”
停了一下,小乐又问:“爸,你说逸飞会不会回他老家呢?”
“哈哈,傻呆儿子,你是不是想去逸飞老家'程门立雪'拜师呀?”小乐父亲对小乐笑道。
“爸,别笑我,帮我分析分析,他会不会回老家――”
“假如是我,离开老家这么年,是一定会回去看看的,人上了年纪,对家乡的感情越发的重。何况他现在离家还那么近,回去很方便。”
男孩“嗯”了一声,眼睛快速是转动了几下。
“在转什么鬼点子?”中年人笑问。知子莫如父,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很非凡,光是退学学炒股这个决定,就不是一般男孩能有的志向,同时他也知道儿子的鬼点子特多,在大学读书时,把一些比较冷门的书借出之后,还书时,只有书壳是原来的,内容已经被他偷梁换柱。儿子还美其名曰,他在实践三十六计。
儿子说:“没――”接着,他转换话题,问道:“爸,你好像很看重逸飞?”
“我欣赏他!本质上我和逸飞是一类人!”
“哈哈,老爸是英雄惜英雄!”
“可惜所有的英雄都是一时不可能一世!”
父亲说完这话沉默了,人生的无常令他非常伤感。
他的伤感情绪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股痴男孩,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男孩不停的切换着电脑画面,嘴巴嘀嘀咕咕的对着屏幕自言自语,显然儿子的整个思路已经回到了股票图表上了。
“爸,其实那天的期货行情确实在盘中会有反复,从技术上要看出这点应该并不难,不过我还是真的佩服他。爸,我是学心理学专业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象逸飞这种名人,名声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名人一般都是无比爱惜羽毛轻易不露声色的,而期货、股市操盘其实是一种状态行为,实盘竞技状态的最佳发挥需要一种无视外界一切压力和关切的空灵无我的境界,而这一切都不是常人能轻易达到的。爸,由此看来,他确实不同一般!”
听着儿子念叨股经,父亲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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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宏恩怨
夜雨中,一辆黑色轿车朝伫立在护城河边的一家五星级宾馆――远航大酒店开去。
车里飘荡着凯利·金演奏的轻柔、忧伤的萨克斯名曲——“回家”。
窗外雨雾茫茫。
魏明专注地开着车,逸飞仰着头闭目养神、欧阳雪欣赏着车外的雨景。
远航大酒店的标志——五色霓虹航标在雨中依然显得流光溢彩,轿车在它的指引下徐徐开进了酒店。
走进酒店大堂,雨声、风声都被隔在了门外。大厅里,淡淡的花香弥漫,柔柔的钢琴声在空中飘荡,美丽端庄的服务员穿梭着、微笑着,迎来送往。
逸飞三人边说话边朝电梯走去。
进了房间,魏明将逸飞的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欧阳雪为三人各到了一杯水。
“魏明,德缘分部的地址就定下了,接下去尽快把装修完成,等我从老家钓鱼回来就搬进去。”
“你真要回老家?”欧阳雪急急地问。
“嗯。”逸飞轻声应答。
“汇宏的事情呢?你回家了这边的事情如何处理?”
“汇宏收购已经完成,职业经理也已到任,剩下的属于常规经营管理,不该我操心了。再说,事情本来就是该你主要负责的,我不过是当一个参谋。”
“老师,你可不要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说好了我做台面的工作,你是幕后诸葛亮,没有你出谋划策,汇宏的事情出了意外可就麻烦了。虽然现在看来时间充足,但如果今年不赢利,明年也就只有6个月的时间了,那可就要上演‘生死时速’了哦。”
“不会的,今年一定能赢利。我做事决不会把事情搞得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可能的意外我都已经事先做了防范!剩下的就是严格按照计划进行。等我钓鱼回来,你们正好把一切搞定。”
逸飞说完这番话,半眯着双眼,遥望虚空。多年来,“家乡”成了一个魂系梦牵的词,日日朝他呼唤。家乡的鸭子河和院里的老榕树经常出现在他梦里,他想念狼狗黑金,想念家乡的回锅肉。
“好吧,就算汇宏你可以撒手不管,王卫东那里呢?今天中午这顿几大千的接风宴可不是白吃的哦!”
欧阳的话提醒了逸飞,他打开电脑准备查看邮件。中午和王卫东见面之后,他查看了云龙集团旗下的云龙股份,然后马上打电话给另外的助手,吩咐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王卫东及与其相关的所有资料。虽然他到这里来是因为汇宏的事情,无心介入其他事项,去期货公司和胖哥见面也只是老同学之间多年的约定,可他没想到生出了这么一些事端,救丁缪那是天意,而王卫东冒名请客的意图何在?他之所以答应王卫东去云龙山庄钓鱼就是要看看王卫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不涉及汇宏,他是通通不会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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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天使(1)
邮箱里资料还没有传到,逸飞到“原创文学网”,看看有没有《古格遗梦》新的连载登出。
《古格遗梦》是逸飞的网上老婆给他推荐的网络小说,是一位叫“半缘君”的网络写手写的关于西藏的神话故事。逸飞的童年有一段特别的岁月,他曾经跟随父母到过西藏,目睹了藏民转经朝圣一拜一叩的那种虔诚,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加,由好奇到震撼!最后那画面升华成了他的精神图腾。《古格遗梦》恰恰勾起了逸飞的这些回忆,加上帖子本身故事带着异域的神秘,作者文笔又好,因此,在那个网站很是火爆,文章才连载到16节,可读者的跟贴却已经“盖上了1千层楼。”
逸飞进入网站,半缘君的帖子《古格遗梦》被顶到最上面,可下面紧跟着的却又是她开的新贴《无泪天使》,逸飞有些糊涂,暗想:这半缘君在干什么,一部未完又写一部?不过,既然是半缘君的帖子,逸飞还是很有阅读兴趣,他点击新的《无泪天使》,准备进去看个究竟,但网站人太多,页面展开得很慢。
趁空隙,逸飞点燃一只烟,调整了一下坐姿,不慌不忙地细细读起来。
《无泪天使》序
如果天使有泪,那泪水应是玫瑰花上的露珠--
如果天使无泪,那是因为人在沙漠--
各位网友,请原谅我暂时中断了《古格遗梦》的写作。而又动笔写《无泪天使》。这里有一个重大的原因。
“无泪天使”一个美丽女郎——丹的绰号。
就在前天,美丽的丹服毒自杀了。
前天,是丹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在同一个地点,我们都由我的外祖母接生来到人世。我和她自幼就是好朋友,我无法形容我听到她自杀这个消息时的感受,那种震惊、悲痛和惶恐难以言表。
三年前,丹手捧一簇火红的玫瑰做了新娘,此情此境还历历在目。一个月前,我和她在一家超市附近碰面,她当时还朝我笑……
她走了,服毒自杀,没有一句遗言。
而我,从生日这天开始,进入了悲情之夏。我必须先记述她的故事,放下其它的写作,请大家谅解。
欧阳雪替逸飞从冰箱拿出一听椰奶拉掉拉环,轻轻的放在桌上。见逸飞全神贯注的看着帖子,她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老师,这篇小说很玄乎哦――”
“从序来看,好像不是小说,应该是一篇纪念文章。”
“哦――,标题《无泪天使》这名字有点意思――”
“嗯,它使我想起了一首诗――”逸飞望着虚空,神情惆怅起来。
“什么诗?你写的吗?”
“《天使的眼泪》” 逸飞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找出来我看看――”
“好像丢失了。”
“你总还记得一些,好好回忆一下――”
逸飞摇了摇头,说道:“哪里记得,早忘记了――”
“不行,既然忘记了,你就不要提起,既然提了,就必须回忆起来――”欧阳雪胡搅蛮缠。
逸飞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用低沉的声音念道:“
你爱我,我爱他,一场神话。“
“别急,我找一张纸记下。”说着,欧阳雪迅速找到一张便签:“可以开始了,从头念――”
《天使的眼泪》
“你爱我,我爱他,一场神话。
海枯了,石烂了,誓言变卦。
是你的谎言,折断了天使的翅膀,使她坠入黑暗不能飞翔。
谁想走,谁想留,爱难放手,
泪干了,心碎了,此生何求。
是你的谎言,击碎了天使的梦想,让她困在尘世惊慌迷惘。
美丽的故事,记载她的心伤,
你却穿越时空,把美丽留给深秋的月亮。
千年的悬崖,她在呵护微弱灯光,
你却不再回头相望,只留下过客千年的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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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天使(2)
是不是该对爱情不再幻想,是不是该去流浪。
那就让我化作一片云雨,陪伴在每个落泪人的身旁。”
逸飞念完,离开寝室,独自走到阳台吸烟。
欧阳雪抄录好,也到阳台,把诗读给对正仰望苍穹的逸飞听,念了一遍,说道:“想不到老师还写这么缠绵的情诗,好酸哦,不过,我挺喜欢的,这诗送我好不?”
逸飞没马上作答。他望着天,忽然问道:“欧阳,你喜欢芭蕾舞吗?”
“非常喜欢,俄罗斯民族对芭蕾舞情有独衷――”
“对,我忘了,你祖上有俄罗斯血统――”
欧阳雪一笑,继续道:“特别是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剧团表演的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更是令人百看不厌,在俄罗斯,陪客人观看芭蕾舞剧是访客受到的最高礼遇呢――”
“嗯――”
“还有啊,跳芭蕾舞的女孩在舞台上个个轻盈美丽如同天使――”
“对,她们确是非常美丽,天使一般――”
“老师,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这诗送你吧――”逸飞岔开了话题。
“真的?”
“嗯。”逸飞简单回答,不在多言。
欧阳雪美嗞嗞的收了起来。逸飞笑了笑,他抽完手中的烟,回到房间,继续看贴,序言之后,开始了正文。
《无泪天使》――(1)无泪天使
“无泪天使”是丹的仰慕者为她写的一首情诗的标题,后来成了丹的绰号。
丹幼师毕业,是幼儿园的老师。丹永远高高兴兴,整天急急忙忙的样子。
丹高而瘦,头发削得很短,打扮简略时尚,偏爱SKII。丹的容颜,就像大美人关之琳在SKII平面广告上嫣然一笑说的那样――即使素面朝天,我的皮肤仍然光洁白皙、晶莹剔透。丹喜欢白色和红色,即便是丹穿的冬天防寒外套,要么是白色系列、要么是红色系列。丹因此看起来永远很轻盈的,很单纯。
丹的母亲一直体弱多病,正是她母亲的娇弱注定了丹在娘胎里的先天不足,也生就了她永远一副小女孩身板。在做女人“挺好”的年代,丹的时尚是先天的、脱俗的、是和经典紧密相连的。丹不屑于追逐让男人萌发肉欲伪时尚。丹忠于自己的身体,展现经典的时尚。丹的腿特别的长、直而纤细,这是时尚女人的得意,也是她们现身说法的天才元素。丹是不折不扣的骨感美人。每到夏天,丹的衣裙多为白色,还有好些外面罩着一层薄纱,灿烂的阳光下、轻轻的微风中,丹裙袂飘飘,不知道多少女孩暗中羡慕她突出的锁骨和修长的脚趾。骨感的女人一旦美丽,就自然很有些仙气。所以丹的长相不枉称之为天使。
关于美丽,丹有两句语录在我们一帮女子中广为流传。一句是:最简单最永恒;一句是:时尚就是美。这2句话落实在丹的身上,就是一头比奥黛丽·赫本更短的俏发,以及永远时尚的打扮。
丹的爱情故事在认识她生前的老公之前,就我所知几乎是一片空白。其实丹的仰慕者很多,而且是各种类型的男人齐全,可居然没有一个能让她动心。
曾经有一个追求者,为了赢得丹的芳心,瓢泼大雨之夜,痴守在丹的门外。可丹仅仅是拿了一把雨伞给他遮雨,然后自己呼呼大睡去了,而男孩却在丹的屋外站立了一个通宵。
那男孩经过此事之后也泄气了,背地里悻悻地说,丹没有爱情基因。
男孩倒有点诗人的细胞,悻悻之后,对对丹仍然不能释怀,写了一首《无泪天使》的情诗,大意是:女孩分为人和天使,会流泪的是人,不会流泪的是天使。我想用爱情的魔法让天使流泪,让她为我放弃天堂,可天使终究是天使――
诗辗转传到了丹的耳里,丹知道后大咧咧地一笑,便了了。
我记得多年前一个盛夏晚上,一帮男未娶女未嫁的朋友喝茶瞎侃时,大家群起拿最没有小鸡肚肠的丹打趣,扯起这个话题,没有经历爱情洗礼的丹大大咧咧地说,我喜欢无泪天使这个名字。在众人善意的哄笑中,无泪天使从此成了丹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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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天使(3)
接下来的岁月,我身边的恋爱悲喜剧不断上演,女友笑着、哭着、闹着痴迷在恋爱游戏里,但最终都一个一个地嫁做他人妇。只有丹,仍然只关心时尚,传播时尚,她快快乐乐做着时尚女人,仿佛和爱情绝缘。
《无泪天使》(1)到此结束。
欧阳雪看完文章,忽然问逸飞:“这个‘半缘君'是不是美女呢?”
“不知道。”
“骗人!你感兴趣的女人还有不知道美丑的?”
见欧阳酸酸溜溜的样子,逸飞笑道:“我们重庆有一句话叫吃‘飞醋’,欧阳雪,你现在这样就是哈。”
欧阳雪嗔了逸飞一眼,起身去拿饮料。她确是在吃醋,她自己也感到跟随逸飞这段时间,她最大的变化就是莫名其妙的嫉妒人,特别是逸飞喜欢的女人。这可是欧阳雪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欧阳雪是骄傲的,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对自己的一切充满信心,她就象《无泪天使》里的丹,身边太多的仰慕者,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当然,她并非和爱情绝缘,她是认定要嫁一个英雄,她是宁为英雄妾,不为常人妻!她一直耐心地、苦苦等待这样的男人的出现。从她读《庄殇》开始,加之她小舅对逸飞的介绍,欧阳雪便认定了逸飞就是她心中的英雄。
逸飞虽然在和欧阳雪说话,但他的整个心思还全部停留在《无泪天使》这篇文章里。这篇文章的内容让逸飞产生一些异常的情绪。显然,这是和半缘君个人生活有关的文章,逸飞很希望通过这文章多了解一些半缘君。逸飞以往喜欢女人向来有明确的标准,有一些量化的指标,比如身高如何,三围如何,眉眼如何,总之必须要有独特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一定不能是人造,这是一切的理论基础,用逸飞自己的话说,就是男人用眼睛爱,女人用耳朵爱。可这个半缘君很例外,仅仅是一篇未完的小说,仅仅是一篇刚开头的文章,便让他对半缘君上了心。
欧阳雪起身为自己开了一听可口可乐可乐,见逸飞目光还停留在《无泪天使》的页面,笑问:“看来,你又打算娶她做网上老婆了――”
“对了,你不说我几乎忘了,我得上QQ和老婆们打个招呼。”说着,逸飞快速地打开QQ登陆画面。刚登录完毕,就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叽叽”声。
欧阳雪恼得翻白眼,语气怪怪地冒了一句:“真热闹哦!”
逸飞忙着回信息,没功夫理会欧阳雪。
欧阳雪看着正对着电脑露出一幅笑脸的逸飞夸张地大声叫道:
“老师,你现在一脸的坏笑,好涩情哦!”
逸飞回过头,那坏笑虽然收敛了一些,可还有痕迹留在脸上。他正欲说话,QQ的声音又响起,他忙掉头回去打开信息,看了信息再次忍不住又笑起来。
“老师,你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哦,平时你可不是这样,你照照镜子,现在你的笑好难看!呲牙裂嘴的!你们聊什么话题呀?”欧阳雪问。
“没――什么。”
“没什么你看了信息会有那样的表情?!”
“表情?”
“要不要我拿镜子来给你照照――一脸的坏笑表情!”
说完,欧阳雪等着逸飞反驳她,可逸飞的QQ声响得没有一丝间隙,他根本没有工夫和欧阳雪说话。
“你和几个人在聊,怎么会这么忙?”欧阳雪疑惑地问。
“6个。”
“1对6!老师,你也太离谱了吧!不过你数学不过关,准确地说,现在你是1对7。哼!难怪和我说话你全部简略成了一个字!”
逸飞笑着,索性不再回答。
欧阳雪气呼呼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聊的什么话题,你再不回答,我可要亲自过来看了――”说着欧阳雪朝逸飞的电脑走去。
逸飞见状,赶忙关掉了QQ。欧阳雪走到后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气恼地说:“男人都是这样坏,我心里还想老师你这么优秀总要好些,原来连坏也是‘出类拔萃'的。我也不怕你关电脑,我要向师娘揭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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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天使(4)
“夫在外,妻令有所不受。何况我大老婆天下第一温柔,那象你!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凶的。”逸飞借用加篡改,噎得欧阳一时无话可说。
欧阳雪柳眉倒竖,片刻之后,反驳道:“你以为你那些网上的情人就真温柔呀?还不是装出来的。哼,网上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傻瓜才相信!”
“无论如何,温柔的女人总比你这个刁蛮的女人可爱。再说――”逸飞一脸的揶揄:“难道现实的就都是真实的?”
“我不温柔,可我绝对是真实的,你真实不真实我就不知道了。”欧阳雪申辩。
逸飞微笑:“我从来很真实。”逸飞的语气慎重。
欧阳故意否定:“没感觉到!”
说完,欧阳雪狠狠地盯着逸飞的眼睛,雄赳赳、气昂昂,拉开架势,准备和逸飞来一场唇枪舌战。她的确属于个性率真的女子,虽然她内心非常敬重逸飞,可一旦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她便常常是和逸飞针锋相对。逸飞心知欧阳雪的不满是因为自己聊天冷落了她。他准备哄哄欧阳雪,却发现欧阳雪此时的模样比平时中规中矩可爱。虽然逸飞骨子里面渴望温柔,但象欧阳雪这样桀骜的个性却更能引发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征服欲望。逸飞喜欢这种刺激,他风流的本性被激发了出来。
欧阳雪在等待逸飞和她开战,但她却只从逸飞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带着邪气的笑意。房间的气氛悄悄的改变了,桔色的壁灯也暧昧起来。
欧阳雪在和逸飞这瞬间的对视中乱了方寸。她脸一红,连忙避开逸飞的眼光,逃到阳台去。她猛喝了几口冰凉的可乐,让雨星和凉风吹过灼热的面庞。站了一会,欧阳雪稳住了心神,她回房间再看逸飞时,逸飞早已经重新又对着电脑嘻嘻哈哈聊了起来。欧阳几乎怀疑刚才那瞬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逸飞的余光发现了欧阳雪在看着她出神,忽然说:“你不是每天都要写工作日志?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欧阳雪气恼地离开。一会功夫,她又回到了逸飞的寝室,手里多了一个本子。她虽然恼火逸飞的风流,可她又非常渴望守在逸飞的身边,这次她怕逸飞再赶她回寝室,只好忍着心中的醋意,任逸飞怎么聊天也不再干扰。
逸飞的QQ也意外的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声隐隐约约。静谧中,桔黄的灯光营造出几分温情。
就这样过了一会。逸飞的电话响起了“欢乐颂”。他接完电话,朝坐在一边含着笔发呆的欧阳雪说:“王卫东的资料传过来了,一起来看看。”
资料显示:90年代初期,王卫东在西藏和一个叫王军的本家打得火热,王军是西藏一家银行的信贷主管,二人合伙在西藏开发房地产赚了一笔,掘得第一桶金,回到蓉城,王卫东又利用王军的关系搞到了几个黄金口岸壮大了他们的事业。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军和他产生了矛盾。王军自己重新组建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和他对着干。事后显示,王卫东更有眼光,更有能耐,他打败了王军,又发了一大笔,但从此也和王军结仇。
2000年王卫东又进军股票市场,坐庄云龙,进入云龙董事会并重组了云龙股份。其实王卫东旗下的云龙股份并不是一个很糟的企业,虽然化工行业不景气,但云龙的支柱产业在全国却是唯一的,所以日子也不算难过,王为东之所以看上云龙是因为它是一家上市公司,玩房地产起家的他已经玩出了经验,他并不想搞实业,他是要借助云龙股份这个平台营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资本王国,为今后的事业打造一个更方便、更廉价的融资平台。
逸飞看完资料,灭掉手中的香烟,靠到椅背,微虚着眼,对欧阳感叹道:“中国这些年真是造富年代:从80年代的走私、90年代的房地产商,到现在的IT业和资本市场,能够把握大机遇成功的人,不能不说也是一代枭雄,王卫东当算其中之一。”
欧阳雪回忆起王卫东青白的面堂、鹰隼一样的目光,喃喃道:“王卫东确是一代枭雄――,他的长相表面看很斯文,可我总觉得很凶,绝对是一个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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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泪天使(5)
逸飞呵呵地笑道:“不狠不是角色。”
“也是――”
欧阳雪话声刚落,逸飞手机“欢乐颂”的铃声响起,他接了电话,对欧阳说:“胖哥代王卫东传话,请我们明去天云龙山庄钓鱼,回去好好休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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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哥问禅(1)
周四夜晚的雨一直持续到周五。正午一过,天忽然放晴了,被暴雨洗练的天空出现了在蓉城极为少见的蔚蓝色。
一辆黑色的轿车沐浴着雨后分外灿烂的阳光,徐徐行驶在一条依山傍水、行人稀少的山路上。路两旁的树木在阳光中呈现出一派安静的亮绿。
黑色轿车里坐着欧阳雪、胖哥、逸飞,开车的是魏明。他们正朝云龙山庄而去。间或有一辆、两辆高档的轿车超过他们绝尘而去。
“胖哥,你这经理当得也太轻松了,收了盘就跑,把我老同学一个人留在公司干活,你于心何忍哦?”坐在副驾驶位的欧阳替于薇叫屈,她因于薇没有能和他们同车前往云龙山庄,一路上对胖哥耿耿于怀。
“活天冤枉啊!为了陪你欧阳大美女,我连妻儿都不顾,你还说这些没良心的话?再说公司还有一些业务需要处理,我们两个都跑了那还像话?本来我要留下的,可于薇坚持要自己留下,她说好了一会她自己开车过来。欧阳雪,你可不要诬蔑我――”
“胖哥,我可不敢诬蔑你,我现在还要和你套近乎呢――”
说到这里,欧阳雪满脸堆笑,胖哥听欧阳雪有求自己,马上端起了架子。
欧阳雪见状扑哧一笑,说道:“胖哥,看在我老师是你老同学的面子上,你可要多多关照我的老同学,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不容易――”
“这还用你提醒?不过,于薇很能干,又有魄力,她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能干的人,她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说实话,幸好三年前她辞职来我们公司,有她来帮助,我才能这样轻松哦。”胖哥由衷地夸奖起于薇来。
“那当然,在大学她就出众不凡。只是我们那届还服从国家分配,她没有背景,被分回了她老家的一家银行,我当时很替她惋惜,她若在小县城呆一辈子真是埋没了,没想到她真有脾气,居然辞职来期货公司应聘,我真佩服她的勇气和果敢。”
“呵呵――,欧阳雪,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老同学哦,于薇她牙根就不是一个会被环境埋没的人!”
“我怎么不了解,只是我后来出国和她断了联系,我断定她决不会在小县城呆一辈子,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和她相见――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老师的老同学手下干活――”
“呵呵――,在我手下那是于薇的福气,我可是最好相处的上司。”胖哥自夸起来。
“是好相处,自己当翘脚老板、甩手掌柜,不好相处才怪!”
胖哥并不否认,他笑道:“我的确是翘脚老板,不过我这算什么,逸飞这样才是真正的潇洒!有你这个‘海龟’学生当助手,他更是逍遥,居然‘垂纶风波里,游钓天下鱼'!”
“这也有比?”欧阳雪瞪着胖哥问道。
“怎么不可以比?当年我在大学不比你老师差,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不弱,你问他,当时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是那位?”
“就你这副尊容,也不怕吓跑女孩子,得罪观众!”
“你这个欧阳,太小看人了,想当年——”
“好汉不提当年勇。”欧阳雪打断了胖哥的话。
“你——,你——,逸飞啊――,她如此起洗刷你的老同学,你也不管管――”
每次和欧阳雪斗嘴,胖哥最后都不得不向逸飞求救。但逸飞极少掺和,总是笑笑而已。逸飞不插言,胖哥和欧阳雪又继续斗嘴。忽然间,车速度慢慢地缓了下来,前方有一个风尘仆仆的行脚和尚在路边招手。
魏明不敢擅自做主,犹豫着,减了车速。
“让他上来吧。” 逸飞对魏明吩咐道。
车停了下来。和尚双手合十,先答谢众人才上车和逸飞胖哥挤在一处。他自我介绍法号叫慧明,刚化缘归来。
胖哥打量着头顶青光,没有戒疤,虽然穿着纳衣,却三分象僧人、七分似农夫的慧明问道:“慧明师傅,你怎么不乘公车。”
“阿弥陀佛,施主,这路没有专门的公车。”


胖哥问禅(2)
“那你走了多久?”
“2个多小时吧。”
“为何不早拦下一辆车呢?”
“那些车和我佛没缘,要么开得太快,要么拦了没停。”
胖哥笑了笑,问道:“师傅,你要去哪里?”
“回寺里。”
胖哥朝车窗外左顾右盼之后,惊诧道:“这附近有寺院?”
“嗯,就在前面不远的龙门寺。”
“龙门寺?!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庙子!该不会只有土地庙那么大吧?”胖哥笑着调侃。
僧人笑道:“施主笑话了,寺院就在前面山上,我看你们也不急着赶路,不如前去看看?”
和尚的话没有引发异议,大家有点心动。
“路好走吗?”胖哥担忧地问。
和尚道:“车子能开到山门。”
胖哥放心了,看着逸飞等他表态。
逸飞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就去看看吧。”
“就是、就是。”欧阳马上附和。多年的美国生活经历,养成了她求新猎奇的习惯。这种即兴游览,很对她的胃口。
轿车行了一程之后,拐进山麓。
这是一条不到三米宽的泥路,着了雨水,完全是泥泞。车子在泥泞中颠簸着,极其缓慢地行驶。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轿车颠簸、再颠簸。
欧阳雪朝外面看去,喊道:“天啊――,这那里是什么路,分明就是狭窄的河床。”
魏明皱着眉,极力让车子平稳一点。
胖哥颇为恼怒,大呼上当,不满地质问慧明道:“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干吗骗我们哟?”
和尚坐身如钟,低眉垂目解释道:“一定能开到的。昨晚下了雨,这路面才这样难行。再说,路越烂证明施主们的心越诚,心诚则灵,待会到了庙子里,你们许的愿都会实现。”
他这番朴实的佛理颇为顺耳,众人不忍再责怪。
开了近半个小时后,黑色轿车折腾了一身的泥浆,一车人被颠得七浑八素,总算开到了山门。下车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煞白。慧明双手合十、宣声:“阿弥陀佛”谢过众人,回了禅房。
众人歇了口气,让五脏六腑归位,然后准备朝山拜佛。
“哇!好高的一座庙!” 欧阳雪抬头一看龙门寺,第一个惊呼了起来。
的确!龙门寺的巍峨壮观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庙宇几乎是凿山而建,异常险峻。三重殿递次而上,尤显气度庄严。
众人沿着摆满花草的石梯拾阶登临,缕缕自在的山风,丝丝沁入肺腑,煞是清凉。庙里僧人不多,也没有什么香客,几个栓着红围裙的善婆婆守在功德箱前用希翼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每到一重殿都例行“随喜功德”。然后继续更上一层楼。最后停留在庙宇的第三重大殿――大雄宝殿前。
释迦牟尼佛像还没有开光,众人拜佛不成,各自寻一个据点观风景。
逸飞独自一人走到平台的最边沿,悠悠地望着对面的山峰,静静地聆听空山鸟语。心中无限感叹:这才是佛门清静地。
“师傅,就是他们。”
逸飞闻声掉头。刚才搭便车的和尚陪同一个精神矍烁的老和尚上来了。两僧人径直朝他走来。逸飞觉得这手握念珠、气度非凡的老和尚好眼熟!那宛如两条洁白卧蚕的浓重双眉似曾见过。老和尚虽平常僧人打扮,可在这佛土静地,自然有了极乐世界的超凡脱俗。逸飞快速搜索记忆。那老和尚双手合十,向他边施礼边说:“阿弥陀佛,施主,你和我佛真是有缘!”
逸飞想起来了,这个白眉和尚就是在机场化缘自己碰见过的和尚!他也赶忙双手合十,按佛门的规矩还礼。
胖哥见状大为好奇,悄悄地问欧阳雪:“怪了,这白眉和尚怎么认识逸飞?”
欧阳退后半步小声对胖哥说:“太巧了!我们来那天在机场遇到过。这白眉老和尚在茫茫人流中独独拦住逸飞老师化缘,说逸飞面容上的微笑和佛家极有缘,还送了一副念珠给他。老师向来对化缘的和尚很友善,顺手给了一张百元大钞。这事我们也没往心里去,谁会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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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哥问禅(3)
逸飞信步走到大殿门前,虔诚地向老和尚请教:“师傅,我看这释迦牟尼佛还没有开光吧,我过门不拜,佛不会怪罪吧。”
白眉和尚手持念珠,说道:“施主,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胖哥、欧阳雪、魏明听白眉和尚说禅都围了过来。
欧阳雪见白眉和尚表情似笑非笑,又答非所问,便指着殿里的泥菩萨不解地问:“老师父,照你这样说庙里就不需要这些菩萨了?”
欧阳雪刚问完,魏明轻轻扯了一下欧阳雪的袖子。欧阳立刻意识她刚才的口气有些不恭敬,回头朝魏明吐了吐舌头,忙补上一句,小心地问道:“师父,我是心直口快的人,菩萨不会怪罪我提这样的问题吧?”
白眉和尚面带微笑,和蔼地说:“女施主天性率真,菩萨只会保佑你,决不会怪罪。”顿了顿,他接着对欧阳雪解释道:“佛不在庙堂,佛在人心,可是不供像则不明其理。”
“佛到底是什么?”胖哥插嘴。
白眉和尚盯着胖哥看了片刻,轻声反问道:“施主以为呢?”
胖哥想也不想,脱口而道:“释迦牟尼。”
白眉僧人点了点头。接着又朝逸飞问:“这位施主以为呢?”
逸飞凝思片刻答:“觉悟者吧。”
白眉僧人微笑颔首。
欧阳雪听得糊涂,忍不住又问:“老师父,那到底谁正确啊?”
白眉指着胖哥说:“这位胖施主是向佛之人。”白眉僧人又指着逸飞说:“这位施主是成佛之人。”
“师傅,什么叫向佛,什么叫成佛?”欧阳雪追问白眉。
逸飞和胖哥也感觉白眉和尚的话句句机锋,但是他们了解佛门向来讲究禅悟,禅师只是指点,是顿悟还是渐悟要看各自的慧根。因此,二人各自在心里琢磨着白眉僧人的话。
“女施主,你又以为佛是什么?”白眉再把刚才的问题问欧阳雪。
两个现成的答案都已经被胖哥和逸飞说了,欧阳雪一时回答不出来,她见白眉慈祥地看着她,便大胆地说道:“能救苦救难的是佛,能满足众生愿望的是佛,能有求必应的是佛,能渡人出苦海的还是佛――”
没等她列举完,众人已经笑了起来。
白眉接着欧阳雪的话说道:“佛渡不如己渡。不过,女施主,老衲送你一句话:情海无渡――唯有自悟。”
欧阳雪略为惊心,她本想再问,却见白眉和尚一脸的玄机、深不可窥,便只好作罢。
胖哥听白眉和尚一语点中了欧阳雪的“穴位”,感觉出白眉很有修为,他不甘心错过一次问禅的机会。从他入股“飞鸟和鱼”酒吧开始,他一直在做一个纯粹的音乐人还是维持现状中不断权衡,他怕这样下去,他深知‘五行不定输个干净’的道理,趁众人没有发言,他开口对白眉和尚问道:“师傅,我心中有一惑,不知道能否指点迷津。”
“施主请说――”
“师傅,你说人应该理性的活着还是感性的活着?”
白眉沉思了片刻,答道:“真我方具风采,施主,还你本来面目做人――”
胖哥有如醍醐灌顶,忙点头。他反复的体会着白眉的话,越想越妙不可言。忽而,他见逸飞一旁默然悄立,忙靠了靠他,暗示他也不要错过机会。
逸飞明白胖哥的意思,他笑了笑,他不知道他该问什么。问功名,入世、出世、入世几番轮回,功名心早在三年前的《庄殇》风波中他就淡了下来。问儿子的病,他知道佛教其实是一种人生智慧,能化解人生的巨大苦难,让心灵从苦难中超脱。但决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学。他生活在灾难中,对他所承受的苦难,佛教信仰最多也仅仅只是一种终极安慰,绝非万能到能为他解决实际的问题。当然他是信佛的,但他是不得不信!因为他对科学绝望!儿子的病除非菩萨显灵,他盼望着这个奇迹出现,可这个奇迹是那么的渺茫。所以,他只有沉默。


胖哥问禅(4)
白眉和尚看了一眼逸飞,然后移动了几步,迎风举目远眺,遥指着远处苍茫的山峦,吟颂道:“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一朝风月、万古长风。”
四句偈语把逸飞带入了旷古幽思中。
白眉僧人蓦然回首,无比悲悯地对身后的逸飞说:“施主,我观你面相印堂发亮,但是眉宇间却隐藏着巨大的痛苦,若你信得过老衲。你走之前将正在受难之人的生辰和名字留下,老衲为他念100天的大悲咒,助他脱离苦海。”
逸飞被说中了心痛之事,仰望天空,对天感伤长叹。
白眉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靠近逸飞,颇有深意地看着逸飞道:“施主,万事皆有注定,施主不要过于伤悲――”
逸飞默默点头。白眉和尚宣了一句“阿弥陀佛。”告辞而去。
胖哥靠近在山风中静默的逸飞,道:“这老和尚有点意思。”
逸飞沉吟片刻说:“想不道这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地方,居然有得道高僧。可见佛家真的是讲究缘分。”
“是啊,这趟值得――这白眉和尚真有菩萨心肠――但愿他的大悲咒能灵验――”
逸飞不接话,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快6点了――我们各自再捐些功德,下山去吧,”
四人上了车,那搭便车的慧明赶来送行,递上纸笔,逸飞默默的将儿子的名字和生辰写上递还。那和尚立在车门,犹豫了片刻,对逸飞说:“施主,你真是好运,白眉师伯是得道高僧,他念的大悲咒法力广大,天地响应,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一定能遂你心愿!”逸飞把头伸到车外,拧头眺望,见白眉和尚披着余辉,朴素庄严地站在第二重殿,正双手合十朝他们微微一拜,目送他们离去。
......


连山回锅(1)
迎着夕阳,栉着晚风,轿车朝山下开去。
“嗨,你们谁能说说,这向佛和成佛的区别?”坐在副驾驶的欧阳雪,马尾一摔,掉过头、一脸的疑惑朝着逸飞和胖哥问道。
逸飞似笑非笑的微闭着眼睛。
胖哥想了想说:“我也在琢磨这话呢,光从字面意思来讲,向和成还是很容易区别的。这个――说我向佛到也好理解,我这个人向来虔诚,见庙必拜。可说逸飞是成佛之人就费思量了,难道他这个花花公子也能肉身成佛?这也太玄火(四川方言:玄)了吧?”
胖哥边说边摇头,一副越说越糊涂的模样。
欧阳受了启发,接过胖哥的话道:“胖哥,我觉得白眉和尚说的成佛不是你说的佛,白眉和尚不是分别问了你和逸飞老师佛是什么吗?你回答的是释迦牟尼。老师回答的是觉悟者,你想想,天地间释迦牟尼只有一个,你自然只能向佛了。而有慧根的人都可能成觉悟者,老师当然能成佛了,”
胖哥见欧阳说到逸飞有慧根能觉悟,口气颇为得意,便嘿嘿一笑,瞅了一眼逸飞道:“欧阳美女,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就算他能成佛,说不定他还不原意呢!这天下的百媚千红他先生可舍不下。”
欧阳气恼地嗔了胖哥一眼。胖哥也不介意。还要继续惹欧阳。逸飞给胖哥使了一个眼色。胖哥便转了话题,说起佛教,谈论白眉和尚、谈论佛教故事、越扯越远,谈到西藏的转世灵童,谈到印度的恒河永生,谈到了娱乐界很多明星都皈依佛法,谈到一个著名的武打出生的明星发愿在40岁的时候出家。逸飞也间或插上几句。
车子开得悠悠,仿佛是小船在江河里随波逐流。一车人见山说山,遇水论水,连泥泞山路旁的小花,此时在大家看来都有了意味和禅机。一样的路却不一样的心情。
胖哥哼着一首电视剧插曲:
窥天国于一花
握永恒于一沙
觉情动于一瞬
寻大道于一生
品众相于一茶
悟历史于一刹
......
轿车拐弯,开到了一处山坝子里。一个干净利索的青年女人拦下正在减速的车子,热情地招呼道:“吃了饭再走嘛,我们这里干净、卫生、巴适得很!”
逸飞朝女人背后的院子看去,篱笆围墙、竹子院落中,一丛丛翠竹在夕阳晚风中摇摇曳曳。院子门楣挂着一道匾,写着:“自家酿”,门坊上贴着一副对联:“琴棋书画须酒添趣,富贵功名借佛成行。”逸飞惊讶这匾额和对联,内容已经不俗,字也绝对不是出于庸手。古朴的隶书贴在这地道的农家小园,真是朴实中见风流。
迟疑间,龙门寺的钟声在晚风中送来。
女人听见钟声趁热打铁,笑容满面地拉客:“你们听,庙子敲钟了,和尚都吃饭了。”
逸飞提议:“不过一顿饭,哪里都一样吃,就在这里将就吧?”
胖哥考虑了片刻:“那我给卫东打个电话说一声。”
老板娘留住了客人,高兴得不了,笑咪咪道:“大家快进来歇歇――你们刚才在庙里见到白眉高僧没有――”
欧阳雪见老板娘说起白眉语气很是敬重,问道:“见到了,怎么,他很有名气?”
“当然啦――,这座龙门寺就是他修的!”
“快讲给我们听听――”欧阳雪大奇。
老板娘并不着急,先亮开嗓子,脆声声地朝院里吆喝:“准备四位碗筷――”然后才对跟随她进院子的众人讲道:“这白眉和尚很有来历,他的故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玩枪杆子的,不晓得拆了多少庙,毁了多少菩萨,后来有一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就此看破了红尘,遁入空门,开始潜心研究佛理,再后来为补偿年轻时候造下的孽,发了个宏愿,要在有生之年建造7座庙宇,他四海化缘,经年奔波。历经20多年,龙门寺是最后一座,终于功德圆满了。这次他来就是参加大殿开光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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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回锅(2)
老板娘简略的讲述完白眉的故事,进里屋去了。
欧阳雪喃喃道:“老师,难怪我们会和他在机场结缘――”
胖哥通完电话,进到院子,见逸飞等面色诧异,问道:“你们怎么了?”
欧阳雪激动地把白眉的故事快速讲了一遍。胖哥大笑,说道:“真假先不论,这老板娘拉客的手段确是有点不拘一格,实在是高――”
欧阳雪听胖哥这样一说,也笑了。众人说笑间,老板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有什么特色菜?”胖哥问。
老板娘说快板一样应答:“小店特色是酒,我们的招牌就是自家酿。”
胖哥问:“有什么好菜呢?”
老板娘一愣,马上说:“好菜不如好厨艺,我们这里的味道可是绝对好――”
逸飞打断老板娘的话,脱口点道:“回锅肉。”
胖哥忍不住哈哈大笑,接着对老板娘强调道:“来个大份,弄巴适点!”说罢,指着逸飞笑骂道:“江山易改,口味难移。”
老板娘掺和道:“我们这里的回锅肉是特色,也算是‘连山回锅',你真点对了,还要点什么?”
“带我去你们厨房看看。”胖哥边说边腆着大肚皮往店里面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菜上桌了。欧阳看着那油亮亮的三指宽的大肉,不敢下筷。魏明也在犹豫,胖哥看着二人的表情笑着招呼:“趁热整。”边说,边挑选了一块略瘦的带头吃了起来。
“别怕,这肉肥而不腻,过瘾。”说着,逸飞也夹起一片油亮亮的三指宽的大肉,送进了嘴巴,然后叭匝叭匝地大嚼起来,吃的满嘴冒油,连声称赞:“安逸、幸福!”
欧阳雪见逸飞吃得那么有味,自己也好奇地夹了一块,虽然味道不错,可实在太油腻,怎么也没有欲望再来一块。再看逸飞,他已经是连续三块下肚,她搁下筷子,欣赏着逸飞的馋样,暗自嘀咕:就是吃7、8百元一碗的燕鲍翅也没见他如此有味。
“看我干吗?怎么都不吃了?”逸飞见一桌的人都停筷看着他,好奇地问。
欧阳雪感慨道:“老师,你好象三年没有吃过猪肉了哦。这么大、这么肥你居然可以连吃三块!从来没有见你这么馋!”
“这还不算大,我家乡的回锅肉这――么宽!”逸飞边说边伸出自己的手掌比划给欧阳雪看。
“天啊,手掌宽!”
“是,那才叫过瘾!”
“你看你,说着说着就要流口水了。”欧阳雪摇头感叹道。
“现在是流油,不过,在做梦梦见回锅肉的时候,确实流口水。”
欧阳雪偷笑,逸飞情真意切地继续道:“我三年没有吃到家乡的回锅肉了,这次回老家我要吃个够!”
“老师,你回家带上我好不?”欧阳雪忙问。
“不行。”逸飞边说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回锅肉的油淋在饭上,然后拌着饭吃开。
“老师,你就带我去看看你家乡嘛!”欧阳雪再次央求道。
“我回去天天吃吃回锅肉,你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习惯,我刚才不是吃了一大片。”
“一片?你能把这盘中剩下的吃完我就带你去。”逸飞笑着赌欧阳。
欧阳雪看着盘中的大肉,露出恐惧的表情。
胖哥见状帮腔:“哈哈,欧阳美女不敢接招了。”
欧阳雪性情率真,受不了胖哥的弯酸(四川方言:刁难,嘲笑),忽地一下把回锅肉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盯着逸飞问:“老师,你说话可算话?”
“当然――”
欧阳雪也不言语,操起筷子,闭着眼睛,在众人的惊讶中,油亮亮的大肉,一片接一片,胡乱往嘴巴里塞,然后象吃药一样咽了下去。
欧阳雪狂吃回锅肉的模样被进来推销酒的老板娘看见了,她啧啧称奇道:
“呀!呀!呀!妹子――要不要再来一份?”
欧阳雪哭笑不得。其他人呵呵大笑。


连山回锅(3)
欧阳雪嗔了众人一眼,眼光落到了老板娘手中:“你抱的是什么酒。”
“妹子啊――,这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货――自家酿。”老板娘说着,靠近欧阳雪,“你闻闻――,真是香醇,100%的纯粮酒。好东西。”
欧阳雪嗅了一下,果然是酒香醉人:“真是你们自己酿造的?”
“当然!妹子可能是外地人哦,我们杜家烧房可是世代酿酒,方圆几个县市非常有名,你们不要看我们小店开在山旮旯里,那是要用这里的水源。在城里头我们还有一家分店。可那些老顾客偏偏就是要专程来这里开车买酒呢,说是资格放心。”她扫了一下众人的表情,见个个将信将疑,接着说:“我可没有神吹,门上那副对联就是一位客人送的,人家可是书法家――你们是读书人,一看就知道真假――”
老板娘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脸的自豪。
众人听得一愣又一愣。
欧阳雪刚才一盘回锅肉下肚,正盼着喝点什么解心头的腻味。听老板娘如此介绍,便拿起一个空杯,说:“倒点来,我尝尝――”
“要得――要得――”应着,老板娘倒了一大杯给欧阳雪。
欧阳雪浅尝一小口,道:“不错,不错。”
“想不到妹子能品酒,难得!”老板娘恭维。
欧阳雪笑,仰头又喝了一大口。几口酒下肚,热辣辣的酒终于镇住了油腻腻的肉。
老板娘见欧阳雪大半杯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马上恭维起来:“这妹妹好酒量!刚才我极力给这位哥子推荐,他还说你们没有人喝酒,不要上酒,要是他早要多好――,有酒有肉才是席嘛。”老板娘好心地埋怨起来。
一抹淡红飞上欧阳雪眉梢,她俏声笑骂道:“胖哥,你差点让我错过这么好的酒。”
胖哥赔笑:“老板娘,拿两坛陈酿出来,让她带走。”
老板娘乐颠颠地去了。
欧阳雪见老板娘离开了,再次问逸飞:“老师,你说话可算数?”
“那么肥,你不怕长胖啊?”一向不多言的魏明忍不住插话。
逸飞见欧阳雪面带桃红,楚楚动人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感动了一下,嘴里却说:“回到我老家可要天天吃回锅肉哦。”
欧阳雪噘嘴道:“吃就吃。”
胖哥插嘴:“欧阳美女,不要逞强哦,魏明说得对哦,天天吃回锅肉可要胖成我这样哈,那时后悔就晚了――”
欧阳雪要强地说:“胖就胖,我不怕。”
逸飞心中感动,却掩饰着,笑道:“要赶路了,别斗嘴了,我带你回老家就是了。”
欧阳雪听逸飞答应了她的要求,喜得又喝了一大口酒。
胖哥在一旁不停地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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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云龙
夕阳山外,天空云霞呈一线的明亮。轿车行驶到了一条规整的环山公路上,路的两旁是将绿色乔木修葺成型的各种动物造型,远处薄雾淹没的山麓前,麟次栉比的红瓦白墙建筑群赫然进入视线,它们依山傍水坐落在烟波渺渺的水库边,薄雾轻罩的山麓下。随着小车的驶近,只见在一畦斜坡草坪上拼成的四个大字“云龙山庄”横空出世,象一道翠屏横在了汽车面前。一抹夕阳投射在上面、山风吹拂,泛着翠波。
“到了,到了。”欧阳雪被外面的美丽景色吸引,兴奋地叫嚷起来。
“别急,还有一段路程。”胖哥忙说。
魏明倒车,胖哥指路,轿车沿山麓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到达一处开阔地。众人下车。云龙山麓已经暮色苍茫。楼群隐没在山凹中。周围清净了很多,楼群的进门处有保安亭,空地上停放的全部是高档轿车。前方,一个着白色套装的苗条女人袅袅向他们走来。
欧阳雪不解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南云龙。”胖哥应声答道。
园内树木参天,灰色楼群掩映在树丛中。远处北云龙的灯火只能依稀看见。他们跟着这白色套装的苗条女人,登阶下坎的走了几分钟,到了一处两层的小楼前,进去之后,服务员热情地给他们安排房间。
欧阳留心看了一下,整幢小楼就只有他们了。一楼有专门的棋牌室、OK厅,饭厅......二楼是寝室。小楼虽然外表普通,里面却铺着豪华地毯,全套红木家具上的金属配件亮堂光洁、金光闪闪,整个房间处处显示出俗世的华丽富贵。
欧阳雪惊叹:“胖哥,这里不比5星级的饭店差哦。”
胖哥打着哈哈,很是得意洋洋。
欧阳雪见状寒碜胖哥:“看你那副模样,好像云龙山庄是你家的一样。”
“反正是我们王家的,不是你们欧阳家的。”
“哼,我们欧阳家的也不比你们王家的差――”
“谁在说我们王家――”人未进门,声音先到。王卫东衣着白色体恤,满面红光地走进了屋子。
“逸飞先生,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
“胖哥说你们在外面已经吃了晚饭,等明天好好尝尝我们这里师父的手艺,这里有一个香港大厨。今天是周末,市里有一家很不错的乐队来这里演出,一会过去看看如何?”
王卫东的提议,胖哥和欧阳都有点心动,不约而同的一起看着逸飞。
一阵隐约的音乐声响起,王卫东掏出手机,对逸飞抱歉一笑,到走廊接电话。
逸飞对胖哥和欧阳雪道:“你们去玩,我一会去鱼塘转转。”
胖哥劝道:“那么着急去转干吗,看了也钓不成,干着急。明天去了在看不迟,保证让你钓个够。”
接了电话回来的王卫东插话道:“钓鱼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虽然我钓鱼是外行,但我知道钓鱼的人都喜欢早早行动。”
听了王卫东的话,逸飞还是对胖哥和欧阳雪说:“你们去,你们去,魏明你也去玩。”
“那你呢?”欧阳雪问。
“我还是要去渔塘转转!”
欧阳雪嘟努着嘴说:“你不去,我也不去,我陪你,你看渔塘我陪你就当是去散步!”
胖哥听欧阳雪这样一说,忙说:“我也不去了,没有欧阳大美女在,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王卫东听他们这样一说,也不勉强,笑道:“云龙山庄的风景很不错,出去走走也舒服,我现在有一个重要客人来了,不得不去招呼一下。我已经给总部交待过,你们去任何地方玩,只需要说明是我的客人就可以了。”
“知道了。”胖哥说
“胖哥,陪逸飞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我很快过来。逸飞先生失陪一会。”王卫东朝胖哥交待。
“你去吧,没关系。”逸飞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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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幽会(1)
于薇到达云龙山庄之后,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去了王卫东在云龙的专用房间,先给王卫东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洗澡,等待王卫东回来。
十分钟之后,王卫东赶了过来。
于薇匆匆冲洗完毕,换上了宽大的高级纯棉浴袍,妖妖娆娆的走到正在接电话的王卫东身后,拦腰抱住王卫东,并把自己丰满的胸部贴王卫东的后背,拨弄着他耳边的发梢,缓缓地解开卫东的皮带,将一手探进了王卫东的裤内,握住他那玩意,挑逗起来。
王卫东很快结束电话回身坐到沙发上,抱着于薇,扯开于薇的浴袍,猛的埋头一口将于薇的乳防头咬住,使劲地狠吸起来,另一只手极其粗暴的朝于薇的下面探去,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隐秘处一阵用力的搓揉。于薇疼得忍不住呻吟,眨眼间,王卫东已经火速的脱掉了衣裤,面孔狰狞,象野兽一样扑向于薇......
每次和王卫东莋爱,于薇都感觉象被弓虽.女干。王卫东从来不会怜惜她,有时她会很顺从,任他蹂躏,有时她也会疯狂地反抗,疯狂地发泄,那样王卫东会更亢奋,事后她的乳防上总会留下紫色的牙印和淤青。
这种暴力莋爱于薇是又怕又想,但是完事后于薇心中总不是滋味,她分明感觉自己是王卫东的一个###。
当前这场“肉搏战”10来分钟结束。王卫东赤条条地瘫在沙发上,缓了一口气,问道:
“小薇,中药厂的事情具体什么时间开始?”
“目前只是定了下来,不过你放心,李秘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到时他会通知我。只要我们资金到位,再有有李秘亲自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于薇起身捡起地上的浴袍,披在身上。
“嗯!那我要好好感谢李秘书。”
“他老婆的丧事你不是已经送了一份大礼。”
“那只是一部分。对了,李秘书的老婆到底为什么自杀?”
“女人自杀还不是为情字!”
“情?!他们不是结婚没有多久。难道李秘外面有人?”
于薇脸色不自然地说:“现在有身份的男人谁在外面不是养着情妇!”
“呵呵——”王卫东一笑而过,并不纠缠这个话题,“听说他们一直没带小孩!”
“刘丹当初爱李秘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的要嫁给李秘书,为了给李秘的儿子当好后妈,自己就坚决不要小孩!”
“这刘丹够痴的!难怪当初李秘不要你哦!”
于薇嘴一撇,说:“人家刘丹没有结过婚,为了爱情委屈自己一个黄花闺女去当后妈,我那里争得过人家!”
“你该庆幸,那李秘命硬呢,三年死了两个老婆,这样的男人还是不嫁的好,要不这次自杀的还不知道是谁呢。”王卫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于薇幽幽回答:“我才不会那么想不开,自古好男人就不是一个女人能够独享的!”
于薇的话惹得王卫东开怀大笑起来。
于薇瞟了王卫东一眼,一脸玄机地道:“刘丹的爸爸就是一个精神病,说不定她也有遗传,才会那么极端。 ”
“神经病爸爸?”
“卫东,你可能不知道刘丹的爸爸是谁吧?”
“不认识。谁?”
“他就是中药厂原来的老厂长!”
“哦――”王卫东随口应道,“我差点忘了,欧阳雪还在那边等你,你冲洗了就过去。”说着,他开始穿衣裤。
“嗯。”已经去浴室的于薇忽然转身问:“卫东,你请逸飞来不是钓鱼那么单纯吧?”
“当然不是――”
“是为了云龙出局吧?”
“是的。这云龙黑洞吞噬了我几个亿的资金,简直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幸好这几年云龙自身业绩还算过得去。可我现在资金极度紧张,一旦资金链断裂,就彻底玩完了!想当初,进云龙是为D国大厦做准备,现在却要被它坏事,真成了他妈的偷鸡不成反烛一斗米!”
于薇扑哧一笑打断了王卫东,王卫东自嘲一笑继续说:“就算没有中药厂,坐庄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必须出局了,既然中药厂的机会也来了,正好就一并解决。那天你告诉我逸飞在期货公司出现,我真是太高兴了,当时我焦头烂额不知道找谁来帮我拯救云龙,如果能请到逸飞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得了你的消息我马上问胖哥,恰好他准备第二天给逸飞接风,我就趁机替胖哥做东才认识了逸飞,见面前我先从胖哥嘴里打听他的爱好,知道他喜欢钓鱼,这才把他请到了云龙山庄。”


山庄幽会(2)
“原来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当然!这个人手中掌握着巨大的秘密资金渠道,最重要的是他对资本市场洞察很深,目光远大,实际运作技术高超,且有拯救失败坐庄项目的成功经验。目前证券界很难寻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再说,他一旦接手定会倾尽全力,以他的名头,我赔得起钱他还输不起人呢!”
“他答应了吗?”
“我还没有机会和他说。”
“你有把握吗?”
“明天我和他去水库钓鱼再谈。”
“如果他不答应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据我所知,救一个庄一般按利润的20%提成,我把比例提高到40%!这个比例足以让凡人动心了,毕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给那么多!那你不就是和钱过不去了吗?”
“呵呵,云龙出局之后,我的整个资金就盘活了。”王卫东沉吟了片刻,雄心勃勃地说道:“中药厂我是志在必得,D国大厦我整整筹划了三年,这个梦想我一定要实现!”
于薇听得很认真,她心里暗暗佩服这个男人,上千万的利润说让就让,一点也不含糊,真是做大事的人。可这样的行为却让于薇不安心起来,于她幽幽地说:
“卫东,你真舍得!今后你不会为了什么项目把我也舍了吧?”
王卫东笑着走近于薇,柔情地说:
“傻瓜,牺牲自己女人的男人还叫男人?别胡想,小薇,我打算让你去金益证券当总经理了。”
于薇惊讶地看着王卫东,这超级馅饼把她砸懵了!金益证券是云龙参股的一家地方性证券公司,也是于薇梦寐以求一直想去的地方。她没有奢望去当总经理,只希望能任一个副职,但就是这样的要求,于薇也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对王卫东提说,只是尽心尽力的为王卫东跑,打听中药厂的事情,如今王卫东亲口许诺让她出任总经理,她真是意外又开心,虽然她一直只是认为自己是王卫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没有想到王卫东对她的才华也挺看重的,这让于薇无比的欣慰,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王卫东含笑看着自己,于薇一个飞身上前搂住王卫东,满含激情地亲了王卫东一口。象于薇这样的女人,她虽然是王卫东的情人,可内心却极是好强的。她一直希望王卫东不仅仅是需要她的肉体,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
“去冲洗吧,对了,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我得打一个电话回去。”
于薇又狠狠亲了王卫东一口才听话的去了浴室。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知趣!虽然跟王卫东2年了,可她却从来不提什么离婚的话题,也从来不为王卫东当着她的面说起他老婆而吃醋。她曾经无意中见过王卫东和她老婆梅君的照片,一个穿紫衣的面容冷漠有着细长眼睛的绝色冰美人,和王卫东的冷峻到很是般配,两口子就是一对冷血动物。不过梅君有种与身俱来从血液里透出的贵族气质,这让一向自恃甚高的于薇自惭不如。
浴室,于薇把水关停,她隐约听见王卫东在说云龙山庄有贵客不能回家什么的。于薇很多次这样有意无意地偷听王为东和他老婆的通话,总想从中琢磨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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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梅君(1)
酷暑的夏夜,馨园这座幽雅静谧的高档小区户户门窗紧闭,家家空调都在高速运转。桔色的路灯下偶尔有悄声过路的人影,电视的声音隐隐约约,风很轻。
吉他弹奏的《最后的华尔兹》从一家挂着湖色窗纱的房间飘了出来。房间内一盏玲珑剔透的银色台灯竖立在桌子前,桔黄的光线虽然很柔却从容地四处扩散,夜色被挡在窗外。
梅君端坐在黑色IBM笔记本电脑前。长垂腰际的头发,黑亮而柔软,无限慵懒的披散在她的背上。淡紫色的丝绵睡袍一袭到地,将她全身罩在里面。让她看起来象一个紫衣精灵。合着慢三音乐的拍子,她非常有韵律地敲击着键盘,“砰、嚓、嚓”,击键声象音乐的鼓点。
这是属于梅君的夜晚。夜深人静孤独一人时,她上网,聊天、写一些文章。她不用空调,她的身体几乎是四季冰凉如水。她用藏香驱蚊,燥热夏夜在神秘的香气和妙蔓的音乐中成了一首浪漫、写意的诗。
聊天告一段落,音乐也从《最后的华尔兹》顺序播放到了电影《 花样年华》的插曲。梅君停止敲击键盘,啜了一口咖啡,望着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窗纱,她的情绪在电影《花样年华》的插曲中起伏。钢琴伴奏下的小提琴如泣如诉,梅君有流泪的欲望,她常常会被音乐折磨得失魂落魄。这盘CD是她生日那天买的,收集的全部是经典忧郁的舞曲,缠绵悱恻的旋律能让她生出太多的感伤,寂寞会不知不觉的如花盛开。
音乐是梅君的空气。音乐在梅君的无意识中与灵魂悄然融合,在她最孤寂没有任何言语的时候,一曲曲的乐章从心里静静趟过,喜怒哀乐都被冲散了,剩下的只是一片心灵的空寂和一些幽怀旷古的情绪。
多年来,梅君一直保持了在生日这天为自己买一盘音乐碟片的习惯。当然平时她也买。梅君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她一定要把自己喜欢过的音乐全部收集起来,等到她老去,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把这些音乐全部重新再放一遍,她要在音乐中安静的闭眼。
“铃――”刺耳的电话铃破坏了一屋的宁静。
梅君懒懒地拿起电话,有一句无一句地应着。
电话是王卫东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赔不是。说今年既错过了梅君的阳历生日,今天又不能陪梅君过农历生日了,好在通常做生的惯例一般是女人做满,男人做上,明年她的30岁大生一定好好操办,好好弥补,最后特意嘱咐梅君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梅君生出了一些感慨。因为有阳历、农历之分,每年她的生日都会让她无所适从,王卫东总是很在意她的生日,又总是很忙,所以梅君的生日是过阳历或农历就必须配合王卫东的时间安排。
不过,梅君从来不介意这些,王卫东怎么安排她就怎么着。在这些事情上,梅君几乎没有欲求。她很知足。人人都知道梅君的婚姻很幸福。梅君自己也这样认为。因为婚姻向来就是外人的看法重于自己的感受。以往时不时还觉得她和王卫东之间有点不对劲,当然这种不对劲她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所以便自己忍着。刘丹自杀之后,梅君对自己的命运心存感恩,现在更不计较这些了。再说,王卫东没有在家陪伴也不影响梅君的心情,她天性就喜欢沉浸在有点自在,有点自我,有点寂寞的感觉中。
刚才梅君回复了一些朋友在帖子后的留言。现在她回到电脑前,准备写作《无泪天使》。
《无泪天使》是梅君悼念刘丹的文章。前几天写了一个开始,今天晚上她准备继续。这篇文章梅君没有构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作是梅君情感抒发的唯一方式。她本来在写一篇关于西藏的神话小说《古格遗梦》,刘丹自杀之后,梅君写不下去了,毕竟刘丹不仅是她的好朋友,还是一个和她生辰八字完全一样的特殊的人。刘丹的自杀对梅君的冲击很大,她一直耿耿于怀,成了一个难解的心结。前两天听同事讲,因为刘丹没有留下遗书,他老公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坚决要求尸检,以证实刘丹确是自杀。想起刘丹生前那极其美丽的模样死后却要惨受冰冷手术刀的无情切割,梅君心里无限悲叹。那天之后,她总觉得胸中悲情郁结,时常莫明的想哭。她知道自己必须写作,必须把自己心中的悲情释放出来。写作《无泪天使》,她只有用这种方式纪念丹,也只有这样她自己才能走出刘丹自杀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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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梅君(2)
音谍播放到了《appassionata》,静谧的房间弥漫开了一种神秘幽静的气氛。梅君关掉QQ,把音乐声调到若有若无。
《无泪天使》――(2)为爱自杀
丹的全部恋爱故事都是以新闻的方式简单迷离的传播的:丹恋爱了,丹自杀未遂,丹快结婚了。
那年夏天,丹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医院。
丹的妈妈身体不好,经常住院,丹的爸爸是一个工作狂,照顾妈妈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正在放暑假的丹身上。
看护母亲期间,一个衣服干净极为懂事的小男孩引起了丹的注意。他守在生病的父亲床前,搬了一张小凳坐着,他双手托腮,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输液瓶,生怕液体输完,他父亲的血会倒着流出。丹是本市实验幼稚园的老师,小男孩的这份超越年龄的行为深深的打动了丹,她主动替男孩承担了这个责任,天生善于和小孩子打交道的丹很快赢得了小男孩的喜爱。小男孩善解人意,明知道丹是老师,却没有叫丹老师,而是亲热的丹姨长丹姨短的叫着,他还牵着丹的手,把丹姨介绍给醒来的父亲。
事后,丹了解到男孩的母亲在一次车祸中遭遇不测。丹怜悯那可怜又懂事的孩子。常常为男孩买玩具和衣物。就这样,丹先成为男孩的朋友,然后成为男孩父亲的朋友。
后来,丹和男孩的父亲开始谈恋爱。
老实说,丹的这份爱我实在不懂,这个爱情故事缺乏一个说服人的理由。可它是事实,在事实面前,即便丹的爱有点糊里糊涂,可外人也只有接受的份。
当然,对于丹的父母,面对自己如花的女儿爱上死去老婆的中年男人这样的事实自然更不甘心。
于是,丹的恋情遭到了父母、亲朋、好友的全面反对。丹可以不理会外人的阻止,甚至可以反抗她的工作狂父亲,可丹是乖乖女孩,她不忍心让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妈妈生气。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哭着拒绝了男人的爱。
两人断了一周的往来之后,丹收到了一封情书。内容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接到情书之后,丹开始绝食、不上班、流泪、反反复复的折腾抗争长达两个半月,丹妈妈还是坚持不让女儿去做填房。丹爸爸曾经是军人,有着军人的霸道,死也不准丹嫁那个男人。没想到倔强的丹真的就死给父母看,一念之下割碗自杀。
抢救丹的医院离我的单位很近。我去看丹。病房里摆放着一簇鲜红的玫瑰,陪衬着面颊苍白,两眼晶晶亮的丹。她支开那位中年男人,看着男人的背影,带着胜利的微笑对我说:“我这生非他不嫁!”
我问:“什么原因令你如此疯?”
丹说:“一封情书。”
我说:“以前,一首情诗让你成为了没有爱情基因的‘无泪天使’,可现在,一封情书却令你为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去自杀。想不到你这么偏执。”
丹说:“错!是为爱情――”
我笑道:“爱情?你告诉我爱情是什么?”
丹偏着头沉思,一副小女孩的样子:“爱情是一种信仰――”
我笑,我知道有首歌确实这样唱。可我不以为然。信仰这两个字不是能这么随便说,轻易用的。我不知道丹是否知道它的含义和份量。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今天的选择是错误的,那将情何以堪?”我一副玩笑的口吻问。
丹认真地回答到:“他决不会欺骗我。”停了停,丹强调:“若他欺骗我,我就不活了。”说完这话,丹的眼中有种令人吃惊的坚决。
我再笑,不答。我最怕谁说这样的话,我莫明的担心会一语成谶,我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顾左右而言它。
离开完全沉浸在胜利、幸福喜悦中的丹。我心情怪异。
我不怀疑那封情书的魔力,但是我怀疑丹的情商。因为我已经听到关于情书的传闻。说是那男人找人代笔写的。虽然在我这个局外人的眼里这样做有点反胃,可再一想,也不算什么。不过我低估了那精心炮制出来的薄薄几页纸,对于一个涉世未深、心地洁净的丹来说,仿佛是摧毁无泪天使情感坚冰的熊熊烈火。丹生活的圈子太单纯了。从内心里我是担心丹的选择的,我知道婚姻决不是情书和玫瑰。但没有人能真正劝说丹,因为爱情是一个绚丽的玫瑰梦,没有任何女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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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梅君(3)
我在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前遇到丹妈妈。丹妈妈亲热的拉着我,说:“君啊,你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应该是情如姐妹,怎么这么生分,极少见你来玩。你要多来玩,替我劝劝丹,”
“丹妈妈,别想那么多,这个世界上谁能遇到谁,谁会遇到谁都有定数,只要丹觉得幸福就可以了。” 我回答道。
丹妈妈长吁短叹道:“君啊,我那还敢阻止,丹平时哪里是这样的性情,可遇到这个男人之后,就像着魔一样,谁也没有想到她突然会这么的极端,我怕啊――我担心丹啊,唉――,你俩出生的时辰很不好――!原以为老人的话是迷信,真还应了。”
我一边在心中纠正着丹妈妈的话,哪里是遇到这个男人,而是丹遇到了爱情,一边坠入回忆中。这回忆让我心悸。我心不在焉的安慰丹妈妈说:“丹妈妈,那些是迷信,不必当真。”
《无泪天使》――(3)出生之玄
丹和我出生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夏夜。
我妈妈在有气无力地呻吟。
外祖母说:“你看人家5床,今天下午才进来,就快要生了。不要乱动,越是乱动胎位不正就越麻烦。”
外祖母是接生的医生。她不准妈妈做剖腹产,她说,自然分娩这关妈妈必须过,她没有见面的长外孙也必须过!当初外婆还不知道我是一个女孩。外婆是一个异常严厉的女人,她的命令妈妈不敢不听,加上是自己的亲妈妈接生,妈妈再难受也忍着。
妈妈这一忍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我在妈妈肚子里已经整整折腾 了一周,妈妈被我折腾得死去活来,我为了见天日,挣扎了一周还是出不去啊。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命在旦夕。
快到晚上10点。凉快了。闪电划破暗夜,风呼呼作响。眼看暴雨将到。我还没有出世。有人大喊,“5床生了!”,外婆无暇顾及她的女儿我的妈妈。朝五床奔去。一阵带着泥土腥味的凉风掠过产房之后,妈妈安静了许多,沉沉睡去。
一阵急促的雨点伴着一道猩红的闪电,仿佛恐怖故事的序幕,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炸雷,把我妈妈惊醒,医院在雷声响起的同时,忽然停电,刹那间,全院一遍漆黑。也几乎在同时,我出生了。
可是我出生的无声无息。妈妈惊恐地哭喊了起来:“妈妈――快来啊――”
外公忙忙迭迭的赶了过来,外公是儿科医生。在几个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对我进行抢救。
我出生的故事被长辈反复的拿来作为一个传奇讲述。
他们说:“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接着还会补充一句,就是“亥时出生的人命不好”。为什么命不好?我再三追问,都三缄其口。这个疑问困扰着我,同时也让对命理产生了极大了好奇。他们不告诉我,我也懒得追问,成年之后,我因为这个原因曾经对命理产生了极度的狂热。我看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命理学书籍,并自己学会推八字,曾经有一段时间让我赢得了半仙的称号。初通命理之后,我知道了,亥时生的人有自杀倾向。
这个结论在丹割碗自杀之前,我一直是一笑置之。就像丹的妈妈,从来就当这种说法是一个迷信,可是,当一向开朗、无忧无虑的丹在爱情受阻后以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信命了。我知道人人都可能有过想死的念头,可真的要付诸于行动还是少之又少!生命是宝贵的,苟且偷生是常态,以命相拼绝非易事。
后来听说,丹那次割碗自杀被救极其的侥幸,甚至玄乎。那晚,一直要靠镇痛药和安眠药才能入眠的丹妈妈,巧好那天安眠药服用完了,她自己那晚心慌异常,半夜敲丹的寝室门,一连敲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她,她让丹爸爸强行撞开,才发现丹割碗自杀,如果不是半夜发现的及时,等到天明送医院就晚了。
丹第一次的自杀和侥幸获救困扰了我很久,我暗暗祷告,丹,千万不要再玩自杀游戏了。生命是严肃是,不可以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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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梅君(4)
我是迷信的,相信再劫难逃的古话。
写到这里,梅君无由来的一个激灵。她忽然回忆起一个月前遇到刘丹的情形,当时,天空艳阳高照,街上行人很多,她和刘丹隔着几步的距离,一身白衣的刘丹朝她一笑,梅君却无端地心头一寒。梅君一直拒绝回忆这个诡秘的笑容。可它却深深地烙在梅君的脑海,总是不经意地被回放出来。
关于刘丹的笑梅君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据说刘丹死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加之没有找到刘丹的遗书,让丹的自杀笼罩着层层迷雾。人们便各自推断着刘丹的死因。这个问题也就像恐怖小说中的一个悬念,也始终在梅君的脑海萦绕。但她有答案,她清楚的记得丹说:“他若欺骗我,我就不活了。”
梅君记得丹说这话时的神情是那么的坚定。当时她仅仅认为是丹的负气,而今才知道丹的认真。看来丹当初说爱情是她的信仰时就已经做好了为自己爱情殉道的准备。梅君一直认为自己是懂信仰这个词的含义的,现在看来,其实她自己却并不懂。
音乐过渡到了圣桑的《天鹅湖》。梅君把音乐重新点回《appassionata》这曲,她极为喜欢这音乐的神秘气氛。
袅袅藏香,幽幽音乐,梅君沉思。丹的自杀让她再次深入思考生命的意义:人活着到底为什么?
每当这个问题困扰梅君时,她就会想起藏人朝圣的情景。想起藏人为了祈福和消灾,围绕圣山虔诚转经叩等生长头的情景。西藏的回忆能让她从刘丹的自杀悲情中抽身,她能暂时超然的看待生死。她记得自己曾经买了一本索甲仁波切的《西藏生死之书》,她忽然想看看。
她走进整洁的书房。坐在书桌前打量着有整整一堵墙宽的书柜,眼光四处搜索。忽然间,桌上的一本书引起了她的注意,黑色的封面上透出灰白的暗影,两个红色的字触目惊心:“《庄殇》。”
“小说?”梅君暗自嘀咕。嗜好读书的梅君对书有本能的好奇。
“卫东才不会看小说。”梅君自我否定。
虽然梅君嗜好读书,可她的阅读口味极为挑剔,冲着书名,梅君勉强拿起了书。打开扉页,有作者的照片,一个穿黑色T恤正在打电话男人的侧身头像。照片上的男人鼻子异常挺拔,下颚坚毅,脸部轮廓分明,嘴唇线条清晰,眼睛看着虚空深邃得象一口海眼,泛出潮起潮落的坦然,整个头像笼罩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里。梅君喜欢这张照片,一个生活中无意抢拍的瞬间镜头,居然把一个男人的全部神采几乎都展现了出来,她也喜欢上了这个叫“逸飞”的作者。他年轻,但是却有着沧桑气质,是一个有底蕴的男人!这是梅君喜欢的类型。
接着她在扉页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人性的弱点既是庄家的武器也是庄家的绞索,贪婪的欲望是一口无情的陷阱…… ”
再翻内容,里面许多句子被画上了横线,这让梅君大为吃惊,能让王卫东如此重视的书几乎未见。细读那些划横线的句子,几乎全是对人性入木三分的揭示。梅君虽然没有炒股,但相对于卖菜大娘都可以偶尔露一手的股市,喜欢读闲书又是金融专业科班出生的梅君,读起这书来一点也不吃力。读了几处划横线的段落,梅君已经决定要全文研读这本书了。她继续往后浏览,在书的尾页处梅君发现了一幅精美的彩图,看着图片梅君顿时呆着了:
那是一幅藏民转经途中在雪地里长身叩拜的朝圣图:雪域高原湛蓝的天空下,一个无比虔诚的藏民老婆婆正匍匐在雪地上。图片下面有一行文字:穷尽毕生精力做好一件事情,用宗教般的专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精美的图片,激扬的文字,令一直沉浸在刘丹自杀夭亡事件阴影中极其消沉的梅君蓦然间心中升腾起一种昂扬之气。梅君是一个散淡的人,对生命向来缺乏激情,可这段文字寥寥数语,让她顿觉生命的美好。梅君迷惑了,这是怎样的一本书?怎样的一个作者?她又倒回去看扉页的照片,梅君望着照片里的男人发怔,恍惚间,那满面沧桑的年轻男人面上显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尤如蒙娜丽莎的笑一般神秘。梅君心念一动,自嘲地一笑,为一张照片而莫###动这不是梅君。她摄住心神,携书、关灯,回到了寝室里。


舞厅风流(1)
梳洗完毕,去掉和王卫东一番云雨之后留下的气息,于薇给欧阳雪打了一个电话,假称自己刚刚达到,得知他们在精养鱼塘陪逸飞散步,便匆匆前往。
“你怎么才来?真是拖拉!”欧阳雪埋怨道。
“有点急事处理耽搁了。”见欧阳雪百无聊赖的样子,于薇问:“怎么不去北云龙玩?每个周末云龙山庄都要请一些乐队过来表演,有兴趣的观众还可以亲自上台露一手,过一把舞台歌星的瘾,非常好玩的!”
听于薇这样一说,欧阳雪越发心痒难耐,但她却不做声,给于薇使了一个眼色朝几米开外正在观看鱼塘的逸飞努了努嘴。
胖哥见状笑道:“你老师向来如此,大学时代我们一帮子男生忙着追女生,他有事没事都去学校后面的一条大河钓鱼。一个人抽着两毛钱一包硫磺都没去的廉价香烟,目光飘渺,恍若神游,而且还经常彻夜不归,天知道他是在钓鱼还是在发呆。反正他就是遗世孤立,整个一问题青年。哈哈、哈哈,当时大家背后都说他是个‘怪胎'。”
于薇朝逸飞望去,果然见他一个人对着鱼塘念念叨叨,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着魔了一样。
“于薇,你脑袋灵光,想个办法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欧阳雪小声央求。
胖哥闻言小眼睛轱辘一转,突然大声问于薇:“于薇,北云龙有跳舞的地方吗?”
“当然有!”于薇见胖哥在给她眨眼便故意提高声音回答。
“不会是迪吧吧?”欧阳雪插嘴。
“不是,是传统的交谊舞池,你们可能不清楚云龙山庄,当初修建的时候,都是按很高的规格建筑的,胖哥就知道,王总是搞房地产的,他对这些非常看重,也很在行。”于薇大声解释。
“欧阳雪,你老师的舞技超群,你见识过没有?”胖哥大声问。
“不会吧!?我还以为他只会钓鱼呢!”欧阳雪故作惊讶。
“我还能骗你?当年他抱到凳子练习跳舞都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了,连脚指头都跳烂了的,鞋子都穿不起,整天拖个拖鞋走路,不信你让他去露一手?”胖哥又朝欧阳雪使眼色。
欧阳雪自然明白胖哥的意思。她走到逸飞面前,拽着逸飞的衣服撒娇:“老师――,你都看了一个晚上鱼塘了,我们去跳舞!胖哥说的你那么恐怖,我也不差哈,我可也是正宗西洋舞发源地来的人哦。老师走嘛,我的脚趾头都发痒了。”众人趁机附和,都期待地看着逸飞。
“你们三个人在演戏啊?”逸飞呵呵笑道。
刚才他们故意提高声音的对话逸飞是声声入耳,他本不想去,见大家兴致都很高,知道自己不去,他们都会陪着自己,他不忍心扫大家的兴,便只好勉强同意了。
五人进场的时候乐队的演出已经过半。舞台上银色的聚光投灯下,一个穿着金黄色闪亮外套的长发男孩正在很酷地吹奏着一首萨克斯曲子,音乐缓缓如水,在大厅里面四处流淌。舞台下灯雾茫茫,几束灯光在空中来回摇头扫射,走马灯般不断变幻着红黄蓝绿的颜色,把卡坐和舞池里的人脸色映照的变幻莫测。逸飞他们一行人象是走了进魔幻森林,在昏暗的大厅里找不着北。这时,穿着淡绿旗袍的领班姗姗而来,领着他们五人在七彩灯雾中潜行。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红色的宽大卡坐之中,片刻,服务生便殷勤地前来服务。
逸飞坐定后,眼睛也慢慢适应了舞厅暗淡迷离的灯光,看清了舞池里有几对人正踏着并不明显的节奏,在音乐中倘佯。舞池颇大,果然如于薇所说,这是一个比较标准的椭圆型交谊舞舞池。先是标准竞技钓场,现在又是标准交谊舞池,逸飞对资料上介绍的暴发户王卫东有了新的认识。
萨克斯演奏在服务生端来饮料、水果等食物时结束。接着,台上响起一阵吉他弹奏的音乐伴奏,一个神情落寞的男孩坐在麦克风前唱起了一首怀旧老歌《念念风尘》。胖哥马上跟着哼了起来。这是一首非常经典的三步旋律的舞曲,逸飞心里动了跳一曲的念头,他起身很有礼貌地请了于薇。胖哥见状也邀请欧阳雪,两对舞伴一前一后下了舞池。


舞厅风流(2)
走下舞池,逸飞逆时针站立,抬头挺胸收腹,一亮开架势,他那挺拔刚毅的优美姿态和平时的臃懒、随意,简直判若两人,真是光芒万丈,霸气逼人。于薇傻眼了,刚才胖哥说逸飞跳舞跳得好,她还以为是胖哥顺嘴恭维,那知道逸飞这一举一动都完全和国标比赛一样,面对这样的舞伴于薇顿时胆怯了,她怕自己出丑,忐忑不安地看着逸飞。
“放松,没问题。”逸飞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慰。
于薇看着逸飞,眼睛眨了眨,然后局促地挪动脚步。每踏出一步她都竖起耳朵很小心地听着音乐,深怕踩错节拍。好在这首舞曲节奏非常明显,逸飞带领于薇走了2个简单的试探步之后感觉她实在紧张,肌肉并未全部放松,便只是按常规舞步领舞,并没有变换复杂的花步,就是这样,于薇依然还是紧张得满身是汗。
曲子不长,逆时针绕场几圈就快到曲终,逸飞感觉到于薇手心汗渗渗的,动作机械得如做广播操,音乐的绵软,舞步的弹性全然没有把握,在两人跳到接近他们座位的地方,逸飞便略略提前结束。于薇如释重负地回到座位,拿出纸巾擦汗,抬头见逸飞正微笑注视着自己,她莫明地心慌起来,忙扔掉纸巾很不好意思地朝逸飞一笑。
“怎么回事?见你象受刑一样,一点都不放松。”逸飞关切地笑问。
“你跳得太好了,我怕自己出丑。”于薇实话实说。
逸飞眯眼一笑,无比自信地说:“和我跳舞你只会出彩绝不会出丑,其实你舞蹈的节奏感不错,点子都踩的很准,就是没有放松,下次你什么也不要想,全身心享受跳舞的乐趣,我会把你带着你上天入地的。”
于薇忙点头。平时跳舞自己也不是这样紧张,于薇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两人说完这番话音乐才真正结束,胖哥和欧阳雪也回来了。
欧阳雪喝了一口饮料,伏在于薇耳边问:“我和胖哥一起跳舞是不是很滑稽。”
于薇那里注意到他们跳舞,自己都紧张的不行。她不知道欧阳雪所说何意,不解地看着欧阳雪。
“他那么矮那么胖,我这么高这么瘦,两人搭配跳舞还不好笑?”欧阳雪瞟着胖哥低声说。
“欧阳雪,你怎么又损我了!男人是不可貌相的哦。”胖哥听见了欧阳的话,抗议起来。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老师常常这样要求我。”欧阳雪笑着回应。
“你——你——”胖哥正要准备和欧阳斗嘴,见王卫东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便打住了话头。
“感觉如何?唱歌没有?”王卫东朝着逸飞问。
逸飞连称不错。他的话音未落,领班和服务生都过来了,王卫东摆开主人的派头:“来,我替逸飞先生点歌,来首什么?”
逸飞忙摆手,见王卫东如此热衷知道王卫东一定长于此道:“还是王总你唱――”
“叫乐队伴奏‘真心英雄',卫东你是主人先来一个。”胖哥朝领班吩咐。
“那逸飞先生唱下一个。”说着,大厅中央的灯组全部亮开,顿时整个歌舞厅的富丽堂皇呈现在大家的眼前,台上开始调音,领班把无线话筒送了过来,王卫东起身朝舞台走去,边走边说:
“各位朋友,我是王卫东,欢迎你们来到云龙山庄渡假,希望大家玩得开心,这里我为大家献上一首‘真心英雄 ',希望大家喜欢。”
他的开场白和前奏过门音乐承接得恰到好处,灯光下穿着白色T恤的王卫东冷峻中带着一丝笑意,他说完那些话,略作停顿便亮开了嗓子: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
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
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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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风流(3)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
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这本是一首感人的歌曲,也是一首煽情的歌曲,以王卫东这样成功人士的身份来演唱,歌曲更有意味。王卫东的声音高亢,演技娴熟,几乎可以和成龙演唱的版本媲美,演唱过程中喝彩声、掌声不断响起。在喝彩声和掌声中王卫东演唱的越发投入,更显声情并茂。
于薇深情地凝视着舞台上的王卫东,静心听王卫东饱含感情的演唱,这歌曲她听王卫东唱了许多次,每次都让于薇感动,她懂王卫东,因为懂所以被感动,她知道王卫东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起王卫东刚才那番许诺,于薇暗暗发誓:一定竭尽全力也要帮王卫东实现他的“D国”之梦。
王卫东的演唱在掌声中结束,他抱拳向大家致谢,他被自己感动了,致谢声微微有点哽咽。
胖哥笑着冲他挥手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王卫东笑骂道:“胖哥,你少给我起哄。”见逸飞竖起大拇指也在朝他微笑,忙说:“下一个是逸飞先生了。逸飞先生,你唱什么歌曲?”
“让胖哥上,他喉咙发痒了。”逸飞推辞。
“胖哥――”王卫东喊道。
不急,有客人点了,我下首。果然,大厅又恢复了刚才的昏暗,一首粤语歌曲响起,有人在模仿张国荣的声音,大厅的音响系统是美国的JBL、效果极佳,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欧阳美女,你想听什么?”胖哥嬉皮笑脸地问道。
欧阳雪看了胖哥一眼,说:“我点的你都能唱?”
“说来看看。”
欧阳雪想了一下说:“记事本——陈慧琳的。”她故意作弄胖哥,说了一首女声歌曲。
“欧阳啊,你不安好心,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这首歌曲还有一个男声版本,绝对不会比陈慧琳的差。”
说着,胖哥得意地起身,去了前面的乐队。
一会,一个男声版本的《记事本》演唱起来。
胖哥的声音极具磁性和忧郁气质,欧阳雪听呆了,心情开始随着音乐起起落落,心事一点一点被勾起,情绪漫漫的失控,她几乎想掉泪。
“你怎么了?”于薇关切地问。
欧阳雪一惊,顺口应道:“没什么。”忙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曲罢,胖哥如凯旋的战士得意地问:“欧阳美女,我唱得如何?”
“很好!我很喜欢。”
“哈哈,终于得到欧阳美女的表扬!”胖哥开心地说:“如果你喜欢听歌有空来‘飞鸟和鱼酒巴'。”
欧阳雪忙点头。
王卫东应酬了一圈又回到了逸飞这里,再次对逸飞说:“逸飞先生,这次该你了!不可再推辞哟。”
“逸飞,雄起哦,你就唱一首!”胖哥在一旁帮腔。
逸飞犹豫了一下:“我很多歌曲都不会唱,我会唱的可能乐队又不会演奏。”
“有我这个音乐全才在你还担心这?”胖哥拍着胸部自夸着。
“什么歌,你说!”
“郑智化的‘我这样的男人'”逸飞回答。
“哈哈――这种浪子歌曲呀,我还以为是好不得了的歌曲哟。你不用操心乐队的人会不会了,我就用吉它给你伴奏,等他们这首歌曲完了,我们就上台整。”
文丽姝在后台休息,本来这个时间是该她上台表演的,她是这个乐队的歌手。可是这些业余高手们一个又一个的上场自己表演,她也乐得清闲,穿着一身白色的表演纱裙,对着化妆镜拔着眉毛消磨时间。
音乐一首接一首,这些流行歌曲她的耳朵都听出了老茧,有时觉得很聒噪,基本没有了一点感觉。她本来很喜欢唱歌跳舞,可加入这个乐队之后马不停蹄的四处赶场表演让她对音乐渐渐的开始麻木了。


舞厅风流(4)
一阵吉它前奏,一个有点熟悉的沙哑男声,一首极不熟悉的歌曲传进了后台。歌声很低沉,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歌词:
我的脚步想要去流浪
我的心却想靠航
我的影子想要去飞翔
我的人还在地上
我的笑容想要去伪装
我的泪却想投降
我的眼光想要去躲藏
我的嘴还在逞强
我这样的男人
没有你想像中坚强
我这样的男人
在人世间飘荡
如果你宽容的胸膛
是我停泊的海港
让我在梦和现实之间
找到依靠的地方
文丽姝被这种沧桑无奈的嗓音打动了,她来到舞池,往唱歌的人一看:逸飞!她顿时欣喜无比,傻楞楞地站在远处,美美地欣赏起来。
于薇没想到唱歌的逸飞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向带着沉默微笑的面庞完全被孤独落寞的神情所笼罩,平时那双勾魂摄魄的风流眼睛此时半睁半闭,似乎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他唱得有气无力,却听得令人揪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于薇在心中嘀咕。歌曲不太长,没等于薇多想就已经结束,台下没有什么反应。逸飞又回复了那种沉默的微笑,吊儿郎当的回到了座位。
“唱得好,唱得好。”王卫东朝归来的逸飞鼓掌,他孤独的掌声在大厅里显得突兀。他内心也对逸飞竟然喜欢这样的歌曲,还唱的如此投入而迷惑不解。
“老师,你很喜欢这歌曲吗?唱得那么投入。”欧阳雪不解地问。
逸飞无声地笑了笑。
“欧阳美女,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不喜欢能把这么老的歌曲一字不漏地唱出来?”胖哥替逸飞回答。
“可歌词实在好怪,什么影子想要去飞翔、什么梦和现实之间找到依靠的地方。”
逸飞仍然不回答。于薇瞟了一眼逸飞又看了一眼欧阳雪,心里暗道:欧阳雪太单纯了,逸飞的内心她其实知道的很少。
“下一首谁来?”王卫东朝于薇和欧阳雪问。两女士忙摆手。
“欧阳美女――”胖哥正要说话,空中飘来一丝熟悉的旋律打断了他。这时,台上一个头戴白头帕傣族打扮的男人,手里拿着葫芦丝,一摇一摆的吹起了《月光下的凤尾竹》, 曲子实在写意,大厅的灯光配合着音乐旋律的变化成了粉蓝色,仿佛月光泻地,人们纷纷起身走下舞池。
这是一首中等速度的圆舞曲,欧阳雪满怀希望地等着逸飞邀请她,眼看逸飞就要起身,蓦然间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飘然而至,大方地邀请逸飞跳舞。
“文丽姝!”于薇和欧阳雪同时朝着对方低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逸飞和文丽姝下了舞池,于薇作为旁观者这才发现,逸飞的跳舞技术绝不输于他操盘的精彩。文丽姝的舞姿很专业,这让于薇无比意外!她的体态婀娜、脚步轻快。她和逸飞配合得非常默契,几个有难度的动作两人都无比和谐优美的精彩完成!快要曲终,逸飞原地不动,仍然踏着乐曲的节拍,文丽姝则围绕着逸飞美妙地飞快旋转。有人提前退场欣赏起来,这支舞曲已然成了逸飞和文丽姝的表演秀。在音乐的结束声中,文丽姝一个后仰倒在逸飞的手中两人配合出一个优美的造型,有人带头鼓掌,顿时大厅响起劈劈啪啪的掌声。
于薇心中很不是滋味。忽然听见欧阳雪恨很地骂到:“这个文丽姝真讨厌,哪里她都在出风头!”
于薇同情地看着欧阳雪。
带头鼓掌的是王卫东,这次他是真的情不自禁,比起逸飞唱歌,逸飞极为专业潇洒的舞姿让王卫东大开了眼界。
“逸飞先生的舞跳得实在是棒!”王卫东由衷赞叹。
逸飞谦虚地摇头,说:“哪里、哪里。”
王卫东不认识文丽姝,问道:“这位――?”
“我是逸飞老师的挂名弟子。”一脸兴奋的文丽姝自我介绍道。


舞厅风流(5)
“丽姝,你怎么在这里?”胖哥不解地问。
“我是这个乐队的歌手,没想到吧!”文丽姝得意地说。
见文丽姝那副兴奋样,欧阳雪越发恼火这个文丽姝,她索性起身朝卫生间走去,然后一个人对着镜子生闷气,于薇悄悄的跟了过去,轻声问:“怎么了,欧阳?”
欧阳雪不好意思。忙说:“没什么!”
于薇笑了,说:“我可知道了你的秘密。” 
“你可不要乱猜。”欧阳红着脸半嗔半认真地说。
.....  


池塘钓趣(1)
自古山麓多夜雨。第二天,雨后的云龙山庄更加苍翠。
欧阳雪习惯早起,一大早一个人来到屋外活动。昨夜她和于薇把文丽姝一同声讨了一番,总算解了气。
雨后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宜人,欧阳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昨夜的不快基本烟消云散。
“欧阳雪,昨晚玩的开心不?睡得好吗?”胖哥笑咪咪的站在她身后问道。
胖哥的问候不讨好,恰好又勾起了欧阳的不快,她便不吭气。
“大清早的谁惹了我们的欧阳妹妹?哦,我想起来了,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
胖哥自问自答,他满喜欢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子,这种女孩没有城府,明眼人一看就是那种一直被人宠着的骄傲公主。
欧阳雪白了胖哥一眼,恨恨道:“都是那个文丽姝,实在讨厌!”
“小文请逸飞跳舞也不算什么,要怪只能怪你老师太风流。你不是一直和我争辩逸飞当众操盘的事情,现在你知道后遗症了吧?”胖哥幸灾乐祸。
欧阳雪斜了胖哥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胖哥也不恼,笑着继续说:“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后遗症在后面呢。”
欧阳雪又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他。
胖哥看见欧阳真生气的样子,笑了,说:“逸飞干吗带一个这样凶巴巴的小气鬼。”
“我就凶!谁让你带坏我老师。”
“冤枉啊,你老师被谁带坏的天才知道哦,我们在大学――”
“别说你们在大学――”欧阳雪野蛮地打断了胖哥的话。
“你老婆就是你当年在学校勾到的,人家可是校花。真可惜哦,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什么、什么上了呀!搞文艺的人就是花心,你不过就是会唱几首歌,弹弹吉它罢了哦。”
“欧阳啊,你的嘴巴真刻薄哟。‘什么、什么鲜花'......想当年我也不比你老师长得差,现在嘛,我是将军额、宰相肚,你老师不过是个过气的帅哥罢了,和我是没得比哟。”两人正说着,见于薇走了过来,胖哥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便朝着于薇道:“于薇你说是不是?”
于薇笑道:“大清早你们在摆什么聊斋。快去吃饭,王总已经打电话过来,一会大家都去钓鱼。”
云龙山庄比赛专用钓场是两个规整的长方形水池,近50亩宽的水面呈现翡翠绿,波光粼粼,间或有鱼儿“砰”地一声跃出。好些个架着长枪短炮的钓鱼人在统一的绿白相间的太阳伞下等鱼上钩。
逸飞、王卫东、魏明、于薇、胖哥、欧阳雪六人,一人一杆间隔均匀地沿岸排开。除了王卫东和逸飞,其他四人都是凑热闹的。王卫东告诉他们,这个鱼塘里的鱼密度很大,根本不需要过高的技术,就是空钩也能上鱼。
“空钩上鱼?还有这样的好事!”欧阳雪暗自嘀咕。她已经抛杆等待10多分钟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因为一直没有动静,她也早把逸飞叮嘱的“眼不离漂,手不离杆”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她不耐烦了,东盯西瞧了一会,见逸飞王卫东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就连胖哥和魏明也装模作样目不斜视地正襟而坐,欧阳雪不好意思骚扰他们,于是提着杆子,跑到了于薇旁边。她把鱼钩挂上饵料,然后用劲把钩子胡乱抛到水里,就与于薇聊起了天。
“于薇,你包里是什么,鼓鼓囊囊的?”欧阳雪问。
“摄像机!”于薇回答。
“我瞧瞧。”
于薇把杆子放在竿架上,从包里拿出一个非常精巧的摄像机,递给欧阳雪。这玩意欧阳雪自己也有一台,她来了兴趣,把镜头对准了逸飞和王卫东所在的方向。
忽然,欧阳雪在镜头里看见王卫东猛然一提杆,鱼被拉出了水面,接着听见王卫东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双飞——鲫鱼。”
他这样一喊,几个人都围了过去,果然,两条2两左右,活蹦乱跳的鲫鱼在地上乱蹦。欧阳雪也很兴奋,可心里略微感到有点遗憾,正想着,却看见逸飞一个箭步回到了自己的钓位前,迅速抓住了差点被拉下水的鱼杆。大家又朝逸飞围了过去。几个回合后,一条二斤左右的红尾鲤鱼由魏明抄了上来。红鲤鱼很漂亮,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欧阳雪忙打开摄像机的开关,录了起来。


池塘钓趣(2)
接着,王卫东和逸飞开始不断的上鱼,可胖哥、魏明、于薇、欧阳雪的钓位都没有动静。
胖哥有点急躁了,不断地提杆,不断地上饵,欧阳雪在一边偷偷的笑,胖哥瞪了她一眼,然后搓了一块和黑桃差不多大小的饵料挂在钩上,重重的抛了出去,嘴里咕噜道:“我砸!我砸!”
欧阳雪在一旁掩嘴偷笑。忽然,见胖哥神情紧张地提起杆来,钓线嗖地一下就崩直了。“快来帮我,大鱼上钩了!”胖哥激动的喊道。魏明忙拿起抄网,王卫东见状连忙上来接过胖哥手中的鱼杆。
“如何?” 胖哥紧张地问。
“挂底了!”王卫东笑着回答。
听王卫东这么一说,欧阳雪笑翻天了,围观的人也哈哈大笑起来,连一向少言寡语的魏明都发出了闷牛一样的憨笑。看着王卫东钓上来的一团黑乎乎的破毛巾,胖哥很是尴尬,也嘿嘿干笑了几声。
又过了一会太阳出来了,鱼塘里钓鱼的人普遍开始上鱼了。钓场的气氛热闹起来,可于薇和欧阳雪还是没有开张。逸飞来到她俩身边,叫她们先撒些饵料进水里打窝诱鱼,聚鱼,两个女人便各自装了一大碗的饵料,全部抛到了水里。
一会,水里有细密的水泡咕咕不停地冒出,这是显示鱼已经聚集的鱼星。欧阳雪和于薇赶忙挂饵,一前一后两人的钓钩几乎抛在了一起紧紧地挨着,然后满怀希望的盯着浮漂。
这次不失所望,两人的浮漂都突然一顿,几乎同时下沉。
“美女,快拉!”胖哥喊。魏明忙放下杆子过来观看。
说是迟那是快,两美女同时起杆,如舞大旗。可鱼不露面,两人再用力,这次于薇和欧阳雪同时感觉不对劲。
“缠线了!”于薇说。
“不对,好像是我们俩钓的是同一条鱼。”欧阳雪疑惑道。
鱼在水里乱窜。王卫东接过于薇的杆子,遛了几下说:“真的是两根杆子同时钩住了一条鱼!”说着准备强行将鱼拉出水面,那鱼受了惊,不顾一切地朝鱼塘中间游去,欧阳雪拉开了和鱼比赛拔河的阵势,忽然两根杆子的线同时松了。
“哎,跑了,是一条大鱼。”王卫东遗憾地说。
欧阳雪呆呆地看着水面,胖哥笑道:“你们两人能干哦,人家是好得穿一条裤子,而你们是好的钓同一条鱼,实在是厉害!可惜跑了……”说完故意发出一阵“啧啧”的遗憾声。
欧阳雪狠狠地瞪了胖哥一眼,扔下杆子,气呼呼的往厕所方向走去。
于薇忙追了上去_
“我太急了。”王卫东有点自责。
“这种情况本来也不好应付,又是大鱼,跑鱼很正常。”逸飞淡淡地说,说完回到自己的钓位,专注的钓鱼了。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个上鱼的是魏明,大家都算体验了一番钓鱼的乐趣,钓得最多的是王卫东,大鱼、小鱼,鲫鱼、草鱼、鲤鱼门类齐全,钓得最整齐的是逸飞,大大小小清一色的鲤鱼,大家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魔法。欧阳雪后来无心钓鱼,当了一回业余摄影师,最好笑的是胖哥,连续挂底三次,有两次挂着的是钓鱼人不小心落水几乎被池水泡烂了的搽手毛巾,一次挂着的是装钓鱼饵料的塑料袋,搞得他颜面无光,发誓从此决不再摸鱼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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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青鱼(1)
吃完午饭,逸飞这队钓鱼杂牌军便往水库进发。魏明、王卫东各开一部车,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朝云龙山庄的东南方驶去。
少倾,沿库边小公路北上,只见山峦耸入云端,水库已在远眺中,三三两两垂钓的人进入了视线。  
到了目的地,逸飞马上开始观看钓场、察看水情,其他人忙着观风景。
烟波浩渺的云龙水库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山峪相连,山谷相通,谷和峪的世界湿润柔美。云龙水库像一位深情的少女穿着翠绿的彩裙,微笑着侧卧在凉爽的山风中。悠悠白云倒映在水面,胖哥一伙人象出笼的鸟儿一样四处俯冲,无比的自由自在。
刚才吃饭的时候逸飞大致介绍了水库钓鱼不如精养鱼塘容易有趣,所以胖哥、于薇、欧阳、魏明早在车上就已经商量好,下午就让王卫东和逸飞去“切磋”钓艺,他们四人准备找一个地方喝茶出去,同时也准备随乡入俗地打几圈麻将玩。于是,先带好了麻将,胖哥拎着折叠麻将桌,魏明力大,一人杠了四张折叠椅,于薇提着麻将,都跟在逸飞后面打转,见逸飞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在辩风向,一会在嗅水里的气味,折腾了一阵,到了一处人烟稀少、树木集中、水流平静堤岸有点凸出的地方,才安顿下来,放好杆架撑开鱼杆摆开了钓鱼的架势。距离这地方不远处恰好有一个简易凉亭,于是六人分成了两拨,这边是王卫东、逸飞钓鱼,那边是胖哥、欧阳等人麻将大战,两拨人遥遥相望。
午后的阳光在晴空中肆意挥洒,显示出最后的暴烈。逸飞和王卫东一边闲聊一边开始打窝诱鱼。
王卫东:“逸飞先生,我钓鱼都是在精养鱼塘瓮中捉鳖,笼中逮鸡,很少有时间在水库野战,你可要多多指教。”
逸飞呵呵一笑:“王总太谦虚了,我那敢指教,野战主要是钓大鱼,所以只要做大窝,耐心等待,必有大鱼上钩。”
说着,逸飞一阵天女散花,把将近半麻袋的玉米撒进了离岸约10米左右的地方。然后,他又在窝的前后河道,抛洒了少许玉米引路,在碧绿的河里,暗中布下了一个请鱼入窝的阵势。随后,他理线伸竿、找底调漂,扣上失手绳。两人也不急于挂饵入水。一切就绪后,一阵习习的微风吹来,略带几丝凉意,水面碧波荡漾,一群水鸡三三两两地随波逐流,逸飞和王卫东两人坐在岸边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吸着烟,等待发窝。
“王总,请我来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我想你不会单单只是请我钓鱼。”逸飞趁着打窝后的空闲,打破了沉默,笑着问道。
“逸飞先生真是爽快人,既然逸飞先生这么干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找逸飞先生是为了云龙股票的出局?”
“云龙股票?我看过,目前并无大碍啊!”逸飞客气地说。
“表面也许没有吧,可我是憋尿举杠铃,逸飞先生不会看不出!” 
王卫东话说得这么直白,逸飞一笑之后反而为难了。他沉默了片刻,说:“王总很真诚!但我现在是一心钓鱼。”
“呵呵”,王卫东道:“逸飞先生钓的是出世之鱼呢还是入世之鱼?”
逸飞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王总,你呢?”
“呵呵,我愿意按出局后利润的百分之四十作为报酬,难道逸飞先生还是没有兴趣?”
“如此香饵,王总该不会是要钓我啊?”逸飞笑着打趣。
“先生误会哦,我是出钱请先生钓鱼啊!”
逸飞遥望着水面对王卫东说:“王总,现在我只对河里的鱼感兴趣。”
王卫东闻听此言有点不快。
逸飞见状,语气极其诚恳地说:“王总,谢谢你如此看得起我。当今股市,云龙股份庄而不死,实属奇迹,王总能一直养量保持着交投的活跃,实在不易,凭王总的能耐,云龙出局应该是很容易的。王总,你也是钓鱼高手,当知‘香饵之下,必有死鱼’。至于我,也许是经历太多,已经了无所求,财富对每个人都是注定,多了消受不起,少了自己遭罪,我满足了,也不想和人斗了,我确实只对河里的鱼感兴趣,斗其他的鱼还是王总才是高手。”


智斗青鱼(2)
逸飞这番话说得至情至理,王卫东沉默不语。
“走,我们先去下钩。”说着逸飞起身朝水边走去。王卫东跟在后面也走到自己的钓位。两人走到水边看了看,各自便拿起钓杆轻轻一扬,浮漂牵动鱼钩轻轻飘落水中,慢慢地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了两格红黄色醒目的标记露在水面随波起伏。
“既然逸飞先生现在研究的是水中鱼不问世事,那么先生是否有什么得意弟子可以推荐?”
听了王卫东的话,逸飞神情黯然,略带痛苦,感伤地说:“王总,说到这点,我是失败的。技术可以训练培养,而人的心灵和意志却是本性。非常遗憾,我没能培养成一个可用的学生。”
王卫东一时无话,他为逸飞突然沉痛的表情所打动,他相信逸飞说的都是真话,但他又发现逸飞明显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谈,他内心充满了疑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话题是什么……
风力大了一些,浪花拍打河岸。两人都隐隐感到有戏,开始专注钓鱼。逸飞眼不离漂,手不离杆,忽然,他感到浮漂迅速一沉,扬竿一看,拉起了一条小翘嘴鲌,他摇头一笑,取下抛进了水里,然后重新挂饵抛杆到原处。
王卫东的浮漂却一直不见动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期间他们都换了多次饵,但无论是逸飞还是王卫东都一直没有上鱼。打麻将的胖哥跑过来侦查鱼情,见水库里风平浪静,水面连一点鱼星也没有,而王卫东和逸飞却依然象两支打鱼的鱼秃,眼睛都死死的盯着浮漂,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钓了半天都没得,眼睛盯漂子都盯肿了还是不上鱼,不安逸,我还是继续打麻将哈。”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卫东有点不耐烦,开始在岸边不断的走来走去,消磨时间。走了一会,看水面依然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再看逸飞,依然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面盯着自己的浮漂,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王卫东百无聊赖,便朝胖哥他们打麻将的地方走去。走了一半,忽听逸飞高声大喊:“中鱼了。”王卫东急忙回身向水边跑去,那四个麻将选手也纷纷跑了下来,团团将逸飞围住,只见逸飞手中的钓竿弯如半月,而浮漂直立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此情此景让众人有些莫不着头脑。
“可能是挂底了吧?”胖哥疑惑地问。
逸飞没说话,在岸上移动几步,变换了一下角度,这时浮漂开始慢吞吞向一边移动,如同钩住水下大石头。
“是鱼,没错!好象是大鱼在打桩。”王卫东说。接着又问:“有多大?”
逸飞答:“这鱼力道巨大动作非常沉稳,可能是条青鱼,很重,钓竿抬不起头来。”
胖哥笑着打趣地说:“不会吧!是不是象我上午一样挂底哦!”
逸飞很肯定地说:“不是!鱼打桩不动和挂底的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
鱼还没有显形,抗力不上来,躲藏在水底。
众人朝水中望去,只能看见一道道水波快速地划来划去,象一艘潜艇在水下航行。
逸飞对魏明说:“快去车上把我竿包里那个海杆拿来,把线接在我竿把后面的失手绳上。”魏明很快拿来海竿,拉出线头手忙脚乱中迟迟不能接好线结,逸飞把鱼杆往王卫东手里一送,接过魏明手中的线头飞快穿过鱼杆手把失手绳上的铁环,转眼就熟练地打好了一个牢固的水手结,用力抽紧,随后调好卸力装置,才把鱼杆从王卫东手中接回。
水中大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这时它突然向水库中间的深处缓缓游去。这是鱼儿发现危险先天具有的躲藏保护方法。逸飞急忙将钓杆调到左侧几乎成水平的位置绷紧,可无奈水中那鱼拉力巨大,钓杆渐渐地要与钓线拉平成为一条直线了。
王卫东大喊:“糟糕,千万不可和鱼拔河!”
看着将要拉直的鱼杆,逸飞额头冒汗,高声朝魏明吩咐道:“魏明,准备好,我丢竿子,你握牢海竿。”
钓竿拖着失手绳被鱼拉向远处,轮子上的线放得并不很快,而且不到30米远就停住了。魏明开始慢慢收线,还能拉动,钓竿渐渐到了水边,逸飞又操竿上扬控鱼,不断地左右牵引消耗鱼的体力,此时绷紧的钓鱼线吱吱作响,随着逸飞手中杆子的不断抬高……忽见一个黑色东瓜大的鱼头大从水下飞快冲上来,“腾”地一下一条1米多长度的黑色大鱼窜出了水面,鱼鳞片片闪光眩人眼目,众人还没有看清楚,它又一个漂亮的入水,“哗啦”一声……大尾巴扇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倏”地没入水中,只给水面留下一个两米多大的漩涡。欧阳雪和于薇顿时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好大的鱼啊!”


智斗青鱼(3)
逸飞手中的钓竿也随着下降,又一次脱手而去,没入水中,几番冲刺搏杀后鱼杆又被魏明手中的海竿拖回到岸边。水中大物似已感到危机那肯束手就擒,拼命沉到水底。这时逸飞哪能让它有片刻喘息,连忙快速有力地弹击绷紧的钓线以便鱼钩刺痛打桩的大鱼逃命,借以消耗大鱼的体力,同时吩咐胖哥往水中仍石头驱赶大鱼。胖哥几块大石头下水大鱼又被惊得继续窜动。逸飞手中的钓竿也被拉得嘎嘎地响,眼看就要蛋打鸡飞,线断鱼跑。
真是关键时刻见本领!好个逸飞,只见他紧握钓竿,紧紧跟随水中大物的冲击节奏而收放,鱼浮他立,鱼沉他蹲,钓竿始终处于强弓状态,人鱼斗法,互不相让。一个回合,两个回合,三个回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逸飞在岸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走了近两千米,一个多小时时间过去了,汗水渗透了他全身的衣服。
“这遛鱼挺有趣!胜似闲庭散步啊!”胖哥见此情形笑着说。
“说得那么容易,胖哥你去试试看。”欧阳雪也笑道。
于薇朝逸飞大声喊道:“这大鱼看来很狡猾,小心,别让它跑掉!”
王卫东接着说道:“难说,手杆钓大鱼多数情况会线断鱼跑!这鱼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长成庞然大物,不知道逃过了多少次的劫难,这鱼八成早已成精成怪了!”
王卫东这话让欧阳雪替逸飞捏了把汗,她跟在逸飞后面,紧张的看着逸飞遛鱼,非常担忧地问:“老师,那么细的线会不会断?”
“只要不和鱼正面对拉拔河,一般情况下不会断。我用的是水库野战矶线组,结实异常,何况我绑的钩只要不是钩断、线断,牛都能拉上来的。这个钓组虽然灵敏性差点,但能确保让鱼有来无回,逃无可逃。钓鱼人碰到大鱼是运气,可能不能把握住就不是运气了,你自己绝不能让运气飞了。”逸飞从容地回答。
又遛了一会,现在是钓上大鱼的关键时刻了。逸飞感到鱼在一点一点地开始上浮。随着大鱼头每次浮上水面间隔时间的缩短,逸飞知道胜利在望了。
大鱼终于敌不过逸飞强有力的双臂和刚柔并济的钓竿,海碗大的嘴一张一张地喷着水,喉咙咕噜咕噜地发出不服气的吐气出水响声,翻着灰黄色的肚皮浮上水面被逸飞缓缓拖到了岸边。魏明拿起粗线大抄网,一举将鱼收入网中,向上托了一下,那鱼猛然受惊拼命地挣扎,眼看就要掉入水里,急得魏明高喊:“快来人帮忙!”
胖哥腆着大肚皮,忙跑过去,于薇操起一跟木棍也跟了过去。大鱼死命挣扎,二人不能下手,见魏明和胖哥还是不能制服大鱼,于薇喊道:“让我来。”说着,一棒下去,“碰”的一声闷响,重重敲在了鱼头上,那大鱼翻腾了几下,鱼肚子翻白晕过去了,魏明和胖哥赶忙趁机把它弄上了岸。魏明和胖哥累得气喘吁吁,而那庞然大物黑亮的眼睛闪着绝望的光芒,也鼓着腮帮不断地张着嘴喘息。
看着终于被弄上岸的大鱼,所有人都露出胜利的笑容。欧阳惊天呼地的叫了起来:“天啊!老师,你可是把鱼祖宗给钓起来了!”
于薇听了此话差点笑闭气。王卫东看着这庞然大物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从来不知道这水库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青鱼!真是奇迹!”
胖哥看着那条不断张口喘气的大鱼,喋喋不休地对逸飞说:“阿弥陀佛,快放掉、快放掉,这是一条已经成精成怪的鱼。”
逸飞见状感叹对众人说:“不是奇迹,是意外啊!这鱼祖宗可能是路过这里,一不留神就中了招。”
欧阳雪发问:“这鱼到底有多重?”
众人七嘴八舌的瞎猜起来,魏明说50斤,于薇说80斤,胖哥说60斤,大家争得不可开交,逸飞笑着说:“这是条青鱼,大概是有70斤吧,这不算最大,还有人钓到150斤以上的大青鱼呢,不过钓到这样的鱼纯粹是运气。”
“这下好了,王总,今天晚上叫那个香港厨师好好露一手。”于薇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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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青鱼(4)
“就是,就是,我想起来就流口水啰,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鱼呢!”欧阳雪附和起来。
“不会吧,你们昨天可是才拜了菩萨,今天就要大开杀戒?”胖哥坚决反对!
三人争得不可开交,胖哥一男难敌两女。
“卫东,你啥意见?”胖哥朝着王卫东想搬援兵。
王卫东不发言,围着大鱼不停地转悠。
“逸飞,鱼是你钓起来的,你说怎么办?”见王卫东不语,胖哥又叫逸飞来定夺。
逸飞笑着走过来,王卫东瞅了逸飞一眼,询问道:“这鱼少说也有30岁吧?”
“是的--”逸飞回答。
“30多岁,该经历了多少劫难,居然也被钓起来――真是白活了30多年――”听闻王卫东感慨,逸飞沉吟了起来。他虽然刚才拒绝了王卫东的合作邀请,可王卫东的盛情款待令他颇感过意不去,他思忖之后,决定暗示王卫东。逸飞看着大鱼,对王卫东说:“也不怨它白活,而是我做的那窝子就是天罗地网,不过,这窝倒是只网大鱼不网小鱼――”
“逸飞先生――”王卫东从逸飞的话里品出了什么。
“非常时期,要用非常的手段,王总是有非常智慧之人,云龙的危局一定能化解。”逸飞说到这里,忽然对胖哥说:“胖子,这放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青鱼活这么久,长这么大也实在不容易!我不能成为他最后的劫难。”说罢,逸飞瞟了一眼王卫东,走开了。他刚才点到为止,硬生生把话扯了回来,至于王卫东能领会到什么程度他不再关心。
闻听逸飞此言,胖哥连声答道:“要得,要得!”他生怕逸飞反悔。然后,屁巅屁巅的跑到鱼面前,战战兢兢把鱼弄出抄网,嘴巴叽哩咕噜地念念叨叨什么,他正要把鱼推进水里,突然听见于薇喊道:
“等等!”
胖哥回头,见于薇拿着摄像机跑了过来,朝所有人喊道:“都过来,我们和鱼祖宗一起录像纪念。”
大家响应于薇的号召,嘻嘻哈哈的围在了大青鱼身边,各自做出逗趣的模样,在云龙水库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完成了这个插曲,胖哥嘴里念念有词地对大鱼说道:“大鱼呀,大鱼,好不容易你才长这么大,你下次可再不要为了贪吃一颗玉米而丢了几十年的性命了哟。”说完才和魏明才将鱼祖宗推进了水里。
看见欧阳雪、于薇依然不甘心的样子,逸飞笑着说:“30多岁的鱼祖宗,经历了万般劫难,活到现在比你们年龄还大,你们真要成为它最后的劫数,忍心吃了它?”两个女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无言以对。


纵横捭阖(1)
星期一傍晚。云龙大楼在暮色的笼罩下悄然矗立。
余晖消逝,偌大的一幢楼里只有王卫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王卫东在等人。
此刻,他在办公室正背对大门,面朝“纵横捭阖”条幅坐着。
王卫东觑着细眼,冷冷地看着墙上的“纵横捭阖”四个魏碑体的大字,思绪万千,他回忆起往事,三年前的一个秋天的下午,他应邀参加一次书法展开幕式,和梅君一同出席。在这个条幅面前,梅君看着字,越看越兴奋,丹凤眼亮晶晶的,微微上挑的眼角一直带着笑,眼波流动,看到精妙处几乎手舞脚蹈,而他对书法一窍不通,但凭感觉他自己也喜欢上了这个条幅,便突发雅兴买了下来。事后,梅君夸他有眼光,这是梅君对他所做的事情表示赞许的难得的一次。梅君给他解释,说这四个字偶有隶意、威仪端厚、妙探于古、浑然成势,古朴中带着机巧、苍劲中蕴含着变通,深得魏碑之精神。王卫东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背了下来,遇到必要的场合就照搬出来,许多人还真以为他是此中行家。
他还记得梅君告诉他这四个字出自《战国策》,以及那个时期,儒、墨、法三大哲学思想争鸣,纵横家、阴阳术,老庄文化百花齐放等等历史故事。
关于这四个字梅君还告诉了他很多东西,但他只记得了一点:先秦时期是一个社会价值混乱的时代,而在那个时代最风流的人物要数苏秦。苏秦怀揣六国相印,玩天下于股掌,而此人学的就是纵横术!当时,他便认定苏秦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关于“纵横捭阖”的那么多故事,他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却本能地领会了这个词的寓意,可他很遗憾的发现,梅君说到苏秦这个人时笑从眼角转到了嘴角。梅君嘴角露出的那种很淡很淡的,不经意几乎不能发现的笑,是从嘴角到鼻翼处肌肉的微微一动,王卫东太熟悉梅君的这种表情了,其实那是梅君表露出的一种不屑,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不屑。
不过王卫东把这副字挂在这里,绝非为了附弄风雅,也不是张扬自己对纵横术的推崇,而是“纵横捭阖”这四个字代表着他心中的D国之梦。
王卫东的童年很苦,和太多60年代初期出生的人一样经历了什么都短缺的年代。穷苦的岁月把他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现实主义者。因此,改革开放后,他果断抓住了机会,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但是,他就像所有的暴发户一样,钱他不缺了,可他缺底蕴,他在迷惑和思考中,他认为他必须创建一个成功男人的独有品牌,作为他成功的显赫标志,就象比尔·盖次的微软世界、福特的汽车王国。
他回顾自己的成绩,他也修了不少的高楼,但是那些急功近利项目的只属于创业初期的“大路货”,另他汗颜,永远拿不出手,也不能真正叫响。虽有云龙山庄聊以安慰,但修建云龙为了均衡各方利益,政府参股后又不能冠他的名头。他一定要独自地,按自己意愿,为树立个人品牌建一幢整个城市最高的智能化豪华大厦作为这个城市的标志,让全西南地区的商业精英都汇聚到里面办公!于是,现实这个梦就成了他的人生目标,甚至是人生意义。
为此,王卫东准备了三年!他请了风水先生看了地,甚至连名字也想好了――D国大厦。D是他名字东的拼音简写,也可读做“帝国”,这是多么大气的名字!因此他特中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字母。他相信一旦D国大厦建成,它将成为这个城市新的标志性建筑。而纵横捭阖这条幅就是他打算建D国大厦时无意买下的。王卫东才不管这四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他就认定“纵横捭阖”就是D国大厦的代名词。他把条幅挂在这里,时刻提醒着他记住自己的目标,提醒着他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要倾尽全力甚至不择手段。
现在,机会终于来临。他手里倒是有一笔资金可以动用。但是,一旦将这资金用于中药厂收购,云龙股票马上就要陷入资金断裂股价崩溃的险境。纵然王卫东有天大的胆,他也不敢去冒这个险!他试图找银行贷款,但是,时逢宏观调控,银行收贷,幸好云龙名头响,银行是照顾了又照顾,才勉强维持了现有贷款规模,要想新增贷款决不可能。


纵横捭阖(2)
如今,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出局云龙!而能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人选在王卫东的心中只有逸飞!他深知商业社会“利”字当头,所以他出天价请逸飞出马,他觉得他能成功。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逸飞婉言拒绝了他极其优厚的合作邀请;他怎么甘心苦苦等待了三年的机会就将这样眼睁睁的痛失!他不得不另谋他法,他必须低下高贵的头委屈自己去向郭谦请教,向他手下的一个喽啰请教,王卫东的心是痛苦的,也是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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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谦献计(1)
一阵急迫的脚步响彻空寂的大楼。王卫东灭掉手中的香烟,收回思绪,转身朝门端坐,平时的威严冷峻又显示出来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敲门声音响起。
“进来。”
“王总。”郭谦推门进来。
“坐。”
郭谦拿下眼镜,掏出纸巾先擦去脸上的汗,再擦眼镜。趁擦眼镜的时候,他用余光观察王卫东的表情。自从王卫东和逸飞开始接触,他就一直在暗中留心王卫东的一举一动。今天下午收盘,他汇报云龙的情况时,故意告诉了王卫东盘口有股票跳水跌停,然后主动提出自己有一个云龙出局的方案,想探王卫东的口风。王卫东当时只是应了一声并没往下问,晚上他突然接到王卫东的电话要听他的方案。他判定王卫东和逸飞的合作肯定是告吹了。郭谦幸灾乐祸,他希望从王卫东脸上找出他需要的信息,他今天的方案可是要待价而沽的。
郭谦戴好眼镜。他没有在王卫东的脸上、包括称为心灵窗户的眼睛里看出任何表情。王卫东一如既往的冷漠。
等郭谦稍息片刻之后,王卫东问道:“说说你关于云龙出局的想法。”
郭谦装出一副碍口的样子,吞吞吐吐道:“王总,我怕我的方案你会引起反感。”
“只要能让云龙脱身,我们都可能采用,我们现在是救急,管不了那么多。”
郭谦要的就是这话。
“王总,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大胆把我的方案说出来供你参考。我这个方案名字叫 ‘云龙套餐'。” 
“嗯。你继续。”王卫东饶有兴趣地看着郭谦。
“这个计划共有四计连环。”
“那四计?”
“投石问路、无中生有、虚张声势、金蝉脱壳。”
“嗯,你继续说。” 
“投石问路――首先,技术形态上克隆去年八月一只股票的走势,现在是8月中旬,每年的这个时候大盘绝对是没有行情的,而个股一般都比较活跃,你可能不知道,去年的这个时间,有一只非常普通的百货股票15个交易日连续阳线,股价上升了近70%,我们可以克隆、再现它的走势风采,给市场一种强烈暗示,这个市场中有很多人相信历史会重演!”
“无中生有――其次,我们需要散布一些市场感兴趣的消息,前段时间不是有一家外商要和云龙共同出资组建一个新的公司,这个题材就很好,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是这个传闻值得利用。”
郭谦顿了一下,见王卫东沉吟不语,他抬了抬眼镜继续说:“王总,你是不是刚和逸飞商谈过合作方面的事情?这给了我一点启发,逸飞在投资大众中的名气太响,或者我们就借用他的名气,给他来一个张冠李戴,给我们公司各地的操盘手放话,就说那家外商就是逸飞所在的德缘投行;同时,我们再花钱请媒体把云龙评成全市明星企业以及云龙股份年终业绩大幅增长等利好消息大写特写,真真假假搅在一起,空穴来风,就是神仙也搞不清。”
“嗯。”
“虚张声势――再次,我们利用手中的资金把云龙的股票价格先在技术图形上画出几个放量小阳线来配合传闻,最后再做一个技术涨停。这样一来,无论传闻、基本面、技术图形都非常完美,让所有投机者都认为云龙股票后续必将攻击,涨势可期。”
“金蝉脱壳呢?”
“现在股市赚钱的机会太少,饥渴的资金很多,对云龙股票我们有了前面的各种铺垫工作,市场的跟风盘一定都会踊跃跟进。”
顿了顿,郭谦继续说:“我们正好利用投资者对权威(逸飞、报纸、电台)的追捧,以及部分人对技术图表的迷信而反手坚决出货。来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将筹码全部批发给跟风盘,借此,我们金蝉脱壳也就最终实施完毕。”
听郭谦讲完了最后一计,王卫东毫无表情,起身在房间慢慢踱步。郭谦的眼光一直跟着王卫东转。王卫东按他固定的踱步线路,走走停停,缓缓地在办公室转来转去,最后把脚步定在了西面墙前,背朝着郭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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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谦献计(2)
郭谦看不到王卫东一点的表情,刚才王卫东三转两转把郭谦自己本来很得意的计划也转得心中没了底。这不是郭谦想要的效果,他希望看到王卫东有所反应,因此郭谦又补了一句:“王总,你觉得我这个计划如何?”
王卫东是何等精明之人,郭谦的方案可用,可计计都是见不得天的阴招。王卫东刚才踱步其实就在说服自己采用郭谦的计谋。
“好!这个计划很完美。”王卫东为了自己的利益,权衡之后决定采用。
王卫东“好”字出口,郭谦很兴奋,他得意地说:“王总,你觉得‘云龙套餐’这个名字如何?”
“妙!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这个‘套'字实在是妙,贪心好吃美餐的人,我们就不客气地给他套上!名字虽然是俗气了点,但管用就好。伟人都说,管它白猫黑猫,逮到耗子就是好猫!”
郭谦顺势接过王卫东的话:“当然,跟庄本来就是刀口添血、鱼儿吃钩的行为。不是每个庄家都是《庄殇》里说的那样,笨得象猴子上树,全把屁股亮了出来!” 
“哈哈哈哈――,” 王卫东被郭谦这一形象的比喻逗笑了,见王卫东笑郭谦也跟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王卫东笑着回到自己那超大的办公桌前,坐下,对郭谦吩咐道:“你就按照你刚才这个方案,马上回去做一个完整细致的计划书,整个这件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奖励你!嗯,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办!”
“是!”
郭谦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诺诺称是,非常恭谨地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了王卫东的办公室。
郭谦走后,王卫东将头靠在大班椅上,一个180°旋转,他人就面向了墙,“纵横捭阖” 四个魏碑体的大字又一次跃入了他的视线。
王卫东知道,云龙套餐必定是梅君不屑的计谋。因为梅君曾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纵横捭阖”是不讲良心,玩弄阴谋权术的冠冕堂皇的说法。当然,郭谦这种小人计谋王卫东从心底也是不屑的。但是,他是一个枭雄,认同权谋,对于世界他没有一丝温情,对即将被套的人他没有一点的同情。股票市场正如郭谦所说:跟庄就是刀口添血、鱼儿吃钩,死活都是自己自找。他从来不同情弱者,他觉得人类社会就该和自然界一样,优胜劣汰,强者生存。只是把逸飞当替罪羊他还是有所顾忌。当然,他绝非同情,而是害怕逸飞一旦知道了真相,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当年为了独揽“云龙山庄”和王军结怨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他知道此人到目前为止,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报仇。但是,他又觉得逸飞虽然比王军厉害,但云龙坐庄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求逸飞不成,仅仅利用一下逸飞的名气,对逸飞并无实质伤害,应该是情有可原。王卫东知道,逸飞对名利看得极淡,上千万都不动心了,决不会为一点虚名和他较真。
方方面面的问题,王卫东一一在心中过了几遍,反复权衡之后,他觉得现实残酷无情,为了“活”下来,必须不顾一切,所谓无毒不丈夫!为了自己的D国之梦,怎么也不值得为这些小小的担忧而放弃这个目前看来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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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刀杀人(1)
离开王卫东的办公室,一路上,郭谦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嘴里就像在念咒语一样反复地嘀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郭谦终于等到了这天……
回到办公室,郭谦轻轻地关上门,摘下眼镜,独自一人的时候郭谦从不戴眼镜。因为他并不近视。眼镜只是他与人交往的道具。近几年,郭谦看谁都不顺眼,仿佛和全世界的人都有仇,他也知道他自己性情乖张,眼睛时常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无法克制的暴戾神情,他需要伪装,所以他带了一副平光眼镜作掩饰。
郭谦的办公室极少拉开窗帘,因此很暗。此时他也不开灯,他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手中的云龙套餐计划书,突然暴发出了一阵刻意压抑着的刺耳怪笑。
郭谦太得意了。王卫东果然采用了他的计划!
为了保证王卫东能采用他的方案,郭谦一直煞费苦心,对云龙股份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他先从王卫东迫切出货的原因着手,他猜测可能是云龙的财务出了问题,按这个思路他侧面问过一个他在中行的朋友,中行是云龙股份的开户行。朋友告诉他,国家实行宏观调控,以往很多能通过违规操作的借新还旧贷款现在不行了,到期贷款只收不贷,很多靠贷款周转过日子的企业就要面临黑色财务的梦魇。郭谦知道云龙房产建了那么多的楼盘,但卖出的很少,资金周转一定极其紧张,云龙的资金链已经是千钧系一发,时刻都会断裂。郭谦判定王卫东云龙股份的出局是刻不容缓、迫在眉睫了。一旦逸飞拒绝王卫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必然落到他郭谦的手中。
他还花过功夫认真研究王卫东这个人。“纵横捭阖”为什么被王卫东贴在办公室?郭谦去查证、又反复琢磨,这句话出自《战国策》,虽然不同的书上有不同的讲法,但郭谦把它归纳成了一句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然王卫东把它挂在墙上,那王卫东必定是这样的人。王卫东绝非道德楷模、正人君子。自己精心设计的云龙套餐计划在王卫东这里完全可以待价而沽。
事实证明,他的分析、判定无比正确,云龙套餐明摆着就是一个阴谋,而王卫东托口救急,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毫不犹豫地采用了,郭谦不屑之余,心中鄙夷起来,看来王卫东也不是一个什么好鸟! 
阴暗空寂的房间里,郭谦连连怪笑,他的五官在笑声中变的丑陋和恐怖。
忽然,郭谦陡然收起了笑声,“啪”地一下把计划书撂到桌上,然后抓起电话,快速地拨出一串号码,电话接通之后,他向石练询问丁缪的近况。
丁缪是一家著名的股票网站的擂台冠军,是石练首选的造神种子。通过对丁缪身份的进行摸底之后,查到了丁缪跳楼的旧事,以及报纸关于逸飞将他收为弟子的报道。石练知道郭谦和逸飞有过节,打算放弃丁缪另选目标。而郭谦在知道丁缪和逸飞的关系后,反而大喜过望,他坚决主张用丁缪,并授意石练好好“培养”丁缪。
石练大致介绍了一下丁缪的近况,说丁缪对他是感恩戴德。
“即刻安排丁缪南下――”郭谦对着电话命令。
“大哥――,你真要这样做啊,我们可是求财――”
“你给我少罗嗦!听着:他到南方后一定要让他每笔操作都成功,并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进云龙,我会通知你让他在云龙股份上赚几笔小钱,让他对自己充满信心,我们不但要让别人觉得他是股神,同时也要让他自己觉得自己真成了‘神’!然后你在按我们原定的计划行动……”
“嗯,好吧――”石练勉强同意。
“你少给我哼哼叽叽的――听话点,有你好处的――”
“大哥,这样丁缪会很惨的――”
“他有什么惨?!你放心,我的计划十分周密,事后你建议他溜号,大不了,我们再出几万元给他做逃亡费让他玩失踪――这样,所有责任都是刘老板的,刘老板和逸飞关系非同一般,逸飞自然也就脱不了身――只要丁缪失踪,你也就没有一点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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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刀杀人(2)
“大哥――,小弟就信你这回――”
“好了――,你废话太多,我还有事情。你即刻安排丁缪南下!”
说完,郭谦不等石练回话,“啪”地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郭谦翻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云龙套餐计划书,咬牙切齿地感叹:“天意!天意啊!逸飞啊,逸飞!多亏你拒绝了王卫东,不然我这么高明的计划就泡汤了,跟随你2年,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你了!”
郭谦的云龙套餐计划其实包含五计,还有一计“借刀杀人”他没有说出来。郭谦十分了解逸飞当年在南国征战的人脉关系,刚才他授意石练安排丁缪南下以及和刘老板接触,标志着他的借刀杀人这招开始正式启动。郭谦要借丁缪杀逸飞,以报逸飞的“夺妻之恨”。郭谦恨逸飞,在他的心目中,凡是和逸飞有瓜葛的人都应该下18层地狱。他这招曾经遭到石练的反对,郭谦对石练进行了威逼利诱,最后郭谦以50万的报酬收买了石练的良心,答应做郭谦的帮凶。
发完感叹,郭谦打开电脑,他开始按王卫东的要求修改计划书。他带着将要复仇的快意,做得极其认真,仔细。他要尽全力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因为这不但事关他报仇,还关系到他未来的前程。他清楚,只要云龙顺利出局,王卫东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自己必将因此得到重用。他通过多方打听,他知道云龙集团已经控股了金益证券,总经理这个位置他郭谦是盯上了,同时,他也明白只有自己全力以赴地帮王卫东解了云龙股份困局,他才有可能问鼎总经理这个宝座。 


幕后导演(1)
半宵的潇潇雨声,半宵的萧萧风声,快天亮的时候雨住风停,天地一片寂静。
天亮了,王卫东从书房走到阳台。昨夜他通宵未眠。他看表还七点不到,可他依然没有睡意。他站在阳台上,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再放眼远眺,粉蓝的天际,几道珊瑚色的云线横在空中,朝阳隐在云线的后面透出了桔色的亮光,一群白色的鸽子“咕咕――”叫着,象一群精灵在晨曦中掠过王卫东的视野。
好景色带来好心情。王卫东顿感精神倍好。
他转身回房,快速冲了个澡,剃了胡须,回到寝室,轻轻的打开衣厨,梅君还是被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王卫东,马上意识到,昨晚王卫东又在书房里呆了整个晚上,这已经是他连续三天在书房过夜了。
梅君看着王卫东换上一件栗色底子、黑色花纹的体恤,一条亚麻色的休闲裤,一双乳白色的休闲皮鞋。王卫东本是一个冷峻的男人,虽然有些干瘦,但是这身打扮,给他增添了几许朝气,连续熬夜三天,王卫东天生凹陷的眼眶此时陷得更深,但精神却很好,看不出一点疲态,想来,他这个年纪正是经得起耗的时候。
“想吃什么?”梅君问。她准备起床给王卫东弄点吃的。
“我去外面吃,你再睡一会吧,你太廋了,我喜欢你胖点。”王卫东说。
王卫东出门而去。这几个通宵他酝酿了一个更加完整的“云龙套餐”计划,这个复杂的计划完全就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王卫东昨晚反复推敲之后全部装在了脑子里,然后毁掉了所有原始记录,他不能留一丝的痕迹,今天他就要开始部署行动了。
现在他的公文包里只装着郭谦的计划书,这个计划书他也烂熟于心,郭谦今天就要听他的回话,王卫东“云龙套餐”计划的第一步行动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王总。”
郭谦推门进来。
“嗯,郭谦,你先坐,你的计划书我仔细看了,你连每一个动作的具体时间都标注了出来,甚至还模拟出云龙股份价格的未来走势图,很有创意,实在是很好!想不到你有如此才干,真是证券界少有的人才!”
“王总夸奖了!”
郭谦嘴上谦虚,内心却很是得意。正如他所料,王卫东并不知道这种做法是逸飞的独创。
“现在你就按此计划进行操作,‘云龙套餐’这个项目从现在开始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把这个计划书烧掉,统统记在脑海就可以了。”
“是――”
“王总,那我先去了。”
“等等,你的计划我只有一点小改动,你建议找最著名的股评家,我建议是找当下人气最旺的股评人士!所以你留心这段时间股评人士中谁人气最旺,我们就找最旺的这个人来点评云龙!”
王卫东的建议合情合理,郭谦连忙点头。他心中一闪念,自己原来一直以为王卫东是股市外行,现在看来王卫东还是有点懂窍,但他也没有往更深处想,拿着计划书退了出去。
郭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卫东拿起了电话,叫大勇马上到他办公室来。
打完电话,王卫东吐出一串烟圈,看着墙上挂着的“纵横捭阖”四个字,怡然自得地玩着手中的“都彭”打火机,他把云龙计划再次在脑海里温习一遍之后,心里略略遗憾,他不得不承认郭谦也是一个人才,可惜心术不正,不然还真值得重用。
一刻钟后,助理纪大勇精神饱满地走进了王卫东的办公室。
“王总。”大勇恭敬地叫了一声。
王卫东绕过桌子,来到大勇身边,看着一身整洁,穿白衬衣的大勇亲切和蔼地说:“大勇,你今天很精神哦。”
大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说:“刚理了一个发,天气好,不热!臭汗没了!”
王卫东拍着大勇的肩膀,呵呵呵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王卫东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勇。


幕后导演(2)
见王卫东一言不发,大勇关切地问:“王总?”
王卫东看着大勇的脸,足足盯了几秒才说:“大勇,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王总只管吩咐。”大勇马上应声。
大勇回答得很干脆,王卫东却在犹豫,看着大勇欲言又止。
“王总你别看了,看的我都不自在了,大勇虽是个粗人,但跟随你多年,对你,我是决无二心!你就是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决不含糊。”大勇着急了,真心实意地表白起来。
“大勇,别着急,事关重大,你先坐下,喝口水,慢慢听我说。”
大勇望着王卫东,缓缓地坐到了沙发上。
王卫东紧挨着大勇坐下,轻声对大勇说:“大勇,那天我对你说了收购中药厂建造D国大厦的事情,这个巨大的机会我们都盼望几年了,而今是万事俱备只欠资金。你知道目前我们云龙集团资金异常紧张,我一旦为收购中药厂动用手中唯一的备用资金,云龙股份就必然要崩盘,如此一来我们整个云龙集团就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我冥思苦想了几个通宵,既要避免云龙股份崩盘,又要不失去中药厂这个难得的机会,唯一出路就是脱手我们持有的云龙股票,目前我们正在着手实施这个计划。”
大勇忙点头。
王卫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这次的云龙股份出货行动郭谦已经做了详细的计划书,我也责成他全权负责;但是,我们还要采取一些秘密措施暗中和他进行配合,以确保计划进行的万无一失。”
“秘密措施”四个字具有刺激大脑神经的作用,大勇马上好奇起来,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王卫东,等着下文。
王卫东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个配合行动事关重大,出不得一点闪失,我叫它敢死队行动,得由你负责完成。”
大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王总,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王卫东看见大勇的反应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接着说:“大勇,你去找10个可以信赖的彼此又互相不认识的人,安排他们各自带着100万资金分别去全国成交量排行前十名的营业部开户,然后在各自所在的证券公司按最大比例进行融资,做出有内幕消息的神秘模样,并全力买进我们自己的云龙股票,同时想办法诱使、引发所在地区的大户、机构最大限度地跟风,配合郭谦同步画线,这样我们才能保证全部顺利出货......”
大勇听的瞠目结舌,“啊”字几乎脱口而出!他太吃惊了,有些失态。他虽然少言,但是决不愚蠢,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王卫东的意思,就是用累计1000万的资金去做诱饵,诱骗更多的资金入局接盘!
“大勇?”王卫东叫了一声。
纪大勇惊讶的表情,王卫东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大勇虽然对他忠心不二,但是叫他去做这样的事情还是有违他的本性。
“王总――”大勇喊了这声后,嘴巴嗫嚅着,没有了下文。
大勇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卫东让他去做的是这种事情!这虽然不是去抢劫、去杀人,但是却将套杀很多股民。大勇是性情中人,也听过不少关于股市恶庄的所作所为的事情。蓝田股份、银广厦、东方电子的丑行,就连大勇这种几乎不关心股市的人也知道一、二。股市中几乎任何一个股民说起恶庄都是恨的咬牙切齿!而今王卫东却要冒天下之大不违,他却要去当帮凶,天知道将会有怎样的悲剧发生,大勇内心非常矛盾。
王卫东一直在观察大勇的表情,虽然大勇嘴上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看出了大勇内心的反对和矛盾。看出了大勇在忠、义之间为难!
“大勇,我知道你为难!”王卫东异常诚恳:“我又何尚不是如此!可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说话间,王卫东起身,绕到大勇身后,拍着大勇的肩膀委婉地解释:“大勇,我们这个计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伎俩而已。在这个市场中狠毒的阴谋、堂皇的阳谋比比皆是!你不炒股,不知道现在的股市。现在的股市,只有想不到的坏点子,没有做不出来的坏事情!地狱般骗局都说成天堂样美妙,你知道去年基金倡导的价值投资套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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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导演(3)
大勇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王卫东说话,听见王卫东发问,他抬起了头望着王卫东。
王卫东提高声音痛心疾首地说道:“中国7000万股民有90%以上的人亏本!”
大勇微张着厚厚的嘴唇,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卫东。王卫东语气一转,继续说:“不过二八原则、一九现象一直就是股市的盈利规律(注解:二八原则、一九现象即股市、期市投资注定了绝大多数人亏本这是规律)。何况股市是一个自由市场,买卖自由,提供的是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中有太多的风险成份而已。亏了,怨天尤人都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找理由罢了。”
大勇想想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大勇的这些表情王卫东都一一看在眼里,他继续说:“大勇,股市本来就是一个资金逐利的战场,是零和游戏,任何人的成功都是建筑在别人的失败之上,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股市其实和真正的战场一样残酷无情!更何况中国股市本来就是一个怪胎,炒股的人如果没有认识到这点,那就是白痴,活该亏死,认识到这点还要参与的人则属于赌徒,那就更应该愿赌服输!”
“难怪前段时间不少有名的经济学家说中国股市是赌场,要推倒重来。”大勇恍然大悟。
“呵呵,中国股市是不是赌场我们不要讨论!但那场辩论的确很热闹,不过那些经济学家们也不是圣人,在274家上市公司设立的独立董事中,有131名经济学家――这意味着,这些经济学家的背后,他们都有各自的老板,他们的言论都是利益使然,他们并非不知道美国的纳斯达克指数下跌的比中国股市指数更加惨烈,如果按照他们那种简单的说法那里不仅仅是赌场而应该是屠场了。只看到他们说话的表面那是人们的天真和幼稚。”
大勇吃惊地看着王卫东,喃喃道:“不会吧?不会吧!”
王卫东看见大勇搔着头,一脸迷糊样,笑道:“不说这些了,说破世事惊破胆,有些事情迷糊一点好,清醒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许多事情可以看破不可以说破,难得糊涂才能保全自己。”
大勇裂嘴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
王卫东叫了一声“大勇”继续说道:“你现在明白我这个计划和那些阴狠的骗局相比不过是一点小伎俩罢了!使诱饵、设陷阱,也不过是利用一点人性的弱点,说难听点,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在现在这样疲弱惨淡的大势背景下,象我们云龙股份这样的股票,如果不是心存赌念、或者极度无知的人,那是不会进来送死的。我们做圈套套住的不过是一些亡命赌徒罢了,既然是赌徒,那就得愿赌服输!至于那些喜欢跟风、听小道消息的股民,他们如果参与进来,那就该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输在云龙股票上不过是交学费,得教训而已,我们也不过仅仅是替市场教训教训他们罢了。如果不分情况地对这些人同情,那么我们的同情心也就太廉价了。”
由于话太长,停顿了一下,王卫东继续说:“股市如同丛林,在丛林中搏杀,犹如猎人的圈套套住猎物,没有人说猎人有什么不对!大勇,你说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对吧?”
王卫东说这番话不带一点情绪,大勇听得很认真。王卫东看着大勇的眼睛,略带悲情地继续说道:“我们云龙三年来一直在高位死守,这次为云龙出局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前几天我请逸飞也是为了这事,虽然我给出了最优厚的条件!但逸飞拒绝了我。我也并不怪他,逸飞是明智的,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搅和进来。再说,云龙这么些年的坚挺走势,使任何一个参与者都有了获利出局的机会,我也算做到了仁至义尽。中国股市变数太大,太多的庄家都已经灰飞烟灭,我也想过壮士断臂,跳水出货,自己认赔走人,可现在的市场是已经麻木得连跳水也没有任何人要呀。我是被逼用计!不得已啊!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是可以不顾一切的!而今我们云龙集团就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大勇,我并不是无事生非有心为恶,我真的是不得已啊!生死存亡的关头出此下策,我想就是老天也不会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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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导演(4)
王卫东一句一顿地讲完这番话。最后一句王卫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办公室突然沉寂了下来。王卫东说完走到窗户前,早晨的太阳透过百叶窗迎面撒在他身上,身后的影子有几分不能成型的无奈。
王卫东这番话大勇听得心潮起伏。本来这番话王卫东就是事先为大勇量身定做的。只是此时王卫东真的动了情,他毕竟说的是事实,市场的残酷、生存的艰难,为活下来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应该受到道德审判的。
大勇确实被感动了。虽然他并不完全赞同王卫东的这番话,但是他被王卫东的情感所打动。更主要的是大勇自从跟了王卫东以后,一直是和王卫东走得最近的人,大勇从来没有看到过王卫东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作为商人王卫东的精明大勇是很认同的,所以大勇敬佩王卫东,也从心底里不认为他是一个坏人,他相信,这一切确如同王卫东刚才说的那样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卫东感伤地回到办公桌前,深叹了一口气,说:“为了云龙,我也是情非得以。大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别勉强自己。”
大勇本还有些犹豫,但他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汉子,那里经得起王卫东如此长吁短叹,更受不了王卫东话语中那种深深失望的刺激,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沉默伤害了王卫东的感情,心中难过的愧疚起来,胀红着脸马上应道:
“王总,我大勇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我知道这样重大的事情不是最亲信的人,你也不会告诉,更不会让他去完成,就冲着这一点,我照你的吩咐去做就是了!王总,你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我马上去办。”
王卫东欣慰的一笑,快步走到沙发前和大勇并肩坐下,对大勇小声交待:“大勇,当前你要做的是先查询一下全国成交量最活跃的10家证券公司,其中一定要有一两家营业部是用卫星通讯的,他们的成交情况一定要通过龙虎榜可以查到。然后你再让那10个相互不认识,又要信得过的人,分别带着一百万资金去这10家证券公司开户,然后要求证券公司按照1:2或更多的比例进行融资,等这些事情办好之后立即告诉我,下一步具体怎么行动我根据事态的发展再做决定!”
“嗯。”
“都记住了吗?”
“王总放心,都记住了,我马上就去办。”
“嗯、记住,这事只能你自己知道,一定要保密!而且全部采用口头联系。”
看着大勇迈着坚定果断的脚步离开,王卫东如释重负。
王卫东知道大勇的能耐。大勇虽然平时不善语言,但是性情耿直、义气,交下了很多朋友。而且大勇是一个非常内秀的人,表面上是一个跑腿的角色,其实只要是交待给他的事情无论大小他就从来没有办砸的,是一个值得委以重任的人,这也是王卫东欣赏大勇的原因之一。但是王卫东还是对大勇隐瞒了整个计划,就象对郭谦一样,这两个人都分别只知道全部计划的部分,大勇甚至知道得更少。
王卫东不告诉郭谦是因为他担心郭谦心术不正,不告诉大勇是王卫东深知大勇心术太正。心术太正的人做这样的事情会受到良心的责备,王卫东不忍心让大勇处于痛苦的煎熬中。所以他连最关键的敢死队——股托行动他也只是说了一部分给大勇知道。
接下来王卫东还要会见基金经理,但是这些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提前行动,他必须恰倒好处地把握时机。


榕树古镇(1)
八月中旬,德缘正式进入汇宏。新的董事会隆重召开。
逸飞坚持不介入管理事务,也不愿意露面。德缘投行总裁――欧阳雪的舅舅李先生不得不亲自出任董事长。不过他这个董事长也就仅仅是参加了首届董事会,挂了一个名,然后就授权执行董事欧阳全权管理汇宏的事务,并嘱咐她事事多请教逸飞。半个月之后,欧阳雪处理完重要事务,同时德缘总部派遣的职业经理人到位之后,逸飞履行自己的诺言,带着欧阳雪在一个艳阳天的午后,踏上了阔别三年的归乡之途。
黑色的轿车一出市区就如脱弓之箭,飞驰起来。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行驶后,车子驶上一条平常的柏油马路。此时,好事的欧阳雪特意放起凯利·金演奏的轻柔、忧伤的萨克斯曲子——“回家”。她听着音乐,按下车窗,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然后便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音乐声中,千里故乡,近在眼前,逸飞激动地左顾右盼。
连绵不断的山峦如巨大的臂膀在前方伸开,期待着他的归来。丝丝清凉、微微潮湿的山风吹进车内,家乡的气息撩动着他的情怀。桥还是那座桥,河还是那条河,河道拐弯处那棵苍虬多筋的百年榕树王,胡须飘飘,苍翠依然。它斜向河边,伸出的遒劲枝桠上,几个顽童横坐着嬉笑、打闹,仿佛是逸飞童年的再现。三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这让逸飞那么的高兴,那么的欣慰。
过了一座一座名叫工农兵大桥的石桥之后,逸飞对魏明说:“到了。”
轿车开始减速,开进一条如集市般的街道。背篓挑担的人在街上横穿竖行,街旁的榕树下清闲的店主们伙在一起玩着扑克,逸飞他们的车子缓缓驶过时众人都直瞅着,充满一脸的好奇。
逸飞指引着道路,轿车七弯八拐,到了一条长满榕树的小街。小街很清静,没有商铺,两旁的榕树枝桠在小街上方的空中交汇,如隧道一般将整个街道荫庇。几个街坊在树荫的笼罩下喝茶、啃瓜子、摆农门阵纳凉,几条狗在他们四周转悠着觅食,看见汽车朝着它们开来便都警惕地对着汽车吠叫起来。
轿车在一条小巷口“嘎然”一声停下,几乎同时,一条全身黑亮、身形矫健、足足半人高的狼狗从小巷里“倏”地窜了上来,摇着长长的尾巴狂摆着屁股,对着停在小院门口的轿车呜呜地腾跃欢叫。
“我家的黑金。”逸飞开心地说。
“好有灵性的狗!”欧阳雪“啧啧”称赞起来。
“黑金,过来!”逸飞下车后,朝狼狗亲切地叫唤招手。
狼狗奔到逸飞身边,“倏”地一下直起了身子,高高举起两个前爪,轻轻地搭在逸飞的肩上,兴奋地伸出舌头,亲热、乖巧地不停地舔着逸飞的手。它和逸飞亲热了一阵,又颤颤巍巍象表演杂技一般,在逸飞身边“走”来“走”去的,样子很是滑稽。
欧阳雪见它这么有趣,也想和它亲近一番,嬉笑着象和朋友打招呼一样喊道:“黑金,你好――”,她边说边靠近黑金,并伸出手想抚摸黑金的头。
没想到黑金毫不领情,欧阳雪的手还在半途,黑金猛然回头,“呜”的一声,朝着欧阳雪的手咬去。
“妈呀――”欧阳雪连呼带叫缩手跳开。黑金却不罢休,追着欧阳雪很不友好地一阵狂吠,吓得欧阳赶忙躲到逸飞背后。
“黑金,坐下!”逸飞大声呵斥。
黑金如得军令,闻声马上蹲坐在地。
欧阳雪吓得花容失色,捧着心口,余悸未消地嘀咕起来:“老师,你家的黑金也太不友好了,这样的欢迎仪式非把客人的胆吓破不可!”
逸飞哈哈大笑道:“你以为它是城里娇小姐贵夫人养的宠物狗呀?它是看家护院的,可不要轻易想和它亲近。” 
魏明在车里偷笑,欧阳雪白了他一眼。乖乖地跟在逸飞后面进了小巷。黑金和逸飞并行,也不再对欧阳雪吠叫,可它还是很警惕地不时用眼睛看着欧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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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古镇(2)
三人进了院子。欧阳雪好奇地四下环顾。院子不大,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四合院,中央有一棵老榕树。欧阳和魏明都站到老榕树下面乘凉,逸飞独自一人在几间房门前走来走去、左瞧右看。
此时,欧阳雪才知道,逸飞回来事前根本没有和父母打招呼,他自己又没有进门的钥匙,三人吃了闭门羹。
“我看你怎么进门哦――”欧阳雪嬉笑起来。
逸飞胸有成竹,笑而不语,继续搜寻。
欧阳雪帮不上忙,也不干扰逸飞,便研究着身旁的榕树消磨时间。这是她第一次零距离看到榕树,树干两人合抱,树冠很阔,枝干上长出了很多“胡须”垂到地上之后,入土又重新长成了一棵树,整棵树新树合抱老树,串联在了一起,枝叠叶重,共同撑起一片天,尤如一把超级巨大的太阳伞,荫蔽了整个小院子。
“从前,我外婆家门前有一棵大枣树,也象这榕树一样树冠很大,听老人们说,树冠丰茂如华盖,家里要出俊杰,后来我舅舅真的很有出息,我还认为是巧合,原来老师家里也有这样的树,看来这种说法由不得我不信。”
“迷信。”逸飞插话。
“才不是。我在云龙山庄那晚和于薇聊天,于薇告诉我,你操盘那天她一点不紧张,我问为什么,她说你印堂发亮,财运当头。回来我一直比较你和王卫东,他虽然皮肤比你白,可就是没有你面上的毫光。”
听欧阳雪说得如此玄乎,魏明当真朝逸飞看去。
逸飞背对魏明欧阳雪说道:“人都是这样,别人成功都是运气好,自己失败都是被陷害,失败的人自己永远可以有借口。”
欧阳雪争辩道:“人家于薇不是这个意思。”
“本质上是一回事。”说到这里,逸飞忽然象孩童一样,朗声大笑起来:“哈哈,我找到了!”
“钥匙怎么会放在这里?”欧阳雪很意外。
“这是备用钥匙。”逸飞解释道,“我父亲是一个非常谨慎而周到的人,忘带钥匙的事情难免发生,所以他专门选了几个外人绝对不会知道的隐蔽位置放上备用的以防万一,刚才我把那几个位置一一找了一遍,果然在其中一个找到了!”说话间逸飞已经将几个房间打开。
“有其父必有其子,连这等小事都如此周密。”欧阳雪由衷地说道。
“防备万一不是小事!一个好的习惯要深入骨髓就一定要从小事做起。”逸飞认真地对欧阳雪说道。 
三人进屋,卸下行李和渔具包,洗去一路风尘。小歇片刻后,逸飞对欧阳雪、魏明说:“走,我们一起去吃正宗的回锅肉。”
魏明忙说:“老师,我就不吃饭了――”
欧阳雪“吃吃”偷笑,她估计魏明是在躲回锅肉。
逸飞看了看天色,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开车回去吧,这路你不熟悉,晚了不安全。”
魏明道:“老师,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没了。”逸飞答道,想了想又交待道:“路不熟开慢些,注意安全。”
魏明“嗯”了一声,便打算动身。
欧阳雪打趣道:“那么着急往回赶,吃了回锅肉再走嘛――?”
魏明裂嘴一笑,对欧阳雪说:“欧阳,你跟我来一下。”
欧阳雪狐疑地跟了过去。
到了车前,魏明打开后车厢,拿出一大包东西交给欧阳雪,并交待道:“欧阳,实在吃不下回锅肉了,你就吃这个。”
欧阳雪接过袋子,往里面一瞧:“巧克力、话梅、开心果......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欧阳雪感激地看着魏明:“魏大哥,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啊?”魏明嘿嘿两声,以憨笑作答,没有多余的话。欧阳雪心里颇为感动,甜甜地说:“魏明,谢谢你了――”
魏明腼腆地看了欧阳雪一眼,然后带着憨笑上车。
马达声中,欧阳雪又补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站在小巷口一直目送魏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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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古镇(3)
欧阳雪提着一大包零食回到院子,黑金还是朝她“汪汪”叫了几声,但已经不是刚才那么凶了。逸飞披着金色的余晖,吸着烟在树下等她。才一会工夫,太阳已经西斜,懒懒地照在小院几间青砖瓦房上。整个小院在夕阳下无比的安静、祥和。
“走,吃回锅肉了!”逸飞朝她喊道。
欧阳雪一听,胃里马上开始腻味起来。可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敢异议。扮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乖乖地跟在了逸飞身后朝门外走去......
逸飞过了把回锅肉瘾,让欧阳雪把剩饭装回去喂狗。欧阳雪为了和黑金建立感情,特意向饭店老板要了几根骨头。路上,逸飞又买了一大袋烤红薯。回到家里,却不见黑金的踪影,欧阳雪提着一包狗食,很是不解地问逸飞:“老师,你父母都在不在家,谁喂狗呢?”
逸飞耸了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乡下的狗和城市的狗有区别,一般会四处巡游打秋风,自己找吃。”
“那样也能活下来?”
“当然能,不但能活下来,而且还活得无比的自由自在。”
“我很怀疑你的说法――”
“你不用怀疑,动物都有先天的生存能力,不一定都要人的豢养,旷野中狼没有人喂养,不是也活的好好的?而且,黑金现在的样子也是最好的证明,你没有见它长得油光水滑?”
两人正在门口讨论黑金的温饱问题,一个白衫黑裤的胖婆婆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和逸飞打招呼。逸飞一通客气礼貌的寒暄之后,问胖婆婆,有没有见到黑金,胖婆婆说:“在幺嫂子家吃晚饭呢。”
见逸飞不解地看着自己,胖婆婆接着又解释:“你家黑金在替幺嫂子看鱼塘。”
“哇,黑金这么能干!”欧阳雪又是惊奇,又是称赞。
逸飞一听附近有鱼塘,马上来了兴致,赶忙询问鱼塘的具体位置,问明白之后,向胖婆婆道谢告辞,领着欧阳雪直奔幺嫂子鱼塘而去。
幺嫂子鱼塘在小镇外,靠近公路,一排简易水泥瓦房,两块比篮球场略大的鱼塘,取了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开心渔村”
开心渔村是一个“农家乐”格局,胖婆婆嘴里的幺嫂子其实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少妇,长发,皮肤微黑,体态丰腴,浓眉大眼,说话爽朗的漂亮女人。她是外镇嫁到这里的,丈夫在海南当兵,她并不认识逸飞,可一听说黑金就是逸飞家的狗,她的话匣子一下子全打开了。
“你们家的黑金在我这里吃晚饭是正该呢!它是我们鱼塘的‘联防’队长!”
“‘联防队长’?”欧阳雪好奇地重复着幺嫂子的话追问着。
“是啊,我家的松狮是副队长,另外还有三个队员,我这鱼塘全靠这五条狗守夜,比请人还可靠,特别是你家的黑金,有时你父母不在家,它居然还能两边都照看的好好的,简直是太神奇了!”
“老师啊,想不到连你家的狗都这么优秀!”
逸飞自豪地笑了起来,他开怀的笑声被黑金听见,于是,一支由狗组成的队伍无声无息、浩浩荡荡地开了出来:黑金威风凛凛走在前面,和黑金并排而行的是一条肥硕、短耳、长毛、母狮子面相,体态和黑金不差上下,颇有王者气度的黄毛大狗。它俩身后是几条杂色土狗跟随,其中一条是瘸子,一条是癞头。黑金到了逸飞面前只是摇尾,并不犬吠;黄毛大狗靠在幺嫂子身边,安静从容,其余三条狗也规规矩矩、不吵不闹比人还有教养。这番情形看得欧阳雪目瞪口呆。
“幺嫂子啊,我今天长见识了,这支狗队伍真是别开生面,这‘联防队’你是怎么组建起来的呀?”欧阳雪感叹地问道。
幺嫂子抚摸着松狮的头,笑道:“我开始还是请人守夜,可不行!老是丢鱼,我都闹不清楚到底是小偷在偷还是有人监守自盗,后来我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高价买来了松狮守夜,没想到你家的黑金居然喜欢上了松狮,这队狗夫妻就一起为我看鱼塘。另外,我这里开着饭馆,好些野狗爱到这里来觅食,自从黑金和松狮守夜之后我对狗有了好感,心想自己这里剩饭剩菜多,也不在意多养一支狗,便全当做善事,收留它们。可这些狗实在太可爱,比人还知恩,喂了几次,晚上就自动跟着黑金它们巡逻鱼塘了,我也差不多成了狗司令!”


榕树古镇(4)
“哇,幺嫂子,那你就威风了!不过,你这只支队伍很吓人,谁半夜不小心误入鱼塘还不被五“狗”分尸。”欧阳雪瞅了一眼黑金,她是一朝被狗吓,十年怕狗瞧。
“不会的,这些狗很乖,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咬,陌生人夜晚接近鱼塘,它们一般只是吠叫几声,赶走了事,也不追咬,只有那些有企图偷鱼的人才会被咬。”
“那有被咬的吗?”欧阳雪问。
“有!是外镇的,一伙专偷鱼塘的人,他们作案的手段很毒辣,先给狗投毒,然后再偷鱼,因此屡屡得手。去年夏天,他们在我这里也这样,投毒食之后,见狗没有声息,刚准备下手偷鱼,黑金带着它的队员就扑了上去,咬得他们哭爹喊娘,逃了回去,只此一回,以后就再也没有小偷来偷鱼了。”
“黑金他们怎么没有中毒?”
“黑金和松狮从来不吃陌生人喂的食!而它们手下的队员,见队长副队长都不吃,便都不敢吃了!”
“太有灵性了!黑金,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欧阳雪朝着黑金竖起了大拇指,接着赞扬幺嫂子:“你太有能耐了,居然能把狗训练得如此有组织、有纪律!简直是奇迹!”
“不是我训练的,我也不知道!恐怕这都是你家黑金的功劳!”
“不会吧!?”欧阳雪感叹。
“完全有可能――”逸飞插言道:“黑金是狼狗,有狼的血统,狼很聪明,向来是成群攻击猎物的!”
“对,松狮也很聪明――”幺嫂子补充道。
欧阳雪听得连连点头,大为感叹。
三人聊了一会天,天渐渐黑了,钓鱼人纷纷收竿离去。最后一个钓鱼人收竿之际一不留神,渔杆被鱼拉下了水,他站在堤埂,指着渐渐被拉到鱼塘中心的杆子,喊道:“幺嫂子――,我的杆子,被你的鱼拉下水了――”
“去――”三嫂子在松狮屁股上轻轻一拍。松狮风一样奔跑过去,扑地一下跳进鱼塘,迅速地游向渔杆。黑金紧随其后奔了过去,虽然没有下水,却守候在堤上,狗眼死死盯着水里的松狮。松狮衔住了渔杆,游回岸上。上岸之后,它快速地摇头摆尾,甩掉一身的水。黑金上前蹭了一下松狮的头,松狮很矜持地也回蹭了黑金几下,然后,松狮仰着头,无视周围人的喝彩,缓步朝三嫂子走去,它步履从容,仪态万方,象很有身份的名人在做秀一般。
“来,奖励你一根狗骨头!”欧阳雪拿出狗食,挑了一根特大的骨头放在松狮脚下。
松狮无动于衷。旁边的黑金却戒备地看着欧阳雪,其它三支狗也不上前夺食。
欧阳雪有点尴尬,笑道:“这么不给面子啊?”
三嫂子嘻嘻嘻地掩嘴笑了起来,用脚轻轻推了推松狮,把它推来靠近骨头。
这时,松狮才勉强衔起了骨头离开人群,其它的狗也跟了前去。
欧阳雪追上前,将所有的狗食都喂了‘联防队’队员。她回来之后,很是不解地说:“幺嫂子,你家的松狮特别得很呢,开始不吃我的东西,让我很没有面子。后来看在你的面子上吃了,可连尾巴都不摇一下,居然有这么高傲的狗,我算彻底长见识了!”
欧阳雪的口气像是告状,幺嫂子笑得前俯后仰,忙说:“松狮若不是这么高傲,这么与众不同,你家黑金哪能看得上它?”
逸飞在一旁听壁角,大笑起来。欧阳雪听见逸飞的笑声,嘀咕起来:“老师,人家夸狗你得意什么?”
太阳下山了,‘联防队’队员们分食了欧阳雪的狗食后,上堤巡逻起来。
逸飞吸着烟,围着鱼塘勘察鱼情。黑金和松狮带着它的狗巡逻队跟在逸飞身后,不急不缓的在堤埂上悠然兜圈。逸飞下堤和欧阳雪一起向幺嫂子告辞。黑金离队了,它跟着逸飞几乎要出门,忽然,松狮朝着黑金温柔的吠了几声,黑金便转身,跑到松狮跟前,头蹭着头亲昵了一会,松狮才带着其他三个狗队员继续上堤巡逻,而黑金则跟在逸飞屁股后面,一路洒欢往鸭子河而去。 


榕树古镇(5)
十来分钟的漫步,逸飞、欧阳雪和黑金便到了鸭子河边。
鸭子河水面宽阔,近百米,河面平静,波澜不惊,沉静中蕴籍着磅礴的气势。它横贯榕树镇,虽然名字俗气,但却是一条上百年的老河。若溯流而上,它起源于原始山麓;顺流而下,它汇入滚滚长江。两岸架着好几座吊桥,唯有一座铁索木板的老式吊桥晃晃悠悠别有一番情趣。
鸭子河两岸最引人注目的是三棵老榕树,一棵在河道拐弯处,一棵恰好和拐弯处的那棵遥遥对望,还有一棵在一座寺庙的山门前。庙前的那树身上挂着红,因此有了些神秘的味道。这些榕树和鸭子河风雨与共,沧桑百年。
欧阳雪站在河边,河的对岸是良田万顷。夏日黄昏,天空半边红霞半边青云,几缕炊烟在农舍冉冉升起。而三棵老榕树都成了美丽的剪影在暮色苍茫中巍然伫立。
“老师,这些树有多少年?”欧阳指着前方的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问道。
“这棵可能几十年,对面那棵榕树王传说是上百年。”
“传说?”
“榕树是很难断出树龄的,一棵榕树是一个‘大家庭’,老榕树都是‘多代同堂’外面的都是气根生长而来,榕树能独木成林。”
“独木成林?”
“是,你瞧――”
欧阳顺着逸飞的所指,果然,一株巨型蘑菇造型的大树矗立对岸。欧阳兴奋地拉起逸飞的手,喊道:“我要去看榕树王――”
“急什么哦――,我今天就是专门去榕树王那里打窝。”逸飞被欧阳雪拽着,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要去对岸,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座钢铁架桥。欧阳雪却舍近求远,执意要走老式吊桥。逸飞由着她,两人和黑金上了铁索木板搭成的吊桥,欧阳雪开心如孩童,在晃荡的吊桥上猛跑。逸飞既好笑又好气,吓唬道:“还是留学生哦,有你这样过吊桥的?这老桥经得起你这样折腾?这鸭子河是百年老河,你别看河水流势平缓,底下却暗流涌动,漩涡很多,蕴藏着丰富的内容,而河中心的水更是深不可测,里面有上百斤的大鱼,掉到河里小心成鱼食。”欧阳雪回头朝逸飞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对岸走去,动作极其的夸张搞笑。
鸭子河两岸风景迥异,一边是热闹的街道,一边却是农家田园风光。田园风光这边,空气中弥漫着稻穗独有的香气;堤上,粉兰、粉紫、粉红的野花像浩瀚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开满了青蔓覆盖的河堤;河道拐弯处,将近半亩田的空地上,榕树王的树冠叠叠重重,延绵成一把巨大的绿伞。它的根连着干,干伸进土里成了根,树里有树,树外有树,那些垂到地面的“胡须”正在演变成树干,不断地壮大着。晚风中,欧阳雪围着胡须飘飘的榕树王打转,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
欧阳雪转了几圈,转到逸飞身边,感叹道:“老师,榕树真的很神奇――居然真的是独木成林。”
“是啊,一沙一世界,一树一菩提――”逸飞边说,边把带来的去皮烤红薯接二连三地朝水中的同一个位置抛去。


逸飞打窝(1)
“嘿――你在干吗?”欧阳雪好奇地问。
“打窝――”
“打窝?你要钓鱼啊?可渔具都没带,怎么钓鱼?”
“今天先喂鱼,给鱼做个窝子,让它们先吃舒服。这些鱼吃舒服了、得了甜头就会到处通风报信引来更多的鱼。”
“为何要这样――”欧阳不解地问。
“钓鱼首要的是水中要有鱼可钓。天然河道,是非放养的水域。不放养鱼苗,不投喂饲料,无人管理,捕猎的次数多。特别是有少数不法分子非法电、毒、炸鱼,使野生鱼儿难以生存长大,只有极少的鱼儿能历经磨难侥幸生存。而这些幸存的鱼要生存,为了果腹便四处巡游寻找食物,比较分散,很少成群结队活动。一般大鱼都有被钓侥幸脱逃的惨痛经历,多次的教训之后,他们索饵也就非常小心,很难钓获。面对这种状况,我们要想在自然河道钓鱼,有两种思路选择――”
随着逸飞的阐述,欧阳雪做出冥思苦想状。
“一种思路是找鱼,但是,茫茫大海,滔滔江河,经过电打、药闹、网捕等竭泽而渔般捕杀,鱼的数量已经极少,而且它们还还四处游走,因此,想要在自然的江河中找鱼无疑于大海捞针,所以,钓鱼人常言:‘不怕无鱼钓,就怕找不到’。”
逸飞再抛了一些红薯,拍了拍手,继续说道:“第二种思路是聚鱼,不去找鱼,而是给鱼做个窝子,让鱼来找我们。鸭子河是流水,我这个位子是一个大回水沱,理论上虽然是鱼道,但是这里钓鱼的人少没有形成固定的食场,鱼会从这里经过,但一般不会在这里过多的停留,因此,我要先喂鱼,定时、定点抛下食物打窝形成固定的人工食场,以此把散居四处、四面八方到处游荡的鱼诱骗过来,聚鱼成群,到时我们就好聚而歼之,是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逸飞说得津津有味,欧阳雪在旁却听得一头的雾水。
逸飞不解地问道:“没有听懂?不会这么深奥吧,这叫科学钓鱼。”
“听懂了,你继续说,我刚才联想起了其它一些事情――”
逸飞迟疑了片刻,继续说:“根据以上的思路,我制定的鸭子河钓鱼方案,第一步就是打两个窝,时间一周左右,每日上午下午定时、定点喂鱼。”
“什么,你还要弄两个窝――”
“是,这里做红薯窝,在大约相距20米的位置再做一个谷芽窝。谷芽窝钓鲤鱼、草鱼效果也好,但是需要炮制,所以今天我就先做红薯窝。这次我主要是想钓鸭子河的野鲤鱼,也就不做钓肉食性鱼类比如鲶鱼、乌棒、黄腊丁的荤窝子了。”
“老师,我真服了你,钓鱼本来属于野趣,你却非要搞得一本正经,搞什么科学钓鱼。没钓鱼先做窝喂鱼就已经够厉害了,可窝你还要做两个,真是慎密得天下无双啊――,哎,你把智慧用在这些地方真是浪费哦――”
“呵呵,既然来钓鱼就一定要志在必得,每一步都要周密部署,这是做事的基本原则――”
欧阳雪盯着逸飞半晌不着声,忽然面向河面,变腔变调地说:“鱼儿,鱼儿,遇到这样的钓手,你们可惨了!看这样子,他不把你们祖宗三代通通钓起来决不会罢休,你们千万千万不要为贪嘴牺牲性命啊!”
逸飞笑骂:“假打(四川方言:假情假意、虚伪、作弊打假球)!”
“谁假打了?我在给鱼儿通风报信,可惜它们听不懂人话――,看来这场劫难它们是在所难逃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有电鱼、毒鱼、放水捞鱼等‘竭泽而渔’的做法才是鱼儿的灾难。而钓鱼是最温柔的捕杀行为,你想想,使用手竿垂钓,软竿细线、温文儒雅,没有暴戾之气,把鱼当作一个可敬的对手,相惜之心油然而生,不会为了输赢而不择手段,称得上是一场君子之争。那锋利纤巧的钩子,轻轻的挂在鱼的上嘴壳软骨处,那是怎样一种温柔的痛楚;大鱼上钩后,长时间的遛鱼又是如何一番的激情抗衡,这种人与鱼之间呈现出来的互动关系,难道不是一种对抗搏杀的美学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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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飞打窝(2)
“别――别――我要晕倒!”欧阳雪夸张地喊道:“你居然如此美化自己的猎杀行为――”
“不是美化,是诗化。钓鱼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而且还是一种人与自然搏斗的艺术,我将它诗化,就是把这种艺术性体现出来。”
欧阳雪听得一愣一愣,她喃喃道:“我没有钓过鱼,无法体会到你说的这种艺术境界,你这些话,落到我的耳里,我怎么听也觉得你是在说坐庄的道理――”
“唉!你真不开窍。”说完逸飞大笑。  


小乐受伤(1)
去了一趟幺嫂子鱼塘,逸飞打窝之后和欧阳雪在河边又走了一大圈,两人回到镇上,天色已经黑,街道两旁的商铺大都关门,昏暗的路灯下排着几个小摊,却被行人冷落,无人驻足,唯有一家专门接了一盏电灯照明的长长的书摊前围了俩个人在慢慢悠悠地翻着书。
逸飞、欧阳来到书摊前,各自按自己的兴趣翻阅着。不经意中两人各自走到长长的书摊一头便拉开了些距离。欧阳雪是个“书虫”,她好奇地发现,摊上居然还有80年代初期的杂志,而且还有不少其它的好书,她一时兴奋,忘乎所以地沉浸到“淘书”的快乐中。
“有小偷!”忽然,一个男孩高声喊道。
欧阳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正在偷自己钱包。背包的一面已经被刀片划破,钱包已经到了小偷的手中。
“还我钱包――”欧阳雪大喊。
“把包放下――”报信男孩挡住了小偷的去路。
“小子,你他妈多管闲事!”小偷脱身不成,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同时挥拳朝着男孩迎面打去。男孩一闪,躲过了这拳,接着开始还击,小偷和男孩对打起来。欧阳雪见状吓得大叫:“老师――”
听到男孩的报信,逸飞就已闻声上前,欲协助男孩拿下偷儿。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三个男人,亮出了匕首,扑向逸飞和男孩。摊主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出声,刚才还在晃悠的那俩个顾客,刹时也没有了踪影。
攻击逸飞的两人欺身上前,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逸飞是会武功的,其中一个自己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被逸飞逮住了拿刀那手的腕关节。逸飞简单地朝后一拉一拧一压,他便痛得哇哇大叫。逸飞随即飞起一脚将他撂翻在地。
更绝的是黑金。这狼狗平时对陌生人虽然经常吠叫,却并不随便咬人,也算乖巧。此时它威猛异常,方显狼狗本色。只见它一个腾空,猛然将另一个拿刀攻击逸飞的歹徒扑到在地,那歹徒如见索命的黑无常,吓得变腔变调,大喊救命。
这边,见义勇为的好心男孩却没有那么幸运,偷包的小偷和一个拿着匕首的歹徒正恶狠狠地攻击他。他的手臂已经受伤滴血,正处在危急之中,但男孩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始终不让偷包的小偷脱身。
欧阳雪一旁助威。她刚开始很担心逸飞。但见他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歹徒搞定,心中很是得意。听见黑金扑倒的那个歹徒叫喊的救命声已经变了调,欧阳雪扑哧一笑。忽然看见好心男孩正处于危急中,欧阳雪跺着双脚,急急朝着黑金喊道:“黑金,上,去咬他――咬他――”
黑金听到欧阳雪的叫声,一愣。
“黑金,上!”逸飞命令。
黑金这才放过了那个狂喊救命的歹徒,倏地一下,朝着正拿刀攻击男孩的那个歹徒猛扑上去。刚才被黑金扑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歹徒,爬起身来就溜。而这边拿刀的家伙见黑金凶猛扑过来,吓得屁滚尿流,也撒腿就跑。偷包的小偷见自己的三个同党都纷纷落败,逸飞又来援手,大势不妙,他慌忙扔掉欧阳雪的钱包,脚底抹油也开溜了。被逸飞踢翻的那个歹徒趁逸飞援手男孩的空挡,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仓惶逃窜。
男孩要去追赶,逸飞见钱包已经夺回,把他挡住了。摊主露出头来,急急巴巴地赶忙说:“我报警,我去打电话。”
逸飞道:“小事一桩,不必了。”
“走,我们送他去医院包扎。”逸飞招呼惊魂未定的欧阳雪。
男孩捏着自己的伤口强忍着疼说:“不用去了,我没事。”
欧阳雪此时才看清楚,好心的男孩很年轻,浓眉大眼,样子很帅。可能是失血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她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大声说道:“都流了那么多血,你还说还没事呢?!说什么我也要押你到医院去――”
男孩看着欧阳雪,笑了。不再说什么,跟着欧阳雪,乖乖地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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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受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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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奇遇(1)
立秋后,“秋老虎”出没无常。天忽凉忽热,白天艳阳高照,夜晚秋雨潇潇,连续一个星期都如此。湿热的天气让很多人脸上长豆,脚上长泡。市民纷纷祭出了对付湿热的法宝――以毒攻毒,大吃特吃辣椒。于是,蓉城大街小巷,几乎家家火锅店爆满,甚至连路边的串串香也忙得应接不暇。
文丽姝这几日也感到周身发胀,她是重庆女孩,对辣椒的喜好比蓉城人更甚,她一直想好好的吃顿火锅出身透汗。可是,她把认识的人数了一遍,由于她昼夜奔波忙着赚钱还债几乎没有时间交友,此刻竟没有一个人熟到能叫出来陪她吃顿火锅。这时,她非常想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吴海。于是,文丽姝特意打了一个漂洋过海的国际长途,抱着电话述说了一番衷肠。吴海告诉他,他快毕业了,他已经着手在找工作,他们相聚的日子指日可待。三年了,吴海出国三年了。打完电话,文丽姝抱着电话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可一看上百元的话费又作实心痛了起来。
她和吴海通话的第二天,丁缪突然请她吃火锅。她心中开心极了。下班后,她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换上一身虽然廉价,但是绝对时尚的衣服,高高兴兴的往约定的地方赶去。
华灯初上,大红灯笼高挂的重庆德庄火锅蓉城分店,生意火爆,食客如云。丁缪和文丽姝靠窗对坐。
丁缪理短了头发,穿一件红色的T恤,人显得精神、喜气。文丽姝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黑衫和紧身迷彩裤把她打扮得性感时尚。男食客中不断地有人频频回头朝文丽姝看张望。丁缪也打量着文丽姝,他被文丽姝飞扬的青春气息吸引,他有种感觉,文丽姝散发着一种光彩,就象一道阳光,只要有她在,必然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文丽姝无视众人的注目,她此刻心中只有火锅,她嗅着沸腾的汤料飘出阵阵辣香,舒服地说道:“丁缪,你真知我心,这几天我想吃火锅想得都要流口水了。”
“丽姝,这饭我早该请你了,一直拖到现在。”
“为何?”
“你救过我的命!”
“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提它干吗?”
“这可是要终身铭记的。”丁缪说着,起身为文丽姝倒上啤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丽姝,来,我敬你!”
“朋友之间不兴这样哈――”
“不行,这杯酒一定要敬,做人不可以忘恩!”丁缪非常认真。
文丽姝笑了起来,边端酒杯边说:“好好好!我喝,我喝。不过――这酒喝了之后什么恩啊、仇啊的话从此不许再提。”
说完,文丽姝举杯,一干而尽。
空腹喝酒,文丽姝的脸色马上微红起来。
丁缪继续给文丽姝倒酒,文丽姝忙掩住酒杯。
“别灌我,你可知道我是不会喝酒的,晚上我还要去赶场子演出,醉了可不行。”
丁缪盯着文丽姝,央求道:“让我替你到上,喝多少由你,就算陪我,好吗?”
文丽姝心一软,放开了手。丁缪慎重其事地为文丽姝倒上酒。文丽姝发现丁缪倒酒时手在轻微的抖动,表情很严肃,好象有种按捺不住地激动,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于是,文丽姝关切地问道:“丁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的!丽姝,我就要离开这里,准备南下了。”
“为什么?”
丁缪喝了一小口啤酒,感慨起来:“丽姝啊――,命运这东西真的不可捉摸,近一个月来我是接二连三的遇到希奇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丁缪,你快说呀!”
“你先别着急,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讲给你听――”
“嗯。”
“我上次被你救了之后――”
“不是我救你,是逸飞老师救的你。”
“嗯,是你们!你守了我两天一夜,我当时就想明白了,我这辈子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来。我发誓,在哪里跌倒了我一定要在哪里爬起来。我就不信我丁缪这辈子注定窝囊――”他说着,猛然端起酒杯,将酒杯里的酒喝掉,然后提起酒瓶朝酒杯里猛冲酒,酒很快的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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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奇遇(2)
文丽姝见状,笑着插嘴:“别激动――”然后起身用餐巾纸帮丁缪把溢到桌上的酒擦去。文丽姝自从上次和丁缪讨论了情绪话题之后,只要谁激动她就极度的敏感。她时常想起逸飞宠辱不惊、从容镇定的操盘,再对照丁缪动不动就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她潜意识里已经感到,丁缪这种性情对于他投资期货、股票是一个重大的缺陷。
丁缪不好意思的一笑,继续说:“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整天琢磨如何重新站起来,我发誓不想出路子就绝不出门。”
“难怪我再也没有看见你来公司。”
“但是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没有头绪。”
“嗯。”文丽姝深表同情,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成为一个投资高手到底应该如何办。
“有天晚上,我无意中看电视,发现有个频道和某网站联合在搞股票模拟操作大赛,我仔细看了,原来是擂台赛,每两周一次,10万元的模拟资金,只要模拟操作进入前5名就可以挑战擂主,当然挑战擂主必须是实盘操作。”
“你就报名参加了模拟赛?”
“嗯!我本是炒股出生,期货暴仓之后我心里有些障碍,不敢轻易下单,股票模拟操作我还是敢试试的,于是我找到相关网站,报名参加了。”
“结果你进了前5名。”
“是啊,无心插柳啊――”丁缪接着说:“丽姝,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这命运真的是作弄人,我总共只操作了两支股票,居然这两支股票恰好就是同期所有股票里涨幅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哇,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我想可能是我的霉运过了,我也属于大难不死的人!”
“嗯,可惜不是实盘,不然你可以赚不少钱。”
“是的。但是,虽然没有赚到钱,可我还是收获很大。”
“什么收获?”
“这模拟操盘比赛成绩排名一出来,我的成绩实在太好,大家都觉得我太厉害了,很多人给我QQ和信箱留言要取经,要交流!我都接应不暇,我也开心得意,可我更烦恼。”
“因为挑战擂主需要现金?”文丽姝接过丁缪的话关切地问。
“嗯。丽姝,你说得对,我需要10万的现金,虽然我自己有逸飞先生赠送我的八万元钱,但是这钱我发誓不动了!”
“这又为什么呀?”
“这个原因我一会儿告诉你。”
“嗯。可这个10万元的事情也真是伤你的脑筋。”
“就在这时,我在网上遇到了一些留言的人,他们非常主动而且都很积极地要和我电话联系,我好奇,就和其中的几个人通了话,原来他们都愿意出资金和我进行合作。我突然茅塞顿开,原来由于大市不好,股市中有许多资金闲置,它们需要操盘手!”
“嗯。”
“可我不敢轻易答应,因为他们同时也需要我也证明自己的资金实力。参加打擂只有一周的准备时间,虽然才过去2天,我还是心如火急,这个机会那能轻易放弃。我心情也烦躁,这些苦恼,我就和一个叫‘失恋'的女孩在QQ里面讲了。”
“一定是个漂亮女孩。” 丽姝插话道。
“她也是给我QQ留言认识的,因为她是女孩所以我对她印象特别深刻。”
“丽姝,这次你错了,她不是漂亮女孩!”丁缪接着说:“因为感觉她说话温柔,善解人意,有天晚上我忍不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太需要倾诉了,包括跳楼的事,没钱参加实盘,等等――我们相互留了电话。”
“她为你筹到了钱。”
“正确一半!第二天她给了我电话,我一看是她的电话号码,高兴得不得了,对方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意外极了,结果,他告诉我他就是‘失恋'!”
“哇,比电视中的故事还离奇!难道他是‘玻璃(同性恋)',看上你了愿意出钱让你操作?”
丁缪被文丽姝的丰富联想逗笑了,说:“他是南方某城市的一个大户,手上有上百万的资金,他愿意拿钱让我打擂,如果成功,他还愿意和我签定理财协议,如果亏了,他就自己认赔,不需要我承担一分钱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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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奇遇(3)
“你又遇到贵人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老天真的太眷顾我了!”
“你实盘也成功了!?”
“是的!”
“所以你南下?”
“是的,他邀请我南下,雇我为他操盘,我答应了。”
文丽姝听入了迷,她看着丁缪,因为激动,他的脸、眼睛都是红红的。
“真是离奇的让人不敢相信!”文丽姝说。
“是的――”
丁缪连续几个‘是的'终于把文丽姝惹笑了,她举起酒杯,说:“丁缪,这酒,我敬你!为你的好运干杯!”
丁缪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听到文丽姝的话,看见文丽姝举杯,才赶忙端起自己的杯子,两人碰杯之后,都一干而尽。
“对了,丁缪,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动逸飞老师赠送给你的钱?”
丁缪听她提起这个话题,神情即刻黯然下来,他默默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文丽姝。文丽姝接过一看,照片上是一个长相非常清秀端庄的女孩,和丁缪有些象。
丁缪道:“这是我妹妹。”
“难怪你们象,她好清秀,好漂亮哦。一点也看不出她眼睛失明呢!”
丁缪一脸的悲戚,低声说:“这是妹妹毁容前的照片。”
“毁容?吴海只告诉我――”
丁缪打断文丽姝的话:“吴海他也并不知道全部实情。其实,我妹妹她不光仅仅是眼睛瞎了,而且已经全部毁容了!”
“啊?!怎么会这么惨!”
丁缪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讲述道:“我妹妹幼师毕业工作的第一年冬天,她那所幼儿园还没有条件安装空调,都用取暖器取暖。寝室里照看小朋友生活的阿姨来自农村,出于好心和无知,那阿姨半夜里将小孩子尿湿的衣物靠近取暖器烘干,结果发生了火灾。那晚,恰好我妹妹值班。火灾发生后,小孩子完全没有逃命的能力,几十个孩子死命哭喊,妹妹拼死救人,一次又一次的冲进火海。她窒息之后昏迷,幸好及时被抢救了出来才保住了性命,可她却被火毁容了,并且双眼也被烟熏瞎!因为毁容,男朋友也离开了她,妹妹她很要强一滴眼泪都没流,可事后她还被追查事故责任――。妹妹太可怜了,我发誓要为小妹整容,恢复她青春的美丽,为她解除痛苦!”
“天啊――”文丽姝小声悲叹。
丁缪哽咽道:“我当哥哥,我怎么能忍心可怜的小妹就这样过一辈子,我无法在家苟活。所以我辞职,来到蓉城,我发誓要挣钱给小妹整容。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好在我不笨,我觉得凭自己的聪明和勤奋一定能在证券交易这个行当赚钱。父母也支持我,他们为筹资几乎连棺材本都拿出来给我作为起步的本钱。所以我输不起,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每次操作都异常的小心,可太小心赚钱实在太慢,很多风险机会我都不敢参与,我是那么渴望早点赚到一笔大钱啊!大豆多头势头太盛,这种心跳的钱我不敢赚啊,我一直等拐点,然后赌拐点,结果却暴仓,死在黎明前的黑暗!所以我那天才绝望地跳楼――”说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文丽姝也跟着长长了叹了一口气。她没有言语,心中即同情丁缪妹妹,又有些莫明地担心丁缪。
“因此,逸飞先生赠我的钱我决定一分不动,我再挣一些,先给妹妹做眼角膜移植,然后再整容。”
“我明白了,你自己这次去南方一定要多小心。”
“嗯――,”丁缪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丽姝,我也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我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为了妹妹,我怎么也要去博一博!”
丁缪的这番话,激扬中带着宿命的味道。文丽姝担忧地看着丁缪,她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始终还是隐隐觉得丁缪的好运来得有些邪乎。可看着丁缪的眼光透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文丽姝这些担心,不能说,她也不愿意说了,她宁可相信美好的一面,她必须给丁缪以拼搏的信心。于是,她起身把两人的酒杯都斟满,然后端起杯,朝着丁缪灿烂一笑,豪情万丈地说道:“丁缪,什么也别想,来,干了这杯,好好干,人生在世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祝你此行顺利,梦想成真――”


网上奇遇(4)
丁缪忙站起来,真诚又关切地说:“丽姝,我走之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那么玩命的赚钱了。”
文丽姝点头。两人干杯。
酒一下肚,文丽姝猛然间兀自伤感起来,身边的两个人都走了,这个城市从此她将孤身一人。
......  


初到南国(1)
8月下旬,丁缪收拾行李南下。
他退了房,带了一些物件回老家,又当废物处理了一些,本想把那部过时的电脑送给文丽姝,文丽姝笑着拒绝了,说自己太忙,只要有空就得抓紧时间睡觉,那有时间玩电脑。但她要那本丁缪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庄殇》做纪念。丁缪有些不舍,但文丽姝开口后,他二话没说就送给了她。然后把电脑卖给了二手电脑商。杂务处理完毕,就定票南下,文丽姝要为他辞行他坚决要求免了,两人在车站击掌约定:等他凯旋而归的时候和庆功宴一并举行。  
丁缪乘坐高级“闷罐车”火车,经过36小时的颠簸,在一个“桑拿天”到达了南国火车站。
随着潮水般的人流走出站台,丁缪来到车站广场。
热空气在蒸腾,太阳晒得人满身臭汗,广场的人多如蚁,密如麻。嘈杂声中掺和着令人作呕的怪味。前后左右攒动的人头,一下就把丁缪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丁缪踯躅在异乡的广场。他象一粒随风飘来的蒲公英,渴望泥土、渴望生长,兴奋中夹杂着孤单、无助。他环顾着这个自己的梦将要开始的地方,四通八达到处是路他却找不着北。他忙拿出手机,正要给石练拨打,石练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石练就是“失恋”的真名字。他告诉丁缪他已经在车站广场正前方的楼下等他。
丁缪举目四望确定方位,然后拖着行李,急急地朝石练说的方位走去。因为火车上长时间的颠簸,他的脚步踏在地上感觉地在晃动,有如在船板上行走,四周的一切景象总觉得隔着一层,有些虚幻。
......
石练把丁缪接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座七层高的旧居民楼。石练的房子为二套一结构,两个人各自用了一间寝室。有人管吃,有人管住,丁缪很快就在南方城市安顿了下来。他用打擂赚的钱托石练帮他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然后所有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基本全是在这台电脑前度过。
丁缪到达的当天晚上石练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石练告诉丁缪,他也不是本地人,也是一个南下的淘金者。不过这不奇怪,这座城市是典型的移民的城市,99%的人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介绍说,这个城市是中国最大的私募资金集散地。这里的资金来源非常复杂,有海外热钱、有地下钱庄、还有私营大企业的闲置资金、甚至还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个人闲钱。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资金。它们是中国的热钱,几乎每次期货、股市掀起的狂风巨浪都和这里有关。
他请丁缪来是为了联合建立一个工作室,他有近100万的自有资金,但是在这城市,100万属于穷人!这是个富得流油的新兴城市,在这里,只要你有本事,赚钱容易得很!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一定要有名气。这里的人购物买品牌,看人重名气!因此,他们必须包装、神话自己!由此他设计了一个方案,他们必须全力以赴,齐心协力,操作成功,以打造出他们自己的一个响亮的品牌,要全方位地把丁缪打造成一个新的股神。
丁缪听罢惊讶万分!不同意石练的方案。石练解释道:要出名只能如此,只有神话自己才有号召力,这种做法本来也是各行各业的通例。石练还嘲笑丁缪,说他枉自是炒股冠军,连炒作自己都不明白!石练说如果丁缪实在不同意,也不勉强,他希望丁缪自己拿出一个能快速致富的方案!丁缪自己又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只能默许了。丁缪对这事既无奈又被动,对石练的造神计划也就没有继续多问,石练也不具体讲自己的造神方案,只是告诉丁缪,两人分工,丁缪专心研究股票,他负责在外面联系资金和应酬,共同发财。
第二天,石练带丁缪去证券公司。
证券公司极度萧条,气派宽敞的营业室只有四、五个人一脸木然地看着满盘惨绿的报价显示屏。工作人员眼睛无神、万般无聊地打着哈欠。大户室在楼上,大部分紧闭。过往的人都萎靡不振、面色蜡黄,偶尔碰见,彼此也是相视无言,一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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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南国(2)
石练告诉丁缪,整个证券公司留守的大户几乎全部深度套牢,可绝少有人割肉,大家都死杠着,活脱一群“不怕开水淋的死猪儿”。这些人每天来这里也不全为看行情,只是觉得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转悠。
到了石练所在大户室,石练把自己的同室股友一一介绍给丁缪。一个是瘦高个中年男人老张,一位是长得象冬瓜一样的戴眼镜的中年胖女人。丁缪按石练的吩咐,礼节性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的日子,丁缪暗中留意身边的人,他发现这群人很有意思。
老张每天开盘收盘例行把账户市值察看一遍,其余时间就坐在电脑前喝茶看报纸,一副涨跌都事不关己的做派。那戴眼镜的胖女人整天盯着大盘,涨点就激动万分,四处问人是不是有什么利好消息,行情来了,跌点就唉声叹气,,四处问人是不是有什么利空消息,好像世界末日来临,虽然有点神经质,可总算对股市还痴心不改。
对面大户室有一个光头胖子,是这群大户中唯一一个狠得下心割肉的人,因此得了一个响亮的绰号:“壮士断臂”。“壮士断臂”没事就来石练这边串门,每次看见老张就会故意瞅着他,嘴里里哼哼叽叽不成调地哼起《股民老张》。这歌丁缪曾经听过,歌词也略知一二,他有趣地发现,无论“壮士断臂”如何调侃老张,脾气象面团的老张都是“嘿嘿”干笑两声,从不生气,真是少有的好脾气。
这个夏天,大盘连续惨烈的下跌了4个月!7000万股民被套!据好事者统计:每过24小时,股市就会蒸发70亿元,流通市值损失近4000亿!各大财经网站全面讨论“如何拯救股市”股民之间见面的问候语已经成了:“亏了多少?”自由论坛纷纷贴出了“远离毒品、远离股市”的警示语,股市充满怨言和哀鸣。
大盘背景如此,丁缪非常小心,非常谨慎。试着帮石练做了几笔超短线,都赚了钱。那位“壮士断臂”看着眼馋,一狠心将自己被套的股票割了一部分出来,也暗中跟着丁缪做了一单,没想到也轻松地赚了一笔小钱。那眼镜女人胆小没胆跟着做,却应了女人嘴长的俗话,见人就说丁缪的神奇操盘事迹,有好事者找石练求证,石练更是加油添醋地宣扬丁缪的战绩。短短的7、8个交易日之后,证券公司的几乎所有大户都知道新来了一个高手――丁缪。连大户中极少露面的运输公司刘会计,也有事没事的往石练他们这边跑,暗中观察丁缪操盘。


冒名融资(1)
一个周五的下午,天气暴热!热得使人联想起“热死人的新闻”,可证券公司的情况正好相反,大户们脸色铁青,阴跌了几天的大盘在收盘前突然大幅暴跌30点,打到跌停板上的股票超过30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暴风雪,整个大户室呵气成冰。老张照例察看市值,平时一直很稳得起的他也连连叹气,眼镜女人则恐慌不已,四处打听是不是又有利空,对门的“壮士断臂”急吼吼地对刘会计说道:“还不割啊!要崩盘了,报纸上早说了,1000点,不见不散!”那闷雷一样地声音大得一层楼都能听见。而整个大户室只有两个人轻松,他们就是丁缪和石练。
“丁老师,你真是神了,怎么就能在今天上午全部出局逃过这场暴跌,讲讲你的秘诀?”老张厚着脸皮去请教丁缪。
丁缪听见别人叫他老师,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当初自己在期货市场的悲惨遭遇,他深深同情这些被套的人,于是,他诚恳地说:“其实很简单,现在的大势处于很明确的下跌趋势之中,所有的买进行为都是逆市操作,所以我每支股票都是小资金按反弹的思路进行短线突击的。”
“道理我们都懂,可我们被套着啊!”老张痛苦地说。
“套着更不能幻想!”丁缪强调。
“唉!说,虽然这样说,可割肉了又怕它涨起来,两面挨耳光啊!”眼镜女人心有余悸地说:“行情我就是割在行情启动的前一天啊!悔死了!后来我就发誓今后打死也再不割肉了!”
“那是你割得不是时候。”石练插嘴。
“炒股就是这样,忍无可忍的时候往往就是最后一跌,市场经常作弄人!”丁缪深表同情。
“石练你真幸运哦。我们大家被套的这样惨,你居然能赚钱。你从那里请来的这个财神啊?”老张一脸羡慕。
“他是逸飞的弟子。逸飞?!知道吧?”石练得意洋洋。
“是不是三年前那个逸飞?!”老张眼睛发亮。
石练道:“算你记性好!”
老张神情激动地说:“我当然记得,我的一个亲戚曾经跟着逸飞赚了很多钱,现在他还时时回忆这事呢,这个逸飞实在很厉害!”
丁缪忽然听石练说他是逸飞的弟子,心中大急,有些坐不住,他想当众否认又有碍石练的面子。只好背地不断做小动作,扯石练的衣服,暗示石练。石练感觉异样,几句话打发了众人,拉着丁缪出了证券公司的大门。
到了大门外,丁缪见四处无人了,他拽开石练的手,质问道:“石练,你怎么能向他们说我是逸飞的弟子呀?”
“我看过关于你的报道,报纸上说,逸飞不但送了你钱还收了你做弟子。”
“报纸弄错了,逸飞收的是我的一个朋友,而且还仅仅是做挂名弟子。我求了逸飞先生,但他没有答应收我为徒。”
石练不以为然道:“反正报纸上都报道说你是逸飞收的弟子,你就当是就得了。”
“明明是报纸弄错,哪能当――”
“死脑筋,你应该感谢报纸弄错!”石练不耐烦地打断了丁缪的话。
“为什么?”
“我现在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是个资金大户,我向他介绍你最近不凡的战绩,他表示欣赏,但说要看你的长久表现。后来我拿出报纸让他看,他得知你是逸飞的弟子才答应了马上相见。等会和他说话,你一定要当做自己已经是逸飞的弟子去交谈。”
丁缪执拗地说:“不,我不能冒充!”
石练火了,盯着丁缪吼道:“丁缪,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知道这个人的能耐吗?他轻易就可以提供上千万的资金给你运做!你宁愿放弃?”石练顿了一下,声音缓和下来劝道:“丁缪,你的技术这么好,就算冒充是逸飞的弟子也是给他争脸,你也没有给他抹黑,他不会怪你的。”
丁缪犹豫,有点动心,似乎石练说得也有道理。他想起了度日如年的妹妹,他太需要马上赚钱了。石练见丁缪有点动摇,继续轻声劝说:“走吧,丁缪,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冒名融资(2)
一路上,石练不停地交待丁缪一些注意事项:他让丁缪记住逸飞的一些基本情况,尤其交待丁缪记住逸飞不喝酒,喜欢钓鱼、喜欢美女、有一个重病的儿子等等。丁缪一言不发,半小时的路程他们到了一家茶楼,进了一个雅间,一个皮肤保养很好,长得面阔耳方的男人靠窗而坐,已经在等候他们。
石练上前和他打招呼,然后对丁缪说:“丁缪,这是刘老板。”接着又指着丁缪对刘老板说:“刘老板,他就是逸飞的弟子——丁缪。”
石练的介绍令丁缪心里很别扭,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硬充下去。
“丁缪,你老师好吗?”刘老板朝丁缪问道。
“好――”丁缪忙回答。
“三年多没见他了,他怎么突然跑到蓉城去了――”
“老师就是这样,天马行空。”丁缪试着接过刘老板的话。
“是啊,发生了太多事情,也伤透了你老师的心,他厌倦了和外界接触和联系。所以,连我自己也是没什么大事绝不轻易联络他。”
“好多事情?!不就是一本书惹出了一个汇宏崩盘事件吗?”石练试探地问。
“何止!”刘老板叹了一口气。不过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话锋一转,盯着丁缪说道:“丁缪,我听石练讲了你的遭遇,你真是幸运,如果不是石练拿着报纸给我看,无论你有多厉害,我根本就不会相信你是逸飞的弟子!”
石练、丁缪两人同时心中一惊,然后彼此面面相觑。
“为什么?”石练故作轻松地问。
“因为曾经有一个身受逸飞重恩的弟子出卖了他,逸飞亲口对我说过他绝不再收弟子。”
丁缪听完这话,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放心,他绝对不是冒牌货。”石练信誓旦旦地说。
刘老板说:“那当然,不然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刘老板,那我们谈谈资金的事情。”石练赶忙转了话题。
“这事好说。丁缪,你需要多少?”
丁缪一楞,他没想到刚才搞得他十分狼狈的刘老板,此时却又是如此的豪爽。他一时不知道该说怎样的数字合适,他看着石练,希望他能拿主意,但是石练也楞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谈判进展的如此顺利,刘老板居然大方地让他们自己提数字。
刘老板见他们半晌不回话,便主动说:“这样吧,先给你们提供1000万,具体事项明天我派财务和你们办理,可以不?”
“可以、可以!刘老板真是爽快人!”石练大喜,赶忙帮丁缪答应下来。
“那,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刘老板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刘老板,请等等。”丁缪站了起来叫到:“你先给我500万吧。”
刘老板诧异地瞅着丁缪。
“刘老板,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能让你失望,等我赚了钱你再把另外的500万追加给我!”丁缪赶忙解释。
“好!很好,不愧是逸飞的弟子。好好干!明天我派会计过来和你们协商具体的事项,现在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先走一步!”刘老板连声夸奖,一脸欣慰。说完,他告辞,石练和丁缪赶忙起身恭敬相送。
送走刘老板,丁缪捧着茶杯发呆,他真不敢相信,这钱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妥了,连做什么、怎么做都没有问。他对着茶杯喃喃自语:“逸飞先生的名气实在太值钱,当年他在这里不知道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战绩才赢得了如此巨大的声誉――”
“丁缪,你干吗退了500万呀?!”石练一脸的不快责问到。
石练的话丁缪充耳不闻,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只是冒用了他的名号威力就如此巨大,我一定要成功――”
“呆子!###!发神经!”石练暗骂。
.....
第二天,丁缪和刘老板的财务助理签定了500万的委托理财协议。
回到大户室,丁缪对着大盘发呆。石练却异常兴奋,他帮丁缪盘算着,建议丁缪向证券公司提出按1:1再融资500万!丁缪象木偶一样,一切听从石练的安排。通过石练从中周旋,证券公司营业部因为经营艰难,为了留住客户,便违规同意了丁缪的融资要求。


冒名融资(3)
到中午收盘,丁缪可动用的资金已经达到1000万。
一千万是丁缪梦寐以求的资金。但是这钱来得太突然,丁缪就像范进中举一样,整个人傻掉了。他一会惶恐、一会兴奋。面对起伏诡谲的大盘,大脑一片空白,他失去了往日从容研判的能力。
石练却认真地翻看着个股,不断地给丁缪报出可以关注的股票。
“丁缪,你来看这支股票——云龙化工。”
丁缪凑过去,他定定神、看了一眼,说:“不好,价位太高了,而且很明显是一支高控盘庄股。”
“庄股不假,却不见得不好,你的技术比我好,你看看它的技术图形。”
丁缪再次仔细观看,云龙股票的图型确实不错,均线系统多头排列,连续小阳,温和放量,他转身在自己的电脑里把他设成了自选股,然后他开始翻看其它股票。
大盘实在太差,个股该表现的也都表演过了,丁缪翻看了很久,深沪两市一千多支股票中,也就只有10来支股票值得关注,他把这些股票都选进了自选股,进行跟踪。
......
晚上,丁缪把自选股里面的股票仔细复盘,然后才上床休息。躺下后,他依然兴奋,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可黑暗、安静就像电影放映前的准备,接着脑海涌出各种画面,一会是逸飞操盘的镜头,他莫明的激动一气;一会又是小妹被毁容的惨景,他又伤心一阵。一会是刚到南国的车站的情形,一会是他跳楼时文丽姝为救他和他的对话情景……这些画面是破碎的,时空混乱的交织在一起,等这些画面消失之后,文丽姝的倩影开始浮现,文丽姝的笑容成为特写,然后慢慢定格在他的脑海久久没有退去。突然,他想起前几天收了一封吴海发来的电子邮件,吴海告诉他自己换了一个地方,希望他转告文丽姝。丁缪忙着自己的事,这事差点给忘了。想起这事,丁缪回忆起自己来南方之后还没有和文丽姝联系过。此时,他所有的兴奋全部转化成了渴望和文丽姝交谈的冲动。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于是,他坐起身来,他想打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过。他不忍吵醒丽姝。他改成写信,可文丽姝没有电脑无法上网接收电子邮件,他便找出纸笔。
丁缪靠在床榻上给文丽姝写信。他用笔把他在南国的遭遇详细的写在了信里,娓娓地讲给文丽姝听,他感到一缕温情在笔尖弥漫。写完之后,丁缪反复默读自己写的信,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终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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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姝看信(1)
送走了24个“秋老虎”,天气真正的凉爽了。
清晨,天蓝蓝的,风轻轻的。文丽姝低腰牛崽裤加紧身高腰黑色体恤,一身廉价时尚的新衣,背着当下最流行的休闲布挎包、蹬着白色运动鞋,快步跑进了期货公司的大门。她的这身新衣虽然廉价,却一点不损她的美丽。青春和时尚本生就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副经理于薇一身职业装,早早的来到营业室例行查岗。忽然间,她发现所有男职员眼光,通通朝一个地方瞄去。于薇掉头一看,原来文丽姝蹦跳而来,随着她的运动,胸部起伏,小蛮腰露出,强烈地吸引着男职员们的眼球。于薇的极度反感,没好气叫住了文丽姝:“文丽姝,你怎么又不穿工作装来上班?”
“于经理,我马上去换。”
“还有,你的头发,总公司新规定,职员一律不准染发。”
文丽姝愣住了,心中气恼,她看了于薇一眼,然后不满地把头掉向一边。她虽然不是很敏感的女人,但是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一直感到于薇总是有意无疑地挑剔她。特别是上次她冲上楼去救丁缪那件事,虽然于薇表扬她救人有功,可同时更狠狠地批评了她擅自离岗严重违反公司的劳动纪律。文丽姝当然不服于薇的批评,在会上两人争吵了起来,她说人命关天,可于薇理由充分,作为职员来说公司利益高于一切,文丽姝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报警,而不是擅自离岗去救人,金融行业有巨大的特殊性,万一出了工作差错谁能负的起责?虽然两人没有争出一个结果来,可矛盾彻底公开了,文丽姝还明显感到期货公司的女职员在这场争吵之后,明显疏远她了。每次她被于薇责难,这些女职员边都在一旁偷笑,以一种下作的方式献媚于薇。不过,文丽姝并不介意这些,她是我行我素的女孩,她想法简单,实在呆不下去她走人就是,她决不会屈服于任何权威的。
“文丽姝,有你的信。”传达室有人叫。
文丽姝听见有信非常高兴,于薇的责难也就抛在了脑后。她开心地往传达室跑去,欢天喜地接过信,心急火燎地拆开。但写信的不是吴海而是丁缪!文丽姝有些失望,也有些好奇,拿着满满两页的信纸,边走边看,朝自己座位走去。
丽姝:
日子过得好吗?想你!
我已经安顿下来,住在石练的家里,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研究股票,白天和石练一起去证券公司。我帮他交易了几次,都成功了。在证券公司也小有了名气。
现在我所在这个南方城市是中国最大的私募资金集散地,我通过石练认识了一个叫刘老板的人,他给我提供了1000万的资金,我只要了500万。然后又通过证券公司融资了500万。丽姝,现在我有1000万的资金了,可我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心里很乱,一会激动、一会惶恐......
丽姝,你知道这500万资金是怎样募集来的吗?这钱是我冒充自己是逸飞先生的弟子而募集到的。当初媒体错误地把我们两人都当成逸飞先生收的弟子暴跌,石练将错就错把我以逸飞先生弟子的名义介绍给刘老板,刘老板信以为真。为了顾全石练的面子,我也就没有拆穿他......
丽姝,你不要骂我,我心里其实是很内疚的。但是我太想赚钱了,我需要资金!我需要借逸飞先生的名头。这里的人非常富有,很有钱,机会也很多,但他们这里的人只认名牌、名人,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外来淘金者来说在这里机会又是很少的。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逸飞先生3年前征战的战场,逸飞先生当初创造了辉煌的战绩,赢得了这里人无比的崇敬。一提前逸飞的名头,1000万的资金几句话就搞定,简直不可思议,我冒充他的弟子,真的觉得好有面子!做男人就该象他那样,所以,有一点你放心,虽然我冒充了逸飞先生的弟子,但我发誓,我决不会给他丢脸!
……
“文丽姝,你怎么还没有去换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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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姝看信(2)
于薇严厉的声音吓了文丽姝一跳,她赶紧收起还没有看完的信。虽然信还没有看完,文丽姝却已经开始替丁缪担心了:他居然冒充逸飞的弟子募集了500万资金!又融资了500万!借钱炒股可是股市大忌。文丽姝越想越怕,同时她又自我宽慰:好在股市和期市不太一样,不是那么容易暴仓。可不管怎么说,这信看了让她的心悬了起来,她换装时心不在焉,换了衣服却忘记了用头套把头发轧起来。
“文丽姝,你今天怎么回事?”于薇显然是生气了。
“你的头发还没有收拾好!你尽快把它恢复原样,新的员工守则规定:‘不按规定着装打扮的一律辞退。’”
文丽姝又回到换衣间,胡乱地扎好头发,罩上象发套,很委屈地快步走回座位。
暂时没有业务,文丽姝便继续开始看信了。
……
"丽姝,我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另外,吴海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让我转告你,他去了美国一个西部城市。他说他目前还没有固定下来,等安定了给再你新地址,他要你不要挂念他,他一切都好,希望你也好好保重自己。
……我手机换了号码:********” 
信看完了,文丽姝坐立不安起来!她算了算时间,这信从发出来到现在已经快一周,她莫明地替丁缪捏了一把汗。她急切地想知道丁缪的近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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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风波
文丽姝看着桌上的电话,她决定马上给丁缪打一个电话。但是,期货公司规定不准私拨长途。为了省钱,文丽姝决定冒险为之,她侥幸地想,只要小心一点谁也不知道我拨了长途。
打定主意后,文丽姝开始留心于薇的行踪。
营业大厅人不多。这些时日,期货行情平淡了下来,走势不再心惊肉跳,刺激神经。客户们悠闲地喝茶、聊天、看盘。
文丽姝按信上丁缪的新手机号码拨打,电话通了。两人通话后,丁缪告诉她,他用那1000万成功抓住了一次反弹机会,名声越来越大,刘老板又主动给他追加了1000万的资金,同时他再次融资了1000万,现在他可是拥有3000资金的操盘手了。最近他十分看好一支股票――蓉城的明星企业,云龙集团控股的云龙化工股份。这只股票无论基本面还是技术面一切都非常良好,而且市场还传闻逸飞先生参与了这家公司的并购。有逸飞先生这样的高人介入!令他充满信心,所以他准备大量买进......
文丽姝越听越不安,最后就是心惊肉跳!情急之中,提防于薇的事也忘记了。
于薇属于那种坐不住的人,有事没事喜欢到处转转,喜欢和客户交谈。她去金益证券担任总经理的事,只等召开董事会了。她拿捏着这件事情,强压着内心的兴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回放。她得找一件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早就留意到文丽姝在打电话,公司不允许上班电话聊天,当然,偶尔为之于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追究。
转了一圈,于薇看见文丽姝还在通话,她觉得文丽姝的行为有点过分了!再一留神,于薇断断续续的听见文丽姝在劝一个人千万不要太求胜心切。难道她在打国际长途?于薇知道文丽姝的男朋友在国外。于薇略略靠近文丽姝的位子,她越听觉得越象国际长途。
文丽姝一门心思沉浸在了电话里,丝毫没有发现于薇在注意她,直到于薇按住了电话键,她才惊讶地发现,全营业室的同事都在看着她,其中有人在幸灾乐祸地阴笑。
“你到我办公室来。”于薇冷冷地命令。
十几分钟后,文丽姝灰头灰脑地从于薇办公室出来。她被于薇狠狠地训了一顿,虽然她解释了不是国际长话,但是于薇仍然要从她的工资里面扣除这次长话的费用,并严厉警告她:如果再用办公室的电话打长途,聊天,她将被辞退!
回到自己的座位,文丽姝骂了句粗话,“我靠!真TM晦气!”
桌上的电话铃不识时务地响起。文丽姝懒得去接,另一个中年女人接了电话,然后递给她:“找你的。”
丁缪在电话里问:“怎么突然断线了?”
文丽姝刚准备回答,于薇走出了办公室,盯着文丽姝的一举一动。
“没什么,突然断线了。你暂时不要有动作,我亲自去问逸飞先生。”说完,文丽姝不客气地回敬了于薇一眼,当着于薇的面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于薇厌恶地看了文丽姝一眼,拧身回到了办公室。
文丽姝这次通话的最后一句说得太大声,于薇听得清清楚楚。她找逸飞干吗?于薇心里嘀咕。逸飞在大厅操盘的影子又浮现她眼前,淡淡地晃荡,却老是挥之不去。她非常讨厌文丽姝和逸飞之间有瓜葛。她自己对逸飞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而这种情绪在知道欧阳雪暗恋逸飞之后更甚,因此对文丽姝更是越来越看不顺眼。她刚才把文丽姝好好训了一顿,心里感觉为欧阳雪出了一口气,很是快慰。现在却听文丽姝说要去找逸飞,于薇心中有说不出的恼火和反感。


学绑鱼钩(1)
夕阳西坠、流水悠悠,转眼逸飞回乡已经一周。
这一周里,逸飞每天定时去鸭子河喂鱼做窝,欧阳雪则天天都陪小乐去医院换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欧阳雪了解到小乐在镇上一家网吧做工。网吧老板是小乐的朋友,两人平时称兄道弟,极为要好。网吧生意白天很清淡,小乐自由清闲,经常和欧阳雪一起看逸飞喂鱼做窝。
在做窝诱鱼的日子里,逸飞除了睡觉和定时去鸭子河做窝,其余时间都扎在幺嫂子的“开心渔村”过钓鱼瘾。养殖塘钓鱼虽然不刺激没有悬念,但总算有鱼钓。所幸的是碰巧幺嫂子的鱼塘请的厨师做得一手好鱼,于是每天傍晚收竿之后,逸飞就选一条轻重适宜,鲜活生猛的鱼让师傅加工,一天一个花样,吃得欧阳雪乐异常开心。
但是,无论鱼做的多么鲜美。逸飞始终是一点鱼肉不沾,只要一份回锅肉下饭。欧阳雪再能吃,一个人也无法消灭掉一条2-3斤重的鱼。不过,她很聪明,利用鱼做起了文章:首先是拿剩鱼贿赂黑金,后来又把小乐邀来一起吃鱼。小乐见欧阳雪把鱼拿来喂狗,在征得欧阳雪的同意后,分出一部分鱼肉,打包送给镇上一个老疯女人吃。
这段开心渔村的日子,逸飞有鱼钓,欧阳雪有鱼吃,小乐做善事,幺嫂子有钱赚,所有人的日子都很开心!而且,欧阳雪和三嫂子还交上了朋友,两个女人本来年岁也相差不多,逸飞钓鱼两人就在一起聊天,从狗故事到鱼塘趣闻,聊着聊着便姐啊妹的喊开了。小乐守在逸飞身边看钓鱼,时不时租一根渔杆也试试身手。黑金天天吃欧阳雪的鱼,也开始听从欧阳雪的命令,松狮看在黑金的面上,偶尔也朝她摇摇尾巴,于是,欧阳雪觉得这样的日子无比快乐,整天笑靥如花。
小镇依山傍水,每到开灯时分,山风夹着夜雨飘飘而来。
榕树院落、暗夜沉沉,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比波、比波”的悦耳声音,桔色的灯光在灯罩下亮成一团,暗淡和光亮处很是分明,却也将一屋的宁静烘托了出来。
灯下,逸飞例行上网浏览新闻,同时关注那篇《无泪天使》的连载。小镇的无线信号太差,网络速度极慢,网页多半都不能打开,逸飞只好作罢。关上笔记本电脑,打开鱼具包,排开鱼具窸窸窣窣地整理一遍,然后拿出工具盒取出鱼钩、钓线和小剪刀,凑在灯光下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开始绑钩。
欧阳雪写完日志之后就无所事事了,听着雨声、两眼瞅着逸飞出神,只见逸飞异常熟练地拿起和绣花针差不多粗细的黑色小号鱼钩,剪一段比头发还要细的透明鱼线,几绕几缠,一个精致整齐的鱼钩就“出世”了,然后捏着绑好的鱼钩对着灯光自我陶醉地欣赏一番,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绑好的鱼钩规整地挂在子线板上。接着又开始重复这一过程。
欧阳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逸飞完成绑钩的整个程式。桔色灯光罩着逸飞头部,当他再次提起绑好的鱼钩,拈钩微笑时,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玄妙的光晕里,欧阳雪产生了强烈的错觉,她感觉此时的逸飞有如佛般的自在庄严。欧阳雪禁不住感慨:“老师,看你绑鱼钩简直就是一种艺术享受!”
逸飞不搭话,眯眼一笑。
欧阳雪感叹地继续说道:“难怪你常说技术到达境界就是艺术!”
逸飞摇了摇头,笑道:“艺术是一种专业境界!这哪能叫艺术,不过是手熟罢了。”
欧阳雪自己也觉得夸大其词了,嘻嘻地笑了两声说道:“不过这活也太精细了点,好比女人绣花,你一个大男人能做的这么好也算奇迹!”
“追求卓越、胆大心细、心灵手巧,这些都是禀性,和性别无关。”说到这里,逸飞语气一变,嬉笑着继续说:“象你这样的马大哈女人,就是在旧时代也一样不会是一个能绣花的乖乖女。”
逸飞这番话前面说得正正经经,后面分明在逗欧阳雪。欧阳雪哪依,狠狠地瞪了逸飞一眼,“啪”地一声合上本子,不服气走过去,嚷道:“我就不信我那么差――给我剪一根鱼线,我马上绑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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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绑鱼钩(2)
逸飞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剪了一截鱼线,同时递给欧阳一个稍大的鱼钩,说:“要我教你怎么绑吗?”
“这还用教?女人天生就会做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学!”欧阳雪乜了一眼逸飞极其自信地说:“我自己琢摩一下就会了。”
“好好好,你能干,但是天才始终是少数哦,我给你一个小时,看你能不能绑好。”
说完,逸飞打开电脑,想再进那个连载网站,但是数据传送还是很慢,欧阳雪瞟了他一眼,说:“真笨!用电话线!”
“管那么多哟,操心你自己的鱼钩吧。”逸飞笑着说。 
“我是担心你的网上老婆们几天不见你会着急。”欧阳雪语气酸溜溜的。
“你会那么好心?”
“哼――!”欧阳雪不舒服地应了一声。 
逸飞继续折腾电脑,欧阳雪不解地问:“你干吗不用电话线?”
“不用就不用,没有为什么,这是原则。”
欧阳雪忍不住扑哧一笑,说:“你的原则也太宽泛了吧?!对了老师,你怎么不通知你父母你回来了?”
“他们每年暑假都要去妹妹家呆一段时间顺便看妹妹的孩子,所以我故意挑他们不在家的时间回来的――”
“为什么?”
逸飞不回答,开始找烟,却摸出一个空烟盒。
“是不是带了一个年青女人回来,怕不好给父母交待吧!”欧阳雪嬉笑着问。
“呵呵,你真是聪明绝顶――就我父母那古板性情,我就是把嘴皮说破也解释不清楚,天天解释这件事情,你说累不累啊?”
欧阳雪笑翻了天:“想不到老师你这么怕解释――”
“是哦――一个人活在解释中是很累的。”说着,逸飞走过去,他看见了钩线在欧阳雪手中,线还是那线,钩还是那钩,便故意问:“绑好没有?”
欧阳雪赶忙藏起手中的钩线,慌忙回答:“快了快了!”一不留神钩子掉到了地上。那黑色的细钩一粘地就象遁了土,倏地没了踪影。欧阳雪蹲在地上找了半晌。嘀嘀咕咕地抱怨:“这线老是不听使唤,这钩也太小了,怎么也使不上劲!”
逸飞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块拳头大小的环状磁铁,说:“用磁铁去地上吸,钩子马上就能找到。你也别着急,才过了20分钟,还有40分钟够你慢慢折腾,我出去买包烟。”
买完烟,在微风细雨密织的街头路灯下,逸飞点上一只,然后独自绕熟悉的小镇一圈。他缓缓地散步,专门挑没有路灯的偏僻小径。刚才欧阳雪问他为何回家不通知父母,他情绪忽然低落,但是他掩饰了过去。他并非因为带着欧阳雪回家才避开父母,而是,他儿子的病至今还被他隐瞒着,没有告诉他父母。逸飞是长子,渴望含饴弄孙的老父老母想见孙子快要想疯了,他每次都搪塞,还要编造一些儿子如何如何可爱的故事满足父母的情感需要,但每次和父母说到儿子之后,逸飞都会非常痛苦。逸飞非常怕父母提这个话题,他深知儿子的病对父母将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而且父母即使知道了情况,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不过是给他们的晚年徒增巨大的痛苦罢了。他自己有承受一切苦难的勇气,可他却无法面对父母知道真相后的悲苦,他思念家乡,却必须逃避父母。
逸飞走了一圈,在黑暗里。一路上,天地无光,细雨无声,烟雨中的榕树小镇呈现出虚静和空明,雨夜的沉寂是一种属于天地的柔情显示着上苍对万物的悲悯。孤寂中,逸飞心情好些了。半小时后,他神情安闲地回到小院,站在院中将手中的烟吸完才进屋。
灯光下,欧阳雪还在满头大汗的折腾。
逸飞提醒道:“时间到了哦。”
“哈哈,不用催,瞧,我终于还是把它搞定了。”欧阳雪得意地举起鱼钩笑着。
逸飞接过鱼钩一看,欧阳雪发明加创造,总算把线和鱼钩连在了一起。逸飞用一个镊子夹住鱼钩,再把线缠在一根铅笔上,稍微一使劲,钩子和线就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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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绑鱼钩(3)
“这就是你绑的钩子啊?!”逸飞笑骂起来。
“鱼那会有你那么大的力气?”欧阳雪极不服气地争辩。
“鱼在水里的力气很大,一条七八斤重的鱼在水中的力量,足可以和岸上的人斗狠呢。一条20斤重的鱼可以把人拉下水!我知道一个钓鱼的,他见高手抛砣钓鱼只用一根线绑在脚上,然后呼呼大睡,等鱼来了才拉鱼。他觉得那样钓鱼实在潇洒,自己也依样画葫把钓线绑在脚趾,然后呼呼大睡等鱼儿上钩――”
“呵呵、呵呵,”欧阳雪的笑声打断了逸飞的讲述。
“别笑,后面发生了很不幸的事情。”欧阳雪敛起笑容,正襟危坐。逸飞继续讲道:“结果真还让他上鱼了!那知哪人睡得太死,而脚上的鱼线又是打的死结,睡梦中被鱼拉进了水里,第二天,河面浮起一具仰面朝天的男人尸体,而且还不断地在水面跑来跑去,打捞的时候才发现死尸脚趾头上的钓线还牵着一条20多斤重的大草鱼。”
“哇!”欧阳雪惊得吐了吐舌头,可想了想又觉不可信,问道:“有这样的事情啊?会不会是你编的故事哦!”
“不是故事,这事千真万确!”
“可那天在云龙水库那么大的鱼怎么没有把你拉下水?”欧阳雪质问。
“那是我遛鱼的技术好!”
“恐怕是你的运气更好――趁鱼祖宗一不留神钓把人家钓了上来――”欧阳雪笑着插嘴。
“你说错了――仅仅是有运气的成份而已。”逸飞眼望虚空,侃侃而谈起来:“钓鱼的人人都想钓大鱼,可无论如何打窝、下饵,超级大鱼都是遇到而不是钓到的,就象那天的鱼祖宗,在最不经意的情况下出现,遇到它是运气。可运气只是一个机会,大鱼时刻可能溜走,要把大鱼钓上岸才是真本事。这需要钓组本身每个细节都没有纰漏以及钓鱼人具备精湛的垂钓本领――”
逸飞看了欧阳雪一眼,停顿了下来。见状,欧阳雪赶紧说道:“老师,你接着讲,我能听懂――”
“大鱼咬钩之后,关键是控鱼、遛鱼。在鱼发出咬钩信号的时候,先必须抬起钓竿控住鱼,不和鱼形成直接对拉拔河的局面,如果竿子抬不起来,45度以上的角度不能形成,就会形成和鱼对拉的直线较力也就是我们钓鱼人常说的拔河,如此跑鱼成为必然,也就下课结束战斗了,因此第一个回合的控鱼抬竿力度和技巧尤其重要,要做到恰到好处非得长期实战训练;而遛鱼的精要就是要以四两拨千斤,和鱼斗智斗勇。虽然,我当时用的是5米4的手杆,但我这根竿子却异常结实而且腰力特别好,中鱼后它完美的设计弧度能有效化解大鱼的拉力于无形,最适合搏杀超级大鱼,同时我使用的还是野战线组,我的鱼钩也是采用中国最古老、最结实的‘耗儿抽筋,两头拉紧’绑法用大力马编织线绑制的,这种鱼钩绑法使钓线的结节拉力损失值几乎为零,即使最坏的情况出现也就最多是把钓线拉断,绝不会出现线结崩解以及鱼钩滑脱的情况。“耗儿抽筋”这种绑法超过了从欧美、日本流传过来的鱼钩所有绑法,可以夸张地说这样绑的鱼钩每一个都可以‘拉牛’,而且为防止意外,我还在渔杆尾巴上加了2根失手绳作为保险。”
歇了口气,逸飞笑着继续对欧阳雪说:“再加上我年龄也稍微比那大鱼老点,智商比它要高点,所以它才没能逃脱。当然,对常人来说,象那天的鱼祖宗,线断鱼跑虽然很懊悔,因准备不足终究可以原谅自己,但是,在我这里,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我力求做到什么鱼都无法从我亲手绑制的鱼钩和线结中脱身而去,除非那鱼的力量超过钓钩、鱼线或鱼竿的拉力极值断线、断钩、断竿而去!我的野战原则是宁肯断竿也绝不跑鱼。”
“原来你为了钓大鱼真是时刻准备着啊――”欧阳雪很吃惊,“老师,你真的太――太――”她因词穷而结舌,找不出语言来形容逸飞的这种慎密和心机。
片刻之后,欧阳雪开着玩笑感慨道:“老师,我原来一直觉着王卫东很可怕,现在我觉得你也很可怕,甚至比王卫东还要可怕哦,你太有心机――你和鱼斗都如此舍得花心思,如果和人斗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学绑鱼钩(4)
“呵呵,你把我说成了魔鬼,我就是斗不过人才和鱼斗哦,不过我之所以野战钓鱼如此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你是不屑和人斗罢了!老师,说说你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欧阳,你还年轻,不知道运气这东西是很邪的,有些运气一生一次,绝不能放过;有些运气福祸一体,所以必须时刻警惕,小心应对。”
欧阳雪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地说道:“老师,虽然我钓鱼是外行,但我感觉刚才你那些话很有玄机!”
“呵呵,也没有那么神秘,只要有过硬的专业本事,手竿同样也能钓大鱼。”
“专业投资、专业钓鱼!”欧阳雪喃喃自语。忽然间她恍然大悟,高声说道:“你还是专业勾女!哼,难怪你网上老婆成堆、妻妾成群――”
“哈哈哈。”逸飞大笑。
“这是本人的三大专业本事,可惜你是女弟子,只能传你两门,遗憾!来来来,我现在教你如何绑钩。”
看见逸飞得意洋洋、兴致勃勃的样子,欧阳雪气恼地嗔了他一眼。
“不想学?”说话间,逸飞已经绑好了一个钩子。欧阳雪气归气,恼归恼,可那钩子确实绑得精美,犹如艺术品,欧阳雪忍不住从逸飞手中接过来,仔细欣赏起来。
“鱼儿终究逃不了被钓的命运,能被这样完美的钩子,如此精细的钓鱼人钓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说是不是?”
听着逸飞的歪谈谬论,欧阳雪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再看那亮晶晶的透明鱼线一圈圈均匀整齐地缠绕在黑金般的钩柄上,如丝般光洁诤亮的鱼线和小小的鱼钩完全成了一个整体,那一匝匝平滑整齐的线圈闪着一种充满力量的寒光,真的漂亮异常,不由得啧啧称赞。
欧阳雪坐到了逸飞跟前央求道:“老师,教教我,这钩子绑得实在太漂亮了!”
“好吧,我就把这绑钩的绝招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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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浪漫  (1)
逸飞和欧阳雪各拈起一个钩子,欧阳拿起剪成了35cm长的鱼线,逸飞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示范,欧阳雪比照着操作,可是,简单的几个动作,线和钩到了欧阳雪的手中,就像一对冤家,欧阳雪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也无法将两者捆绑成夫妻。结果,鱼线被缠得弯弯曲曲变形,鱼钩还老是把欧阳雪自己挂住。
“不会吧――这么简单容易事情,我做起来怎么就如此艰难?”欧阳雪非常懊恼,冲着钩线自言自语。
逸飞面带善意的嘲笑,两手妙动如施展佛家手印,三下两下就大功告成,一组闪着寒光的钩又出世了。
欧阳雪气恼的将钩线往桌上一扔,撇着嘴说:“老师,你别在一边看我笑话,我水平差我承认,不过你这个老师也当得不怎样,连绑钩这等小玩意都教不会我――”
“呵呵――你手笨嘴倒尖刻,难怪胖哥斗嘴每次都输――唉,人都是这样,不检讨自己的毛病,反而总是怪罪别人――”
逸飞半真半假发着感叹,欧阳雪嘟着嘴,朝逸飞翻白眼。
“――来来,坐我这里来,我手把手的教你一次,让你无话可说。”
欧阳雪嬉笑着走过去,坐到逸飞身前。逸飞一心教她,不经意间将欧阳雪拥在了怀里。欧阳雪感受到逸飞贴她很近,气息喷在脖子上,后颈痒痒酥的。她蓦然回头,逸飞的脸庞近在咫尺。欧阳雪看着逸飞极其专注的边讲边示范,可她已经心猿意马,她的心狂跳不止,她虽然身子一动不动,可按捺不住情怀的悸动。她很想伸手去抚摩这近在咫尺的面孔,她抬起了手,手微微地颤抖,却改变了方向,仅仅是拢了拢她自己的头发。
逸飞停下手中的活,含笑注视欧阳。欧阳雪的眼睛波光盈盈,逸飞凝目的刹那间,她含羞低头,一缕发丝散落在她潮红的面颊,柔柔的发香幽幽飘进逸飞的鼻孔。
“哎哟――”欧阳雪轻声呻吟,一不留神,鱼钩钩住了她的手指。
逸飞忙替她取出钩子,嬉笑着说:“这个鱼钩好幸福,开张就钓上了美人鱼。”
欧阳嗔了逸飞一眼,呵气如兰,悄声啐道:“流氓老师!坏!”
“你怎么知道我坏?”逸飞在欧阳雪耳边低语。眼中露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意。
逸飞的眼神摄人心魄,欧阳雪下意识红着脸,掉过头,忙起身,欲躲开逸飞的人也避开逸飞灼人的目光。
逸飞也起身,走到欧阳雪的身后,双臂绕住欧阳雪。
一阵男人的气息袭向欧阳雪,她顿时乱了阵脚,她回头,再次碰到逸飞那灼人的眼神,她慌忙躲避,她不断后退,退到了墙边,身子已经紧靠墙壁,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她象一只受惊的小兔。
逸飞上前,一下将欧阳雪楼在怀里,看着欧阳雪眼波流动,似嗔似喜的俏模样,逸飞把她抵靠在墙上,故意把他兴奋的下身和欧阳雪贴得很紧,然后在欧阳雪耳边,低低地、坏坏地问:“说,我那里坏?”
欧阳雪当然明白逸飞的意思,那硬物顶着她柔软的腹部,羞得她无地自容,不停的扭动身体。
逸飞任欧阳雪挣扎却越楼越紧。嘴唇带着一丝烟草的气息在欧阳雪的耳根、脖子上亲吻,然后在欧阳雪紧闭的双唇上轻柔的试探,一只手在欧阳雪的胸上轻轻揉动。欧阳雪轻微的呻吟,逸飞柔软的舌头马上滑了进去,一番肆意妄为。
逸飞的法式狂吻让欧阳雪几乎窒息。她几乎瘫在逸飞怀里。她感觉自己在燃烧、在融化,在变软,残存的理智做着艰难的抗拒,可很快她就不由自主地就张开了嘴唇。
逸飞此时激情燃烧、热血沸腾。逸飞抱起怀里全身酥软的欧阳雪,朝里屋走去。他把欧阳雪横在床上,单手解开欧阳雪的上衣口子,这当口,一直处于意乱情迷状态的欧阳雪本能地护住她的前胸,象受惊的小兔两眼惊慌地看着逸飞,死命地挣扎起来。逸飞控制住欧阳雪发力,巧妙地掀开欧阳雪红色运动型文胸。微弱的光线下,欧阳雪玉白高耸的乳防起伏不息,乳尖俏立,虽然欧阳紧闭着双眼、一直在反抗着,但所有的渴望和激情都写在那起伏的胸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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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浪漫  (2)
逸飞将头埋进欧阳雪的乳沟,他感觉到欧阳雪的身体不断升温,象火球一样炙热,一种特别芬芳的气息从欧阳雪的身体散发出来,越来越浓。逸飞虽然处于极度的冲动中,可他的大脑还保留着几分清醒,他明显感到欧阳雪身体和思想的矛盾。欧阳雪笨拙的动作,显然是未经人事的女孩,逸飞心中一惊,疑问暗生:难道欧阳雪还是处女?
疑窦一生,逸飞的激情退去三分。他按开床头的灯,欧阳雪的裸体呈现在橘色的灯光下,娇俏可爱的面容醉酒一样的绯红;蜜色的肌肤如脂般滑腻、光洁;她亭亭的胸部上小巧如豆的乳投呈现淡淡的粉红,修长结实的玉腿微微弯曲,膝关节、踝关节形态圆润,两关节处和大小腿之间过渡的自然流畅。由于害羞,她本能地夹紧双腿掩饰住那一片因混血遗传基因形成的金褐色的隐蔽之处。
逸飞在那片金褐色的幽林处轻轻地抚探。
欧阳雪象一个溺水的人,双腿夹得极紧,不断的扭动,不让他探手进去,双手在空中不停地乱舞,想抓住逸飞那上下游动的手。
逸飞试了几次,终不成功。他握住欧阳雪舞动的手,把欧阳雪两手攒握在一处,猛地埋下头,含住欧阳雪的半个乳防,用舌头快速地撩拨那颗小俏豆。骤然用牙齿轻咬含在嘴里的乳投,微微用力。一阵阵酥麻象电击一样冲击着欧阳。那深吻就象吸去了她的魂魄,一阵酥麻传遍了欧阳雪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呻吟……
逸飞见欧阳雪已经情难自控,趁着欧阳雪销魂蚀魄之际,趁机把手探进了她那已经非常湿润的隐秘处。
“啊~~”欧阳雪轻轻叫了一声。
逸飞继续往里面一点。
“哎哟――”欧阳雪紧蹙双眉。
逸飞一怔,这声音虽宛转娇啼。可他听出了这呻吟却是真疼。逸飞暗想:“难道欧阳真还是处女?”念头再起,他理性多了,难怪他刚才就隐隐闻到一种只有处女才有的气息,也难怪他感觉那隐秘处很紧。逸飞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年代,怎么可能一个在外国留学的漂亮女孩子,还会是处女!她在为谁守卫贞节?”无论他怎么想不通可这毕竟是事实!逸飞悚然住手,他回忆起了另一个处女,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孩。当初他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芭蕾女孩上床,他使出了一身的功夫,让初次落红的女孩享受了做女人的原始快乐,当时他很得意自己的本事,可――,他仿佛又看见芭蕾女孩绝美的舞姿如蝶舞秋风,他听见那伤心欲绝,幽幽的声音黯然说:“感情可以尘封,身体的记忆却刻骨铭心……”他记得自己为此曾发誓永不再和处女莋爱。
逸飞虽然风流,可他明白,只要一冲动,芭蕾女孩无法解脱的痛苦悲剧就会再次落到欧阳雪身上,她一生的幸福就要毁掉。可现在停下来,欧阳一样会受伤。
逸飞呆呆的看着玉体横陈的欧阳雪,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欢乐颂的音乐响起―――逸飞的手机响了!
静静的夜晚,音乐分外响亮。逸飞起身用床单把欧阳雪的身体搭上,然后接起电话。
“欢乐颂”也让欧阳从迷离中恢复了神志,她坐起身,趁逸飞接电话的工夫赶忙用床单把自己密密地裹紧。逸飞接完电话,怔怔地看着欧阳雪,半晌工夫才犹豫的开口问道:“你是处女?”欧阳雪一愣,疑惑的看着逸飞,慢慢的点了点头。
“难怪如此!”
逸飞只此一句,没了下文。“欢乐颂”再次响起,逸飞披上衣服信步走到院落接听电话。欧阳雪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逸飞,却无法追问。自己便趁机迅速地穿好衣服。
欧阳雪跟到院子里,听逸飞和电话里的人说起文丽姝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文丽姝怎么了?”
“外面传闻我们德缘投行并购云龙股份,她去了办事处找魏明求证。”
“这消息也太离谱了吧。”
“股市传闻向来如此,真假一点不重要。我估计,云龙股份的庄家可能有动作了。”


雨夜浪漫  (3)
“哦。不过这文丽姝也太过分了,真当自己是你学生了?!就算是也不该她打听呀。”
“我估计她可能事非得已。”
说完,逸飞再次连接电脑上网,可依然还是不行。
“还是用电话线试试吧。”欧阳雪再次建议。
逸飞接上电话线,打开云龙股票的画面,看着云龙股票的走势,逸飞自言自语道:“好戏上演了,王卫东果然开始撒饵打窝诱鱼了!”


神秘买家(1)
九月初,奥运会胜利闭幕。“白马、黑马”为中国大大争了一口气!“重在参与”的奥运精神成了时尚流行语。一年一度的“券商峰会”在此口号下隆重召开。股民们站在1300点指数的边缘,在“重在参与”鼓舞下,期盼着利好出台。
上证指数1300点是股市各路人马公认的政策底,面对政策铁底即将跌穿的危急关头,“券商峰会”被寄予了厚望。所有人都在自己说服自己政府一定会有救市政策出台。
盼望中,会期很快结束。但是,利好一个也没有出台。于是“券商峰会”被股坛文痞们改成了“丐帮大会”。有文章披露:此次所谓盛会,好多老总都懒得去,勉强去了也都恹恹的。会议期间,权威人士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老总们吃几顿不咸不淡的饭,领导给了一点不痛不痒的安慰。而更多的时候,是老总们相互述说着各自证券公司日子的艰难,好些营业部一天连基本的费用都无法维持,整个证券行业全行业亏损已经成了定局……在唉声叹气中各自打道回府。
等了几天,期盼的利好没有出台,大盘马上变脸,直奔1300而去。政策底转眼成了烂泥底,股市大逃亡再次上演,庄家、券商、散户夺路狂奔。
这些天,石练整日愁眉苦脸。郭谦责令他说服丁缪买进云龙。石练看着惨绿的大盘,他很清楚,丁缪不是傻瓜,也不是疯子,在指数将跌破1300点的关头,想要让丁缪进场云龙股份真是比登天还难!郭谦将石练一催再催,石练便对丁缪一劝再劝,虽然云龙股份近期的股价表现不错,但丁缪不为所动。丁缪一直都不进场,郭谦把石练骂得狗血淋头。石练气得吐血,便把股市大小官员的祖宗“问候”了一个遍,然后盯着指数祈祷,古今中外各路神仙被他求了一个遍,可大盘依然故我,没有一丝好转的痕迹。
大盘连跌了几日,南国证券的股民们绝望之后再次麻木。一天,石练忽然发现往日一些面部表情象僵尸一样的股民在某次交头接耳之后,开始恢复人气。石练的神经是敏感的,他马上断定一定是有重大的内幕消息在暗中流传。他动用关系打听,原来是本地一家规模非常大的证券公司的营业部中有一个神秘的大户,在云龙股份上赚欢了!
石练觉得这件事可以利用,但他必须先确认这个赚钱神话的真假。如果不是郭谦要他说服丁缪进场云龙股份这事把他搞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能有什么消息会错过他石练的耳朵?石练在股市混了六、七年,自然有自己的门道,股市就是这样,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很快搞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神秘大户系外地人,带了100万的资金到某证券公司开户,要证券公司按1:2的比例融资,证券公司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但是又怕失去这个客户,经再三权衡之后,折中协议,按1:1的比例给他融资。至于他买什么股票再也没有人关心。因为当前行情下,无论买什么股票结局都只有一个“赔”字。几天之后,这个客户又找到营业部再次要求按1:2融资,一查,他的账户资金已经230多万,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居然赢利了30多万!在大盘如此惨淡,业务开展异常艰难的经营环境下,证券公司怕失去这个神秘的客户不得已答应了他1:2的融资要求,但约定市值下跌20%,证券公司将强行平仓,以保障融资的安全。为保险起见,证券公司还暗中监视了他帐户的一举一动。监视结果,大户操作的是云龙股份,这事本该替客户保密,可有关人员泄露了出去。这样,云龙赚钱的神话也就暗暗传开了。
石练别有用心,加油添醋地把这事告诉了丁缪。
丁缪感慨起来,自己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只能赚几个小钱,而有内幕的关系人物,赚钱就是举手之劳,实在太容易了。石练也趁机埋怨丁缪,说他一再推荐云龙股份,丁缪总是不听,白白错过了机会。他还替丁缪算了一笔帐:1000万的资金,就算投入二分之一,也能赚75万!75万啊,石练在丁缪耳边心痛地反复念叨!丁缪装作不后悔,他扮着笑解释:“帐哪能这样算,万一亏了呢?毕竟这样的大盘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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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买家(2)
“可事实上是赚钱了,对不?!” 石练带着讥讽和嘲笑:“丁缪,虽然你技术好,可你缺乏一种勇气和魄力。丁缪,你要明白,富贵自古以来就是险中求得――,丁缪,只有两种钱好赚,要么赚别人不懂的钱,要么赚别人不敢赚的钱,而股市就是赚别人不敢赚的钱!你要明白这点――”
丁缪低着头,垂着眼帘,脚在轻微的抖动,嘴角一丝笑,很苦涩。本来从石练第一次提起,云龙股份便进了丁缪的自选股,他连续关注了云龙一段时间,从技术上看,云龙股份走出了一波非常理想的上攻形态,若不是因为大盘太差,他早下手了。他的确缺少胆略,如果不是这样,期货大豆他就发了。
股市、期市就是如此,每天都有意外出现,每天都有奇迹发生。几天之后,石练再次向丁缪推荐云龙。
“不错!目前,云龙股份刚完成了一浪的攻击,进入标准的2浪abc调整中。从成交量极其清淡来分析,证明目前没有人有胆量敢跟进!只要云龙的c浪不创新低,届时大盘出现技术反弹,我便采取保守稳健的做法:在价格突破一浪新高的时候进场,你觉得如何?”
“嗯――”石练点头:“你的做法稍微保守,c浪尾也可以进的,对不?不过你按自己的计划来。你到南国之后基本就是百战百胜,我对你的操作一直有信心――你放心操作,我动用一切关系继续打听消息,我们双管齐下,一定不能让云龙在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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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结拜(1)
打窝一周期满,逸飞要去鸭子河野钓。偏偏这天天公不作美,刚过中午,乌云叆叇,天色暗如黄昏。
“欧阳雪,出发了哦。”逸飞鱼具包往身上一挎,带上一顶红色的耐克棒球帽,高声朝西屋里吆喝。
“下雨还去?”欧阳雪在房间大声问。
“下雨算啥子哦,下刀子都到要去,你怕下雨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了――”
“刀山火海我也陪你――”说话间,欧阳雪穿着白色牛仔短裤,白色露脐的紧身背心,蹬着一双白色耐克运动鞋,头发扎着马尾,带了一副墨镜,应声雀跃而出。
欧阳雪的亮相引得狼狗黑金摇着尾巴“汪汪”欢叫了几声。
逸飞回头,欧阳趁机嘟着性感的嘴唇,挺胸提胯收腹,胸部和臀部的曼妙曲线充分展现,又搔首弄姿媚眼煽动,摆出了007女郎“酷毙”的造型:“老师,如何?”她煞费苦心,特意将一身打扮和逸飞的黑牛仔裤、黑T恤,黑运动鞋登对,正好是情侣装。
逸飞心中微微一动,笑道:“还算不错――”然后朝黑金说:“黑金,你说是不是?”
欧阳雪佯装生气,嘟起嘴。
灵性的黑金听见逸飞在叫它的名字,“汪汪”的应了几声,仿佛赞同逸飞的意见。这下就把欧阳雪惹恼了。她柳眉倒立:“黑金,你这个狗腿子!”说着,朝黑金飞踹一下。
黑金因欧阳雪连日来一直拿骨头喂它,又天天带它吃鱼,早已当欧阳雪是主人。所以,挨了欧阳雪这一脚,不敢吭气。忽见欧阳雪还要飞腿踢它,“倏”地便窜了出去。
小乐应约前来一起去看逸飞野钓,进门,刚好和黑金碰了一个正着。他一愣,黑金闪身跑了。
“黑金――”小乐吆喝了一声。“欧阳姐,黑金怎么了?”
“你欧阳姐正拿黑金撒野,女人发脾气,连狗都要躲得远远的,我们也闪――”逸飞说着大步出门。
“老师――”欧阳雪站在院子中大声撒娇。天空雨星飘了下来。
逸飞倒回去,将自己头上的红帽子往欧阳雪头上一扣:“帽子你戴,头发湿了容易着凉――”说着,他自己顺手从墙上取下一顶旧草帽,戴上,大步出门。
欧阳雪瞧着逸飞戴草帽那滑稽的打扮,心里直乐。顺手拿起一把勾勾雨伞追上逸飞。
到了鸭子河,欧阳雪见天又暗了几分,很担心逸飞钓不上鱼会扫兴。逸飞解释:夏季,下雨不刮风正是钓鱼的大好时间,并建议欧阳雪和小乐在南岸喝茶等,他独自去北岸钓鱼。欧阳雪要守着逸飞,也跟到了南岸。
烟雨北岸,远处山峦在雨色濛濛里看起来更象画。鸭子河的水并没有因为下雨而混浊,只是生出很多的涟漪。细雨生烟,薄雾弥漫在绿色的田野上,如仙踪幻景一般美丽。
逸飞在这几日做窝的位置,拿出鱼具准备钓鱼。小乐在一旁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
欧阳雪也不掺合,在河岸遛达,贪婪地呼吸臭氧离子。她往白雾茫茫的田园深处走去,她走了好几亩田,美丽的幻境永远只在远处呈现。她在种有芭蕉的田坎上停下,文人墨客笔下的关情物,此时无关风月的长了好几分地,很葱郁。欧阳觉再回望逸飞,远处,逸飞已经在榕树王下正襟危坐,与榕树,苍山,绿水,以及南岸山坡的庙子,烟雨笼罩的榕树小镇融为一体,成为一道风景,极美。
忽然间,风起云涌,天色陡暗,雨噼噼啪啪下大了起来。
欧阳雪伫立雨中,一直眺望着逸飞。从逸飞在鱼塘钓鱼开始,欧阳雪连续七天陪逸飞钓鱼。风雨无阻。但是,只要逸飞钓鱼,往往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她幸好有幺嫂子陪。可今天在野外,没有幺嫂子陪她聊天,被冷落的感觉自然就冒了出来。欧阳雪已经深深的感到,钓鱼人的世界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是一个只可远观景仰的世界。他们的眼里只有苍山、绿水、浮漂。他们心中只有游鱼。就像此时,逸飞在烟雨中钓鱼,他的身影和自然景观融为了一体,组成了一幅意向深远的画,是大自然中的一景。但是,画也好,景也好,属于天地间。她向前走一步这幻境就退却一步,永远无法走进,她永远只能是看客和过客。无论她如何迷恋,却只能远观。她内心因此忽然很失落,很不是滋味。


雨中结拜(2)
“欧阳姐――”小乐带着黑金来到了发呆的欧阳雪身旁,他把伞支了过去为欧阳雪遮雨,而他自己则全身暴露在雨中。
小乐的叫声令欧阳雪回过神来,但她情绪却还沉浸在自艾中。小乐关切地询问:“欧阳姐,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雨中傻站着,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
“我在看芭蕉,看出神了――”
“欧阳姐,逸飞老师钓鱼你觉得很无聊吧,下次我陪着你――”
欧阳雪感激地看着小乐。小乐继续说:“榕树镇很美的,无论天晴下雨。我有一部相机,下次我带出来,我给你照相,好不?”
欧阳雪眼睛发热,她被小乐的这份体贴感动了,她脱口就说:“小乐,你太善解人意了,今后那个女孩遇到你,真是她的福气――”
“我只喜欢欧阳姐你――我就没有见过比欧阳姐你更优秀的女孩!”
‘呵呵――,我可只能给你当姐姐――”
“我知道――”小乐遗憾地说。“要是我真有欧阳姐你这样的一个亲姐姐就好了――”小乐说的十分的真诚。
“小乐,你若愿意,我就认你作弟弟――”
“欧阳姐,你此话可当真?”小乐马上追问。
“是的!”欧阳雪说。
“我太高兴了!”小乐欢呼。
欧阳雪开心地应道:“有你这样一个超级小帅哥当弟弟,我睡着也会笑醒耶。”
小乐乐了,他露出了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开心地说:“有你这样一个又漂亮、又有学问、心地又好的洋姐姐,我才睡着了要笑醒。”小乐说完,很认真地又说:“姐,不如我们就来个雨中结拜,如何?”
“呵呵,好弟弟我们现在不要耽搁时间了,老师可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今天晚上去开心渔村,让师傅好好做几条鱼,邀上幺嫂子,让逸飞老师为我们作证,喝酒结拜姐弟如何?现在我们快给老师打伞去。”说完,欧阳雪拉起小乐快步朝榕树王走去。
榕树王下,逸飞嘴上含着打湿了烟,眼睛盯着浮标,手握渔杆,忘情垂钓。他头上小小的草帽已经不管用了,风把雨刮到了他身上,被雨打湿的T恤贴到了他的背上,他浑然不觉大雨倾盆。漫天的风雨成了一道憾人的背景。
欧阳替逸飞撑起伞,摇着头,无限感概:“小乐,你看,老师真是一个痴人。”
“姐,痴是一种境界,这叫一蓑烟雨任平生。”
欧阳雪吃惊地看着小乐,笑道:“呵呵,看不出小乐肚子里还挺有墨水的。”
“那当然,认了一个留洋归来的姐姐,当弟弟的那能是白丁!”
欧阳雪和小乐的说笑,逸飞充耳不闻。
雨越来越大,天昏地暗,一道怕人的闪电携着滚滚闷雷在天空划过。
欧阳雪马上联想起新闻里不断报道的雷击事件,死活不让逸飞在雨中继续垂钓,她也不顾逸飞同意不同意,自作主张就开始收起钓鱼的家伙。逸飞虽还没有开张上鱼,但知道这样的雷雨天确实不安全,只得收刀拣挂,悻悻回家。
一路上逸飞不断的盼着雨过天晴,欧阳哭笑不得:“难道一天不钓鱼日子就没法过。”见逸飞心不在焉,欧阳雪继续说:“老师,你昨天不是说王卫东开始下饵了吗,不能钓鱼那看别人钓鱼,可以过干瘾哦。”
“就电话线那网速,看起来也不爽,何况那些手段,不看也罢。”逸飞望着天心不在焉地答道。
“姐,你们到我们网吧去上吧,那里是宽带!”小乐建议道。
“就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老师,我们去小乐的网吧如何?”欧阳雪也热切的建议。
逸飞仍在看天,盘算着什么时候能雨过天晴。
“去吧,反正这天一时也晴不了!”欧阳雪鼓动道。
“老师,你可不能整天玩物丧志哦,到这里一周多了,我们一天都没有工作,天天钓鱼,要是‘大鱼'跑了你有责任哦,何况你也趁机让我见识一下你看盘嘛,说不定我能学几招看盘的绝技呢。”


雨中结拜(3)
逸飞听着呵呵笑了起来:“好吧好吧,回去拿我的笔记本。欧阳雪,看来你还不明白,股市的学问恰恰不在股市。”
欧阳雪和小乐两人见逸飞同意了去网吧,都很兴奋,加快了脚步,逸飞后面说的话都成了耳边风,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见。


一进云龙(1)
星期五上午,丁缪和石练九点钟就到了营业部的大户室。
大盘略低开,然后就开始无量下挫,
被深度套牢的老张,9点30分也准时来到了营业室。他原来持有的股票是不用看了,股价已经被拦腰斩断,连续三个涨停也够不着解套。“壮士断臂”劝他,与其遥遥无期的等解套,还不如割肉跟着丁缪做,老张没有“壮士断臂”那份果断。他只是用仅有的一点资金,紧跟丁缪操作。几次下来,都是小赚。于是,他很崇拜这个文质彬彬的瘦小个子了。
这几日,他也听说了神秘客在云龙股份上赚钱的神话,他观察了几天,发现丁缪一直在跟踪这只股票的走势,他判断丁缪可能有行动,通过反复的思想斗争,他决定部分割肉,然后腾出更多的资金来好跟着丁缪操作。今天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割掉一部分被套的股票。
大盘指数在1300做艰难的挣扎,老张割肉的计划是等待大盘反弹的时候执行。开盘一看大盘没有反弹,他就按老习惯先泡茶看报。报纸上轰轰烈烈讨论关于当前股市是先治病还是先救人的命题。看着这个简单而高深的问题。老张直摇头,他实在弄不懂,这有什么值得讨论,人死了治病还有什么意义,治病和救人谁重要这不是明摆着,连白痴也知道的答案怎么还需要讨论而且还那么热烈?他记得“壮士断臂”曾经这样定义权威人士,所谓权威人士就是把1+1等于多少这类幼儿园的问题搞得你不敢说等于2。老张想,就算他敢说等于2,也只能在心里嘀咕,话语权也是属于一种特权,散户们没有,底下无论他们怎么讨论却连放屁也不如。
大盘不好,日子还是要过,大户们在希望中绝望,在绝望中希望,几个来回就折腾的渐渐麻木了。阴跌的日子特别无聊,大家你串过来,我串过去,串着串着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丁缪的房间。
“壮士断臂”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见老张就哼哼叽叽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股民老张》:
九点半上岗、十五点离场
星期一到星期五天天都挺忙
炒股为那桩、咱没太大理想
庄家要是吃了肉跟着喝口汤
赚钱不容易、被套很平常
......
一年三百六十天经常是满仓
浅套快止损、深套就死抗
四季转换、风水轮流、早晚被解放
股票一赚钱、心就有点慌
不知到底该了结还是该加仓
蒙上一匹大黑马、那叫一个爽
一天一个涨停板、感觉直膨胀
.....
“呀!呀!呀!真邪门,大盘略略回升,云龙居然就又涨起来了!”眼镜女人冲着电脑,挥着胖手喊道。有关神秘客在云龙上赚钱的神化他们大家都听说了,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每个人的盘面都锁定了云龙。
“它邪门,你可不要中邪了。你好好看看,它上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量!”精明的刘会计提醒道。
“哦――”眼镜女人应了一句。
“这是庄家在自拉自唱、自娱自乐!”刘会计继续说。
“自拉自唱、自娱自乐,自己玩,这叫自慰!”“壮士断臂”也跟了一句。他的浑话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快看,云龙要攻破前期高点了!”老张喊道。老张是一个好脾气,虽然“壮士断臂”一直在调侃他,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是置若罔闻,他的眼中只有云龙。
听老张这么一说,这些胖子瘦子、全围到了丁缪的电脑旁,看着云龙股价的即时图如挺举杠铃般拉出了一根接近90°的走势线,都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看来当真它是吃伟哥了!”“壮士断臂”继续说着晒话(四川方言:搞笑的话,怪话)。
“壮士断臂”的话才说完,云龙却开始了小幅回调,“壮士断臂”继续说:“哈哈,它又阳痿了,是假突破,看来是伪劣产品哦?!”
大家哄地一声又笑了。


一进云龙(2)
众人哄笑,只有丁缪一声不吭。他神经高度紧张,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他双唇紧闭,两手夹在闭拢的膝盖间,背微微佝偻着,他的脚在轻轻地无意识地抖动。
丁缪吃惯了辣椒,来南方之后,饮食很不习惯,越发瘦了,今天穿了他一件深灰色的体恤,更把他显得瘦小,连续几天熬夜,面色很憔悴,胡子冒了出来,下巴尖得厉害,眼圈发黑,唯有一双眼睛异常的精亮,显示出他此时的内心既激动又不安。
忽然,他快速地切换到委托下单画面,先打开石练的账户在云龙股价回抽的瞬间将五万股买单按市价元批量报单了进去,接着再打开自己的账户如法炮制了10万股。
刚刚还热闹嬉笑的房间顿时变的鸦雀无声,大户们面面相觑。众人虽然在说笑,其实都用余光留心着丁缪的一举一动。老张第一个转身回到自己的电脑前,脚忙手乱地委托起来;接着,刘会计不动声色地撤退;眼镜女人见状也回到座位,最后剩下“壮士断臂”,他愣了愣,马上回过神来,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转,又恢复了那二不挂五的德行,边走边说:“等到我哦,我也去买点――”
......
上午,大盘终于等来了一个技术反弹,中午收盘,指数收在了当日最高点。
下午开盘了。大家满以为大盘还要继续攻击,大盘却止步了,并一挫再挫,直到翻绿,指数也回到了昨日的下方。大家的脸色也随着大盘晴转多云,多云转阴。
这样的大盘,加上云龙那点可怜的成交量,让上午买进云龙的大户们担心死了。他们几乎都是割肉跟着丁缪买的云龙,根本就再亏不起了,他们是骑在龙身上,生怕龙摆尾。刘会计隔几分钟就到丁缪的房间转一下,眼镜女人也坐立不安,想问问丁缪,却发现丁缪神情严肃,石练示意她不要打扰丁缪,她也就知趣地串门去了。老张一言不发,上午他还渴望大盘再跌一点,此时建仓买入了云龙,则急不可待地希望大盘上涨而且最好是大涨!这份心情,短短几个小时就是180°的改变!这样的心态,连他自己都嘲笑自己,炒股人的立场永远跟着屁股变。
好在,无论大盘如何跌宕起伏,云龙始终横盘。
快收盘了,大盘开始小步回拉,个股开始纷纷反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又回到了丁缪的房间,可云龙依然还在横盘。这样的表现自然让大户们很不满意,大家瞅着屏幕,怨云龙的庄家怎么不趁机拉升。忽然,云龙开始下挫,还带量!
“糟糕!尾盘跳水――”老张惊出一身冷汗,大喊。
只这么一句,房间又恢复了安静,但是,众人的眼光统统盯着丁缪,大户们都很自觉,虽然心中万分担心,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丁缪,只是大家都呆在这间屋子,心情沉重、不言不语,房间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云龙一横盘、谁都没主张
不温不火、不上不下、成了牛皮糖
要问钱在哪?就在你身旁
看不见、摸不着、就让你听着响
......
房间外面传来了“壮士断臂”的歌声,不过这次他已经把“股民老张”的歌词改了。“壮士断臂”进屋之后,看见静静的房间原来装了一屋子的人,他很吃惊。
“哇!干吗都不做声啊?反正今天不能交易了,要杀要剐由它去了。”说完冲着老张眨眼:“你买了多少?”
老张嘴巴一阵嗫嚅。他不想说,不敢说,不能说。因为他是割肉之后全仓买进的。“壮士断臂”也不追问,看着眼镜女人正绞着一双胖手,望着自己,顺嘴问道:“你买了多少?”
眼镜女人绞着胖手,扭捏一阵,也不回答。
“哈哈哈――”“壮士断臂”独自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乱动。他夸张的笑声招来了一屋人的不满,大家“唰刷刷”的把眼光一下全射向了他。他的笑声嘎然而止,然后压低声音,表情异常严肃神秘地说:“据确切的消息,那神秘客再次进云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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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云龙(3)
关于神秘客买云龙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此时光头胖子“壮士断臂”带来的消息让他们觉得多了一份信心。有人反复问这件事情的具体细节,有人在猜想这个神秘客的来历,房间里大家压低声音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这个消息也让丁缪高兴。来南国这些日子这是他第一次逆大盘操作,因为云龙股份的图形实在太完美,他才忐忑不安地逆大势小仓买进了云龙,没想到自己的影响力这么大,这么多人跟着他买进,虽然都小心翼翼地买得不多,可是人人都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完全牵动着他们的神经,有了这些人对自己寄托的希望,丁缪感到很不轻松!
“放量了!放量了!”石练大声喊道。大家停住议论全部围了过来。
果然,屏幕上云龙在横盘下挫之后再次攻击,这次明显有别上午的走势,现在是真正的突破放量!它的意义每个老股民都很明白。丁缪在果断的追加了5万股进去,很快价格突破了9元的整数关口,上午大户们几乎全部买在―ㄖ洌庋焕矗新蛉朐屏拇蠡В环>芘拢沼谠谑张痰氖焙颍ソ灰壮杀荆棺艘幻笥摇U庖幻淙晃⒉蛔愕溃稍?000万股民几乎全体亏本的大前提下,这一毛钱的利润它的意义不是多少的问题,而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跟随丁缪操作的美好前景。
“丁老师,你真是我们的财神!”老张激动得差点朝丁缪磕头作揖。
丁缪看着云龙股票的图形,听着大户们的话,即高兴又得意,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看了来电号码,他离开座位,笑着出去接电话。
片刻,丁缪回到房间。虽然丁缪没有说什么,但石练却感觉丁缪接了电话之后神情有了变化,他是笑着出去,回来却微微簇眉,有了心事。
石练走过去问:“怎么了?”
丁缪回答:“回家再说!”
眼镜女人冲着丁缪喊道:“丁老师,你快来看。”
丁缪回到座位,云龙还在涨,非常坚决。收盘在即,看来今天云龙要收在最高了。大盘也渐渐走好快要翻红,一屋的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壮士断臂”感慨道:“这钱真是赚得心惊肉跳,刺激!”
“这叫富贵险中求!丁缪,你说是不是?!”石练象在对众人说,也象只是针对丁缪说。
丁缪心不在焉起来,虽然今天是周末,云龙价格收到了最高点,周线图表异常漂亮,似乎一切都可以不用担心,但刚才电话里文丽姝告诉他:逸飞德缘投行并购云龙的消息是谣传,她是亲自去德缘投行求证过了!


激情股评家(1)
星期天晚上,王卫东锁定了电视的股票频道。
离节目开始时间还有30分钟。王卫东在客厅里走动。等待总是让人觉得漫长、无聊、难熬,哪怕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
王卫东站在阳台,点一支烟,借以打发这点时间。他默默望着天空,将云龙套餐的每个环节再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周五收盘之后和分析师见面的情形他又回忆了起来,在王卫东的记忆中,每次公开的场合,几乎都是他唱主角,没想到那天,他基本是当了一下午的听众。那分析师年纪并不大,留个小平头,声音异常洪亮,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王卫东此时都还感觉到那种聒噪在耳,挥之不去。
刚起话头,那个分析师就申明自己坚决不当股市“黑嘴”。他之所以来见他们是因为王卫东的面子。接着分析师愤愤不平地说,前段时间有部写股市的电视剧,居然有这么一个情节:行贿的人指着一箱子钱对股评家说,按这个价位点评!我靠!好像我们这些搞股评的人全是贪钱的黑嘴。
想起分析师那愤恨不平的样子,王卫东想笑。
王卫东记得自己一直没有说话,他让那个分析师先说个够。分析师也真能说,说起宏观调控比领导还权威、比专家还内行;说起大盘比基金还行市、比庄家还老口,说起技术分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说起股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赚了钱全是自己的能耐,一点不感谢,亏了就骂股评,股民全是一群端起碗喊爹,放下碗骂娘的狼心狗肺。又说他们做股评的辛苦,大盘如此惨淡,可他们总不能叫大家全部离开股市,总要给股民们一点希望,结果,大盘一点也不给面子,连续跌了6个月,虽然股评家的两片嘴左右都是理,实际上他们是里外不是人。一套又一套,说得口水乱飞,最后,归根结底:股评人士是股市最可爱的人!
王卫东记得分析师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丰富,一会很激动,一会很委婉、一会苦口婆心,一会言辞尖锐,就象在进行一场饱含激情的演讲秀,连郭谦这样的股市老手也被那股评说得一愣一愣的,王卫东有点拿不清楚到底他本性如此还是在表演。不过那些表情实在生动,比中央台的财经主持强多了,当股评人士实在是屈才。
等那股评家彻底说够了,王卫东才接过话头。王卫东本来是打算让郭谦说的,可股评家的一番表白,彻底打乱了郭谦事先制定的计划。郭谦的设想就是股评最先说的:拿出一张支票,然后对他说:点评到这个价位。所以郭谦几乎无法提起话题,王卫东见状不得不亲自上阵对那个股评说:我和你们老板已经谈好,在电视上该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我知道你是你们公司最当红的“坐台”名嘴,这档节目是你们老板买下的,我不过是借你们的池塘钓鱼,有多少鱼上钩,上谁的钩就看各自的本事!不过我建议你目前不是要推荐云龙,兵家有言:欲擒先纵,目前云龙在沪深两市表现很显眼,特别是今天,它涨幅第一!你还是先提醒广大投资者注意云龙的风险吧。
王卫东想起自己开口才两句话就把激情股评家打哑了。他盯着王卫东木木地发半响呆之后,咽了咽唾沫,说了一个字:“高!”
王卫东记得郭谦当时的表情也和股评差不多。这郭谦,还用前几年的招,幸好自己亲自出马,搞定了那个字字铿锵的分析师。想到这里,王卫东快慰地等着激情股评师上电视发表精彩“演讲”。
一番自我陶醉的回忆让王卫东心情甚好,极想找一个人说话。他信步走到卧室,桔黄灯光下紫衣长发的梅君正劈劈啪啪地敲击键盘,全神贯注写着文章。
屋里低低萦绕着一首幽幽的音乐,象无形的罡气,把梅君罩在其中。这是梅君的世界。王卫东冷不防闯了进来。梅君两眼迷离、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埋头写作。
王卫东站在寝室的门楣下,刚才,梅君灯下蓦然回首看他的瞬间。梅君白皙的俏脸在迷蒙的灯光下美得恍惚朦胧,王卫东心中一痛、欲言又止,内心升起一丝无奈。王卫东心知,梅君这眼回顾不过是虚望而已,沉醉在音乐和写作中的梅君是当他不存在的;王卫东心知肚明,夫妻6年,他一直就没有走进梅君的世界,他只是那个世界的旁观者、守护者。


激情股评家(2)
王卫东索然无趣地退出了卧室,回到客厅,股评节目开始了!
这个电视台在全国有很高的知名度,就象电视台自己统计的数据,每周星期天晚上10点30分,全国7千万股民中起码有4千万锁定在这个频道。
几十秒钟广告之后,和王卫东见过面的那位分析师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先进行沪深两市大盘解盘。然后从技术面着手,就基本面、庄家实力以及市场传闻等等,对云龙股份进行了全方位的点评。他慎重的告诉投资者:云龙虽然一直成交活跃,是庄股,但是从走势来看庄家实力异常的雄厚,这种高风险高收益的股票,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短线的上好品种,就象去年的8月的超级黑马南京新百,同时提醒因为大盘不好,有云龙的投资者注意风险、获利了结,一定不要贪!
王卫东认真、仔细地听完那位分析师的点评,满意地打了一个哈欠。台上的分析师则在一番恣情肆意的自我拉抬后,开始电话推荐明天的潜力股票,声称最先打进来的一百个电话可以获知具体股票名称。主持人在一旁不断重复号码并且一个劲地吆喝。
王卫东对着电视不屑地一笑,起身“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他太明白这个圈子的内幕了,当股民禁不住诱惑拨打免费电话咨询时,便也算是鱼儿咬上了钩。不过那些都是人家的鱼儿,王卫东只操心自己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开盘按郭谦的计划,只要盘中一打压,价格一回调,前期跟进的部分筹码一定会惊慌出逃。
关掉电视后,王卫东回到了书房,他还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给大勇。如果不是特别的原因,王卫东基本不看任何股评,他知道那些股票家说得言之凿凿,实际都是水头打屁胡乱估,和算命先生的本事差不多。不过,自己坐庄看这些股评自以为聪明的猜东猜西到是有一种看猴戏的感觉,也算是很好玩的事情。
同一时间,郭谦也在看这个节目。
郭谦一直很留心股评界对云龙的反应。最近很多股评人士都提到了云龙,但他们只是例行的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什么值得关注,什么注意风险的。郭谦心想,那样的点评说了等于没有说。而今天的节目虽然口口声声要大家观望,逢高出局,却全面、详尽地对云龙的基本面、技术面、以及实力进行了介绍,句句话都有根有据,特别讲到对市场传闻德缘云龙合作的看法时,分析师绕开了对这个传闻的考证,引经据典地说:“买传闻,卖消息。”这是股市中的经典名言之一。郭谦听完这个分析师的点评,马上意识到,根据股市中人既有羊群属性,又具逆反心理的特征,经他这么一说,全国的股民都会关注云龙了。
股市中有很多值得反复玩味的词,比如跳水、比如割肉,而关注是也其一,属股市专用词,好奇才是常规说法。所有骗术的第一招都是引发好奇心!因为好奇是人性的弱点之一!股民看见能赚钱的股票,犹如男人看见美女,女人遇到爱情,也许开始还有定力,但是最终很少有能不动心的。在其他地方动心也许不是坏事,说不定就是一段浪漫的传说。而在股市中对一支股票的关注进而动心往往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关了电视,郭谦摘下眼镜,躺在床上思来想去。
原计划是安排他一个人去见分析师的,王卫东临时改变主意亲自参与,郭谦为此心里还很不舒服,认为王卫东看不起他,这点小事也要插手。可一见面分析师开口就把他的话头封死,搞得他无从说起,幸亏还是王卫东随机应变。他不得不佩服王卫东那番话说得实在高明。这样的大盘,如果叫人买云龙这样的股票,那无疑是指瞎子跳崖,股市中全是明眼人,没有人会上当,而且那样说只能引起别人本能的戒备......
郭谦不明白,一直就认为象猪一样蠢的王卫东,怎么能有那样的急智?郭谦隐隐感觉到,王卫东这个人有点不简单,单单这招让分析师说反话,那种对人性的洞察力,仿佛透露出了一些什么,可郭谦却越想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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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获胜(1)
星期一早晨9点15左右,南国证券公司的股民们准时“上岗”了。
离开盘还有一点时间,股民们三三两两在营业大厅议论着,中心话题只有一个:云龙股票。股民们七嘴八舌地高声说着周末各大证券报纸、电视、收音机外带互联网对云龙的点评。有人非常看好、有人极力看空,有人摇摆不定,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个个不是股评赛股评。另一些买了云龙的股民,在人群中游荡,希望收集一些能增加持股信心的言论。小小一支云龙,把股民们搞得人心惶惶,买了的拍被套、没买的怕踏空,横竖都是一个担心。
离开盘还有几分钟,扎堆的人渐渐散开了。这时,石练和丁缪一前一后进入营业大厅,一路上,勉强和熟人点头算作打了招呼。然后都闷着头,匆匆经过营业室,朝二楼大户室走去。
二楼少有的安静。大户们各自守在自己的电脑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开盘。
9点25分开盘。大盘略低开,云龙平开,大户们暂时松了一口气。几个坐不住的大户开始串动。他们来到丁缪所在的房间,就云龙股份展开了多空讨论。他们说了一会,却发现气氛和往日不同。一身红T恤的丁缪照例眼中只有行情,根本不插话,而平时很喜欢和大家一起说笑的石练,一人独自在他的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黑着脸,一言不发。
老张是明眼人,早看出了两人在闹别扭。忙给串门的大户使眼色,打发他们离开,他自己很知趣,拿起一张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
确实如老张所料,石练和丁缪此时正在打肚皮官司。
事情要从昨天晚上说起,丁缪和石练看了股评对云龙的点评后产生了严重分歧。
石练意见:他极不看好大盘,星期一开盘就全仓了结,反正现在还有利润。毕竟云龙争议太大,大盘又在1300上方徘徊,走势相当不确定,他们的仓位不重但也不算轻,假如大盘破位,个股难敌大盘,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云龙股份一定要受拖累。而云龙这种庄股下档是不会有接盘支撑的,假如庄家放弃,他们会惨得很。因此,见好就收,回避风险。
丁缪认为:虽然1300岌岌可危,但是,大盘已经跌了快6个月,如果1300被跌破,多半也是最后一跌,而云龙现在展开行情,说不定就是反弹龙头。另外,丁缪内心非常认同“买传闻,卖消息”,因此,虽然文丽姝电话告诉了他传言的真相,但是,他知道并不代表大家知道,那么,在真相被大众知道之前,云龙是安全的。关于云龙争议大,他认为越是有争议的股票越是有潜力。正所谓,行情在犹豫中成长。云龙股份目前换手才5-6%,这种高控盘股票日换手率不连续超过10%,说明庄家未逃跑。有道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而云龙三浪才展开,持股绝对安全,就算出现意外,非要出局也是部分出局,然后再低位回补,这样才能“与庄共舞”。
两人争论的很激烈,而且互不相让,都有些情绪化,大有不决出胜负势不罢休的味道,彼此都拼死捍卫自己的观点,彼此谁也没有说服谁,最后都有些恼羞成怒,石练决定开盘就把自己的部分卖掉。至于丁缪的部分,石练说他也有部分做主的权利,毕竟刘老板是他介绍给丁缪的,也需要负点责任。
这是丁缪和石练合作以来最厉害的一次争论。争论未果,两人不欢而散。丁缪躺在床上冷静之后,有些后悔,他很清楚股市中股票价格的未来走势,变化起来就象天上的云,诡谲无常,谁也没法料定。而他自己象捍卫真理一样捍卫自己的观点其实是一种弱智表现。这样很容易搞坏心态,他知道只有市场才是正确的。丁缪又想:自己寄人篱下,如果自己正确倒也罢了,如果自己错了,往后的日子石练会如何看他?后果也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他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石练的“恩赐”,他固执己见,是很伤害石练感情的,这样下来,就算自己是正确的,石练还是会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把他放在眼里,有忘恩负义之嫌疑。丁缪想着想着有些伤感,有些心灰,反复权衡,最后决定妥协,按郭谦的提议做。他打定主意,哪怕事后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他也绝不埋怨石练半句,他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好好珍惜这份自己最困难时候得到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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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获胜(2)
丁缪虽然这样决定了,但并没有告诉石练,他还是不甘心,他暗暗祈求云龙能给他面子,开盘就一路上涨,当然最好直接封涨停,那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所以,开盘之后,他一直死盯着云龙。一个人要放弃自己的观点是很艰难的,非一个理字能服天下;而放弃了观点的人通常都会觉得委屈,是迫于无奈,绝不是一个情字说得完。此时,丁缪心理正是如此。
9点30分开市,云龙平开后横盘然后突然出现脉冲行情。两笔大单将股价拉升了3%。而大盘仅仅上冲了一波,刚走到昨日指数的下方就开始掉头。
丁缪颇有技术功底,一见大盘如此,心里已经开始发虚。而云龙的一波上涨之后,根本无量,很快就停在元踯躅不前。见市场并不给他面子,他内心生出了一种要强的心理:仿佛一个声音在说,我就不卖,我就不信它不涨!但是丁缪马上意识到当初自己做期货被套就是这种心理作怪,他连忙收敛心智,趁云龙还强于大盘,见元有大买盘挂单,忙低挂两挡,以平掉了石练的仓位,然后也把自己的平掉了。委托完毕,丁缪感觉到有一个眼光一直在注视着他,回头一看,他在石练的眼中看到了往日的友好和赞赏的微笑。
眼镜女人、刘会计围在老张身边低语,同时侦查丁缪的动静。他们看见云龙明明在逆势上涨,而丁缪又在委托卖出,有些疑惑,拿不定主意是否自己也跟着卖出。瞬间,本来还在横盘的云龙,突然掉头。
大户们见状,一溜小跑地赶到自己的电脑前,忙忙惶惶的挂单卖出云龙。
转眼云龙就下跌了3%,果然如石练所说,下方根本没有承接盘,丁缪没想到下跌的如此快,心中“嗝蹬”一下,忙查询成交记录,电脑显示全部成交了。丁缪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虽然已经空仓,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在“怦怦”的狂跳。幸好他听了石练的话,不然到手的钞票就这样眼睁睁溜掉,几天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妈吆!老子动作慢了点!看着稀饭就化成了水,逮到的鱼儿又溜掉了!真是霉,他妈的,庄家真是大大的坏!”“壮士断臂”在楼道扯起个声音直嚷嚷。
“壮士断臂”的话引起了共鸣,楼道上传来了各种回应,庆幸声、抱怨声、叹息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各种声音中还夹杂着对丁缪的崇拜。
石练朝着丁缪一笑。丁缪心中很是惭愧,小声对着石练说:“幸好听了你的。”
石练拍了拍丁缪的肩膀,说:“都是兄弟还说这些?”边说石练边看表,说:“我有点事情先走,今天下午我不来了,你继续看盘,我觉得云龙还有戏!晚上我们出去喝夜啤酒,庆祝庆祝!”
丁缪点了点头,继续看盘。此刻,他心情非常的好。此番出局,他一共赚了6万元,虽然数量不大,但是丁缪很开心,这次操作的节奏他们实在是把握得太妙了,买了就涨,卖了就跌,很爽。而且,这还是以逸飞弟子的名义进行的操作,这和以往为石练操作是有本质区别的。丁缪想起逸飞,想起逸飞半天赚了8万,他距此还有很大的差距,可这毕竟是股票,这样的成绩作为短线操作,特别在大盘处于历史大破位的背景下,丁缪为自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无比的开心。
这天丁缪一直留心着盘口微妙的动态。当天云龙最深跌幅达7%,但是收盘只跌了3%,k线图上留下了一根长长的下影线。他觉得云龙今天下跌仅仅是庄家震仓洗盘,接下去应该还会有戏!
下午收盘后,丁缪看见几个大户在摇头叹气,他们看见丁缪,纷纷上前诉苦。这些人都是在下跌3%-7%之间卖出的,有些保本、有些还略亏,一分钱没有赚到,又是只听了一次“钱响”没有真的落进自己的腰包,忙了半天为国家,为券商做了贡献。
丁缪一番好言安慰,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安慰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有电话打进来丁缪才得以脱身。
电话是刘老板打过来的。丁缪给了围着他的人群一个抱歉的笑,然后快步走到一个僻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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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获胜(3)
电话里,刘老板说,石练已经把丁缪此次操作做了汇报,他大大称赞丁缪操作得好,不愧是逸飞的弟子。丁缪忙解释自己只是小单操作了一次,仅仅赚了几万元。实在不值得一提。他谦虚的态度赢得了刘老板更大的好感,刘老板说,谨慎正是逸飞从来的风格,而股市赚钱的多少关键在于本钱的大小,他主动提出追加资金1000给丁缪,并要他考虑,明天他会派人来和他具体谈。
刘老板的一番褒奖使丁缪幸福得傻掉了,他拿着对方已经挂机的手机,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刘老板提议追加资金的事他还是拿不定主意,决定晚上喝夜啤酒的时候和石练商量商量。同时,他要好好敬石练几杯,这次的成功一大半都是石练的功劳,而我丁缪能有今天却全是石练的功劳。不过,丁缪做梦也想不到,这次成功是有人安排给他,刻意要他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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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敢死队(1)
夜晚,月亮在云层里出没。
一辆蓝色的轿车开进了云龙集团大门。刚参加了应酬的王卫东和大勇一前一后从车里出来,然后肩并肩的朝黝黑的云龙集团办公大楼走去。
进了办公室,大勇才详细地向王卫东汇报各处敢死队秘密人员的行动情况。
大勇告诉王卫东,几乎所有敢死队成员都向他汇报,第二次进场的时候,跟风盘闻风而动,大量跟了进来。这些跟风的人神通广大,居然知道他们的成本在什么价位。据此分析,跟风盘显然是看到了他们的成交明细。敢死队员断定,必定是所在营业部的有关人员向外泄露了消息或者通过龙虎榜分析卫星传送的数据截获了他们成交资料。现在,为了防备行动被发现,敢死队员个个都异常谨慎,可仍然防不胜防。就如今天开盘,他们接到大勇的指令偷偷地出货了,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才一会,好些大户就知道他们卖了,也跟着出来了。不过这些大户基本没有赚到什么钱。因此他们很担心,他们买云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在人家监视中,他们害怕这样下去会完不成任务。
“王总,有行动人员告诉我,有一个人气很网的股评严重不看好云龙,今天的抛盘估计也有这个原因。”大勇担心地说。
王卫东沉吟不语,一丝轻易难以察觉的笑挂上了嘴角,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大勇继续汇报:“王总,按你的吩咐,10个人中,近一半已经取得了1:2的融资,只有3个还没有。另外,有2个证券部公开要求,要1:2融资也可以,不过得答应他们暗中跟庄,出货的时候要有招呼――”
王卫东起身走了几步,阴着脸对大勇说:“告诉那三个人,让他们向证券部摊牌,只要不答应按1:2融资,我们就要移场!态度强硬一点!这年头看到底谁求谁!”
“那2家要求跟庄的呢?”大勇问。
“我正求之不得。”说完,王卫东停下脚步加重语气对大勇吩咐道:“告诉他们,跟庄可以,不过丑话要说在前面,风险要自担,而且要有数量限制。”
“嗯。”
王卫东又重新回到沙发坐下,询问道:“大勇,你说这些敢死队成员会不会知道我们的真正意图?”
“应该不会吧?”大勇望着王卫东,“我反复叮嘱这些敢死队员,他们的操作行动绝不能让营业部的人知道,他们为了保密也是尽了全力。我想,就这点,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的真实意图就是要把消息泄露出去吧?再说,你每次下达的任务,我都是临时通知、即刻执行,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当然――我想他们肯定会去猜的,可是,外界谁知道你在坐庄云龙,还让他们买进你的股票呢?多半还以为云龙是有什么秘密利好,营业部的人也必定以为他们是有准确的内幕消息在跟庄呢――”
“嗯,这样最好。”王卫东满意地点头。
“王总,接下来有什么指示。”大勇问。
王卫东没有马上回到,他起身,双手反剪,继续在房间里缓缓踱步。
大勇等着王卫东的回答。他知道王卫东有这样的习惯,每到思考和决定重大问题的时候都会站起来踱步。大勇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世界伟人也是这样思考问题的,他不管王卫东是不是模仿伟人们的举止,他只觉得踱步的王卫东确实有一种领袖的风范。
办公室的灯发出轻微的“嗞嗞”声,王卫东来回走了好几圈也没有说话,大勇忍不住关切地喊了一声:“王总――”
王卫东停了一下,就又继续踱步了。
此时他在进行通盘考虑。按郭谦的计划:明天是做一个技术整理,后天要一举突破高点,然后就借大势反弹开始拉涨停,随后利用一般投资者被套的两种心理:后悔和不信邪。后悔造成高位买套,不信邪造成深度套牢。让今天出局的那些所谓聪明人,在后悔中成为最后的买单者;而王卫东自己的部署是,9月13日开始胜利大逃亡。无论是郭谦的计划还是王卫东自己的部署,当前,云龙套餐计划已经执行了一半,现在开始进入真正的关键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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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敢死队(2)
王卫东为了确保9月13日逃亡的万无一失,他将接下来的钓“鱼”方案的所有细节过一遍,他极其缓慢地踱步,心中一条一条的梳理:
郭谦做的技术图形暗示诱导和虚张声势的动态盘口变化诱导能骗进一批股市技术派跟风盘。
关于逸飞德缘投行收购云龙的传闻越传越真之后,靠消息炒股的上班族也会跟进。
敢死队员在后天突破高点时候的进场按现在的影响力,只要10个敢死队员一有动作,必然要带动大量的跟风资金涌进抢筹。
媒体这方,在突破高点的当天晚上一定会掀起点评云龙的高潮,如此大盘背###龙股份的突出表现必将再次成为市场争议的焦点,他已经给那位股评打了招呼让他继续唱空,坚决唱空。这样一来,上次听他评论的人因为踏空造成了损失,这次一定会摒弃这位不识时务的看空股评而持相反的意见,其他的股评一定会为云龙的上涨挖掘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并推荐散户买进云龙。
至于机构这条大鱼王卫东交待郭谦在盘口成交上稍微做了一点文章,为他们量身定做了龙虎榜数据,让那些通过龙虎榜数据交易的机构也乖乖上钩。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大盘!假如大盘没有按郭谦预测的那样出现反弹,他必须想好充分的应对方案。所以,最后一着,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着就是基金在高位的暗中接盘,通过利益输送,这个环节他也搞定了。
王卫东的踱步在加快。这些已经反复推敲了的环节他再次敲定之后,他非常有信心。他想起逸飞为钓大青鱼做的超级大窝,而今天他为了云龙出局也打好了6个窝子,二者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王卫东觉得他的手段更高明,因为他的6个窝子等于是在每一个“鱼道”都布下了香饵,他相信香饵之下必有死鱼。他也不怕“鱼儿”不上钩,不上钩他就撒网,天罗地网已经撒出,他要“大鱼、小鱼、鳄鱼、虾虾”都一网打尽!
可就是这样,王卫东还是担心 9月13日云龙胜利大逃亡难保万无一失。他深知智者千虑怕有一失!毕竟股市是个意外无处不在的地方,但该人算的他王卫东自认也已经算尽,剩下的就是天意了,王卫东想起自己曾经“空中飞人”大难不死,他坚信上天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佑他的!
“大勇,你信命吗?”王卫###然停住脚对大勇问道。
大勇一愣,他正在等王卫东给他分派任务,王卫东却没头没脑的向他提问,他开始搔头,然后老老实实的回答:“王总,你别笑,我还真信!王总,你呢?”
“我信,《庄殇》作者也信的!”
“王总你怎么知道?”
“他书里有两句话意思是说,人争不过命运、斗不过人性,所以我推定他是信命的,不过,我从不和命争也不和人性斗,我是听天命用人性。”
大勇疑惑地看着王卫东,他不太明白王卫东的意思。只是顺口应道:“王总你是大富大贵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逢凶化吉的!”
“呵呵呵呵―― ”
王卫东连声笑了起来,边笑边走到大勇身边,他收住笑,慎重地对大勇吩咐道:“你在9月9日下达指令,叫全体敢死队队员在云龙突破新高的瞬间一半资金买进。”
大勇“倏”地一下站起来,象得令的军人一样干脆果断地回答:“是!王总。”


再进云龙(1)
又过了两天,星期四,九月九日。
丁缪密切跟踪了云龙两天。
这两天他几乎眼睛不眨的看着盘口。可这天下午,他还是错过了最佳的买点。当时情况太快了。大盘一直单边下挫,1300点的大盘指数关口岌岌可危,在这样的大盘背景下稍微有点技术的人都要选择观望,当时云龙在横盘,而且成交量很少,价格波动范围也很窄。这样的大盘背景,云龙这种可上可下的横盘两可走势是没有人敢买的,丁缪自己不敢,那些大户更不敢,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神秘的人物也没有动静。
今天的大盘走势更遭,五年的大底1300点在上午九点已经无声而破,盘面却异常的平静,没有一丝挣扎,象绝望的心在沉默中寂灭。指数极弱的短暂反弹后就开始了一波更加凌厉的下跌,其间没有一点抵抗,7000万股民到了此时都听天由命,心完全麻木了。
丁缪此时并不理会大盘破位,他甚至觉得这一破是好事,在他看来1300不是关口,也不是底部,仅仅是一个心理关,破位到可能是一个契机。众多股票悄然下挫如死亡的尸体一样躺在跌停板上一动不动,而云龙股份的表现却非常不错,它并没有受大盘破位的影响,在凄风苦雨中显示出特立独行的走势,丁缪强烈地感觉出云龙有戏!
大概在收盘前30分钟,丁缪发现云龙开始上涨,但这种涨法令丁缪举棋不定了,这属于典型的拉尾盘,丁缪一迟疑,股价已经上涨了快3%,丁缪有点后悔,他想,就算是拉尾盘,只要进场的买点好,明天依然能赚钱出局。就在丁缪一想的功夫,股价已经上涨了4%,丁缪看股价涨得这么急,又担心了,怕是庄家诱空。结果丁缪一担心,股价就上涨了5%。他非常后悔,恨自己眼睁睁的错过低价进场的机会,想下手又觉得涨幅太大,不买心中又实在难受。丁缪的内心就这样矛盾、痛苦、挣扎,后悔、冲动交织......
石练见他犹豫不定,白白错过了机会,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大户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丁缪仍然能感觉到他们的眼光灼在他身上火辣辣的。
“不急,等它尾盘走势定型。”丁缪一改以往在操盘的时候从来不说话的习惯,象是在自我安慰,又象在对大家解释。
这时,“壮士断臂”的手机响了,他一看电话号码,急忙到外面接听。一会他进来,对眼镜女人、老张、刘会计这波死党压低嗓子说:
“那人又买了!”
大家看着“壮士断臂”期待他透露更多的消息,连丁缪也掉过头看着他。
“真的还是假的?”老张问。
“壮士断臂”不满地看着老张,一对牛眼往上一翻,质问道:“我什么时候给大家说过假消息?”说完,“噔噔噔”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下单去了。
眼镜女人看着“壮士断臂”的背影,举起白呼呼的肉手掩住嘴在老张的耳边小声嘀咕起来,丁缪靠得近,隐约听见她说、;“壮士断臂”门路杂,他的消息来路一般有两种:要么是从证券公司内部人员那里买的,要么是通过渠道查了龙虎榜,并花重金暗地买通技术人员在交易所机房中得到了核实的消息,后面这种情况“壮士断臂”决少轻易泄露,今天这个消息多半属于前种,反正绝对是可靠的。
丁缪听在耳里暗暗感慨,这些大户为了赚钱真是18般武艺无不使尽;同时他更加后悔自己刚才没有下手,眼看离收盘还有几分钟,云龙已经过了前期高点元,并明显放量(股市术语:成交量放大),丁缪还在犹豫,石练见状,说:“怕什么,他都敢进,我们也买,少买点!何况这云龙敢在大盘破位的当口冲击涨停,已经具备了龙头的风范,庄家那么大的资金投入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石练的话此时具非同小可的蛊惑力。没有炒股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股市当中一些非常不可思议的行为。比如搏傻、比如羊群效应,再比如自杀性操作等等,这些都不是一些常态行为,它是在特定的气氛下,被特定的语言诱导,导致整个群体行为的整体失常,好比催眠,好比所谓的气功带功报告会!而股市基本就不是一个常态环境,一旦稍有权威的人语言、语气具有煽动性,众人行为的失常就是常事了。所以有人觉得股市是天堂,有人觉得股市是地狱,更有人觉得炒股如吸毒,体念的是从天堂到地狱的不断轮回,而绝大部分人觉得炒股牙根就是赌博,他们在对赚钱的向往和对被套的恐惧中赌运押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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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云龙(2)
“怕什么!买,买!”其他几个大户们叫嚷着,开始行动。
丁缪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来!”
石练把丁缪连椅子带人往旁边一推,打开委托窗口,将自己的资金委托了一半,操作完之后,再问:“你买不?”
这话把丁缪问得心痒肺痒。他强行克制住自己很想买的冲动,丁缪再看云龙,此时涨幅已达7%,比刚才石练问他的时候又上涨了1%,这意味着,石练的仓位已经打出了手续费。再看云龙成交一直很活跃,换手高达6%,一切都很良好。时间离收盘只有3分钟,丁缪想:按目前的情况,今天云龙光头阳线报收看来成定局,那么明天就还有高点,就算明天情况不妙,还剩不到3分钟时间,至少今天不会下跌套住自己了。如果等到明天买,就怕明天直接高开那买进成本就更高或者买进后仅仅冲高就回落,由于中国股市目前实行的是T+0回转交易制度,当天买进的不能当天卖出,万一回落自己当天就会被套死。丁缪左想右想、思前想后、在离收盘还有1分多钟的时间终于下决心买进了30万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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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横盘(1)
云龙集团四楼尽头最后一间办公室,窗帘很严实地拉着,因为没有开灯,屋子显得有些阴暗,沿墙的办公桌上摆了五部电脑。
屋子很静,电脑传输信息的蜂鸣声显得格外响亮。五部电脑,除了一部郭谦在操作,其他分别显示着云龙股份的的行情情况,分笔成交、实时走势、分时k线、大盘行情等等,盘口1000多只股票就云龙一家在独舞,这无人捧场的独角戏还要不要继续唱下去?郭谦已经在犹豫了!
他没带眼镜,青白面容、黯淡的目光在这阴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苍白、阴沉。他不时重重地敲击键盘,切换画面。指数一会红一会绿象在表演川剧“变脸”。正面的一部电脑正显示着云龙股票盘口的交易情况,虽然还是红盘,可成交量实在是寒碜。郭谦起身离开电脑,身后的椅子好象碍着了他,他狠狠地用脚一揣,那带轮的椅子,滑滑溜溜地朝门口而去。这一脚郭谦是在发泄对大盘的不满,恨大盘不给他面子!事先郭谦对大盘有过预测:他推定大盘大跌夹小跌,跌了快6个月,一定会有反弹;而云龙套餐计划实施时大盘已经是到了下跌的尾期,郭谦认为1300决不会破!经过郭谦用江恩理论、时间之窗等技术推算,预计反弹周期就在1300点上方,根据王卫东要求的出货时间限定,他计划在这个时段拉涨停,他必须借大盘反弹之势,封涨停,完成出货。这一切原本那么的完美,精准,可郭谦始料未及的是,大盘的反弹非但没有出现,昨天还来了一个历史性破位的暴跌!本以为破位之后必然反弹,可今天大盘依然不死不活,郭谦已经预感后势不妙!这样的大盘要在涨停板上出货真的是要挑战他郭谦智慧的极限了。
到昨天为止,郭谦还坚持按计划在操盘。股市中的跟风盘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开遛!他昨天尾盘强行拉升,为了稳住这几天逆势上涨进来的一些跟风盘。实际的交易情况,令郭谦这个市场老手也没想到他尾盘的护盘性拉升居然又吸引了那么多跟风追进,大盘背景如此恶劣,而云龙的拉升如此轻松,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感到太不可思议了,实在是邪门!他不明白这市场上的人怎么就如此大胆,在大盘破位这种凄风苦雨的背景下,这种火中取栗的钱也有人想来赚!看来金钱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他庆幸市场中幸亏有这些贪婪的猪,他的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发完感慨,郭谦还是头痛今天如何运作云龙的走势。按原定计划,他应该继续攻击,但大盘破位之后,市场观望气氛很重,郭谦手中的资金并不充足,他不敢轻举妄动。拉――怕前几天跟进的人获利回吐,自己手中的资金不足,一旦顶不住市场抛压,这次的整个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不拉――市场的短线客一样会走人,而今这个股市,所有的股民都是投机,吃一嘴便开溜,特别是当短线客账面有利润的时候,要想散户为庄家站岗,除非是被套上。经过反复思考,他决定故计重演――横盘,让想跟风的人去猜,去蒙,让持仓的人举棋不定,幻想犹豫。主意一定,郭谦马上向王卫东汇报了盘口情况和更改计划的想法。王卫东同意他采取的这个权宜之计。
郭谦刚挂了电话,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冲着电话极不耐烦地说:
“喂――”
“大哥,你怎么不拉了,你不拉丁缪可要抛掉手中的股票了。”
“能拉还用你教?!”郭谦恶狠狠地说。
“大哥,你别火,是大盘在和你作对,不是我。”
郭谦知道确实不能怪别人,他口气放缓和了一些,继续问:
“你那里情况到底怎样?”
“现在云龙横盘,搞得大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些大户全看丁缪的动作,他怎么做,大户们也怎么操作。”
“那丁缪呢?”
“他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多半要守仓。”
“这样最好!你估计他影响了多少跟风资金。”


云龙横盘(2)
“大概3、4千万的外围资金。”
“好,你给我把他稳住,一定不能让他卖掉。”
.....
9月10日,星期五,云龙横盘一天,价格一直在元上下横盘波动。
丁缪被云龙的走势搞糊涂了,按他的经验,尾盘拉升的股票次日非涨即跌,可是,昨天拉尾盘的云龙今日却横盘了快一天!丁缪反复思考,估计云龙的庄家今日的操盘和大盘走势有关,大盘昨天破位创新低后,今天走势反反复复,极其暧昧。按理,破位创新低之后,次日至少有一个技术性反弹,可今日大盘的走势,无论尾盘收阴收阳,都是一个变数极大的抵抗性K线。今天是周五,卖掉云龙,周末出利好那就要踏空,不卖云龙,周一大盘继续下跌云龙是否会受牵连?云龙是否能够强过大盘?保险做法是否该先部分出局?层出不穷的问题,排山倒海般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朝丁缪涌来,他第一次感到抉择是如此的痛苦和艰难,因为无论他在此时做出那种决定,注定了事后必然都要后悔!
究竟该怎样应对很让丁缪为难。
此时,一屋子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丁缪,眼看着就要收盘,是否持仓过周末,大家都等着看丁缪的行动。面对这样的大盘、这样的云龙,大家反而安静了。不过,这种安静是没有主张的茫然,不是胸有成竹的笃定。以往遇到这种横盘情况,大家要么听天由命了,要么瞎蒙,如今有丁缪在,这决断的重任大家自然都交给了他。
丁缪再三权衡,决定赌一把。他打算持仓到周一,假如情况不妙,开盘就走人,反正现在他还有赚,还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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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立断(1)
9月13日,星期一,开盘前,郭谦和王卫东通了话,王卫东要他按预定计划攻击。开盘后,郭谦立刻指令各地操盘手,小单对倒,缓慢拉升。
“云龙又涨了!”眼镜女人尖声通报。此时,丁缪所在的这间大户室除了平时几个常客,还来了不少新面孔,他们都是暗地里跟着丁缪操作的大户。他们周五都没有出局,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周末,今天大盘跳空低开,他们心中更没着落,所以一大早都汇集在这里,看丁缪的动作行事。现在听眼镜女人这样一说,略略安心,但是节节败退的大盘和云龙股份的逆势上涨让他们忧喜参半。
丁缪看着上涨的云龙,他很犹豫,他要不要兑现电话里自己对文丽姝的承诺?
周末晚上,丁缪和文丽姝在电话里说了很长时间。自从丁缪告诉文丽姝他冒名融资买进云龙之后,文丽姝的电话是三天两头打过来询问他云龙的事情。丁缪本来想骗她,说自己空仓,已经出局云龙。但是丁缪面对丽姝发自内心的关心,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他略略犹豫,便如实的将自己的持仓情况告诉了文丽姝。文丽姝听后,坚决要丁缪卖出云龙。电话里,文丽姝无论丁缪讲什么理由她都不听,她只要丁缪答应她开盘就卖出云龙。丁缪问文丽姝为什么对他持股云龙如此的紧张,文丽姝自己也说不出一个理由,但是,她始终觉得,逸飞老师没有介入云龙,而外面居然这样无中生有的瞎传,那就证明云龙有阴谋;同时,文丽姝还告诉丁缪,她有空也在看《庄殇》,虽然她不懂一些具体的股市技术,但是她记得书中再三强调,大盘背景不好的情况下,逆势上涨的股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参与。丁缪当然记得《庄殇》里有这样的话,但是他仍然觉得文丽姝过于紧张,提出的要求太离谱,但文丽姝一再恳求他卖出云龙,非要他答应了才罢休。丁缪被求得没法,只好答应文丽姝只要今天云龙冲高他就走人。
现在,云龙涨了,丁缪实在不愿意出局。可想起对文丽姝的承诺,丁缪开始烦躁!他觉得文丽姝有点多事了。他知道文丽姝亲自去找逸飞求证过,证实了德缘收购云龙是谣传,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云龙在涨那它就是好股票!就算有阴谋。只要他小心一点,也是没有大碍的。
石练一直在留心丁缪的动静,丁缪的犹豫和烦躁神情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见丁缪这样,知道昨天晚上的电话又起作用了!他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丁缪和这个女孩一通话,就会变得异常的谨慎。石练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这个女孩是谁,丁缪告诉他,这个女孩是他同学的女朋友,逸飞的弟子。石练极其恼火这个搅局女孩,可是这个女孩在丁缪心中的份量极重,丁缪对她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他隐隐感到丁缪深深地暗恋着这个女孩。石练曾经把这个情况汇报给郭谦,郭谦指示,离间他们,刺激丁缪怨恨文丽姝。
大盘第一波跳水结束,云龙也完成逆势拉升的第一波,进入横盘整理。
丁缪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云龙盘口,云龙横盘了一分钟、两分钟……
丁缪高度警惕着这种走势,他有经验,在这种大盘背景下,冲高的个股一旦回落下破均价线最后往往就是跳水的格局。
忽然,一笔30万股的大卖单打掉了买一、买二、买三的全部接盘,云龙股价跌了1毛,图表上呈现出90°的脉冲式直线跳水下跌。
丁缪见状,条件反射低挂一档输入20万股卖出指令,其他的大户,看他这么动作,轰地散了,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刹那间,每个房间都响起了劈劈啪啪的键盘敲击声,石练目瞪口呆,他想劝阻,已经迟了。
突如其来的30万股抛单把郭谦搞得措手不及,紧跟着密密的卖单如冰雹一样砸下来。云龙正在攀升的价格不但打回了原形,还变绿了。他惊出一身汗,抓起电话,飞快拨打,慌忙下命令,让各地的操盘手立刻稳住。可是,卖单疯狂涌出,挂出的买单眨眼功夫就没了。郭谦心突突直跳,面对“空军”的狂轰烂炸,他狠不得自己冲上去“堵机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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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立断(2)
在这个紧急关头,郭谦想到了王卫东。他抓起电话,正要准备拨打,一身米色休闲打扮的王卫东神清气爽地推门进来了。
“开始行动没有?”王卫东面色平静地问。他看见郭谦不停地抹汗水,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妙。
“没,今天大盘更差,跳空低开,已经创了新低!市场恐慌,恐怕大盘真的要崩盘了――”
“我不是交待了让你按计划攻击吗?”王卫东口气陡变了,打断郭谦的话,质问道。
“可是计划中当时预计大盘会反弹上涨的,现在――,而且刚才我试了一下盘口,结果遇到了大量的抛盘,这涨停动作可能得缓一缓。”郭谦很委屈地解释。
“计划不如变化!骑虎难下的时候,绝不能缓!你直接把价格一步拉到涨停板上去,轧空所有卖盘。”王卫东命令道。
“现在――?!”郭谦瞪着王卫东吃惊地叫了起来!
郭谦怀疑自己听错了!大盘在创五年的新低!王卫东却让他拉涨停,找死啊!?郭谦不敢执行王卫东的命令!他是操盘手,如此凶狠霸道强行上攻,除非资金要非常的雄厚,而且后续是真的想往上做,才考虑偶尔采用。可他们是虚张声势,是在做戏!如果股价封住了涨停之后,再被外围抛盘打开,不仅是技术图形彻底难看,跟风和持仓的士气也将被彻底打涣散,局面将呈现墙倒众人推、兵败如山倒的惨况!
他必须阻止王卫东这样做!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他同时也知道,目前如果不马上封住涨停,局面也会同样危险,但是后果总比胡来好,至少资金还在手中,他们这次做盘资金本来就很紧张。他必须说服王卫东放弃这种愚蠢的念头。
“王总,我们今天的攻击本来就是做戏,若强行拉升会不会把戏做过了头?在条件恶劣的时候,我们要爱资金如子,保存再战的实力――”话说一半,郭谦陡然住嘴。原来他在情急之中,本能的将逸飞经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引用了出来。他清楚的记得,这段话在《庄殇》里也有。
依王卫东对逸飞的看重,郭谦清楚,此时用逸飞的话来说服他应该最有效果。可是,他不能、不愿、不屑拾逸飞的牙烩。
“你什么也不用说,无论大盘如何艰险,我们必须按计划的时间坚决出货,没有更改!我相信一点,涨停越坚决,跟风盘才会越有信心!我要给所有买入和关注云龙的人打一剂强心针!这个世界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墙倒众人推,你怕他更怕,人性就是如此,按我说的做!”王卫东再次严厉地下达命令。
王卫东口气霸道,语气严厉得伤人,他压根就没有听郭谦的解释。他发布指令之后,也不和郭谦招呼,径自转身走了。郭谦自尊心严重受伤,怨恨顿生。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立即在盘口挂出了尾数为118、116、115的买单,这是他和各地操盘手事先预先约定的发动总攻击的信号。
郭谦死死盯着看屏幕。云龙股份一阵排炮式攻击,仅仅几分钟时间,价格就已经被推到了涨停板上。
云龙涨停之后,盘面渐渐平静了下来。大盘还在下跌创新低,而云龙一支独秀地排在涨幅第一,在满目惨绿中寂寞独舞。郭谦估算了盘面资金投入情况,刚刚4位数的封单动用了全部的资金,帐户上已是弹尽粮绝,再没有后备救援部队。虽然目前盘面显得平静,但是,他知道这种平静是假象,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可怕地沉默!
封停几分钟之后,开始有小笔卖单出现,从间或到连续。郭谦知道这仅仅是前奏,铺天盖地的卖单随时都会无情地砸出来。果然,几分钟之后,出现了几笔大的抛单,盘口显示他们自己买进封单减少到了三位数。紧接着,一窝蜂的抛单涌了出来,眼看涨停马上就打开,郭谦束手无策,他闭上眼睛不敢看云龙涨停板被打开后的惨况,他心中说不出的遗憾,一旦涨停板被抛盘打开,这次出货的计划就全部失败了。他金益证券的总经理梦,他假丁缪算计逸飞的计划通通落空。他恨死了王卫东,他想起逸飞以往常常感叹,牛嚼牡丹,辱没圣贤,他现在也体会到了智慧被糟蹋的悲哀。他辛辛苦苦设计的云龙套餐就这样功亏一篑,可他也没有一点办法,账户上还有一点点钱,补上去也是杯水车薪,他考虑了一下,终究没有动作。他诅咒着王卫东,双手象发“鸡爪疯”一样来回不断地切换电脑画面。


当机立断(3)
“王卫东,你这头蠢猪!你不当本大爷的话一回事,你马上就要知道不听话的下场了――”
“只有猪才在这个时候拉涨停,也只有猪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抢涨停――”
……
郭谦肆无忌惮地谩骂着,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他把画面锁定到云龙股票实时交易图表。然后,他斜靠在椅背,抄着双手,抖着脚,幸灾乐祸地看着封单一点一点地被吞噬。他恨死王卫东不听他劝,他恶毒地等待他预想的情况出现,他在房间里恣意地喊道:“我要看你王卫东如何收场!”
郭谦骂得口干舌燥,他起身倒水,然后走到紧闭的窗户前。他无心看屏幕。云龙打开涨停已成必然。他对着绿色的窗帘摇头叹气听天由命。他很遗憾自己绝妙的云龙套餐就这样被王卫东这头蠢猪糟蹋了,同时他更遗憾自己看不到王卫东的狼狈样子,他很想知道一直象帝王一样的王卫东,看见自己猪一样的决策,是否依然还能保持住风度?
“奇怪!怎么没有操作手向来电话告急――”
郭谦站了一会,他忽然觉察到事情进展有点不合常规。他回到屏幕前,扫视盘口,顿时他瞠目结舌。揉揉眼睛,摘掉眼镜,他凑近屏幕再看,云龙的涨停板非但没有被打开,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大笔买单不断地往盘口买一(股市行情软件上显示的买单最高的出价)的位置上堆!
“他妈的,太邪门了――-实在太邪门了――”郭谦对着屏幕大吼。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怪事,这样的大盘下!这种股票也有人来抢涨停?!猪啊――这个市场的猪实在太多了。”郭谦拍着桌子,狂骂!
追涨停的封单还在堆积,并没有因为郭谦的谩骂而停止。源源不断的封单就像是在滚雪球,越来越大,已经堆积到了5位数!
此情此境,郭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对着屏幕频频摇头。他骂归骂,感叹归感叹,可他不敢丝毫怠慢,今天不仅要拉涨停,而且还要出货,这是他预先设计好的计划。如今,第一步封涨停已经实现,接下来应该开始偷偷出货。他边感叹边下令各地的操盘手,开始采用不同帐户卖少买多打“时间差”用“拖拉机”显示外盘大量买进的手法,偷梁换柱,小单出货。
进入出货阶段,郭谦不敢掉以轻心,他死盯着屏幕。
涨停板出货是他的设计,不过郭谦没有想到这货出得实在太顺利,刚开始封单他们还是异常小心,自己不断地边撤边挂,这样可以既保持封单的量不明显减少,而成交的又是别人的挂的买单,按理这样做很快就会只剩下他们自己的封单,可是盘口涌出的疯狂接盘让他大跌眼镜!郭谦无法理解和解释这些疯狂接盘的人。看着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买单,他不停地感叹:“猪就是猪啊――猪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人――”。他想起了王卫东空中飞人大难不死的传奇遭遇,郭谦只能承认王卫东运气实在太好了。这样一想,他心中更加百般不是滋味,他仰天长叹:“想不道这头猪真有猪屎运!老天啊,你为何总是保佑这样的人――”
郭谦怨恨起上天的不公平!
......
“妈的!真是太离谱了!!大盘都他妈的快要崩盘了还有股票涨停,这云龙也实在太邪门了!”壮士断臂鼓着一双牛眼睛高声骂道。
刚才跟着丁缪出了局的大户,正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云龙往下跌。大盘已经创了五年来的新低,而他们却能赚钱出局,那感觉真是爽呆了。
听“壮士断臂”这么一嚷,大家回到屏幕前一看,明明在直线下跌如断线风筝一样的云龙,此时一个v 型反转,一波封在了涨停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既憋屈、又难受,说不出来的窝火!大凡炒股票的人,卖股卖在涨停之前的振荡时分是最晦气的,跟随着心中那种懊悔、被玩弄,被戏耍的感觉令人气恨的简直没法形容。
“丁老师,你看这云龙怎么就涨停了?!”老张不解地问。他刚才忙忙迭迭的从云龙跑出来,担惊受怕了3天才赚2到毛钱,可这一会的时间,一个涨停就是1元!片刻时间,他却整整的少赚了8毛钱,他想不通啊!他想要丁缪给他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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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立断(4)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丁缪看去,眼神和表情都极为复杂。丁缪从那些眼神里看到了埋怨、看到了不信任、甚至看到了嘲笑,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刚刚出局就闹了个大笑话,搞得他颜面全无,恨地无缝!
不过丁缪想不通:人心怎么这样奇怪。大盘这样,能赚钱就不错了,自己既没有叫他们买,也没有叫他们卖,一切都是他们自愿跟随,何况他们也赚了钱,只是赚得太少而已,哪能怪自己?!怪也只能怪这个涨停来得邪门,庄家太可恶。现在他们怎么反到怨恨起自己来了?他自己还不是一样被可恶的庄家调戏和玩弄了,他又该去怨谁?想到这里,丁缪并不回答老张的话,嘿嘿苦笑了两声,起身出门而去。
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躲开大户们灼灼的眼光。他有些怨文丽姝,如果不是她多事,制造紧张空气,一再地要他从云龙出来,这个涨停板他应该是稳稳吃定了的。
方便之后,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浇了一下脸,回到大户室门口他犹豫了,他居然不敢回到房间去,怕看见大户们质疑的眼神。丁缪已经被石练打造成了股神,他不能让多日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名声这么一下就没了。他要挽回名誉!他要重新逮住云龙。
......
转了一圈丁缪硬着头皮进屋,看见石练正在怒发冲冠地发表演讲,做动员报告。他指着着已经涨停的云龙图表,激动地喊道:“追!坚决追!我就不信这个邪,丁缪,挂涨停价追进去!”
石练不断叫嚣,房间里的人又面临一个买与不买的痛苦决策。
丁缪按奈着内心的懊悔低声说道:“不急,看看收盘情况再确定。”
其实,此时的丁缪自己也有石练说的追涨停的强烈念头。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股价刚封住涨停,如果第一时间排队追,还是很有希望买进的而且后续往往能赚到大钱。股市就是这样胀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丁缪打开云龙的K线图形,迅速研究了这个涨停阳线在图表中的技术意义,图表显示:这根阳线简直就是云龙起飞的标志,此时云龙进入了3浪3的狂飙。整个图表显示出股价腾飞之强烈气势,按照技术提示这里不但不是卖点,反而应该是最好的买点。
可他同样也知道,当日买隔日卖的股票T+1回转交易制度实际上也是一种风险,一旦这是一个庄家做的骗线假涨停,那么冲动的跟进者就会被庄家关门打狗,那就真是2面挨耳光,左右挨揍,痛不欲生了!
“怎么办?”丁缪在心中不断自问!他又面临着决策,而且是异常痛苦的抉策!
丁缪无意识中茫然地切换着电脑画面,大盘还在创新低,跌幅榜上那些跌停的股票如僵尸般惨不忍睹,而涨幅榜上云龙却死死地封住涨停,对比是如此的强烈,诱惑是如此的巨大!涨停的云龙犹如站在风口浪尖的龙头,无论大盘如何风雨飘摇,如何翻涌惊涛骇浪,面对层层绿色“空军”的包围我自巍然不动!
“虽然市场千变万化,但这样的龙头股票却不多,我绝不能错过这样的股票!”丁缪下定决心。
云龙巍然不动的王者之气打动了丁缪。,他已经决定了再次买进云龙,他虽然激动但仍然没有失去理智,他要等,等收盘看今天云龙能不能牢牢封住涨停,他要仔细看清楚最后的封单情况,如果一切良好没有破绽,明天他将重仓杀入!
......
王卫东离开郭谦的办公室后,马上给大勇电话,指令大勇通知各处的敢死队员每个账户保留20万资金,其余所有资金全部买涨停。
打完这个电话,王卫东又拨了一个电话,他对电话里说:“现在该你们进场了。”
对方在电话里推辞,说:“大盘不好――” 云云。
王卫东一下火了,他冲着电话语气强硬地吼道:“不行!不行!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行!我不管大盘如何!一股也不能少买,你们必须保证我顺利出货,不然大家就连锅烂!”


当机立断(5)
打完电话,王卫东将电话一摔靠在椅子上,他激动未平。刚才那个电话是打给基金经理的,这是整个云龙套餐计划中最隐秘的一个环节。电话里基金经理们居然敢这个时候和他讲条件,王卫东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找死!他手中握有和基金经理达成秘密协议的谈话录音!付给基金经理的是每股2元接500万股筹码的好处费,要他们在涨停的时候接下500万股的筹码!假如他们胆敢变卦,王卫东就要把这个录音公布,大家来一个鱼死网破大曝光。
王卫东想到这里露出阴鸷的冷笑。他暗骂:想玩我?不怕我玩死你们。然后猛然起身,将身后的大班椅撞开,踱步起来。
王卫东自然知道这些基金经理们的花招:他们临时变卦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老鼠仓太重了,答应接盘的资金中他们要先留出部分接下自己的老鼠仓。虽然王卫东已经预防了老鼠仓这个环节,但是没有有效的办法,这个事情不能象敢死队行动那样临时通知,必须要和基金经理事先谈判,所以基金经理不仅能得到王卫东的好处费,还能埋伏老鼠仓暗中狠狠地再赚上一把。明知道如此,王卫东还是只得让他们赚!可是王卫东却愤恨这些人实在太贪心了!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明的暗的两头兼顾。
王卫东为了云龙的顺利出货,可算是费尽了心机。当初郭谦的云龙套餐计划是建立在太多不可确定的外在条件之上,就如今天的拉涨停,他的计划就是要借势大盘。虽然郭谦在计划中注明有90%的把握大盘今天要反弹,当时王卫东看见这点就心中犯疑,万一出现10%的情况怎么办?这才有了王卫东找基金接盘的安排,他和基金经理事先说定,只要王卫东一个电话,他们马上就在涨停上排队接货。
王卫东焦躁地踱步,两手握拳。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不断地攒紧了拳头。
10分钟之后,王卫东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郭谦的电话,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太好了!王总啊――奇迹出现了!追涨停的买单源源不断,真是如有神助!我已经安排各地的分仓开始出货。”郭谦在电话里激动的回答。
听到郭谦的答复,王卫东的脸色立刻放晴,他知道,基金已经出动,他放心了。压抑自己的快慰,他用平静的语调在电话中他反复提醒郭谦严格按计划行事。挂了电话,王卫东点起一支烟,又轻松地走了两圈,他想起《庄殇》里说:“庄家出货就是挑战人类智慧的极限。”而这个挑战他做到了!还是在大盘破位1300点并创新低的情况下做到的,他成功的导演了云龙股份的胜利大逃亡!他为自己的智慧和谋略喝彩。
王卫东回到桌前,对着纵横捭阖的条幅,吐了一口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轻笑。
......


欧阳钓鱼(1)
榕树小镇骄阳当空,街道清静。
收盘之后,逸飞欧阳雪小乐三人从网吧出来,欧阳雪因为云龙股份在大盘创新低的背景下,突如其来的涨停,一路上缠着逸飞问过不休。
“老师,云龙太邪门了,为什么在如此大盘背景下突发性涨停?”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狂拉之下必有跟风傻瓜。”
“也是。不过今天可是封单巨大!抛盘也巨大!换手率都超过30%了――照理说庄股封涨停一般都是做作样子,大可不必劳师动众。看来庄家也很舍得花本钱呢――”
“放量涨停,抛单必定是庄家的,这封单就不一定了。”
“封单不一定是庄家的,那是谁的?”
“是谁的并不重要,但有一点,有这么多的接盘,说明庄家打窝诱鱼的非常成功。在这样惨淡的大盘背景下,能做到这点也真是不容易――”逸飞含着烟,语气淡淡地说。
“是,如此疯狂的接盘,太不合常理了!”
“不合常理就是妖――”逸飞漫不经心应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欧阳雪追问。
逸飞想了想,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
不经意间,三人已经走到了这个小镇唯一的一家卖渔具的小店前。欧阳雪期待着下文,逸飞却打住了话题,往渔具店而去。
渔具店20平方米大,琳琅满目,所有钓鱼需要的器具有条有理排列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头发呈“地方包围中央”状的秃顶男人正在打瞌睡,他用乜斜的睡眼看着逸飞,也不搭理。逸飞沿着简陋的柜台浏览各类渔具,随口问道:“老板,鸭子河怎么看不见一个钓鱼人呢?”
中年秃顶男老板正在打瞌睡,听见逸飞的话,半眯着眼懒懒地说:“鸭子河这几年很不好钓鱼了,好些人整天整天的开不了张,钓得没趣,都不来这里钓了!你钓的如何?”
“倒是钓上了一些,但是,尽是小鱼――”
老板眼中闪现一丝惊奇,接着称羡道:“已经很不错了哦――”
逸飞摆摆头,说:“太差劲了,鸭子河是百年的老河,一定有大鱼的。我虽然做窝了一周,但效果不理想,才聚了一些小鱼,看来火候未到――”
老板神色一怔,即刻对逸飞刮目相看,他提高声音,颇有兴致地问道:“你用什么做窝的?”
欧阳雪瞅着一包又一包的气味怪异的鱼料,插言:“红薯――谷芽”接着,她问逸飞:“老师,是不是它们不对鱼的胃口?”
小乐道:“这里有这么多的鱼料,不如我们样样都买点,给鱼儿来一个满汉全席?”
“这主意好,小老弟你真聪明――”老板起身,眼里露出商人特有的精光,言不由衷地恭维起来。
小乐不明就里,一脸得意。欧阳雪看着逸飞,想听听他的意见。
逸飞笑着,不语。其实,钓江河一般都不使用商品饵料,钓大鱼更是越简单越自然的饵料越好。而且,喂窝子的料和钓的料还必须高度一致,做到诱钓合一。尤其是钓大鱼最关键在于守候和定时定点长期做窝,野钓尤其如此。这些简单的道理渔老板不会不懂,可逸飞并不当即点穿。他只说:“你们买来试吧――”
老板一听,赶忙拿着一个大号的塑料口袋出柜台,屁巅屁巅地递给小乐。
欧阳雪一包一包的念着说明,她已经被那些自我吹捧的说明迷惑了,面对五彩缤纷又说得天花乱坠的鱼饵,欧阳雪对逸飞说:“老师,这些鱼料很不错呢,今天你准备用那种?”
逸飞回答:“我还是用红薯、谷芽。”
两次提到红薯和谷芽,渔老板反应过来了,他诧异地问:“红薯和谷芽都是专钓鲤鱼的,你怎么知道鸭子河鲤鱼多?”
“钓鱼当然要先了解鱼情了。”逸飞笑着回答。
“前几年这鸭子河里的鲤鱼确实不少,钓鱼的人也多,所以我才来这里开了一个卖渔具的小店,唉,现在不行了,经过电打、药闹、网捕之后,河中的鲤鱼很少,能活下来的已经成精成怪,轻易不会吃钩的――” 老板露出一丝苦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大家都知道鸭子河不上鱼,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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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钓鱼(2)
“这种人为的灾难,不是鸭子河一处的问题。不过――”逸飞胸有成竹地说:“只要有鱼,就不怕它成精成怪,我有足够的耐心,长期做窝,守它个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几个月,我相信总有经不起诱惑的鱼来上钩!”
渔具店老板点头赞同,想想说道:“我给你一个建议如何――”
逸飞谦虚地说:“请讲――”
老板带着行家的口吻说道:“你不但要做窝,而且还要做重窝,要舍得花本钱,建一座免费供应鱼儿吃饭的美味‘餐馆’,虽然鸭子河的鱼少,很分散,但是,一旦鱼儿发现了有免费佳肴,必定前来光临,尝到了甜头还会四处通知同伴,到时你就不愁钓不着鱼了。”
逸飞听完呵呵大笑起来:“看来老板你也是此中高手,你说这招我常用,的确简单、有效。欧阳雪,你记得不,当初我在云龙水库钓上大青鱼就是做的重窝――”
欧阳雪虽然身在渔具店,听着逸飞和老板议论钓鱼。可她的一半思维还停留在刚才和逸飞关于云龙涨停的话题上。她听到逸飞在和她说话,靠近逸飞低声说:“老师,我听你们谈话,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错觉,你们说的话怎么都象当今股市中庄家坐庄的手段哦,总觉得钓鱼高手都是坐庄高手,而且好像钓鱼和坐庄就是一回事一样。”
逸飞笑着说:“大道相通,坐庄和钓鱼本来就是一回事。”
欧阳雪灵机一动,说:“老师,我今天也要学钓鱼,你有没有多余的钓具?”小乐跟在身后,忙给欧阳雪使眼色,暗示他也要加入,欧阳雪接着又说:“小乐也要一副――”
“呵呵――,有、有,”逸飞打着哈哈回答,“说起钓鱼我的手就开始痒了,走,赶快回去准备,今天我要做一个超级重窝――”
夕阳下,鸭子河波光熠熠,流金溢彩;波光中,榕树王的倒影像是被画家添上的一笔写意重彩,显得是那样的抢眼夺目;逸飞、小乐、欧阳三人,各自架着一根钓鱼杆,排坐在鸭子河岸忙活。
小乐和欧阳雪把买来的鱼料全部搅和在一起,各自分了一半,然后抛向水中。在等待发窝的时间里,小乐靠近欧阳雪问:“姐,你今天怎么想起钓鱼了?”
“我不是在钓鱼,我是在体验坐庄!”
“坐庄?”小乐一脸狐疑。
欧阳雪神秘一笑,让小乐胡乱猜去。她是钓翁之意不在鱼,都因逸飞在渔具店和老板对话,说坐庄和钓鱼是一回事,让她萌发了钓鱼的念头。她决定借钓鱼体验一番坐庄,趁机请教逸飞坐庄的问题。
欧阳雪把钓鱼当坐庄,从逸飞进入钓鱼程式开始,她便一直认真留心着逸飞的所有动作。
今天逸飞先在每天做窝的两个位置用平时几倍的料,打了重窝。然后展开渔具,准备钓鱼。
等逸飞做完准备工作,欧阳雪“心怀鬼胎”地问道:“老师,我第一次野河钓鱼,你能不能讲解讲解呢?”
逸飞含烟微笑着说:“钓鱼绝招只有二个字:诱、骗!妙就妙在这个钓字,愿者上钩,怨不得钓者。要引诱鱼儿上钩,那就要看钓家的本事。这些本事有些是知识,有些是经验,知识看书或别人传授就可以掌握,而经验则必须通过自己的实践积累。”
欧阳插话道:“老师,那你就讲讲这个诱骗理论吧。”
逸飞沉吟了片刻,说道:“所谓钓者:诱也!而诱的前提是洞察了鱼的习性。你知道鱼最大的性情是什么?”
“鱼儿贪吃,连自己的排泄物也会去尝一尝。”欧阳雪养过金鱼,对这点印象极为深刻。
“是,但是,鱼也是有智慧的,特别是大鱼和被钓过的鱼,吃食是非常小心的,甚至不吃饵食,只吃散落的食料。”
“有这么聪明的鱼?”
“当然,不过,更多的是又笨又贪的吃鱼。所以你要记住: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只要水中有鱼,只要诱惑足够大,就必然有经不起诱惑的鱼儿来送死。”


欧阳钓鱼(3)
欧阳雪捣蒜一样,忙点头。小乐此时也围在了逸飞身旁。
逸飞看着浮漂,继续道:“莫说是鱼,其实,经得起诱惑的人又有多少呢?因此,钓鱼的第一要领就是诱鱼,聚鱼。钓鱼人需要精心设计很多假象、圈套,施放许多迷惑鱼儿的烟雾,制作鱼类的美味大餐,从茫茫水中,将四处游荡的鱼儿,诱集到自己钓点。骗鱼进窝,然后才好真对那些贪吃又愚笨的鱼施钓,让它们咬你布下的钩。而且,聚鱼要多多益善,诱集来来的鱼越多,其中的笨鱼也就可能越多,这样就不是碰运气地钓起偶尔路过自己钓点的鱼了。这就是所谓的:先引鱼后钓鱼。如果鱼都没有聚集,即使有再好的钓技也是枉然。而骗之所以能得手也不是钓者有多么的高明,而是鱼儿就算明知道好吃的下场都很惨,可是它们还是抗拒不住色香味具佳的钓饵的诱惑要冒险来吃。因此,纵然这些鱼开始会很小心,但是面对为它们量身定制的美味鱼饵,那种难耐的诱惑总是有鱼无法抗拒。”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上的科学钓鱼。”欧阳雪插话。
“这只是科学钓鱼的一个方面。科学钓鱼从钓前钓具的选择、钓场勘察、饵料研制、到施钓时的选点、打窝、调漂、下饵、抛杆、遛鱼等是一个完整的体系。”
“老师啊――,这个钓鱼的体系确实不错,不过把人类的智慧用在这里也实在是浪费。”欧阳雪又插嘴。
逸飞呵呵一笑。他想想之后,道:“和鱼斗总比和人斗好。”
欧阳若有所思,沉思了一会她忽然问道:“看来云龙的庄家是钓人鱼的高手!”
逸飞呵呵笑了起来,接着说:“原来你今天这么虚心的向我请教钓鱼是为了这。”欧阳雪撒娇一笑,逸飞也不恼。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便继续讲了起来:“万事万物的道理是相通的。股市里面的庄家确是很象钓者,但是有一点一定要明白,吃不吃饵主动权绝对在鱼的手上,明智的鱼会选择不吃,智慧的鱼会选择吃一半,勇猛的鱼就算吃下了钩子,却拼死也要挣破嘴巴逃走,只有那种既贪又蠢还怕死的鱼才会成为钓者的盘中餐。”
“还有吃到了诱饵却又逃脱的鱼呢?”欧阳大奇。
“当然!舍了鱼饵钓不着鱼的情况太多。有时是钓者时机没有把握好,有时是起竿的方法不对,有时确实是鱼太狡猾,还有就是钓鱼不成遇到大鳄,钓者自己掉进了河里成为鱼食呢――”
“呵呵呵呵――”逸飞最后一句把欧阳雪惹得捧腹大笑,“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什么情况都会遇到的,意外无处不在。”
“这句话是你的口头禅。”欧阳接过逸飞的话,然后一本正经道:“听你这番讲钓鱼,我看世人若要学坐庄,只需好好研究钓鱼的学问就可以了。”
欧阳雪说完盯着逸飞的眼睛,等他回答。而此时逸飞的眼睛盯着浮标,面上露出玄机颇深的一笑。
“老师,这钓鱼还真是一门人生课,好多道理都非常的实用呢!可为什么钓鱼的都是老年人呢?”
“哈哈哈――”逸飞少有的大笑起来。笑声过后,望着远处的山水,他感慨地说:“欧阳,别看你冰雪聪明,有时也一样犯傻!这个世道谁又不是在沽名钓誉?人老了不过是换一个方式钓而已!”
欧阳朝着逸飞翻了翻白眼,她想想自己的确是犯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逸飞来点醒。欧阳生气归生气,逸飞的话也启发了她,她继续说:“也是,不过,我想很多人也是当了一辈子的鱼,到老了当当钓者过过瘾哦。”
“是哦,很多人也是老了才开悟的,在钓鱼中才真正的开始品味人生。”
小乐在旁边竖起耳朵把逸飞和欧阳雪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强记于心。这番话分明就是关于坐庄的问答。他佩服欧阳雪的机灵,平时逸飞绝口不谈股票,今天借请教钓鱼才让逸飞讲出来很多精妙的道理。小乐脑子里清楚的记忆着云龙股票的走势,现在将逸飞刚才说的话一印证,明白了很多玄机。不过小乐也在思考一个问题,股票市场那次机会又不是庄家的诱饵呢?身为股民那一个又是没有“鱼性”呢?要想赚钱就必须吃诱饵,看来炒股真如鱼儿吃钩般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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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钓鱼(4)
逸飞一番话之后,缄口专注钓鱼。小乐和欧阳雪见状知趣地回到自己的钓位。可二人都心不在渔。欧阳雪盯着天空冥思,小乐望着水面苦想。


母鱼放生(1)
“哈哈,还是重窝有效,大鱼上钩,小乐拿抄网!”逸飞大喊一声。
欧阳雪兴奋地欢呼起来,小乐闻声赶忙拿起抄网,来到逸飞身边准备着。此时逸飞手中的鱼竿朝右拉成了弯状的弓形,身子向水边靠,几个来回鱼都没露出水面。欧阳和逸飞在一起钓了好多次鱼了,也有了一些常识,知道一定是大鱼上钩了,逸飞这个动作是在“遛鱼”。
欧阳朝河中一看,虽不见鱼但从钓线在水中的动态感到鱼正在水里左右逃窜。逸飞也不忙,顺着鱼游方向、向左向右地把鱼引动。
欧阳雪激动地喊:“拉啊!拉啊!”小乐也激动地喊:“不能拉!不能拉!”两人的喊声此起彼伏,逸飞无暇顾及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水中的动静,将那鱼儿遛来遛去,耐心地和鱼周旋斗法。欧阳和小乐开始还激动的喊叫,渐渐也喊累了,收住了声音。
忽然,鱼划着水波朝河中央窜去,逸飞忙把竿子往左一倒,将钓竿逆时针划了个弧度浸入水中,他利用水底限制鱼的逃窜路线和力道发挥,使出短杆细线溜鱼的救命招数――逆向往水底牵引遛鱼。
又过了片刻,那鱼也没了刚才那般劲道,它的身子侧了出来,几乎能看见白色的鱼肚。这时,逸飞才试着将碗大的鱼头引出水面并朝手握抄网的小乐吩咐道:“趁我把它引到岸边鱼肚皮完全翻白没有力气的时候,你用抄网对准鱼头把它捞起来。”
“嗯。”小乐赶忙把抄网埋伏在水里。
欧阳雪在一旁欢呼喝彩、呐喊助威,在她银铃般的笑声中,说是迟那是快,逸飞和小乐一个和谐的配合,一条近10斤重的大肚皮红尾鲤鱼,鱼鳞映着波光被捞出了水面。逸飞和小乐都很有成就感地笑开了,可欧阳雪见到了它的真面目之后失望地朝逸飞撇着嘴说:“比在云龙那条青鱼小多了呢。”
逸飞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哪能次次都是几十斤的大鱼?!”
奇怪――” 欧阳雪并不理会逸飞的感慨,她指着鼓鼓囊囊红尾鲤鱼的鱼肚皮说: “这鱼肚子怎么这么大?”。
“这是一条母鱼哦,放掉――”逸飞解释。边说,边小心奕奕的从鱼嘴上取下鱼钩,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鱼重新放回到河里。
“别放!鱼籽可是最好的营养品,放了多可惜!”欧阳雪想阻拦,可鱼已经到了水里,那鱼在水中一翻腾,红尾巴一摆,慢慢游走了。欧阳雪遗憾地说:“花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钓到一根大鱼,怎么又放了啊?”
逸飞无声地笑了笑,说:“钓鱼的人一般不吃母子,赶尽杀绝的行为为钓鱼人所不齿。”
欧阳雪反诘逸飞:“母子要放,大鱼要放,小鱼要放,又钓又放,伪善――假打!”
虽然欧阳雪言辞尖锐,但是她鹦鹉学舌地说出了四川话‘假打”两个字时,把小乐和逸飞同时逗了。小乐学着欧阳雪的腔调不断的重复“假打”两个字,气得欧阳雪挥起粉拳撵着小乐打,把小乐撵回了他的钓位。逸飞等欧阳雪闹够了泰然地说:“钓鱼和放生并不矛盾。钓鱼是享受和鱼斗的人生乐趣,放生是捍卫做人善良为本的原则。我们是人,不是神,所谓的善是指善心,人要生存,绝对的善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倒是你,鱼祖宗要吃,母鱼要吃,你不是还曾经给鱼通风报信,要说伪善你才是哦――”
“我吃掉它们,是让它们提前结束做鱼的日子,本来做鱼一点也不安逸,早点去投生做人多好――”逸飞听得哈哈哈大笑,欧阳雪瞟了一眼逸飞,扮出一幅可怜样继续说:“再说,你放了它我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好几天没有吃鱼,人都瘦了一圈――”
前几日在鱼塘,欧阳雪日日美味佳肴,吃鱼已经上瘾了。这几日逸飞野钓,一再说野鱼口味更好,把欧阳雪的口味吊得高高的,可总是钓一些小鱼。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大鱼,当然对逸飞放掉母鱼有意见。
“放心,既然有鱼上钩,就决不会才来一条,我保证能再钓起――”


母鱼放生(2)
“要是钓不上呢?”欧阳雪追问。
逸飞一脸自信的微笑,并不再多说什么。
欧阳雪笑道:“老师,佛家有舍身喂鹰,钓不上我就要吃你!”
逸飞一愣,忽然坏笑起来,连声道:“吃我就吃我,不过――”他故意话说一半,然后双目摄魂夺魄地逼视着欧阳雪的眼睛。
欧阳雪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狠狠瞪了逸飞一眼,红着脸回到了自己的钓位,然后盯着水面发神,莫明的黯然神伤起来。
逸飞以为欧阳雪害臊了,也不在逗她,便专心钓鱼。
果然如逸飞所预料,母鱼放走后半个小时,逸飞又钓起了一条三斤重的鲤鱼,自然,这条留了下来,天黑之后,拿到了幺嫂子那里加工,师傅拿出看家的本事,做了一道非常地道美味的酸菜鱼,连一向不吃鱼的逸飞也动了筷子。


风云突变(1)
9月14日,星期二。这天,丁缪6点不到就出门了。他去爬山,爬南国城东的莲花山。
拂晓,晨光熹微。城东的莲花山经过一夜的雨露滋润,空气清新得透明。曙光中,青翠黛绿,风景正好。莲花山是南国人心中的灵山,爬莲花山是南国人的晨练首选,南国本地人有一个说法,常爬莲花山不但强身健体,还能沾莲花山的灵气,诸事顺利。
丁缪加入晨练爬山的人群中。他一路上默默地祷告,希望自己能沾点灵气。
昨夜他通宵未眠。白天的云龙虽然赚了钱却让他受挫,他整晚反反复复地研判云龙图表,昨天收盘云龙死死的封在了涨停板上,而且封单量巨大,这说明云龙的突破已经成立,这使他越发后悔卖掉了云龙。他反复对照历史上和云龙图形相似的股票,这种股票突破之后一般都有30--60%的上涨,他本来已经介入,可他自己把自己吓了出来,到手的几十万利润就这样没了,更别说后续可能的得到的几百万利润了!妹妹整容的机会,自己的重新崛起......他越想越是懊恼。
丁缪对自己说:昨天操作错了,今天不能再错过。股市讲究先下手为强,他牢记逸飞的话“永远不要满仓”,这样的大盘背景,虽然有总理关于振兴股市的讲话,可丁缪并不看好大盘。当然,如果大盘能上涨赚钱的机会自然更多,也算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半仓介入云龙,今天分2步,一部分资金参与集合竞价――志在必得;一部资金分盘中跟进――伺机而动。
回到家里,丁缪充满了斗志。冲凉之后,丁缪信心百倍和石练往证券公司而去。
......
逸飞的日子过得朝有清逸,暮有闲暇。除了钓鱼,交易时间都被欧阳雪拉去网吧看云龙的表演。昨天的逆势涨停,云龙这出戏越演越精彩,欧阳雪跟了逸飞近一年,一直没有机会听逸飞系统解盘,现在遇到了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小乐依然当跟班,跑前跑后就象一个侍卫兵。他每天开盘就站在逸飞旁边,全神贯注地听欧阳、逸飞谈论云龙。
9月14日开盘,大盘跳空高开!
这个跳空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中。但是,指数一波冲高之后,进入横盘。
昨晚,中央台新闻联播时,铁娘子史美伦的辞职,###的讲话。这些政策性利好,如果是在前几年,大盘涨三个涨停也不意外。可是现在不同了,曾经非常听“党的话”股民,经历了、“国九套”的教训之后,都多了一个心眼,大盘横盘,就是7000万股民在犹豫。没有人敢轻易买股票,总理的讲话是真,可难保不又是一个坑!股民们被套怕了!
跳空高开的大盘走势令丁缪喜出望外!刚才他已经按计划,将二分之一的资金参加了集合竞价,为了保证成交,他直接挂了涨停价。目前看来,他的做法十分正确的,9点25分集合竞价报出,云龙果然高开7%。这说明,丁缪的委托最后以涨幅7%成交了。
从9点30分开始,丁缪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云龙的盘口。虽然大盘横盘,可连同云龙在内,好几支股票开盘后直奔涨停,并很快就封死在了涨停板上。这意味着丁缪早晨的第一仓已经赢利。丁缪来不及高兴,他一见云龙要封涨停,迅速的将计划内的另外一半资金高挂三档,以元委托价输入,大盘利好,云龙是龙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要乘胜追击。可云龙封停这波实在太快,因为大盘的横盘,丁缪输入了委托却没有确认,他略略迟疑了几秒,可就是这么一个很短时间的迟疑,云龙倏地一下,直接跃空五档,到达了 价位,丁缪连忙敲下确认键,希望有一个回抽出现。但是,汹涌的大笔买单封住了涨停。这么一来,丁缪虽高挂了三档,可元的委托价是根本不会成交的,机会硬是眼睁睁地从丁缪眼前溜走了!丁缪呆坐在电脑前,他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昨天错过了一个涨停,今天再次错过!
当然,丁缪的气恼和懊悔是含蓄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房间里的老张、眼镜女人、“壮士断臂”、刘会计、还有几个生面孔,正就大盘的强劲反弹,云龙的龙头风范在滔滔不绝地议论着。


风云突变(2)
“看来云龙是这波行情的龙头!”石练对众人说。
“的确,昨前天它是一支独秀,今天它是群芳之首,形势非常喜人。”众人回应着。
“丁缪,这次云龙可跑不掉了!”石练兴奋地说。
“你们不是已经卖了吗?”老张问。
“卖了,不可以买回来?!”石练得意洋洋。
老张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瞅着丁缪,满心佩服丁缪的英明果断。
“你们看着他干吗?心动不如行动,你们还不快去买,大家一起发财!”石练兴奋地对大户们说。
“已经涨停,想买也买不到了!”眼镜女人失悔地嘟嚷起来。
“追涨停啊――昨天没有追今天一定不能迟疑了!”石练喊道。
“能买到?”老张问。
“应该可以!”丁缪插言,他异常肯定地对大家说:“现在刚封上,排队一定能买到!”说完,他自己打开委托程序,先撤单,然后再以涨停价挂了进去,排队追涨停。
丁缪这话极其在理,虽然盘口还有不少的股票在蠢蠢欲动,可经过几次惨痛的教训,大户们已经深深明白了一个血的教训: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因此大家只盯着盘口中最强的股票,而强中之首云龙当之无愧!
“对!坚决追!”“壮士断臂”发表了宣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提前大盘率先发动,足显庄家神通广大、能耐非凡,这云龙一定是龙头,追!”刘会计附和了一句也去行动了。
随着“壮士断臂”、刘会计离开,其他大户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纷纷排队追涨停!他们上次赚得实在太少,很多人都想着这次一定要多买点,这样良好的大盘背景,云龙这种雄风的龙头,还有这样的高手在,他们都相信自己一定能稳稳地赚钱。
这天追涨停的大户们有的成交了,有的没有。丁缪的全部成交,他总算完成了预定的建仓计划,资金使用一半,虽然成本偏高,由于有前面集合竞价买的打底,总体刚好保本还略略有点赚。其他人,成交了的非常开心,没有成交的也不气馁,纷纷盘算着第二天开盘继续追涨停。
51. 满仓追击
9月15日,星期三。一改往日收盘后才去汇报的习惯,在开盘前郭谦特意去了王卫东的办公室。
这次不是他主动去汇报盘面情况,而是去展望胜利的未来。他已经高兴得忘记了姓什么!前天的封停如有神助,使他非常得意;昨天有###讲话,他预期的反弹终于出现,他借大盘的良好背景,已经出掉了部分货。今天,郭谦更是胸有成竹。他昨晚听了部分股评,一个整整下跌了6个月市场,仅仅上涨了一天,一个理所当然的反弹,却被分析人士说成牛市已经来临。郭谦想起这事就鄙夷地笑着,他笑股评又在给股民灌迷魂汤了,他料定今天股市众生又该颠狂了。当然,郭谦巴不得众生癫狂,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众人的癫狂正是阴谋家的天堂。郭谦在王卫东的办公室,兴奋地向王卫东预测云龙出局的胜利。三年来,郭谦第一次感受到了指挥千军万马,叱咤风云的恣意畅快。
“王总,我们今天出货一定会出得手发软――”郭谦一脸的亢奋。
王卫东笑了笑。
“王总,没想到这次行情比我预测的大多了,这次出货真是天助也――看来我们这次不但能顺利出货,而且还能卖一个好价钱――”
王卫东笑着向丁缪摆手,示意他暂时停下。
“郭谦,现在看来出货不是问题了,反倒是善后很让我头痛――”
郭谦不解地看着王卫东。王卫东继续说:“大盘背景好,当然有利我们出货,可是,我们利用这样的背景套杀跟风盘,这是犯众怒的事情啊――,郭谦,你一定要注意善后,千万不要成为众矢之的――”王卫东停了一下,非常慎重地说:“一方面大盘行情瞬息万变,我们的出货行动一定不可掉以轻心――另一方面, 出货行为一定要隐蔽,尽最大可能不要让股价在我们出货之后轰然崩塌――最后,记住一旦出货完毕,马上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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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突变(3)
郭谦频频点头,诺诺退去。其实,他对王卫东的担心不以为然。出货工作他自然要用12分心思对待,因为他知道金益证券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总经理这个位子他是志在必得,云龙套餐是他用来邀功的。至于善后,郭谦认为纯属多此一举。郭谦的观点是,股票市场无毒不丈夫,绝不能有菩萨心肠、妇人之仁。马上就要开盘,他没有功夫也不敢和王卫东理论,他匆匆回办公室。他赶在开盘前给石练打了一个电话,命令石练今天必须让丁缪在涨停价元全仓进场,他让石练自己的资金也全仓杀进去,并保证出货之前通知石练。
9月15日,大盘继续跳空高开,七八只股票直接涨停开盘,云龙也在其中。
云龙的涨停价元。一个极其吉利充满暗示的数字。让对数字一向迷信的股民浮想联翩,如飞蛾扑火一样开始踊跃追击涨停。
“丁缪,还有资金吗?”石练问。
“还有二分之一。”
“怎么留了那么多?”
“逸飞老师说过,叫我无论什么情况也不要满仓!”
“哪有你这样迂腐的人!大盘实在是太好了,又一个行情来临,快,全部买进去!千万不要错过机会!”石练看着大盘指数徐徐攀升激动地叫道。”
“不行,全部投入的话已经包括了我们向证券公司融资的部分。”
“融资来就是要买股,不然融来干嘛?现在大盘好、个股好,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融来的资正好派上用场,丁缪,机会就在与此,千万不可错过呀!”
石练的话让丁缪有点动摇,毕竟这这么好的大盘确实应该重仓出击,但是他嘴上还是拒绝着石练的建议,低声坚持道:“不行,逸飞老师那天还特意叮嘱我,一定不要满仓。”
“你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期货和炒股根本不同,就算全部投入,你的保证金仍然是50%,可期货呢――一般就是5%,这个区别你不会不明白吧?!再说,有如此好的大盘背景做保证,此时再不敢重仓,你一辈子也别想发财――”
丁缪埋下头,双手攒在一起用力绞着。他内心矛盾极了,逸飞的话言犹在耳,可大好的赚钱机会就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该捍卫原则还是该抓住机会?丁缪感到万分的痛苦,他为了云龙不知道多少次陷入艰难决断的梦魇!他第一次感到选择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件,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你这样成不了大事!你先把我自己的资金全部买入!刘老板的资金毕竟是以你的名义签下的,你自己做主!”
丁缪默不着声开始替石练下单。石练在一旁,怒其不争地数落道:“整个身子都进去了,留个尾巴做屁用呀?一开始你听一个女人的少赚那么多,现在你又死抱着逸飞的一句话不放,难怪你这么好的技术赚不到大钱,男人就要象一个男人,输就输个光光,赢就赢个莽莽,老子全押上。自己都不能做主自己的行为,我真替你悲哀,你还是一个男人?”
丁缪被石练这番毫不留情面的化话数落得脸红筋胀。今天云龙又涨停,本来他暗中很后悔昨天又买少了。如此的大盘背景,确是应该重仓出击的,可他始终感到他的行为好像被太多的看不见的东西约束着,就象文丽姝隔三岔五的电话,就象逸飞的话,就象自己期货失败的阴影......他看了石练一眼,石练的脸上写着对他极度的失望,这表情深深刺痛了他,践踏着他的自尊心。他要摆脱这些束缚,完全彻底地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他要象一个男人!
石练见丁缪激动得微微颤抖!知道自己那番话见了效。石练高兴之余突然为丁缪悲哀,丁缪这种动不动就激动,极其情绪化的性格太容易被人利用,根本不适合炒股。当然,他不会说,他还要继续执行他的任务。
丁缪赌气打开交易画面,正准备委托,突然电话响了。
丁缪看了一下号码,是文丽姝的,马上他又犹豫了。
“不要接!”石练狠恨地说。


风云突变(4)
丁缪看着电话,手停在键盘上,无比犹豫。
“时间就是金钱。机不可失、赶快排队!”石练催促道。
电话铃顽强的一直在响,阻止着丁缪的行动,丁缪在电话声中再次犹豫。
“关掉它!”石练说着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关机。
“别――”丁缪阻止道。
“难怪你这么没有出息!上次她的电话让你卖在涨停前,今天是最后的建仓机会了,她的电话又来了!她简直是个扫帚星!你还要听?你他妈真没救了,受一个女人指挥......”石练不遗余力地挑拨着。
丁缪被石练这么一挑拨,细想起来自己这几次的失误都是文丽姝的电话造成,他真有点怨恨文丽姝了。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倔强如文丽姝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间隙的铃声让丁缪非常烦躁。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接听一定会改变主意,他不能让文丽姝再干扰他的操作了!他要象一个男人!
他猛地拿起还在无休无止响着的电话,狠狠地按下了关机健,然后大无畏地输入了追涨停的委托,瞬间把剩余的资金全部打了进去。
和他一起追云龙涨停的还有不少大户,但他们没有经历丁缪这样痛苦的抉择过程,毕竟资金量不算太大,又都是他们自有的,没有很大的压力。其实,在股市很多人做股票就是娱乐炒股,见大盘好欢呼雀跃着就跟了进去。
下午,云龙连同30多只涨停股票排在一起,见证着股票市场的又一次疯狂。
“涨停了,满仓了,没事干了,回家睡大觉了。”有个大户怡然自得地说。大家听了他的话都开心地笑了。
丁缪没有他们那么开心,当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委托都成交的瞬间,有一种自己的命运全部交待给了不确定的股市的和云龙庄家的感觉,他突然有一丝后悔。他开始产生莫明的不安,毕竟自己买入的价格太高!今天是云龙的第三个涨停,不过他很快又安慰自己,大盘上涨了快30点,今天这个涨停应该是能封得住,明天一冲高自己就赶快了结一部分,这样风险就小了。
石练见大户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去,也对丁缪说:“走,云龙涨停,反正没事做了,我们也去喝茶,现在看着也没意思。”
“我再看一下盘口。”
“别看了,没事!今天是9月15日倒过来就是(1999年5月19日中国股市产生大行情,牛市持续到2001年6月)!你没看见大盘已经疯了!你来南国这么长时间了,难得今天有好心情,今天,我先带你去见识这里最豪华的夜总会――金色年华!”
“我还是想在这里看盘。”丁缪犹豫着。
“没什么好看了!难道你今天要卖?”
“不是――”
“那就跟我走。”说着,石练连拉带拽地把丁缪从板凳上弄了起来,穿过满是喜悦笑脸的大厅,上车,朝金色年华而去。


疯狂出货
还是郭谦那间阴森森的办公室,此刻,他满面红光!
上午,郭谦疯狂出货,可是盘口涌出的接盘让他大跌眼镜!最后竟然到操盘手敲电脑发出货指令下单的手指发软。下午开盘后,他继续下令各处的操盘手出货。而他则一直紧紧地盯着盘口。慢慢地,他发现,封单吃掉一口就少一口,不再有新的封单跟进了。他吩咐操盘手利用打时间差的手法补了一些封单进去,维持封单的数量。然后他亲自进行盘口统计。统计结果,货已经出掉了5分之四,显然大功告成,于是,他立即通知各处的操盘手撤下自己的封单,然后无论什么价位有多少买盘就出多少,出货一定要快,决不手软。
经过10分钟的疯狂大逃亡,2点40分,云龙股份的涨停被打开。郭谦最后一次查看了盘口,外围抛盘并不重,除了他们在抛出之外,其它就没有什么大的抛单。看来大盘的疯狂帮了他们大忙,他原计划 “翻云?**灿辍薄袄肨+1回转交易(当日买进的股票,要到下一个交易日才能卖出。)”三大出货绝招,前两招因为有大盘的帮忙,都无须使用了。唯有利用T+1回转交易这招,让今天跟进去的人全部被关门打狗。郭谦阴笑连连,他感谢制订T+1制度的官员,在一个被庄家操作的市场,T+1回转交易规则让短线客往往成为庄家砧板上的肉!郭谦很得意,这部分被套住的资金,也将成为短期股价的支撑,不至于出现顷刻崩盘的情况,王卫东要求的善后他也做到了,想到这里,郭谦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出货计划实在是太完美了!
查看完毕,郭谦拨通了王卫东的手机,向王卫东汇报全部出货的胜利消息。
向王卫东汇报完毕,离收盘还有10多分钟,郭谦打电话给石练。石练告诉他,丁缪上午在涨停的价位元全仓进了云龙。同时石练还告诉郭谦,受丁缪的影响,南国证券的大户基本都是在今天涨停的时候介入了云龙,当然,他自己的100万资金也进去了。他反复提醒郭谦,出货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100可是他石练的全部家当。
郭谦在电话里答应了石练的要求。接完电话,郭谦看着快要翻绿的云龙,啪啪啪地提前关掉了全部电脑。然后一脸阴笑,离开了办公室。
郭谦不再关心云龙!他回忆起这次云龙出货,真是无比感叹,他最担心的大盘,居然如此给他面子,有老天帮助想要不成功简直都难呀!人生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卫东的运气实在太好,现在来看9月13日拉涨停简直是无比的英明!如果没有王卫东坚决果断地发起攻击,使云龙成为了市场的龙头,这几天是决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跟风盘前仆后继英勇无畏地来送死的。郭谦内心不得不承认如此大胆疯狂的行为也只有枭雄才能做得出来。
到目前为止他们所有的货全部出在涨停板上,眼看云龙套餐计划胜利完成,作为这次云龙套餐的策划者,郭谦隐隐觉得顺利的实在太离谱,但是没有多想,他相信,这就是他郭谦的本事,因为老天也在助他!这样良好的大盘背景下突然冒出了这么些接盘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云龙有龙头的风范,而大家都喜欢追捧龙头!
郭谦觉得这计划可以成为经典回放了!这是他整个操盘生涯中的一次辉煌。
……


人间蒸发
郭谦大肆出货,云龙股份象断线的风筝,摇摇摆摆的下坠,收盘前股价几乎变绿了。
云龙集团王卫东的办公室。王卫东一直在踱步,大勇守着一部电脑两部电话坐在沙发上等候着王卫东下达敢死队最后一个行动。
1点、1点30分、.....
2点、2点30分、......
王卫东把手机捏在手上,在房间里踱步不停。
他在等郭谦的电话。他已经吩咐郭谦,只要出货基本完成,马上就给他汇报。在分分秒秒的等待中,他一直不言不语。虽然云龙套餐计划几乎全部都按王卫东的预想在完美进行,但是,不到最后的捷报传来,王卫东内心还有点紧张和忐忑。
“铃......”
王卫东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表:2点4 0分!
他接通手机,异常简单干脆地回答了几个“嗯、嗯――”便挂掉了电话,然后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云龙马上就要翻绿的走势,对紧张待命的大勇说:“所有资金不断按盘口最高价买入!将云龙的股价拉上来!”
“是!”
大勇从口袋中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迅速拨打,下达命令:
“所有资金不断按盘口最高价买入!成交完毕立即汇报!”
“所有资金不断按盘口最高价买入!成交完毕立即汇报!”
......
大勇不断按键拨打,反复下达命令10次,每次字数相同,口气相同。
三分钟左右,大勇的命令下达完毕,王卫东朝大勇赞许的一笑。
又过了5、6分钟。大勇的手机不停地响了起来。短短3、4分钟里,大勇接听了10个电话。
“王总,命令已经顺利执行完毕!”
王卫东一直在盯着屏幕。大勇报告时,离收盘还有2,3分钟了。此刻,云龙股份的价格已经被拉了起来而且还上涨了3%。他舒心的微笑,对着正在抹汗的大勇说:“来!趁营业部还没有关闭系统,我们一个一个账户的查证,然后将密码改掉。”
“是!”
大勇逐一打开了交易账户,在仔细地查询每个账户情况的同时,修改了账户密码。这样一来,除了大勇这10账户再也没有人能进去了。
“王总,修改完毕。”
“好!现在你通知敢死队每个成员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也就是周六中午,全部撤离各自所在的城市。”
大勇拿出电话,开始拨打,王卫东挡住了,说:“再等等!4点钟打这个电话!”
大勇一头雾水地看着王卫东,却什么也没有问。他停止拨打电话,无条件地执行王卫东的命令。
“大勇,你具有军人的素质,很好!我知道你有疑惑,你想问什么就问。” 王卫东看着大勇轻声说。
大勇略迟疑,问道:“王总,我改掉了密码,他们又撤出了各自所在营业部,那这些账户还操作吗?”
“不了!敢死队计划已经胜利结束。”
“那这1000万资金?”
“这1000万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就留在那些证券公司吧,也算给他们一点补偿。”
“王总,你意思是说这1000万不要了?”
“嗯!”
大勇吃惊地看着王卫东。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卫东轻笑着,“1000万不过是钓鱼的诱饵――”
用1000万做诱饵,大勇惊得抽了一口气后,打心眼佩服王卫东的气度!到此时此刻为止,他总算明白了这敢死队的全部目的。


逸飞解盘(1)
9月15日即不是周末又不是小镇的赶集日,小乐朋友网吧的生意非常冷清。
狭小却整洁干净的网管室里,黑衣逸飞端坐在电脑前,白衣欧阳雪侧坐一旁,蓝衫小乐站在逸飞身后,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逸飞笔记本电脑屏幕云龙的走势上。今天是云龙股份涨停的第三天,从上午开盘开始,他们一直在观看云龙的表演。
下午两点,欧阳雪发现云龙走势不妙,封单有减少的迹象。她死盯着盘面,又过了一会,云龙股份成交量突然猛增,欧阳雪暗自惊呼:“不好了,有人在大肆派发!”
“是哦――!瞒天过海了三天、我看今天它就要显原形。”逸飞淡淡地说。
“老师是说云龙要打开涨停?!不会吧――”
“现在快要到2点30-―会不会,我们拭目以待。”逸飞胸有成竹。
欧阳雪把画面切换到大盘,说道:“原来是大盘在回落,云龙股份放量可能受大盘的影响。老师, 除非大盘尾盘跳水,不然云龙开涨停的可能极小!”
逸飞不语。
欧阳雪忙个不停,不断地在大盘和云龙两者之间进行画面的切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盘口,自言自语地报道并解说盘口情况:“好了,大盘重新拉升,看来今天上证指数保持40点的涨幅没问题!云龙的封单马上就会被补上――”
逸飞笑了笑。
欧阳雪掉头,疑惑地望着逸飞,她反问:“老师,难道我分析的不对?”
她话声刚落,云龙盘口风云突变,非但没有封单补上,反而连现有上百万的封单顷刻间都不见了踪影,上方抛盘如冰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图表上成交量红柱陡然升起,仿佛一股热血喷射,价格走势曲线破空直下,犹如飞机坠落。
“不会吧!不会吧!太意外了!”欧阳雪对着云龙图表一惊一咋。
“有什么不会?!云龙连续涨停三天,后来的该为先进场的买单了,从现在开始要血流成河。不过,尾盘可能还有好戏上演。”逸飞淡淡地说完这几句话,起身出门。
见逸飞出门了,小乐靠近欧阳雪感叹起来:“哇塞!逸飞老师真神了,他说要打开就要打开,判得这么准!”
“是啊――我却判断要继续封停,错得离谱了――”欧阳雪一脸的晒笑。她被市场当场证明出错,颜面尽失。
“呵呵, 姐你别介意,要不怎么他是老师你是学生。不过,刚才逸飞老师说还有好戏,姐?你说还有什么好戏?”
欧阳雪不语,她一直在看盘面。转眼见,云龙股价已经跌到了昨日收盘价附近,挣扎了几下,勉强在昨日收盘价附近横走了几分钟,突然破位节节败退,成交量非常巨大,很明显有抛单在不顾一切的派发才导致了云龙极短的时间不但打开了涨停,还下跌了5%。
“我看多半今天会从涨停到跌停,最后以跌停收盘――”小乐发表他的看法。
“难道不会拉回去?”欧阳雪嘀咕。
“有这么戏剧?”小乐对欧阳雪的猜测表示深度怀疑。
“难说!”欧阳雪回答。
说完,两姐弟都盯着盘面一言不发。
时间离收盘只有五分钟,突然,云龙盘口风云再起。强大的买盘从天而降,全部都是抢盘并直接以卖三的价格成交,仿佛一群饿狗在抢食。云龙股价节节攀升!
小乐盯着欧阳雪,傻眼了!“姐――,你也很神!”
欧阳雪得意地一笑。这次猜对,让欧阳雪挽回了一点面子。
云龙股价不停攀升,小乐实在难以置信,便信口开河地问欧阳雪:“姐,你们是不是和云龙的庄家串通一气哦!”
“瞎说,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才不会去参与!”
“那你如何解释料得这么准?”
“如果仅仅是从涨停到跌停,不是好戏了!我想逸飞老师说的好戏,应该是指庄家手段高明,利用大盘好,让心存幻想的跟风盘支撑股价,庄走而股价不倒。所以我才判定庄家会在最后一刻,将股价拉起来――给人一种洗盘的假象,加上前期云龙曾经玩过尾盘拉升次日继续上升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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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飞解盘(2)
“姐!厉害!”小乐竖起大拇指,“你分析得很好――有你这番讲解,我茅塞顿开,不然我真要认为你们和庄家是一伙的!”。
小乐一番激情恭维,欧阳雪心花怒放。
两人说笑间,云龙股价平地再起,如旱地拔葱,几乎翻绿的价格被戏剧性地直接拉到了上涨3%!然后,收盘。
“刺激吧——”逸飞站在他们身后笑道。
“太惊险,太刺激!云龙这个庄家确实很高明!”
欧阳雪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云龙水库钓青鱼那天,王卫东和逸飞曾经单独相处,在联想起后来逸飞频频用钓鱼比喻坐庄出货,欧阳雪怀疑地问道:“老师,这主意不会是你出的吧!”
“呵呵――你太小看了王卫东,他一样是钓鱼的高手,只是他意不在水中鱼。”
“你没有用水中鱼暗示他吧?”
“大道相通,这些招数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多想想钓鱼的道理你自然就明白了!”
欧阳雪凝思片刻,歪着头说:“我还是不明白,我知道钓鱼和坐庄有关,可那些都是一些大道理,而你居然可以准确判定庄家每一个动作的时间,若不是同谋就一定有诀窍!”
“股市没有绝招!千锤百炼自然如此!”此话逸飞脱口而出,他说得极其的坚决和铿锵,一反平时的漫不经心。
欧阳雪和小乐同时一个激灵,面露开悟的神情。
逸飞朝发愣的欧阳雪说:“走了,收盘了。钓鱼去――,欧阳雪,今天还去钓鱼不?”
“当然要。”旋即,欧阳雪对逸飞说:“老师,刚才你说‘过两天还有血流成河’,我现在开始算日子, 数天数!17日周五那天见分晓。”逸飞不再言语,一脸沉默的微笑。


云龙噩梦
9月15日那天晚上,丁缪从金色年华回来,打开电脑一看云龙就懵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大盘上涨了50点,云龙居然还打开了涨停,盘中最大下跌达5%,直到尾盘才被拉起来,最后只涨了3%,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全线被套!再看换手率:40%,丁缪暗叫不妙,他知道这是庄家出货的征兆!可尾盘为何又出现连续的大单把股价重新拉回,还上涨了3%?这些情况丁缪猜了无数的可能,最坏的情况是庄家真的在出货,而另一种可能是庄家在洗盘,毕竟如今的股票,连续5个涨停的疯马经常有,云龙才上涨了38%,从黄金法则来看,这里正是一个可上可下的位置,在这里整理洗盘也很正常。他盯着当日那根带着长长下影的放量大阳K线,反复看着云龙各个时间周期的图表,丁缪还是觉得云龙的技术图形是完美的,虽然今天的这个K线带有破坏性质,可丁缪还需要确认它的有效性。云龙究竟是出货还是洗盘,总之丁缪是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经过一个通宵的研判,丁缪没有拿出一个具体的操作计划,他不是不懂该怎样做,而是根本无法制订计划,他虽是浅套,但却是满仓,资金是融资加募集,而募集又是冒名。所以他只能选择持股,决不可能止损,他亏不起,也赔不起。就算要出局走人,也要等待反弹保本以后。所幸的是大盘很好,让他放心,因此也坚定了他持股云龙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技术可以进行应变,假如云龙真有问题,他也可以利用分时B浪出局,他精确的计算过,B浪的高点是元,他按这个价位出局,保本没问题。
接下来的2天,大盘好得让所有股民目瞪口呆!刷刷刷,又是连续两根阳线,短短几日很多股票的涨幅超过了30%,可丁缪却变得异常烦躁。前几日一飞冲天的蛟龙,从15日就开始了龙变虫的演变。云龙自从15日股价涨到之后,股价再也没有过冲击这个高点,一直就在11元下方到之间徘徊,丁缪期待的B浪一直没有出现。
虽然云龙这波的涨幅也达到了20%多,可丁缪却全线被套。和他一起被套的还有证券公司的那些大户们。不过大家都彼此安慰着,毕竟大盘如此良好,这种大盘,连 “壮士断臂”也声明,这次他决不割肉出局了!
连续两日丁缪都没有去证券公司!他无法面对那些大户,他也没有开机,同样他也无法面对文丽姝。他期望出现奇迹,止损对丁缪是不可能的,他几乎全仓买在涨停,虽然才7%的损失,可3000万资金的亏损就是210万!他下不了这个手,更关键的是这样的行情,他不光没有赚到钱还要割肉止损,这让他如何向刘老板交待?一旦刘老板向逸飞查证,知道他是冒名的,这210万的损失他拿什么去赔?
丁缪每天对着盘面发呆,他眼睁睁的看着分时图表中短期均线粘合,他很清楚将要变盘,可是上涨还是下跌丁缪完全没有了方向。他消极地,无所作为地,听天由命地等待着变盘,等待祸福的降临!他用睡觉那打发日子,睡梦中他都分分秒秒在盼望奇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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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跳水(1)
星期五下午,逸飞等人依然在小镇网吧看盘。
欧阳雪连续几天钓鱼看盘,天天参悟,对坐庄有了本质上的洞悉,她对云龙股份的后续走势已经认识得很清楚。她一直记得9月15日收盘前,逸飞说周末云龙要跳水,其实她的研判和逸飞的研判基本一致,但是她希望逸飞是错的,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她说不清为何有这种想法,如果逸飞真的料得如此之确,欧阳雪隐隐不安。
2点刚过,欧阳雪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用英语叽哩呱啦和对方通话,然后告诉逸飞是汇宏连锁总经理给她的电话,逸飞询问电话内容,欧阳雪告诉逸飞,事情不赶急,但需要和他商量,等回家再说。接着,她笑嘻嘻地对逸飞说:“老师,今天是你断言云龙血流成河的日子哦,现在都快2点30分了,目前大盘走势良好,前2天云龙一直都在横盘,今天表现虽然一般,不过怎么也看不出它要跳水杀人!”
“跳水还能让你看出来?除非你是神仙。”逸飞笑着回答。
“那怎么能让你看出来?难道你是神仙?”欧阳雪笑着反问。
逸飞哈哈笑道:“我不是神仙,可是我是比神仙还厉害的魔鬼!”
“此话怎讲,不过我知道你总有歪道理的。”
“决不是歪道理,神仙不是人,没有七情六欲,自然不明白人的心思。我是人,人所具备的一切我都有,包括人性的好坏。另外,我也是在股市摸爬滚打走过来的,我接触过散户也做过庄,从看钓鱼转化成了钓鱼的,经过多年股市生涯,我明白股市中任何一方的生存法则。我没有成仙,但是我成魔了!”
“嘻嘻,好新鲜的说法――不过白眉和尚可是说你肉身成佛啊――”
呵呵,逸飞笑道:“我可不想成佛,和尚不近女色,一点不安逸,这是有违人性的。”
“那你可以成为无律度的花和尚,就像济公和尚那样――虽然是酒肉和尚,因为救苦救难,大家一样爱戴他。”
“呵呵,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救苦救难――”
“你不是救了丁缪?”欧阳雪轻笑着反驳逸飞,又自言自语道:“不晓得这人的近况如何?”
“有次我和胖哥通话,他顺带提起,说自从丁缪跳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到期货公司去了――那帮和他比较熟悉的人估计,丁缪可能做股票去了。”
欧阳雪道:“这也好,做股票总比做期货风险小!”
“这要看做什么股票,而且一定不能融资炒股,中国股市的第一批大户最后几乎都是融资炒股破产的――”
“为什么?”
“融资做股票风险和期货差不多!而期货可以当日交易,股票却不能,相对来说所以风险更大。还有,做股票的人风险意识通常都比期货低,事前很少有止损的打算――股民思维是能扛就扛――”
“我知道,不能止损是很可怕的,往往把一个小小错误变成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
“是――不能止损的人永远不适合做交易!”
“老师,那止损需要什么样的品质呢?
“钢铁意志,魔鬼超人。”
“难怪当初你不收丁缪――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发善心救了他,为何他跪在你面前你也没有收他作徒弟,当时觉得你好冷血――”
“我收了他未必是他的福气!投资这个行当,培养一个操盘手,就像培养一个将军,不但需要先天素质好,还需要后天艰苦的磨砺,二者缺一不可。一个人的性格,的的确确是决定他能否做成一件大事的关健。不是将才的人,比如赵括,知识再多也是纸上谈兵,掌握的军队越多,后果就越严重,白白葬送了赵国40万士兵的命。”
“那你怎么偏偏收一个‘金毛狮子’?”
“金毛狮子?”
“文丽姝!于薇给她取的绰号!”
逸飞呵呵大笑:“她不过是挂名弟子,不过我看得出,她到是一个做股票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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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跳水(2)
“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一个专科生,打扮得象街女。即不聪明也不精明――”说起文丽姝,欧阳雪心中燃起了妒火,语气针锋相对。
“你不是伯乐――”
“那你说说她有什么先天的优势?”
“在市场上就是两件事情,生存和发展。发展需要把握机会,而机稍纵即逝,需要大智慧才能恰到好处的把握,你回忆回忆当初在期货公司,文丽姝果断的抓住了几次机会?她的那种果断和不顾一切,就是泼辣能干的于薇也不如。”
“你对她评价这么高,看来你很喜欢她?”
呵呵,逸飞大笑:“只要是美女我都喜欢,决不会厚此薄彼――”
欧阳雪白了逸飞一眼,继续看盘。
“不会吧!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大笔的抛单!”欧阳雪大声说。
逸飞的电脑设置了大笔交易报警,当程序发出“嘟嘟”报警声时,一笔5万股的抛单出现,欧阳雪也同时叫喊了起来。听着“嘟嘟”的报警声不断,小乐围到欧阳雪的电脑前,欧阳雪就像体育节目的主持人,面对刺激的盘口,她表现出一种职业的亢奋,滔滔不绝的对小乐讲解起来。
“姐,我怎么没有看见大笔卖单挂在盘口?”
欧阳雪怕小乐不懂替便解释道:“这突然往下成交的几笔都是空中直接以市价委托杀出来的,事先并没有在卖出盘口上限价挂单,我估计可能还有!”
欧阳雪的话音刚落,盘口再次出现不顾一切的市价卖单,本来元的价格,一下跌到了元。云龙的股价走势也由红变绿。
“老师,真让你说准了,真是邪门,大盘形势这么好,云龙居然真要跳水了!”
又过了几分钟,欧阳雪惊呼:“老师,云龙真跳水了!”
“老天,云龙要跌停了!”欧阳连连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你看,这云龙的走势图形真的很漂亮,腾跃、空翻、然后直线入水,不溅起一点水花,真象高水平的高台跳水表演,非常具有美感。看了这副图,我才明白,跳水这个词用来形容股价崩盘,真是形象,具体、生动,这图形实在是具有收藏价值!”
欧阳雪瞪了一眼小乐,说道:“假如你持有云龙,恰好是第三个涨停板进场,这根直线就不在是简单的跳水轨迹,而会是一根锋利的钢针,刺向你的心脏!”
“姐,你别欺负我年轻不知道历史,我可知道你刚才那话是‘钢刀刺进敌人的胸膛’演化出来的哦――而且说话的语气好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一样呢,我是局外人呢,当然是看热闹,涨我也欢呼跌我也欢呼哦――”
欧阳雪笑了笑,不在洗涮小乐,她转头对着逸飞认真地分析道:“老师,我刚才统计了一下,近期云龙换手300%,涨停三天换手近120%,而这两天换手总共还不到10%,今天跌停,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套了!”欧阳突然为这几天高位接盘的人悲哀。感伤之后,欧阳雪有点情绪化了,不停地喃喃念叨:“云龙的操盘手太厉害、也太凶狠了!”
逸飞眯眼看着屏幕心如止水地说道:“市场就是这样的。刀口添血,鱼儿吃钩,钓鱼的人,有几人会管鱼儿的悲欢!”他的语气淡淡的有几分悲悯。顿了顿,逸飞接着又说:“其实,庄家早全身而退了,今天的跳水杀跌不过是跟风盘的强行平仓行为,骨牌效应。大盘连续涨了四天,云龙庄家已经趁人气鼎沸的时候通过涨停瞒天过海出了货,股价连续横盘几天实际都是一些被套的跟风盘在替庄家站岗。今天是周末变数大,有些资金是短期融来,必须归还,说不定还有一些其它的内幕,”
“嗯!”欧阳雪深有同感地接着说:“王卫东真是一个狠主,利用大盘套杀跟风盘,不过,他运气太好了!但是我想,他总有一天会遇到运气不好的时候,到时也让他尝尝哭都哭不出来的滋味――”
“姐,你怎么如此激动?”小乐不解的插言:“虽然你是内行,不过你也是看戏的,不必如此当真,也许庄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云龙跳水(3)
“无论什么苦衷都不该如此,庄家如此的行为实在可恨!” 欧阳雪高声反驳小乐,“我家里长辈自小教我,先做人后做事!”
小乐忙摆头,他虽然有相反意见,可他不愿意顶撞欧阳雪。
逸飞听见他们争论,插言道:“市场不是讲良心和道德的地方,只需要遵守游戏的规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交易自由,没有人用枪逼着你交易,所以,总是站在弱者一方,盲目的、无原则的同情弱者,而一味的批判赢家,不公平,这样的同情心也太廉价。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就算赢得不光明,但是输了也不值得同情,比如赌博,二者道理相通!”
欧阳雪被逸飞一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很久,才叹道:“想起那些进云龙的人我就为他们难过,这样的行情,这么好的机会还被套,我看只有跳楼算了!”
“中外股市历史上跳楼死人并不少见,本来就很正常。”逸飞的语气依然还是淡淡的。
“正常?!那里上次还去救??”欧阳雪语气尖锐地质问逸飞。
“那是我遇到了,但是这样的事情没人能救的完!”逸飞的语气透出无奈。
......
云龙股票跳水的这一刻,丁缪真的想去跳楼了!
上午他在家里看了一会行情,云龙还是那样不死不活。昨夜他反复分析研究了云龙的图型,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云龙突然不涨了?技术图表依然还是那么完美。他为云龙的横盘不涨找了一千条理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幻想,一个安慰,让自己相信、坚信云龙是在进行修整,是在洗盘,修整、洗盘结束后庄家的拉升攻击很快就会展开。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他就这样折腾了一个通宵。
中午胡乱吃了点东西,因为昨夜一个通宵没有睡觉,吃过午饭他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梦中,他看见了自己的云龙再次象13号那天一样,突然涨停,他看见妹妹已经整容成功,又和以往一样的青春、漂亮......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好梦中惊醒。石练进屋,神情非常严肃,他要丁缪马上打开电脑看行情,丁缪打开电脑一看,整个人完全惊呆了!他满仓的云龙在大盘上涨了41点的行情下,竟然豪不羞耻地以7%的跌幅排在跌幅榜第一名!他使劲揉眼睛,再看,云龙确确实实躺在那里!他呆了、傻了!整个人象被电脑吸去了魂魄。
石练也傻了,他自己100多万的资金也听从郭谦的安排,毫不犹豫地在第三个涨停的时候全部跟了进去。郭谦答应他周一才出局,没想到郭谦连他也骗了!刚才拨打郭谦的电话也没有打通,现在他只好等待看庄家如何收盘了,也许收盘还会有奇迹发生。
两人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看谁,等待着、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收盘,云龙还是跌幅第一,没有奇迹出现。
丁缪和石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他们都绝望了!周一会怎样丁缪想都不敢想!


汇宏裁员(1)
收盘后,欧阳雪还对着电脑发愣。
“走吧,别发傻了――”逸飞催促欧阳雪,“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刚才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和我商量?”
一经提醒,欧阳雪想起了她的正事。她起身收拾电脑,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乐,迟疑地对逸飞说:“这事有点复杂,回家我细细说给你听。”
小乐很知趣,忙说:“姐,你们先谈正事,我在网吧等你电话,记住叫我一起去钓鱼!”说完,他闪身离开了网管小屋。
回家的路上,欧阳雪向逸飞汇报英语电话的事。电话是汇宏的总经理打给欧阳雪的。国庆将近,汇宏整改也进入尾期,最后的工作中,重点是人员调整和汇宏更名。总经理提议的整改方案是要换掉各个营业网点的大部分职工,然后重新招聘新人。这样既节约成本,而且新职员形象好,学历高,国庆汇宏的重新开张才能有新面孔,新气象。至于是否更名,他在两可之间。照理说,只有更名才需要董事会同意,而换人的事情他完全有权利做主。但是,他怕自己是一个外国人,不是很懂中国国情,特意征询董事会意见。因为欧阳雪是德缘总部派来常务懂事,所以,他想先和欧阳雪做一个私下交流,听听欧阳雪的意见,而欧阳雪自然是要听听逸飞的意见。
逸飞听完之后,一直没有表态。到家之后,他拿出渔具包,在榕树下蹲着整理起来。欧阳搬了一个小凳子靠近逸飞坐下,她见逸飞两手不闲忙个不停,仿佛把刚才的问题忘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提醒道:“老师,我刚才说的事呢?”
“我在思考――”
“你不是在整理渔具――”
“整理这些东西是习惯性动作,根本不需要运转大脑。” 逸飞说着,提着一个精美的鱼钩对着太阳眯眼欣赏,仍然是一幅不慌不忙的样子。
“老师,你别看鱼钩了,‘领导’,拜托你快点想,我明天好交差。你要急人所急,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可舅舅一直叮嘱我,只要有关汇宏,事无巨细必须向你汇报,并听取你的意见――”
“你的意见呢?”逸飞把鱼钩放进钩盒问道。
“我基本赞同总经理的意见――但是,我很同情那些汇宏老职工――”
逸飞点了点头,说欧阳雪说道:“我就2条意见――”
“‘领导'你等等,我用笔记下。”
“不用,很简单:1、不要裁员,保留老职工;2、保留汇宏的名字。”
“想不到啊――老师这样的股市铁血英豪,竟然还有妇人之仁。” 欧阳雪赞许的语气中带着调侃的味道,“说说理由吧,我得给总经理一个解释――”
逸飞站起身,伸了伸腰,朝着榕树,点上烟,略略感伤地说:“我是不忍再次给汇宏人带来灾难――”
“老师,下岗在这几年可是最普通的事情,算不上灾难――”
“我知道,这是一个时代的大潮。不过,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因我而造成,汇宏这次被重组,领导层大换血,底下的职员已经人人自危,中国普通职工的要求其实很低,安定永远是第一追求,这是中国的传统。再说,老职工大多40出头,没有什么专业特长,再出去找工作,谁要? 我怎么也不忍心把他们换掉――”
“老师,你心地真的很善良――”
“欧阳雪,善良是做人的本份,而且守住做人的本份和做好事情也并不矛盾。汇宏这批老职工女性居多,她们自身就是精明的主妇,最知道哪些商品才是大众需要,对他们只要加以严格训练,加强管理,一定比招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新人强,不是非换不可的――”
“嗯,老师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因此――”逸飞强调道:“不裁员这点你一定要坚持。”
“我明天就按你的意见转告他!但是――”欧阳雪盯着逸飞的脸,极其认真地说:“现在汇宏连锁的职工人数确实偏多。”
逸飞微闭眼睛,仿佛在和自己对话一般,用料定的口气淡淡地回答道:“这不是问题,若不出意外,3个月之后汇宏必然要扩店,到时就人人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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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宏裁员(2)
欧阳雪先是一怔,然后笑道:“老师,3个月后的事情你都预料到了――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点事情如果都不能掐算出来,你欧阳雪能喊我老师?”
逸飞这话极高明,即恭维了别人又抬高了自己。欧阳雪掩嘴而笑,说道:“原来老师还是会哄人开心。不过,我很想听听你这样判定的理由。”
“超市连锁店讲究的是货卖堆山,场子越大越好,再说德缘收购汇宏决不是自己要进军零售业,不过是做一个中间买家,今后要想卖一个好价钱,必然要做大汇宏!所以,到时不是职工多,而是缺人。而现在这批老职工经验丰富,一个抵三,放在那里都是骨干。再说,通过这次整改,调动积极性和增强危机感,他们一定会异常珍惜手中的工作。我们再趁现在人员充足,轮岗严格培训,三个月后正好派上用场。”
“我算是真服你了!你说的正是公司的未来发展计划,是下一步将实施的工作。而你想得更周到,连人员问题一并考虑到了。”
“这样更好,不裁员也就不会让大家为难了。”
“是,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那事情就这样定了,我们国庆前回去,到时我要做一个市场调查,向总公司汇报。”
“一切听‘领导’的安排。” 逸飞也风趣地来了一句。
“我那敢当你的领导,安排你呀!舅舅让我一切行动听你指挥!你安排我做啥我就得做啥。”
“呵呵,对了欧阳雪,还有一件事请,你回去之后记住让董事会公告职工: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汇宏保牌成功,德缘投行愿意让职工按原价赎回50%的股份。”
“老师,你真要这样做?”
“你知道这事?”
“是的!舅舅参加了董事会走之前专门告诉我这事。他说,只要你吩咐,就让我即刻照办。不过,老师,我可要提醒你,这样一来,你其实把自己那部分股权全部退还了汇宏,你可就一分钱都赚不到了!这事我舅舅也奇怪,他可是职业商人,他怎么也会同意拿出一部分股份来让你这样做?!”
“是哦,你舅舅这一同意,我这个人情就欠大了――”
“老师,我很不明白,这次你参与汇宏收购,即没求名又不求利,把特定赚钱的股份退还,这种费力不赚钱的事,你是为啥?”
逸飞平静的回答:“我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要在汇宏上赚钱。”
“你也太崇高、太伟大了!”欧阳雪口气带着揶揄。
“谈不上崇高更不是伟大,但是,人并非只为钱做事。”
欧阳雪点头:“这倒也是,我想起了,舅舅说你是为了彻底了结和汇宏的恩怨才介入这次项目的,对不对?不想让那些媒体整天把《庄殇》和汇宏扯在一起。对不对?”
“不全是。”
“那是什么?”
“现在你不要问,等汇宏保牌成功后我再告诉你。”
“就要你现在就告诉――”欧阳雪站在逸飞身后撒娇。
逸飞笑着看了欧阳雪一眼,便埋头继续整理渔具。片刻功夫,就整理好了,他快速地将渔具放回渔具包,说道:“去,给小乐电话,大家在河边汇合。”吩咐完毕,他又自言自语道,云龙这出戏也看完了,我可以安心钓几天鱼了。
欧阳雪见逸飞根本就不打算告诉她原因,很没趣,朝逸飞撇了撇嘴,拧身进屋去给小乐打电话了。


魂断南国(1)
从上周三开始到周五,文丽姝给丁缪打了不下100个电话,可她遇到了一次突然关机,遇到几次没有人接,然后就一直关机。往常丁缪还会隔几天给她电话,自从9月15日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七天了,丁缪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了消息!
可文丽姝不甘心,每天早、中、晚定时拨打,轮番轰炸,她还抽上班的空挡不时拨打丁缪的电话,特别是从周一起,文丽姝发现云龙连续下跌,心中更是莫明的害怕,预感有事情发生,她一定要要联系上丁缪,如果再联系不上,她便打算要亲自去南国,反正上次通信丁缪留下了地址,不问明白怎么回事文丽姝会24小时不得安心。
连续三天,文丽姝都无心上班,她忐忑不安地关注着云龙的走势。
周四上午,文丽姝一早又就跑到公司的技术分析师那里要他调出云龙股份的行情。大盘上下振荡的厉害,看着直接跳空低开的云龙眼看就要躺到跌停板,文丽姝担忧地朝分析师问道:“会不会是庄家故意打压呢?”
“不会,这些卖盘是证券公司的平仓盘。”戴眼镜的分析师说,他看见文丽姝眼睛里有些疑惑,便解释说:“我在证券公司干过,虽然股市不象期货那么容易暴仓,但是很多大户都融资,有的按1:1、有的按1:2、甚至还有按1:3的、证券公司一旦发现这部分资金有风险就会强行平仓,以此确保他们融出的资金不受损失。”
“这么大的卖盘,那一定是有很多证券公司在平仓?”文丽姝问。
“应该是的。骨牌效应,一旦股价下方没有支撑就会这样。”
......
“文丽姝,你的手机响了。”同事高声音叫她。
她连忙跑回座位,打开电话,一看是丁缪的号码,赶紧接通,没等对方说话,她就先激动地询问:
“丁缪,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上百个电话,你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我担心死了!”
“丽姝,你听我说,我给你说几个数字,你先记下。”
丁缪没有回答文丽姝的问题,文丽姝感觉出丁缪的声音很沉,象在托付什么,但她也没有多问,找了纸笔,准备好,然后告诉丁缪:
“丁缪,你说。”
“1-9-8-0-0-8-2-3”丁缪一个数字一顿地说,话说得很慢、很慢。他说一个数字,文丽姝重复一个数字,记完之后,文丽姝对着自己记录的数字哑然失笑了,冲着电话里的丁缪喊道:
“你搞撒子(四川方言:什么)名堂!这不是我的生日吗?”
“是的,这样你就决不会搞错!”丁缪在电话里解释道。
文丽姝继续笑问:“丁缪,这数字做什么用啊?不会是瑞士银行的账户密码吧,搞得这样神秘、严肃?!还有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的手机怎么老是关机,你――”
“丽姝――”丁缪打断了文丽姝的话。“丽姝,我昨天给你了发了一封特快专递,我问了邮局,他们说今天上午你就能收到,等你收到就知道做什么用了。”
丁缪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文丽姝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丁缪,你出了云龙了吗?!”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
“丁缪?!丁缪!”
文丽姝对着电话连声急喊,全营业室的同事都惊讶地看着她的惊慌失态。在她的呼喊中,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声音,声音是那样空洞,丁缪幽幽地说:
“丽姝,我全仓套死在云龙上了,昨天已经被证券公司强行平仓,我完了,我没有听你的......”
文丽姝背脊一阵发麻,陡然心惊肉跳起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听丁缪这样说,赶紧劝到:“丁缪,你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电话停顿了一下,丁缪继续说:“丽姝,我不着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该怎么做,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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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南国(2)
文丽姝听丁缪连续说 “很清楚了”,她联想起刚才他让她记数字,还有什么特快专递,文丽姝猛地回过神来,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声音有些发抖、又刻意让自己平静,说:“丁缪,你不要做傻事,千万不准做傻事啊!”
可电话那端已经传来了挂机的声音。文丽姝整个人傻在了那里,她赶紧回拨电话,电话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接听,再拨却已经关机。文丽姝急得直冒汗,这远隔千里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决定立即动身去南方,她必须和丁缪见面。主意一定,她准备去告假,快到了胖哥办公室门口才忽然想起胖哥这周在外地开会,公司的工作由于薇主持,于是又匆匆转身朝于薇的办公室走去。
......
同事们一直在看着文丽姝,她的着急,她的慌乱,牵动着大家的神经,看见她进了于薇的办公室,才纷纷议论起来。
......
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传出来,同事们的目光都盯着于薇的办公室。很明显于薇和文丽姝争吵了起来,有同事干脆到于薇的办公室门口偷听。
门突然打开,文丽姝满脸通红,神情非常激动,边往外走,边摔下几句话:
“你不准假,我也要走。你不用拿开除来吓唬我,我自己辞职!我现在就走人!”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开始胡乱收拾东西。
大家看着同样也气得发抖的于薇,这两大美女的争吵看得他们即好奇又兴奋,居然都忘记了去劝解。
文丽姝闪电般收拾好东西,一阵风地准备出营业室的大门,恰好和刚进来的门卫大爷碰了一个正着,他拦住文丽姝说:
“文丽姝,你的特快,签字。”
文丽姝接过特快,草草的签了字,也没有打开,匆匆朝机场赶去,她要坐最快的航班去南方,一刻也不能耽搁。
......
取钱、买票、办登机手续,好象老天也在替她着急,所以特别照顾她,这一切办理的都异常顺利。
她手上拿着没来得及打开的特快专递上了飞机。
等她坐定,她才有功夫拆开它,里面装了两个银行卡和一封短信。文丽姝打开信,第一句话就把她惊得魂飞魄散:
丽姝:
永别了!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不要为我难过,我这样做不是冲动,我想得很清楚,我犯了弥天大错,3000万的资金被我葬送在云龙,这样的错误只有用命偿还,我是一个男人,我别无选择。
命运曾经给了我机会。你无数次地劝阻我不要进云龙,我却嫌你多事,为了不听你的电话我曾经关机,也就是在关机这天我犯下了致命的错,我悔!悔!悔!
在被惨套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从上次跳楼到现在,开始我太顺利了,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这上天的恩惠,把好运气当成了自己的本事,象我这样的人歹运我承受不了、好运我消受不起。
开始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可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其实是有出局的机会的,我可以用较小的损失出局,可是,我是冒了逸飞先生弟子的名才得到的资金,我一份钱也不能亏啊,一旦亏了,我的冒名必然拆穿,我拿什么来赔偿刘老板!我只有期望奇迹的发生了,可是股市没有奇迹!没有!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脸给自己找借口!只是我冒名这件事情连累了逸飞先生,虽然我已经给刘老板写了信澄清,但我知道这样的大事绝不是一封信说清楚就了事的,可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对逸飞老师我也只能以死谢罪,希望他能原谅我!
丽姝,还有一件事情到了此时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了,我一直隐瞒着你,本来打算等我云龙赚了大钱我回来再亲自和你说的。我不忍心你一个人独自伤心,你对我那么好,我一直希望自己能陪你度过你将面对的痛苦,可是现在这已经不可能的了,我知道你比我坚强,你一定能自己挺过去,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多么痛苦你都要挺过去,不然我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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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南国(3)
你看见了二张银行卡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里面有一个是8万,一个是16万多元钱,8万的是我要托付你交给我妹妹的,16万的是你的。这钱是吴海要我转交给你的2万美金兑换的。他已经和一个华裔商人的女儿结婚。他要我告诉你,这些钱一部分用来偿还他出国欠下的债务,一部分是他对你的补偿,他说他不是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他不过是为了事业放弃了爱情,一个男人不能没有事业,他需要她们家族的支持,所以请你原谅他。
丽姝,我知道你对吴海痴心一片,他辜负了你,可你不要流泪,为这种男人不值。
丽姝,在我临死之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想你会原谅一个死去的人的。
丽姝,你不知道,其实,我的心里非常喜欢你,一直在暗恋你,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美丽、最善良、最仗义的,可你心中有吴海,我也配不上你,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啊......
永别了、丽姝。
......
看完信,文丽姝怔怔地坐着,她把头偏向机窗,狠狠地咬住嘴唇,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不让身体剧烈抽搐,任凭眼泪在紧闭着双眼的脸上无声地流淌。
......
机窗外、云层之上,云翻浪涌;
楼顶上、天台边沿、风急雨凄。
漫天的风雨中,丁缪站在七层的楼顶,风吹雨打下,衣裤湿透全部贴在他身上,人却一动不动。
这场雨把丁缪淋清醒了,仿佛如梦醒来一般。他觉得他是做了一场好梦,只是梦醒之后,孤寂茫然地被困顿在风雨交加的天台,天大地大,他却无路可走。
丁缪曾经有一条逃亡之路可以走。昨天,他被证券公司平仓后,石练劝他趁刘老板还不知情,一走了之,并仗义地拿出5万元资助他逃亡,让他隐姓埋名过几年。石练还宽慰他,反正他冒的是逸飞之名,这个黑锅就让逸飞来背。
丁缪感谢石练的仁义,可他不能按石练说的这样做!他出生在本份人家,有着最朴实的道德观念,他曾经深受逸飞的重恩,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怎么也做不出来;再说资金联系都是由石练出面,这一走石练也将被连累;他又想到了被自己欺骗刘老板,丁缪感到自己罪不可恕,他在做人的良心和自己命运的乖张面前,绝望地选择了跳楼,以死求得恩人、朋友、家人的宽恕。
跳楼!这个念头再起时,丁缪就开始苦笑。三年了,他在寂寞中奋斗了三年,却输得如此的悲惨!云龙的操作他自始自终都认为自己没有错! 一波惊天动地的行情,介入的是龙头股票,虽然这个龙头是庄股,可这个市场除了庄股那会有行情。他也知道他在投机,可这个市场难道还能投资?如果真有错,那就是他不应该参与进来,不应该进入股市,他也不应该有梦!
不过,此时此刻再反省追究这一切都显得多余。面对命运的恶作剧,老天不过就是要让他以死来娱乐世人罢了。
丁缪不想再抗争了,他缓缓地走向天台尽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天使在空中召唤他,原来死神并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他竟然有些向往死。他笑,悲乎、喜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在属于他了,反而他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轻松。
丁缪停在天台的边缘,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的南国。
天台下面,风雨街上,南国街道两旁的幼树由于根基不结实,被风吹得歪歪倒倒,树叶被吹得漫天乱舞,各色雨伞和在风雨穿行的汽车。南国是忙碌的,即便是在暴风雨中!
丁缪的眼光投向城东面的莲花山。莲花山在雨雾中屹立,见不着它的真面目。
天苍苍、地茫茫,风潇潇、雨凄凄,美丽的南国,在雨中,犹如在丁缪梦中。
丁缪转身,向西北,向望不到尽头的家乡望去,那里才是他的归途。
丁缪要回家!他站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展开两臂以准备的姿态。然后他一点也不害怕地一脚踏了出去,踏进了亘古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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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南国(4)
一阵狂风大作,叶儿被吹向空中乱舞……
丁缪象一支中弹的大鸟,在风雨中飘飘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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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 作者:无争兮


浅谈1
一日,天空晴朗,乌鸦冲上云霄看见了白云,乌鸦说道:“白云,你真白。”而白云说道:“乌鸦,你真黑。”
想必这就是不同的,同样说的是那样露骨,那样直白。乌鸦说的话是让人感觉是舒服的,然而白云说出的意思却让人感觉是含有贬义的。
又一日,天气阴沉,白天鹅冲上云霄看见了乌云,白天鹅说道:“乌云,你真黑。”而乌云说道:“白天鹅,你真白。”
想必这也是不同的,然而相同的只不过是他们都说出了实话而已。
我是不懂文学的,以至于我可以说文学两句,网络小说已经泛滥,字数少则百万,多则几百万,甚至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了一本上千万字的网络小说,不得不说这是商业化造成的。
新概念文学大赛是在无意中知道的,韩寒、郭敬明等人是可能在有的,毕竟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问题。
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大概还是有的,纯粹的文学还是有的,无论是关于现代文学,古代文学,无论是小说,散文,又或者是诗词歌赋。
物质生活是必要的,是支撑精神生活的力量。
现在处于情感生活,90后*裸的性说明了一切问题,网络太过发达,以至于关于那么多的门事件传播很快,很广。然而这只不过是人的本性,当人们看见大街上的动物之间的*,肯定会习以为常,不过若是换成了人就不同了。
人说话总是说道哪是哪,或许前一句和下一句总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过还是要说的,这些都是必然的。
我是不懂文学的,以至于我敢写,不停的写,这样真正懂文学的人按耐不住或许会站出来抨击一下,也是正常的。
网络太发达,网络小说泛滥,也只不过是纯粹的写故事而已,所以我也在写故事。
我是不懂文学的,写出来的故事,也就是小说,即使受到了谩骂,的确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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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如面面如纸
落日俯地地俯空
明月照人人照镜
清风落日明月,尽无圆缺
白纸天空铜镜,尽无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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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柳柳成荫
明月照人人抚琴
清风悟道道心前
明月修禅禅机现
清风明月道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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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走着,看见了苍茫,鸟儿却在自由的飞翔。
自己的路,遇见了坎坷,但是绝对不会想后撤。
天空越蔚蓝,却越显得孤单。
憋在心里的话,永远不用说出来
没有机会,更没有人知会
多么想见到虚空的你,明白我到底在想什么
哪怕只有一句浮夸
到现在,却没有人明白真正的孤独并不是
一个人孤单呆着
到如今,却没有人懂得真正的畏惧并不是
一个人愤而死亡
我并不孤独,至少我自己懂得自己
我并不畏惧,至少我自己此时活着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浅谈2
本来是礼仪之邦的,讲究尊老爱幼的,父母是要将儿女养大的,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儿女们是要赡养父母的。
礼仪就不要讲了,之所以不要讲是因为时代不同,问题不在于问题本身,而是在于身在问题当中的人。
若是从小做起,长大后或许被称之为迂腐,若是随意而为,会被称之为欠家教,事情就是如此。
当秋天的时候树叶都黄了,一片萧瑟,但是丰收的果实代表着劳动者的喜悦。
清澈的河流,已经被污染了,鱼儿都变异了,你见过变异的鱼吗?或许有一天真的看见哥斯拉就明白了。
我看的小说用手指可以数的过来,我是不懂文学的,写点东西是为了淡淡的寂寥,当长篇小说足够长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过我看的国产电影和电视剧是数不清楚的,我说的国产是很广的,不区分大陆、港澳台,国产的就是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
有许多人说电影不好看,电视剧没意思,大概是因为量多,泛滥了,他们就挑三拣四了,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观看的环境是不同而已。
都说我邋遢,不会欣赏的,或许就是这样。
不懂文学难道就不可以去写字了,去谈文学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懂得欣赏,难道就不用欣赏了,这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其实一个盲人是看不见路的,却比正常人走的都要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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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西飞花非花
承诺东逝过非过
西飞极乐界
东逝苍穹空
闪躲,闪躲
昔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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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何时淡,脉脉落寒山。苍穹幽幽
英雄几时战,血花溅。
醉入人间酒,滴滴永不朽。
战场隆隆
征战何时了,似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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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者,莫过于己,何必苦寻。
知己者,莫过于君,何处去寻。
莫因无知己者,而独处苦海之境。
切记,君子之交,太难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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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有瑕疵,何为高尚,何为低俗,莫思。
视人邋遢,敬而远之,视己为何物。
视己为人,则为人,莫闻伤人之词。
视人为人,则高尚,至尚者,为真人也。
生如狂草,死似灯芯,有何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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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口难辨无言者。
无言难辨利口之迫。
人之惑,思之惰。
人之祸,口之过。
人之思,藏于心。
人之千虑,或得或失。
寻智者路,大智则大愚。
常行愚道,大愚则大智。
大道随意成,行路亦何难,自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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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3
阅流光书,思一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殊不知,书中亦有毒蛇蝎,书中亦有豺狼豹。
阅流光书,思二
智者为智,愚者为愚,智者之愚,天下见,愚者之智,无人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智者一失足成千古恨。
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愚者一小得受用终生。
阅流光书,思三
以己道,为道,守之。
旁人之道,不为己用,视之。
阅流光书,思万物
万物之源,源于万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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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天下,惜亲朋君友,惜知己。
皆为金钱物质之附庸,正道也。
大彻大悟,吾为不悟正道者,世人唾弃之。
红花皆因绿叶衬。
春暖花开,众人赏乐,秋风叶落,却赏悲凉。
无争,无争,少年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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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那些写的字
说说说,那些说的话
不论是写的什么,说的什么
形容一下就是,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这种方式已经到了一种境界
所谓已臻化境就是这个样子
胡言乱语罢了,胡言乱语罢了
写的,一切都是虚假,说的,只是信口雌黄而已
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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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拥有支撑生活的一副皮囊,我们的精神源泉永不熄灭。
我们现在是相当的年轻,还是比较有资本的。
即使是庸才也必有用处。包括你我。
天生庸才常有用,天生庸才必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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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乞丐的日常生活,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即使横死街头也带着微笑,不带走一丝遗憾。
当我看见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有一种感慨,这就是向往的自由。
那日,有权的大官,视察视察,周围的那些人卑躬屈膝,强忍心中怒气,只不过讨他人欢心。
当我看见大多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有一种感慨,这就是无上的权利。
那日,有钱的富商与人吃饭,闲聊间流露对他人的鄙夷,为养家糊口面带微笑还要频频敬酒。
当我看见这种众星捧月般的高高在上,我有一种感慨,这就是强势的金钱。
如果我们拥有了无上的权利,我们需要回忆着昨天。
如果我们拥有了强势的金钱,我们需要把握住今天。
如果我们拥有了向往的自由,我们需要坚持到明天。
如果我们没有那种让人在面前卑躬屈膝的无上权利,
如果我们没有可以让人围着自己团团转的金钱后盾。
那我们至少要保留住那一直坚持的自由,那是我们的向往。
如果我们丧失了最后那一点点自由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乞丐,
尝到了自由的滋味,我们需要奋发,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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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4
今日,赶集,一机动三轮车停靠电线杆旁,司机去买菜了。我在机动三轮车旁,我旁边突然又来了一辆拉满了卫生纸的机动三轮车,上面是母子,原来是卖卫生纸的,在我呆在这个地方的所有时间,一共卖出去两袋(一袋大约20包)。电线杆旁机动三轮车的司机回来了,左拐车把,头往右扭,因为有人与他攀谈,不幸的事将要发生,一老翁蹬着人力三轮车在机动三轮车旁过,而机动三轮车的司机正在与人交流着,唧唧歪歪,砰的一声,机动三轮不拐了,老翁的手刹不灵了,前面有一辆电动自行车,车篮一茶杯,旁边一小孩,电动自行车倒了,小孩跑了,茶杯摔破了。此时,电动自行车女主人,唧唧歪歪‘车子烂了没事,小孩坏了怎么修’,小孩不知所措,老翁,吱吱唔唔‘这个,那个,这个,那个’,机动三轮车司机无语。不一会都走了。碎了的杯子还在地上,静静的‘睡’成一摊。在后来经过碎玻璃的车子不在少数,等过去之后,才发现睡在地上的玻璃。这个玻璃会伤害不少车胎的稚嫩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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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知己,然人亦知己,亦知其知己者。
人生唯一,无轮回之道,无重生之法,一切皆为虚妄。
仅凭一生之力,何求万法之道,以何证道。
人初生,哭来,本应笑着逝去。
生命终止之时,含笑而终,无伤知己,无伤天下亲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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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茫,水流不息,万物皆生,万灵皆长。
日落月升,人是世界的主宰。
天空飞鸟可见自由,背后有猎人它们浑然不觉,这很正常。
当所有的人都是疯子,人人都感觉自己是正常的。
当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正常,人人都是疯子。
天空飞鸟可见自由,飞高了,飞远了,累了,倦了,或许死亡离得近了,这是很随意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永远没有自由,追名逐利,本性也。
天空飞鸟可见自由,饿了吃,渴了喝,不停地飞,不知在追寻什么,人不会明白。
人丰衣足食的时候,名利双收,不断的让欲望长大。
精神自由才是人需要追寻的吧
饿了,渴了,冷了,热了,无所怨。
无名,无利,无物质,真正的超脱,真正的精神自由。
天空飞鸟可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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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蔚蓝的难以言喻,一只飞鸟呱唧落在了地上。
碧绿的树叶,粗壮的树干,明明是一棵参天大树,发现根已经烂在地里。
太阳光刺的眼睛生疼,全身暖洋洋,一片乌云飘来,太阳似乎戴上了墨镜。
忠诚的犬,没有听到主人的命令攻击了贼,主人当然不会责怪它。
天空,飞鸟,大地,绿叶,树干,根,太阳,眼睛,身体,乌云,墨镜,犬,主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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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手1
思想以白话入道,精髓以古文言之,
今古无真正之大师,唯有开创之前驱称之为先河,独造词赋之华丽而名天下。
总是喜欢在无意间写字,让字连接读起来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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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
秋风起,寒叶落,不见红花皆凋零,待从头
冬雪来,雁南去,却有青松立山间,迎春笑
春将至,芽饮露,但闻嘤声皆入耳,化生机
夏无常,雨连天,清风明月君莫谈,河流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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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风欲行,花落却又停
太白挥剑斩愁情
见天晴,小桥清水流
东坡鱼游溪间头
年几何,清月映君颜
老农和一曲
太白举杯邀东坡
对饮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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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双足踏雪寒冬
碧绿参天劲松
红颜
两行清泪落其间
似天仙
弹指之间琴断弦
无缘
雪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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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淡淡路潺潺
耳闻声声唤
一生眷,却梦断

群星散散月漫漫
耳闻声声唤
今世乱,缘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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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当年
难事连连太平年,
苦作闲,
英雄壮士奔赴前,
泪洒田,
爱心绵延天地间,
勿惧天险复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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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七夕
晚秋月夜寒风起,
情花丛边落花稀。
怎能罢,泪决堤
数不尽愁意
话七夕
饮不尽滴酒
曾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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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潺潺,流沟渠
舍内梦魇连连,惊魂灵
一习风,卷乱万里云
两声叹,愁断千古肠
三生不知君所思
四季何愁家国事
五岳群山齐显威
六神亦当拜混然
七夕情人终眷属
八卦玄妙行其中
九霄云雾吾独醒
十全九美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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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举杯对空月
无奈井中映残月
玉酒入口等圆月
谁知此时此月为何月
却是不知
太白笑
圆月落树梢
空杯无玉酒
太白留一诗
佩剑游中原
一年春去
复年冬来
已过三百年
却见东坡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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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狂妄留笑面
欢喜鸳鸯点苦水
何愁家国天下事
杯酒入肚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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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残阳隐去遁山间,山人归来行路上
落叶恋花终入霜,唯有和曲常伴君
月下泪流随寒风,不见明镜照故人
长夜无梦神游离,一日长相思
常忆归来人,独奏昔时曲
林木花间终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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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杀回魂歌
昔日,隆隆战场,血洒
鸦声不断,肉身纷飞,灭杀
残垣断壁,魂回,无归身
凄凄惨惨,哀声
却见,田园闲者,思往
隐于林之翁,垂钓清水,无鱼
作,灭杀回魂歌,无人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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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欲乘秋风起,随从黄叶落,
怎奈红花皆凋零,
寸步亦难行。垂钓清水池,
途径污浊地,
何苦逐日赏清秋,
不识人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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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一轮明月照太空,二颗天星钓鱼翁
三朵红花落匆匆,四匹白马踏叶松
五杯浊酒表奇功,六片雪花渐入冬
七叶扁舟赢凛风,八尾青鱼薄冰中
九座寒山立雄峰,零面铜镜映心清

练手2
深秋的天,比起骄阳似火的夏天,凉了许多。
校园内又看见了往日的面孔,思琪依旧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心里面想的依旧是那个酷酷的男孩。
“加油,加油”
远远的就传来了呐喊声,那是从室内乒乓球馆传来的,里面打球的热火朝天,方宇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因为他的乒乓球技术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好的。
思琪慢慢走进乒乓球馆看着那张刚毅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只能在一旁默默的替他加油,因为他们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方宇是校园内最受欢迎的男生,不是因为他帅气,而是因为他每年都可以拿到校级乒乓球冠军,虽然做人很低调,不喜欢大的场合,更不喜欢被别人评论,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想着那一点心事。学习成绩平平,不过主攻的计算机,他在计算机方面可以说是一个行家。家庭背景是可怜的孤独者,从小生活在孤儿院。
思琪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子,由于家庭背景的原因,自己不得不做到一个可以让家长满意为止的孩子,每一次看到方宇,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这就人喜欢不需要原因的理由吧。
今天是乒乓球交流会,就是普通的切磋而已,只有方宇打球的台前人数非常多,因为乒乓球的缘故,他才受到了那么多人的眷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别人一样。
每一次思琪都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她看的是那样的入迷,已经忘记了周围所有的事物,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方宇。
每一次打球的时候,不论是比赛,还是普通的切磋,方宇都感觉有人在盯着,可是他确感觉到这个盯着他的眼神,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的温柔,他很早就发现了思琪,一个静的出奇的女孩子,拥有那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方宇也有了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终于有一日,两人被命运牵在了一起,或许是爱神眷顾他们,又或许是在和他们开玩笑,那一天是第三届乒乓球校级赛,远远的文静的思琪望向比赛场地目光触及酷酷的方宇那一直都很忧郁的眼神,两人默默相视,那一种感觉,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有吧,微微一笑,两人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方宇继续准备着下一场比赛。
思琪在一个男子身边,那个男子与他很配,非常配,此男子也是参加球赛的,拥有着无可挑剔的脸庞,在那一霎那,方宇并没有感到一点异样,因为我们不能侮辱方宇的智商,在这个男子的背后有参赛的名字,思昊,大概都知道了,应该是思琪的兄长,或者是弟弟,思琪微微的望向方宇,而方宇还是向她微微一笑。
比赛正式开始了,这是校级比赛,已经进行了3天,该淘汰的已经淘汰了,剩下的就是决赛,在1/4决赛之后,没想到的是,思昊遇到了方宇,而方宇走向思昊:“我想认识她”,他的手指向场边一指。
思昊听到方宇的话后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你能赢了我,再说吧”
方宇听到这句话很诧异,难道我会输,虽然你是第一次来到校级赛的台上,不知道你有什么高招,虽然你是她的家人,但是在乒乓球比赛上,我也不会让着你的。方宇心理面想着。
比赛开始,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方宇第一次感到压力,每一个人都在喊着,方宇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他只是望向思琪,思琪的脸上依旧是微笑,没有丝毫的担忧,镇定,方宇应该镇定。
最后一局开始,结果就在这里决定,在最后一球落定之后,方宇失败了,不过他才知道为什么会输,因为自己太看重赢球了。
思昊走过来对方宇说:“我妹妹非常看好你,跟我来”
方宇不自觉的跟着思昊走过去,他这样面对面的看着思琪,才感觉到这份爱,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欢,是奢侈,是自己的奢望,或许上天在捉弄着世间的每一个人,因为幸福老是缺货。
“你好,我叫思琪”思琪向方宇打着招呼,而方宇刚刚如梦初醒说着:“你好,我方宇”
“知道啊,2界校级乒乓球冠军嘛”思琪笑着说道,
方宇感觉爱情就要像乒乓球那样,要有速度,他大胆的向思琪说:“我喜欢你”
思琪脸色微红,只是瞬间就说着,“我也很喜欢你啊,乒乓球打得那么好”
方宇才想说道,此时到了领奖时间,方宇和思昊到台前接受奖品,然后散场了。
思昊对他俩说:“你们聊着,我先回家了,方宇是吧,要护送我妹妹回来”,说完转身就走了。
两个人无话不谈,好像两人跟着感觉走是天经地义,是正确的,不会错的。
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在校园散步,一起去打乒乓球,快乐时光,慢慢的已经成了回忆。
毕业就面临着失业,这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的,也是对方宇说的,而思昊和思琪却不会。
其实思昊和思琪都喜欢乒乓球,打得很好,思琪想让思昊借此机会认识方宇,没想到的是爱情是如此的奇妙。
快乐的时光怎么才能继续,只有回忆是世界上的永远。
思琪的父母是跨国公司的总裁,家庭背景及其显赫,思昊在校毕业后回到家里被安排到公司工作,而思琪却像是被家里卖掉了一样,陪一个花花公子,父母的安排,思琪只能逆来顺受。
已经三个月了,思琪和方宇没有再联系过了。方宇心里非常难过,却假装无事一般。
思昊学习的是工商管理,在公司干的也不错,而思琪则是学习艺术文化,这样才能配得上名门吧。
而方宇就不同了,他学习的是通信,主攻计算机,由于现在计算机学士满地都是,方宇无路可走,只是找了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罢了,勉强可以吃住。
思琪再也忍不住对防御的思念,他让哥哥帮助自己找到了方宇,瞒着家里与方宇约会。
方宇再次看到思琪,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人看了有一种怜惜,而思琪将泪含在眼里,始终没有落下来,这证明了思琪是如何的坚强。
每一天偷偷摸摸,小两口也乐滋滋的。
突然一天,东窗事发,思琪的父亲派来了几个打手将方宇恐吓了一番,将思琪带走。
思琪回到家后,被父母教育了一番之后,突然家门响了,方宇竟然来到了思琪的家,当思琪的父母看到他时,直接让打手吧方宇轰出门外,让思琪回房休息。
方宇被打手打的鼻青脸肿,平时那张刚毅的脸已经变了形,而思琪在楼上窗台只能远远看着,眼里的泪水在不停的留着。
或许是上天的玩笑,让他们饱尝痛苦。
思琪被家里软禁,而方宇首先就是要将自己能和思琪门当户对。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时候,思琪才知道自己真的爱错了。
方宇也知道自己真的爱错了,不过他始终不会放弃,永远不会放弃。这是承诺,一辈子的承诺。
上天对我们的眷顾已经太多,我们应该满足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们无论是生活在农村,还是生活在都市,大多都是欣赏好的,厌恶坏的。
食色性也,欣赏那些漂亮的事物,不害怕其中蕴涵着的杀机。
形形色色的丑。外表最甚………………
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造型够丑了吧,我看过其本人的图片,至少不能被人称之为丑的。如花在电影里外表够丑了,可是观众们的爆笑,证明这个丑还是有点意思的。
没有丑,相对而言基本上就谈不到漂亮,当然这就是相对而来的,审美疲劳了,欣赏下丑的你有可能会从中得到意想不到的真理,弄不好还会白日飞升。毕竟欣赏了这么多美得也不见有人得到升仙。
让每一人发自内心的说说,当然不能绝对的说所有人厌恶丑的,毕竟厌恶丑的人是大多数。
纵观天下,因为外表丑而变的冷漠,因为外表丑而变成精神分裂,哎这是可惜了(liao)。
一个女孩,大致如下:
曾经听说过一个女孩曾因为自己的外表而变得精神压抑。
相貌丑陋,个头不高,因此暴饮暴食而变得身体肥胖。
其实大多数并不是因为外表丑而变得压抑,大多是外在丑而造就。
一日,女孩在街上闲逛,许多人回头观望,尤其是男人相对来说是排斥丑女的。
这只是一再的证明丑陋的并不是外表,或许是那些不能容纳表面的宵小。
一个男人,大致如下:
还有那么一个男人,为了喜欢的女孩拼搏。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的,他相信自己丑陋的外表并不能代表什么。
只要内心善良,只要有爱心,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一切都会变的很美好很美好。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女孩藐视他丑陋的外表,有一颗心有什么用,说句难听的话:“真是拿不出门去、”。
男人丧失了爱情,他以为一切还是有转机的,只要自己看的起自己,一切都是会有的。
经过多年的拼搏男人有了人们看重的钱,有了人们看重的权,随之而来的当然就是一切。
女人有了,什么都有了,男人才知道自己外表的丑不算什么。
遇到了真正的丑才知道什么事小巫见大巫,哎,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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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里面也丑,有文丑、武丑。在戏剧中多半都是喜剧形象,又有好多的门类分支,对于我这个戏盲来说,是研究不透彻的,不过在我心里就是丑角应该就是喜剧类,让大家高兴的一种丑,应该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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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干,十二地支大家应该也是知道的,其中十二地支中有丑,相对应的十二生肖中的属相是牛,称之为丑牛。
还有就是十二时辰中的丑时,大约是现在的凌晨1-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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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嘛,不就是丑,坦而言之,随其丑,无惧。为了尊重人,最好还是委婉表达。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聋子
聋,无闻也。——《说文》
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庄子·逍遥游》
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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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聋子,为了尊重残疾人,最好还是委婉表达。
其实聋子并不是一概而论,一方面只是耳朵辨析声音的能力下降了,一方面是完全丧失了听声的能力。
聋子是不方便的,耳力下降了可以借用助听器,可是丧失了用耳的能力就没有办法了。
有许多事情或许真的是注定的,现实的命运是无情的,天生就聋了,害苦了多少人,不过又或者有许多因此得福了呢。
有许多人因为自己是耳聋,意志消沉,怨天尤人,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不幸中的一人,真是太不公平,消极的想法随之而来,慢慢的慢慢的就变得与世界脱离,与社会脱节,精神分裂只怕是轻的,或许有一天只能走向死亡。
我们都知道贝多芬的,贝多芬的名气很大,作为中国人能听到贝多芬的名字,你想想他的名气有多大,一个外国人,贝多芬的童年并不好,后来又耳聋,一个音乐家丧失了听觉,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不过这却让他才如泉涌,创作出那么多好的曲子,当然我根本没有什么高深的鉴赏能力,只是因为大家说他写的曲子好,我当然也说好,随波逐流而已,不过一个外国音乐家的名字都传到中国来了,那肯定是不错了,不过音乐应该是不分国界的。
我外婆老了,年纪大了,听力下降了,在与其说话时必须要故意提高声音的分贝,这样子外婆才能听到我们讲的是什么,若是不想提高分贝,只是做手势状,外婆年纪大了毕竟会有童心,她会以为嫌弃自己耳朵聋了,不想和她交谈,所以为了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提高分贝我想还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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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问·五脏生成篇》:“徇蒙招尤,目冥耳聋。”
《康熙字典》释为“耳不听五声之和曰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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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聋并不是狭义的只表示耳朵听声的能力丧失或者衰减,还有更深的层面,需要个人去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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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黄帝内经》选段,引用大致如下:
耳聋无闻,取耳中。(耳中,听宫、角孙等穴也。)
耳鸣,取耳前动脉。(耳前动脉,和、听会等穴也。)
耳痛不可刺者,耳中有脓,若有干抵,耳无闻也。(耳痛者有二∶有脓,有干抵。无所闻者,不可刺也;而有闻声者,可刺。,当狄反。抵,乃井反。平按∶抵《灵枢》作盯二字,《甲乙》亦作抵,注云∶一本作盯。)
耳聋,取手足小指次指爪甲上与肉交者,先取手,后取足。(手少阳至小指次指,即关冲穴。足少阳至足小指次指,即窍阴穴也。其脉皆入耳中,故二俱取之也。平按∶《甲乙》小指作少指,无次指二字,注云∶《太素》作小指次指。)
耳鸣,取手足中指爪甲上,左取右,右取左,先取手,后取足。(手之中指,手心主脉,《明堂》不疗于耳。足之中趾,十二经脉并皆不上。今手足中指皆疗耳鸣,今刺之者,未详,或可络至缪刺也。平按∶手足中指《灵枢》、《甲乙》作手中指。)
聋而不痛,取足少阳;聋而痛,取手阳明。(足少阳正经入耳,手阳明络脉入耳。足少阳主骨益耳,故取之也。手阳明主气益耳,故痛取之也。平按∶《灵枢》两痛字下均有者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哑巴
标题是哑巴,为了尊重残疾人,最好还是委婉表达。
记得小时候,村庄里有一个老太太她是哑巴,我每次看见她就害怕。
与我另一篇提到的《丑》有关,她不但是哑巴,而且脸上有一肉瘤,看过游本昌先生的《济公》应该知道那个脸上肉瘤的老汉,两个肉瘤出奇的相同。
当时年龄还小,不懂事,不过能够记事了,还可以说是人之本性吧。
当我看见她那颗肉瘤,还老是比划的手势我就害怕,从心里惧怕,看样子性本善还是没有的,我反正记得很清晰,我是害怕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记得在200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的节目千手观音,我不但不会从心里害怕,而且还是挺喜欢的呢,这就表现出来人的本性来了,总是喜欢外表华丽而美好的,厌恶那些丑的或者不好的。
曾有一段时间有残疾人作案,大多是哑巴。
我就想了,其实有些时候并不能真正的去怪他们,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们本身出了问题,二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压抑,不过凡事都不能绝对,当然他们也是有错的。
说话是人类具有的语言能力,大家伙在一起聊天,相互的沟通和理解,都是需要靠说话的,不过哑巴就不能,他们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没有了言语的能力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的不便,应该受到大家伙的关注。
我们不能说风凉话,也不能看不起,让我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有一天我们也完全失声的时候,我们就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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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笑也。——《说文》
笑言哑哑。——《易·震》
乌之哑哑,鹊之唶唶。——《淮南子》
哑,哑呕,小儿学言。——《集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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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的时候竟然还发现了《西游记》中的“哑”,大致如下:
我爷哑!好大蚊子!一口就叮了一个大疙疸!——《西游记》
你放心,莫哭,我去哑!——《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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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保健常识,大致引用如下:
1.尽量避免感冒2.忌用嗓过渡3.忌过渡吸烟酗酒4.尽量减少粉尘及有害刺激性化学物质的接触5.忌长期饮食辛辣,多饮水6.积极治疗邻近组织的病变7.忌过渡“温室效应”
8.保持良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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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遗传问题,大致引用如下:
一、单基因病。
1.显性遗传:父母一方有显性基因,一经传给下代就能发病,即有发病的代代,必然有发病的子代,而且世代相传,如多指,并指,原发性青光眼等。
2.隐生遗传:如先天性聋哑,高度近视,白化病等,之所以称隐性遗传病,是因为患儿的双亲外表往往正常,但都是致病基因的携带者。
3.性链锁遗传又称伴性遗传发病与性别有关,如血友病,其母亲是致病基因携带者。又如红绿色盲是一种交叉遗传儿子发病是来自母亲,是致病基因携带者,而女儿发病是由父亲而来,但男性的发病率要比女性高得多。
二、多基因遗传:
是由多种基因变化影响引起,是基因与性状的关系,人的性状如身长、体型、智力、肤色和血压等均为多基因遗传,还有唇裂、腭裂也是多基因遗传。此外多基因遗传受环境因素的影响较大,如哮喘病、精神分裂症等。
三、染色体异常:
由于染色体数目异常或排列位置异常等产生;最常见的如先天愚型,这种孩子面部愚钝,智力低下,两眼距离宽、斜视、伸舌样痴呆、通贯手、并常合并先天性心脏病。

瞎子
标题是瞎子,不过还是请大家尊重残疾人,不要用瞎子这样的字眼来称呼盲人。
瞎子是一种不够委婉的称呼,称之为盲人,失去或者没有视力的人,统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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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闻瞎儿一泪,信乎?——《资治通鉴》。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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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瞎这个字有许多的意思,而我们知道的瞎子,当然就是盲人,他们的世界是如何的,我们是能够体会的,他们的世界如同我们正常人闭上眼睛生活,想一想什么才叫做伸手不见五指,生活在一片漆黑之下,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五颜六色,作为正常人我们应该庆幸,不能够讽刺,不能说风凉话,更不能侮辱。
由于许多盲人太过自卑,发生了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不过这些也许与环境有关,遇到盲人或者其他的残疾人,需要关怀,需要鼓励。
查阅了资料,看到了一些盲人依靠毅力做到了常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可以称之为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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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资料引用如下:
有一位肯尼亚的盲人马拉松运动员亨利·瓦尼约克明确表示,身体有残疾的人照样能够实现常人能够实现的目标。
瓦尼约克说:“我的目标是组织一场全球性的运动,让100万盲人摆脱自卑,实现他们的梦想。运动在2004年已经开始,我们的目标要在2006年实现。”
瓦尼约克的计划包括在四个城市进行105公里的长跑,这项长跑活动开始于10月23日。
在田径赛场上,瓦尼约克已经打破了四个世界纪录。现在,他希望打破第五个。
瓦尼约克将前往新加坡、孟买和香港。一家地方银行同意,瓦尼约克每跑一公里,这家银行支付1000美元。
他经常在非洲大草原上与斑马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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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之为奇迹的画家,大概资料引用如下:
大陆盲人书画家沈冰山简介,
沈冰山先生,1933年生,福建省诏安县人,25岁因病双眼全盲,从此见不着一丝阳光。
他曾经深受打击,但顽强的他凭借着对艺术的热爱与坚持,立定志向学习作画, 数十年来每天勤练不辍、持续书画创作。 他以过人的意志力,最初用木炭笔在地上摸索练习。
他专程到市场里摸虾、到荷花池畔摸花,只为了让自己的画作比明眼人的更出色、 更逼真,他确实做到了。 沈冰山老先生在琴棋书画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多年来屡获各项殊荣。
1991年他获得大陆十省市盲人象棋赛个人第三名,象棋对局、 排局多次在国内外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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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公平与不公平,太多的事情靠的是坚持。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公厕之巅01
生死一盏茶,命注定,却无情
该杀的不该杀的,该死的不该死的,必须杀死,否则我死。
每一个刺客谨记于心,每一个杀手从未忘记。
以前,刺客杀手一抓一大把,有名的死了,没名的也死了。
现在,刺客杀手也不少,有名的不好活,没名的活不好。
本来刺客与杀手井水不犯河水,不过…………
“这里是一千万,你感觉如何。”孙一白很有钱,一千万似乎是少了点,孙一白身后跟着两个保镖,甚是彪悍。
与孙一白对面而坐的是一个杀手,一袭白衣,很有名气的一个杀手:青水。
烈日没有说一句话,提起面前的一千万离开了。
三日后,慈善大亨李峰死于一公共厕所的屋顶,经过法医鉴定,杀人的人必定不是正常人,因为死者的颈部被利器所伤,非常细微,肉眼几乎看不到。
“师傅,你帮帮忙吧”穿着警服的小王向一个老者说道。
“好吧,给多少养老金。”老头一个人生活的确需要点养老金。
“上边说最多只能给你五万人民币。”小王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者脸部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说:“好吧,也不少了。走”
小王带着他的师傅来到了停尸间,老者看见尸体之后,那眼神突冒精光,然后就走出去了。
老者经过小王认识了一下那些办案人员,然后开始将其一一解说。
“死者是被剑气所伤”办案人员,面面相觑。
老者接着说道:“剑气,是一种内家劲气,并不是需要剑才可以施出,必定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所为。”
“给钱”老头不客气的对他们说道。
“您还没有帮我们解决问题呢”办案人员说道。
“耍无赖吗,小辈们”老者笑着说道,办案人员周围异常压抑,老者动用了内家劲气。
当一个漂亮的姑娘拿着一张五万的支票交给老者的时候,瞬间他们舒服到了极点。然而小王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傅竟然有如此功力。小王的爷爷死的时候让自己拜老者为师,小王这些年学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功夫,虽然也有内家劲气,不过只是皮毛而已。
老者拿到支票之后笑呵呵的说道:“这忙我帮定了,你们将案件压住就好了”
老者是刺客,他的名气当年在刺客界是相当大,就连杀手界的人都惧怕三分。老者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他所刺杀的人全部是凶恶至极之人。
刺客老者:天穹。
五日后,孙一白的竞争对万苍水死于另一公共厕所之上,办案人员又与老者商量一番,他们已经怀疑到了孙一白,孙一白是雇主。
老者等的人终于来了,老者的继承者,刺客界的神话。
一个黑衣小生,左手袖中剑:地刺。
地刺的正义感是受了老者的熏陶,他的命是老者给的,一个孤儿,至亲的人就是给与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而地刺的至亲是老者天穹。
青水,杀手界的统治者。
深夜,一白一黑,公厕之巅。
白衣青水:“你的绝技,左手袖中剑。”
听到这个声音,黑衣地刺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没想到杀手界的统治竟然是个女子。
“姑娘,弃恶从善”简单明了的几个字证明地刺并不想对一个女子动手。
“你在说笑,还是已经忘记了苍星?”听到苍星,地刺猛地一颤。
苍星是地刺的红颜知己,为了证明刺客可以是正义的,而死于不经意间。
地刺的情绪有少许的波动,这场战斗似乎对他有点不利。
护身劲气,青水。地刺的左手剑微泛寒光,瞬间,两人交手,只听见一声,两人同时倒地。
青水用了十层功力将劲气围向地刺,地刺以最快的速度出手,以内劲护体,冲向青水,左手剑一出,没想到,袖中剑好像暗器一般,射出五把刺中青水四肢与心脏部位,而青水的劲气让地刺狂喷鲜血,两人倒地之后陷入昏迷,奄奄一息。
突然,公厕之巅又出现了两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原来是孙一白和天穹,这两个人是来收尸的。
昏迷之中,青水与地刺模糊的看见了孙一白和天穹,这才是最重要的。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公厕之巅02
姻缘一线牵,心相通,泪两行
我们都是人,是人就有欲望。
我们都是人,是人就会死亡。
一个人的死亡才会将欲望扼杀。
君子无处不在,小人依旧长存,正义与邪恶只不过是互相依赖…………
七日之后,刺客界与杀手界有些骚动。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近几日公厕静悄悄。
杀手界失去青水的消息之后,在不停的寻找青水,已经快要疯掉了。而刺客界的人在不断的打听地刺的消息,他们担心地刺会像苍星那样死去。
三年前,地刺的妻子苍星为了证明刺客的正义,死于七尺山。
七尺山,现代刺客与杀手的禁地,这里封印着亡魂,历代的刺客与杀手将其刺杀对象的亡魂收集到此地,镇守七尺山的是刺客界与杀手界的历代长老传承者,为了共同的目的,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刺客与杀手的收魂手法大同小异,那些镇守在七尺山的老者潜心修炼,一直想将大量的亡魂超度,然而他们的团结,并不代表刺客界与杀手界的团结。
那日,地刺的妻子苍星任务之后,将其亡魂带入七尺山,交给镇守长老,当苍星行到最著名的旅游点天蓝岛时,苍星情绪有一丝波动,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干嘛呢,干嘛呢”两旅游的姑娘被一个大汉调戏。
苍星绝技:星光。
苍星出手之后,点点星光坠入那大汉头部,大汉无声无息的倒下,这一倒下围上来不少不知情人士,然而破案人员只能将此案件压制,无法破解。
苍星走后,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不过这件事地刺是知道的。
大汉死后一天,杀手一鲲约地刺面谈,原来苍星所杀之人是杀手一鲲的弟弟一鹏,一鲲对弟弟的行为感到不耻,不过如此死亡是一个杀手最大的耻辱,顾及到苍星是地刺的妻子,一鲲要求与苍星生死决战,地刺认为一鲲已经仁至义尽。
苍星与一鲲决战,镇守长老作证生死决战七尺山。
一鲲的速度是地刺见到最快的,当时苍星的星光出手之后,全部散落在地上,等看清一鲲的时候的,苍星已经倒地,而没有任何伤口,或许一鲲想让这个刺客界的姑娘死的漂亮一点。
地刺冲过去,抱住苍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苍星的眼神告诉地刺,苍星没有怪任何人,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小姑娘死于非命,或许不值,可是苍星认为值得,这就值得。地刺与其心相通,泪流两行,只为妻。
地刺将亡妻灵魂收入护魂铃,镇守长老一阵叹息,一鲲却已不见了踪影。
“还我妻子,啊…………”一声震吼,地刺从惊梦中醒来,将在一旁的青水吓了一跳,青水比地刺醒来的更早,修复能力可见一斑。
地刺醒来之后更是震惊,看到了一个宛若仙子的姑娘,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惊为仙子。
若是这样貌美的女子走在街上,杀伤她的必定是群狼的无敌眼神。不过青水总是一袭白衣,这身衣服在现实中肯定难以让人接受;太过复古了,其实青水总喜欢别人赞美她的美貌,平时她还是一身白衣,不过是白色运动装而已。
“我们这是在哪里”地刺的气力浑厚,说话相当有力,好像没有受伤一样。
青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三个字,的确简单明了,不过弄得地刺哭笑不得。
“如此美貌,做了杀手可惜”地刺真的替青水感到惋惜,他却忘记了有些事或许无法改变。
青水两眼对这地刺说道:“你忘了苍星吗?”
青水这是在地刺面前第二次提到苍星,每一次提到苍星地刺的心总是一颤。
“这与她有何关系。”地刺不解的问。
“你觉得你的妻子不美吗?她是刺客。”青水的答案让地刺没有必要再讨无趣。苍星的确漂亮,青水的美的确惊人,而苍星的美无法言表。
青水突然说道:“你下手很重。”
“的确很重,不过你下手也不轻。普通利器再强,我想对于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地刺说道。
青水听着好像不对劲,地刺似乎没有对自己下狠手。
地刺看着青水的表情,说道:“我的养父天穹,你应该听说过,他的武技已臻化境,略通修炼之术。你想我会差到哪去吗?”
“可是你现在才醒来”青水怀疑地刺所说的话,其实想想他说话力量浑厚,应该不假。
“睡觉睡到自然醒,这样不是很好嘛,不过做了个小梦,影响了睡眠质量。”地刺解释道。
青水越来越觉着不对问道:“为什么,你不杀了我?”
地刺感觉这么漂亮的姑娘,的确不能做杀手,回答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不对劲,刺客界与杀手界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决战的是我们俩,如果你我两败俱伤,或许渔翁得利,刺客界与杀手界失去了统领,必然大乱。”
青水豁然开朗,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
“本来我养父是让我与你交谈,达成君子协议,不伤对人民有利之人。可是在我来到决战地点的时候,我心神波动,感觉到附近有隐修界的力量存在。所以我才动手,两败俱伤之后才能引蛇出洞。”地刺解释的相当清楚,想必青水应该明白。
青水若有所思。
“我没有在左手剑灌送真力,要不你已经成为我的亡魂。你们杀手界的修炼之术已经失传,靠内家劲气护住心脉,修养几个时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看来地刺相当的了解杀手界的事情。
青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思考,一直在思考。
“不过最后我们倒下之后,我看见了我最不想看到的,孙一白旁边是我养父,刺客天穹。”地刺的情绪有些不好。
“什么。”青水惊讶的表情也是如此之美。
青水接着说道:“怎么可能,他不是让我们君子协定吗?你感觉到的不是隐修界的力量吗?”
地刺也觉着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就是想不通。地刺想不通,青水更想不通了。
“你看,我们被关在哪里。”青水问道。
地刺一惊:“寒壁地牢?”
“不错,这个我知道,隐修界的一种封印术,四周,还有上下全部是冰冷刺骨的墙壁,普通人碰到之后会寒气入体,不经几日便会死去。可是隐修界的修炼者都不是如此卑鄙小人啊。”青水说道。
地刺说道:“看样懂得还是不少的。难道我看错了,那只不过是隐修界的幻术,不是真正的养父。君子无处不在,小人当然也依旧长存。”
本来无仇的人,现在还是没有任何仇恨。
地刺和青水不知幕后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孙一白和地刺看到的天穹是如何得到消息,来到公厕之巅……………………

公厕之巅03
善恶之间,尽在一念。

身处寒壁地牢的两人,几乎丧失了武力,不过一切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虽然处在实体封印术之中,不过还是可以辨别声音的。
只听见有脚步声正在靠近,大概是两个人,谈话的声音可以辨别。
一人说道:“解除封印。”
另一人说道:“这两人可都是高手。”这个人似乎害怕发生意外。
那人接道:“他们两人现在基本没有功力,不用怕,你做亏心事太多,怕死吧,要不跟我学两招。”
另一人说道:“不必了,我命大,还不至于就这样死了。”
瞬间封印解除了,地刺和青水看见了两人,其中一人是孙一白,另外一人是‘天穹’。
原来在封印的外面是真正的牢房样式,若是地刺和清水有功力,想必出去是没有人能够拦得住的。
地刺看到‘天穹’有一点情绪激动,说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青水看着地刺说道:“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我想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天穹’说道:“青水姑娘真是心细啊。我的确不是天穹,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就是烈日。”
孙一白说道:“你们俩只要将刺客界和杀手界的信物交出来,可以好好的活着。”
烈日说道:“他说的对,只要你们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弄不好还可以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青水说道:“原来你就是那狗屎。”
地刺接道:“说到好。”
烈日哈哈大笑道:“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得到我们想得到的,一切都不重要。”
孙一白说道:“别给他们废话,他们呢不交出来,就逼他们交出来。”
地刺说道:“你就是一个败类,偷学刺客界,杀手界还有隐修界的武学,早晚有一天会死的很惨。”
烈日说道:“我大哥天穹本来就没有我的资质好,为什么他能得到真传,我就不能,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大师风范。什么才叫宗师。”
孙一白又一次提醒烈日说道:“信物,要信物。”
烈日这时候吼道:“不要扯了,说吧信物在哪里。”
地刺说道:“有本事就自己找去吧。”青水在一边冷笑。
这时候烈日将牢门打开,孙一白说道:“不会有事吧。”
烈日说道:“现在别说我,就算是你也可以很容易的把他们打趴下,这次放心了吧。”
孙一白这才放下心来。
烈日一脚过去将地刺踹倒在地上,地刺忍着剧痛,哼都没哼一下。
孙一白说道:“你这样不行,看我的。”
只见孙一白拉过来青水,说道:“小子,看好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看着孙一白禽兽般的行为,地刺怒了,他使用了最后的绝招,杀手界传说中的绝学,不过对身体的损害程度是相当严重的。
地刺嘴角溢血,烈日一个不注意,地刺飞身到了孙一白身旁,不过瞬间孙一白血洒当场,毙命。
孙一白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也好,替我提前出去了一个绊脚石。”
地刺将青水拦在怀里,两人四目相对,感情是怎样升级的,一般都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这时候地刺听见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用说道:“烈日,这么多年来,你还不肯放手吗?”
烈日说道:“你没有资格说我。”
原来是天穹来了,真是太意外了。
天穹慢慢的走了进来,后面还有几位老者,不过地刺和青水都没有见过。
烈日说道:“没想到你们几个老家伙也活腻歪了。”
天穹吼道:“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今日这几位昔日杀手界、刺客界、隐修界的前辈就是来让你放下屠刀的。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只是说话间,烈日施了一招幻术,飞身而逃。
天穹说道:“追。”
天穹和几位老者飞身追去,只是还有一位没有跟去。
“你应该就是地刺了吧,那么她就是青水喽。”老头说道。
地刺说道:“不错,前辈是、”
老头说道:“我是个隐修,叫我老骨头就行。大家都这么称呼我、”
地刺和青水兴奋异口同声的说道:“原来您就是老骨头。”
老头说道:“是的。”就在说话之间,老骨头用隐修界至高的修复术将地刺和青水的功力至少恢复了三成以上。
老骨头说道:“不要多言,我们去追那孽障。”
青水不好意思的离开了地刺的怀抱,三人飞身而去追赶烈日。
烈日被天穹几人追堵在公厕之巅,打的不可开交,烈日不愧是奇才,天穹加上几位老者竟然还不能一时间抓住他。
只听见老骨头一句话隐修界秘诀竟然神奇的搞定了这个家伙,老骨头说的是:“天网恢恢。”
夕阳余晖之下,看见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人相互依偎,那是杀手界和刺客界曾经的传说,地刺和青水。
而烈日被几人禁锢在隐修山,直至寿终。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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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无法说出口 作者:居_然


第一章(1) 1938年的中秋节
一九三八年秋,湖南省常德以北,临澧县县立中学内的一座用茅草竹架搭起的大礼堂里,正举行着一场十分热闹的聚会。
在礼堂正面主席台的上方,临时挂起的一个横幅上写着《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中秋联谊会》。
这个表面上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学校的地方,实际上是国民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举办的一个规模庞大的特务训练班—临澧特别训练班。
在1938年这个国破家亡、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此时此地,聚集着国民党军统局最优秀的精英和一大批前来受训的沦陷区流亡失学的青年学生。
这是个初建特训班时临时搭建起来的可容纳一千余人的大礼堂。灯光闪烁的礼堂中央,被临时布置成一个圆形舞池,几盏不同颜色的闪光灯发出忽明忽暗的霓丽的灯光,一台留声机正播放着一首节奏缓慢的舞曲。
由于人多,舞池内的人们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挪动着,还不时会碰到周围人的身体。
礼堂的四周放着一圈桌椅,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和月饼,几个临时充当侍应生的学员来回穿梭着给手拿酒杯的军官们倒着酒。
在东边靠近主席台的一张桌子旁,坐着教务处处长徐伯强、副总队长蒋丛熙,以及政训处和总务处的两位处长。
在这几个老牌儿特工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此人二十六七岁,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与年龄有点儿不相称,笔直的鼻梁下,一张看起来有些坚硬的厚唇使人感到这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男人,唯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他那对英气勃发的剑眉,使这张有些沉郁的脸显出了些许生气。
他略显沉闷地坐在那儿,手里挟着一根香烟。孤傲冷漠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环视着嘈杂的礼堂,舞池里摩肩接踵,黑压压的人头攥动着,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扫过舞池,漫不经心地停留在一张由两三张桌子拼起来的大桌子上,眉头微微一动,眼睛似乎亮了许多。
坐在他身旁的徐伯强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里呵的笑了一声,取笑他道:“欧阳老弟,是不是眼前霍然一亮啊?”
他回过眼神,裂嘴一笑,“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小县还能见到如此漂亮的美女,真叫学生眼界大开呀。老师,您是怎么把这么多美女给弄到这儿来的,这种训练对她们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旁边的蒋丛熙听见这话眼睛一眯,赶紧咽下嘴里的那口酒插话说:“欧阳老弟你算是问到节骨眼儿上了。这队女学员,可是我们费了老鼻子劲招来的,就这样,咱们戴主任(军统局局长戴笠)还嫌人不够。你看见那边没有?那边,那张大桌子旁边,还有再往右那张桌子边上,那几十名女生,是戴主任亲自找胡宗南商量,硬把人家在长沙的中央军校七分校的几十名女生全给要过来了。你可别小看咱们这个小地方,这间礼堂里的人,那可都是人之龙凤。这些女生,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大部分出身名门,多一半都是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文化程度最低的也是高中,一半以上都是全国各个大学的流亡学生。”
欧阳复听到这儿嘴角一抬:“都是些王孙公子和千金小姐,干这一行能行吗?这可是提着脑袋干的事儿,到时候别吓尿了裤子。”
徐伯强正色说道:“所以,戴先生才亲自担任这个特训班的班主任。戴先生非常重视这个特训班,这里所有的课程都是他亲自决定的。并且指示对这批学员一定要严格训练,重点培养。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特别是需要他们这种特殊的人才。这期训练班的教官都是军统各个系统的老同志,人员安排也是非常细致的。戴先生还专门指示调你们这些曾为###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在一线工作经验丰富的军统局的精英们,来临时给他们上几节课,传授一些讲义上涉及不到的实际经验。欧阳啊,你可要重视这件事情,认真准备呀!”
徐伯强是一个老牌儿特工,在军统中是有名的“训练专家”,曾经训练过许多军统特务。欧阳复是他三年前亲自选中调到军统参加培训的最赏识的得意门生之一。三年来他为军统立下的赫赫功勋让徐伯强颇为骄傲,而他在执行任务中所使用的高超的专业技能,都得益于徐伯强的传授。因此欧阳复对徐伯强一直非常尊重。
听了徐伯强认真的一番话,欧阳复严肃地点了点头,“请老师放心,学生一定认真准备。”
徐伯强满意地看着这个得意门生,眼神中露出遮掩不住的喜爱。他看了看那边吱吱喳喳热闹非凡的女学员,微笑着亲切的说:“好好看看,挑一个你喜欢的,等培训结束了,我给你派去配合你工作。”
欧阳复乐了,把嘴一撇摇摇了头说:“您还是留着对付日本人吧。我这个人四海为家,独来独往惯了,您要是给我身边搁这么一位,那我还干什么特工,改行算了。”
徐伯强哈哈大笑,对其他三个人说:“你们看他这个人,又不是毒药,送给他个美女把他吓成这样。”
其他三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章(2)狂野的西班牙舞
徐伯强太了解他这个学生了。欧阳复是一个天生的特工坯子,他性格内敛,不爱张扬,与人相处十分淡漠,甚至从不交朋友,就连对他这个恩师,也是尊敬有加,但从不过分亲近。自从他从事专业情报工作成为职业杀手以来,又养成了机警多疑的习惯,任何有意接近他的人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欧阳复不习惯象这样成为谈话的目标,于是话锋一转,问道:“老师,这个特训班已经开班半年多了,想必基本常识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学生这次路过长沙只能滞留七八天,只能给他们讲三节课,您看以什么基础为好呢?”
徐伯强考虑了片刻说:“他们已经在前四个月统一学习了包括情报、行动、侦察、化装、秘密通讯、毒物使用、爆破、邮电检查这些基本技术,现在已经开始分科专业训练,你这次主要给情报专业的学员讲课。这样,你可以先给他们做一个测试,然后再决定讲课的程度。你看怎么样?”
欧阳复点点头,“好。”
忽然,他感觉周围十分的安静,奇怪地抬头看向舞池。
音乐停止了,舞池中的人们向四周散开,灯光齐齐地射向中间留出的一块不大的空地, 灿若星辰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一头瀑布似的乌黑卷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灰色的军裤塞在黑色的长筒靴里,一件红色的毛衣犹如燃烧的火焰,衬托着一张玉兰花般###的脸庞,她的头微微向上扬起,双手垂落在身边,凝神伫立着,似乎在聆听远方的声音。
突然,高亢激昂的西班牙舞曲在礼堂里骤然响起,只见她身体直直地立着,两只手臂随着音乐慢慢地举过头顶,柔软的腰枝微微地颤抖着,如风中摇摆的树叶,穿着皮靴的双脚随着鼓点非常有节奏地踩踏着。
欧阳复在一瞬间有着一种轻微的震撼,他好像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天鹅,高傲地昂着头,优雅而又热烈地展示着她全部的美。
她起舞了,如同一个跳跃的红点在人海中燃烧,她的身体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甚至比火焰更加疯狂。
她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她的眼神如水波般顾盼流连。仿佛要让她疯狂###的魂灵使你坐立不能寝食难安。
在她比火更炽烈的舞蹈中,整个礼堂的空气和人的鲜血都沸腾了。
随着越来越狂热的音乐,她更加大幅地舞动着她的腰,矫健修长的双腿指挥鼓点带领着所有的人攀向了极乐的顶端。
欧阳复屏住了呼吸,被这种疯狂镇住了。他很少看舞蹈,更没看过这样的舞蹈,他不懂她为何能如此地燃烧自己,似乎要把一切的美,一切的妖娆与热情全部燃烧尽。
音乐嘎然而止,她的舞步也在一霎那猛然止住。
还是那样直直地站立着,高举着手臂,头微微低垂,丰满的胸部由于刚才剧烈的舞动而起伏着。
舞停了,如同起舞时的突兀,观看者的心还在疯狂跳动着,礼堂里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就象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扫过,只留下几片零星的落叶。
忽得,人们沸腾了,叫着,喊着,礼堂里响起一片有节奏的叫喊声:“楚云,楚云,楚云……”
她被无数双臂膀高高地抬起,骄傲地立在空中,长发飞扬着,如同一朵绽放的玫瑰,放射出瑰丽的光茫。
欧阳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蒋丛熙也叹息地摇着头,眯起瞪酸了的眼睛感慨地说:“这个楚云,真是不得了。”
徐伯强看到欧阳复那带着疑问的目光,透过雪茄弥漫的烟雾,望着被高高抬起的楚云说:“这可是棵带刺儿的玫瑰。她的生父是个外交官,曾出使过欧州好几个国家。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曾做过翰林,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她十二岁随父母出使欧州,到过英国、法国、瑞典和西班牙等国,受过四年的西方教育,十六岁她生父因病去逝后,因为她母亲的娘家在北平,她母亲就带着她回了北平。一年以后她母亲改嫁给了北平一个姓肖的富商,她又随母亲到了肖家,后来上了燕京大学。七七事变时,她母亲和继父因为躲日本人的炸弹出车祸死了,她就离开了肖家,一个人到长沙来投奔她舅舅,正赶上胡宗南在长沙举办的中央军校七分校招生,就报名上了军校,最后又被咱们戴老板给要到这来了。”
欧阳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蒋丛熙听到这儿又###来说:“这几十个人刚来的时候,一知道是特工培训班,非闹着回七分校去,其中属她闹的最厉害,说什么也不愿意当特工。这小女子什么都不怕,说她们是为了抗日才投笔从戎的,要去上战场,不愿意当特工。我们考虑到她们的家都在长沙,搞不好再都跑回去,另外还得看胡长官的面子,也不便任意处理。最后还是伯强兄苦口婆心地找她谈话,说服,许愿一定让她去打日本人,把她给说服了。这才把这些人给安定下来。这个楚云,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二章(1) 神密的新教官
第二章(1) 神密的新教官
教室里,一片嗡嗡的说话声。几个身穿灰色军服的女生聚在一起###地聊着前天的中秋晚会,一个长着圆圆的###脸,留着卷卷短发的姑娘一脸崇拜的对一个有着尖尖的下巴,唇线清晰而优雅的女子说:“我太羡慕你了,楚云,你怎么跳的那么好呢?我要是什么时候能象你那样,那么美,那么狂放,那么潇洒就好了!”
叫楚云的女子不经意的淡然一笑:“这还不容易,改天我教你跳。”
“真得,哎呀太好了!说好了,你可一定教我。”
楚云笑着点头:“一定。”
“张静如,你别做美梦了。就你那张###脸,一笑两酒窝,怎么看都象橱窗里摆着的娃娃,你要能跳出狂放的味儿才怪呢。”
长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高高的颧骨,个子也高高的姚淑媛在一边撇着嘴角说。
张静如一听,泄气地翻了姚淑媛一眼,撅起嘴不吭声了。
楚云轻轻地推了姚淑媛一把,朝张静如努了努嘴。姚淑媛看了张静如一眼,发现她真的生气了,就摇晃着她的肩膀说:“又生气了?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了。”
张静如把身子一扭,不理她。
姚淑媛朝楚云两手一摊,脸上一幅“那我可没办法了”的表情。
楚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两个宝贝没有一天不生气斗嘴的。张静如温柔甜美,天真活泼,可就是心眼小,爱生气使小性。姚淑媛豪爽泼辣,为人大度,但就是说话不过脑子,爱得罪人。这两个人都是湖南妹子,长沙本地人,是楚云在长沙军校时结识的同一个寝室的好朋友。最令楚云头疼的是每天都得给她们调解纠纷。
可今天楚云没有心情管她们的闲事儿。她今天来月经了,从早上起来小肚子就搅着劲儿的疼,两条腿也酸酸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搞得她心烦意乱。她双手使劲儿按住小腹,恨不得拿把刀子把里边的疼痛挖出来。
姚淑媛看楚云不理她,眼珠一转,显得十分神密地说:“你们知道今天给咱们上课的教官是谁吗?”
这个话题的吸引力果然很大,不仅张静如立刻把身体转了过来,连楚云也抬起头看着她。
姚淑媛得意地看着她们,故做姿态地说:“本小姐现在不能说,保密!”
张静如做出要挠她痒的架式,“还卖关子,说不说?”
姚淑媛最怕痒,一见张静如这个架式,赶紧投降。
“我说,我说,我可是听咱们女生直属中队的赵指导员说的。前天晚上开晚会的时候,徐处长他们那桌有一个挺陌生的上尉军官,你们看见没有?”
张静如茫然地摇摇头,楚云想了想说:“好像有一个人没见过,没太注意。”
“就是这个人给咱们上今天的课。”
“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人呢,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张静如不以为然地说。
姚淑媛冲她一翻白眼:“井底之蛙。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军统有名的冷血杀手欧阳复,在日本人的名单上挂了号的,汉奸就更怕他了,只要是让他盯上的汉奸,你就当他已经见闫王了。”
楚云瞪大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激动地问:“他真的杀过日本人?”
“那当然!而且都是十恶不赦的日本特务。”
楚云的心里立刻升起了敬佩之情,在她年轻的心中,只要是杀过日本人的中国人,都是英雄,更何况这样一个杀过许多日本人的大英雄。
门口传来报警的声音:“教官来了。”
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之后,教室里鸦雀无声。
……咔咔咔咔,皮鞋声沿着走廊渐渐走近,每一声都准准地踏在楚云的心上,她暂时忘了疼痛,睁大双眼崇敬地望向教室的门口。

第二章(2) 令人兴奋地测试
欧阳复大步走进教室,走到讲桌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面。他摘下军帽,双手端着放在讲台上。
“起立!”
随着一声高喊,全体学员唰得站了起来。
欧阳复站在曾经站过的讲台上,感觉有些陌生。
当年他从军统二处的特务训练班结束特训后,由于成绩优异,被留任当了半年的教官。后因戴老板赏识,调离了特训班,委以重任,成了一名职业特工。
时隔几年,如今他再一次站在讲台上,心境已是全然不同了。
面前的这班学生,军容整齐,军姿标准,挺胸昂首,看起来确实是训练有素。
他点了一下头,双手向下示意他们坐下。
又是一声高喊“坐下。”
“唰”的一声,非常整齐。
“鄙人欧阳复,曾经也是一名特训班的学生,也曾经在特训班当过教官,这次十分荣幸的受戴先生指示来这里,和各位交流一下作为一名情报部门的特工在实际工作中碰到特殊情况应该作何反应。”
所有学生的脸上都显出了###的表情,他们已经培训了七个多月了,教官基本上都是按照讲义上的内容教他们做为特工所应掌握的基本常识和技能,从来没有具体实践过,因此大家对今天要讲的内容都十分有兴趣。
欧阳复似乎没有看到学生们的表情,他拿出一张表格看了看,抬起头来说:“我手里有一张你们每个人训练的成绩表,从表格上来看,你们是这个特训班成绩最好的学员,但是在讲课之前,我还是要先对你们做一个测试,请大家能够配合,并且认真对待。”
这次,他看了一下学生们的反应,大多数人的脸上是自信和期待的表情,有少数学生显得有些紧张,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转身在黑板写了一行大字:秘密机关的布置、联络、盯梢、脱梢、传递情报的方法。
“我知道你们学习过的不只这些,但今天我要测试的就是这些内容。我现在把题目发下去,你们可以几人组合,也可以个人独立完成,方法由你们自己选择,我会在其中选择几个好的方案做为例子,在以后的两节课中和你们进行实际演示。”
说着他把昨天拟好的题目发了下去。
教室里立刻嘈杂起来,大家###的不行,从来没有教官这样讲过课。张静如拉着楚云的胳膊说:“楚云,咱们仨一个组吧?好不好?”
楚云犹豫地看着她,心里有些矛盾。她不想和别人组合,她渴望独立完成这次考核,可又担心伤害静如的感情。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张静如失望地松开了手,转身望着姚淑媛,可怜巴巴地叫道:“淑媛……”
姚淑媛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现在一见张静如那可怜惜惜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伸手拍拍她的头,“行了,别象天马上要塌了似的,还是跟着我吧。”
张静如立刻眉开眼笑地搂住她的胳膊,“还是你最好,淑媛,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姚淑媛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真受不了你。”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3) 充满诱惑的专业
楚云把考题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这张考题的内容令她有些###。自从她决定留下来的那天起,她就决定要学习情报专业。
军统的特工主要分为两大部门:一是情报部门;二是行动部门。
楚云毕竟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不想去做那些恐怖的(例如绑架、逮捕等)事情,但她又渴望能亲手杀几个日本人给母亲和继父报仇。于是她选择了情报工作,她觉得至少她可以为杀日本人做一些辅助但又重要的工作,在她天真地思想里,并不知道她今后所要从事的职业将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职业。但是特训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那些文化程度比较高,在前期训练中成绩优异的学员才能分到情报专业,因此她在前四个月的基本技术训练中非常努力。
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孩儿,又出奇地胆大心细,加上非常认真刻苦,很快就在学员中脱颖而出,十分地出类拔萃。而且在各项基本训练中,她出乎意料地迷上了射击和情报网的分布。
她练射击练得都快走火入魔了,只要一空下来,她就会拿着个没装子弹的空枪(跟教官借的)没完没了地瞄准,一遍又一遍地模仿教官迅速拔枪的动作。这样的痴迷使她在枪械考核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而情报网对她而言则是一种###,她对这项许多学员都认为十分枯燥的训练出奇地迷恋。在一个复杂的环境中,如何能使布置的情报网最安全、最有效、最充分的发挥它的作用,象一只章鱼,随时都能迅速伸缩它的触角。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宿舍里早就熄了灯,她仍靠在床头,冥思苦想,不时打开手电筒记下临时的想法,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门专业。
而今,终于有了一个让她施展的机会,她怎么舍得和别人分享呢,她一定要独立完成这个她梦寐以求的方案。
她满意地看着题目中的环境分布,像看着一个想往已久的宝贝,心砰砰直跳。无论从形势的险恶,环境的复杂,以及条件艰苦上,这份试卷都充分体现出了拟题者的深谋远虑和良苦用心。
楚云如获至宝般地紧盯着手中的考题,这真是张令人心醉地试卷。
教室里到处是压低嗓音的讨论声,同学们三人一伙,五人一群,不时突然冒出一两句激烈地争论声。只有少数几个学生独自一人在默默地参研着考题。
楚云独自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手里的题目,她仿佛已经置身在了这座虚拟的城市中,时而跃入空中俯视整个城市的分布,时而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观察着、分析着。
她忘记了身在何处,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已经不存在了。她独自一人在模拟的空间游荡着、徘徊着、思索着、权衡着。
然而,一阵钻裂似的剧痛打断了她梦游般地思绪。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她眼冒金星,头上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她闭上眼睛,紧咬牙关,鼻翼忽闪着,拼命地抵抗着腹内地疼痛,渐渐地,剧痛似乎减轻了,转而是闷闷地钝痛,肚子里像有一个沉重地铅球坠压着,持续不断的钝痛纠缠着她,冷汗一阵阵冒出来,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1) 她在考场上睡着了?
欧阳复站在讲台上,巡视着整个教室。
这份试卷是他昨天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精心拟出来的。他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地拟定这份试卷,一来是想看看戴笠如此重视的这批学员到底是什么水平;二来也算是他向老师徐伯强交出的一份答卷,相信老师会满意这份答卷的。
他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搬过一把凳子,在讲台一边坐了下来,他相信他这份卷子没有三四个小时学生们是做不出来的。
他随意地观察着这些学生,对那些激烈争论的群体,不感兴趣地一掠而过,只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独立思考的学生,从他们的表情、神态中判断着他们的个性、能力,猜测着他们可能给出的答案。
忽然,他眉头一动,随即皱了起来。
他发现一个女生独自一个人趴在一张书桌上,即没有看考题,也没有和别人讨论,似乎是在睡觉。他有些不相信地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他走到她趴着的桌前,敲了敲桌面,丝毫不见反应。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隐忍着,如果此时他面前趴着的是一名男学员,他会立刻拿起门口的那盆冷水给他当头浇下,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可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看似十分纤弱的女学员,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姚淑媛一抬头猛地看见教官就站在她旁边,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得就象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天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楚云。她悄悄地回过头一看,要死了!楚云怎么会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从桌下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推了推她,没有一点儿反应。天呢!怎么会这样?她用眼角看到教官的脸已经黑得象食堂的锅底一样了,吓得她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她低着头,抬眼看着对面的张静如,冲她又是歪嘴又是挤眼,想让她去叫醒楚云,(张静如是她们对付教官的法宝,她长得甜甜蜜蜜地,一张笑脸十分有杀伤力。)可今天张静云看见欧阳复那张凶神严煞般的脸,吓得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
教室里鸦雀无声,这会儿谁要是掉地上根儿针都能听见。姚淑媛急得都快哭了。她怎么也不明白楚云怎么会在这时候睡着了,她一向对教官都是非常尊重的呀,更何况这是她最喜欢的科目。她在心里嘟囔着:“你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快醒醒啊,求你了,快醒醒吧,你要大祸临头了!”
可楚云趴在那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她心里更加害怕起来,她感觉有些不对劲,索性把牙关一咬,豁出去了。她双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低头躲避着欧阳复的眼神,走过去使劲儿地推着楚云,在她耳边小声地喊着:“楚云,楚云,醒醒,醒醒。”
楚云感到有人在狠命地推她,一个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喊着她的名字。她醒了过来,无力地抬起头,感到头晕目眩,额上的头发被冷汗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脸上,十分难受。
姚淑媛一看楚云醒了,急忙在她耳边说:“楚云,快起来,教官看着你呢。”

第三章(2) 欧阳复的怒火
楚云这时完全清醒了,她看看姚淑媛那焦急地表情,又看看面前站着的一脸阴郁恼怒的欧阳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想向教官解释一下,可眼角中全是同学们大眼瞪小眼的目光,她犹疑着,终于没有说出口,她毕竟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这种事儿,怎么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说呢。
欧阳复看着面前这张还带有几分迷朦的脸庞,一时之间有些困惑。
这是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庞,虽然有些苍白,然而以往欧阳复见过的任何一个美女的脸庞仍无法与这张脸皎美。圆润而俊俏的下颌,唇线清晰而优雅,弯而细的柳眉下,一双既使还残存着一丝睡意的大眼睛,依然###到极致,高高的鼻梁,精致小巧的鼻翼,使她看上去似乎有着欧州人的气质。
欧阳复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上帝真是会开玩笑,如此容貌的女人,偏偏会出现在这里,难怪她会在考场上睡觉,老天爷其实真的是很公平的,他如此慻顾一个女人的容貌,往往就会忽略了她的大脑。
他松开眉头,随口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楚云啪的站起身,大声答到:“报告教官,我叫楚云。”
“噢,楚云,我今天原谅你一次,下次再犯,取消你的考试资格。”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谢教官!”楚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欧阳复的脚步顿住了,他转回身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楚云:“楚云,你叫楚云?”
楚云刚想解放一下酸软的双腿,闻听立刻又绷紧了身体,奇怪地回答:“是。”
“中秋晚会上跳舞的那个?”
楚云感到莫名其妙,她有些反感地皱了一下眉头,挑起眼睛,用充满了轻蔑的目光回视着欧阳复。
欧阳复顿时想起来了,没有错,就是这双眼睛。由于晚会光怪陆离的灯光,加上距离有些远,欧阳复并没有看清跳舞者的容貌,但他却牢牢地记住了这双带着轻蔑微笑的眼睛。
这是一双愚蠢的大脑所无法拥有的眼睛,此时,这双重新发出晶亮迷人光芒的双眸闪烁出夺人心魄的聪慧,以及不可忽视地傲慢。
欧阳复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他被这个有着聪慧的大脑,但却无知并且傲慢的女人激怒了。她如此轻视这项工作,如此轻视自己以及他人的生命。从他从事这项充满了危险,随时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的工作以来,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为。
他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她,许久没有出声。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美丽、高傲的天鹅,优雅地、毫无警惕地出现在猎人的射程里。于是,随着“啪,啪”两声枪响,天鹅那美丽优雅的身体抖动了两下,刺眼的鲜血大滴大滴地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她颓然地倒下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机枪的射击声,因她而死的同志的鲜血流成了一条溵溵的小河。

第三章(3) 冰冷讥讽的语言
楚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第一次感到有些恐惧,她后悔了刚才的犹豫,鼓足勇气想对教官说出昏倒的原因,可一抬眼看到欧阳复那冰冷蔑视的目光,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骄傲如她,怎么可能去乞求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人的怜悯呢?
她倔犟地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
良久,欧阳复的嘴里发出冰冷的声音:“楚云同学,鉴于你在考场上的表现,我现在宣布取消你的考试资格,你可以离开教室,回宿舍睡觉了。”
这几句冷冰冰的话,尤如在教室里仍下了一颗炸弹,顿时人声鼎沸。姚淑媛首先叫了起来:“教官,你不能这样,楚云她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成绩非常优秀,一直很守纪律。楚云你说话呀,你快跟教官解释啊!”姚淑媛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张静如也带着哭腔对欧阳复说:“求求您教官,您就饶了她吧,求求您了!”
欧阳复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教室,冷冷地说:“谁还想取消资格,现在就可以走了。”
教室霎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楚云呆呆地站在那儿,象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刚才她一直强撑着虚弱地身体站在那里,但是这几句话似千斤重担,压得她再也站不住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
欧阳复的几句话,象一个晴天霹雳,打破了楚云最后的自尊和骄傲,她双眼噙满泪水,但仍倔犟地不让它掉下来,双唇颤抖地仰望着欧阳复的脸,“教官,是我错了,您处分我吧,怎么处分我都行,千万别取消我的考试资格,我,我求您了!”
欧阳复的心里感到一沉,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说:“楚云同学,我这样做,是对你和你将来的战友的生命负责。你不适合做这项工作,但不说明你就不适合做特工,情报工作有很多种,你很聪明,可以在后方做些编译、研判、分类等工作,这些工作同等重要。”
“教官,我非常喜欢情报网布置这个科目,我一定能做好的,我刚才是因为……”
“喜欢不代表适合,一个人喜欢的事情很多,但不一定都适合去做。”
“可是你怎么就肯定我不适合呢?”
欧阳复的声音又变得冰冷起来。
“楚云同学,你可能并没有真正了解这项工作的性质。这是在敌占区工作,是在雷区跳舞,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每一个情报网内的特工,手里都攥着几个甚至几十个同志的生命,它需要最快的反应,最强的责任心,这两条你都不具备,你刚才竟然在这么重要的考场上睡着了,甚至叫都叫不醒,既没有快速地反应,更谈不上责任心,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喜欢的工作吗?不错,你的舞跳得很好,但是靠脸蛋儿和身体是不足以完成任务的,更保不住你的性命。”
说完伸手去拿她桌上的那份考卷。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卷子的一个角时,又不可置信地停住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顶着他的头。

第三章(4) 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教室里哗的一乱,立刻又没了声音。
欧阳复被人檄了械,而他的手枪此时正顶着他自己的头,他不禁哑然失笑,自嘲地缩回了手。他慢慢地站直身体,面对着枪口,赞赏地点了点头。
楚云气愤地拿枪指着他,“现在你还认为我反应很慢吗?”
欧阳复微微一笑,“不错,你出枪的速度是很快,这点我不否认,我在你的成绩表上已经看到过了。另外,我还应该感谢你为大家上了一课,同学们,记住你们现在看到的情景,这就是轻视你的对手的结果,是非常致命的错误。”
楚云毫不动容地举着手枪,两只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杀过日本人就可以不尊重人了吗?你可以处分我,甚至可以惩罚我,但你没有资格侮辱我的人格。”
欧阳复面不改色地回视着她,“我刚才的话的确不太得体,我正式向你道歉。顺便说一下,我的枪里没有子弹,我是不会在课堂上带着装有子弹的手枪的。”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楚云直愣愣地盯着欧阳复,慢慢地,她的手垂落在桌子上,似乎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跌坐在凳子上。
欧阳复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枪,漫不经心地拔出枪里的弹夹,退出满满一夹的子弹,握在手心,举起来对全班学员说:“又一次轻敌的演示,结果大家已经看到了。这把德国产的驳克枪,是我欧阳复从不离身的武器,并且里面永远上满了子弹。”
大滴大滴地眼泪从楚云的眼里滴落下来,她哽咽着抬起头直视着欧阳复:“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面对楚云这异乎寻常的倔犟,欧阳复一时真的感到犹豫了。他从楚云的倔犟中看到了一种非同一般的东西,一种他一向最为欣赏的执著,他有些动摇了。
然而,看着楚云高傲地昂起的头,他的眼前又一次闪过那个中弹倒地的天鹅,他的心立刻又硬了起来。
“我刚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那就是体力,我们在工作中经常要盯梢和反盯梢,更多的时候是迅速撤离现场和反逮捕,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逃跑,楚小姐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恐怕应付不了。”
“怎样才能证明我可以应付?”
欧阳复被楚云逼到了死角,他的目光正好扫过窗外的操场,于是,他转回目光对不依不饶地楚云说:“这样吧,如果你能绕着这个操场跑二十圈,我就收回我的决定。”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哔然。
“这也太狠了,这不要人命吗?”
“这根本不可能,二十圈,要跑8000米呢!”
“楚云,你千万别答应,我们帮你找徐处长求情去,你千万可别犯傻,会累死你的。”
欧阳复有意不去阻止这些吵嚷声,他神情淡漠地对楚云说:“你有选择的权利。”
楚云狠狠地瞪着欧阳复,银牙一咬,斩钉截铁地说:“一言为定!”

第四章(1) 欧阳教官的犹豫
教室里的考试还在继续着,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或走神儿。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思考着面前的试题,似乎已经忘记了操场上正在受罚的楚云。
欧阳复站在窗户前,眼睛望着教室里面,可他所有的神经却完全集中在外面的操场上。他知道她已经跑了八圈儿了(3200米),这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原想她能跑完七圈儿就很不错了。这姑娘确定有些不一般,在她那看似骄弱的外表下,掩藏着一股瞬间即可爆发的激情和力量。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她象一个善变的狐狸,幻化出的各种不同的形象迷惑了他,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本来面目呢?她的言谈举止中没有一丝的怯懦和造作,她的柔媚可人中混杂着惊人的桀骜不驯。欧阳复惊叹着这个女子奇特的个性,这种非凡的个性可以让一个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与众不同。
他已经意识到是他看走了眼,这是一个绝对有能力适应任何环境的女人,是一个能让对手丧失警惕而取之性命的女人,是一个纯粹的特工人才。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诺大的操场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顽强地奔跑着。长发飞场着,步履已经明显开始迟缓,从她现在的步伐看,她是无法跑完二十圈儿的。欧阳复犹豫着,他可以立即取消他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可以向她道歉,因为他确实错看了她。
可,……,他在犹豫什么呢?他再次看向操场上那个美丽的身影。已经十圈儿了,她的脚步开始混乱,他仿佛能听见她困难的喘息声。
“教官,已经十圈儿了,可以了吧?教官!”张静如哭出了声。
姚淑媛再也忍耐不住地对欧阳复喊道:“欧阳教官,楚云她是一个特别倔强的人,她今天肯定是身体不舒服才会这样的。求你了,下令停止吧!不然她会一直跑下去,就是跑死也不会停的。”
姚淑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着,欧阳复突然明白了他一直在犹豫的原因。这种个性的女人,是从事这项工作不可多得的人材,可正是这种个性,铸定了她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在现今日本鬼子肆意妄为的沦陷区,情报人员随时有被捕和牺牲的可能,而楚云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她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欧阳复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战友被日本人残杀的情景。
是啊,国家已经面临着亡国的命运,已经有那么多的勇士倒在了保卫祖国的战场上。死亦何惧?他自己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可今天,为什么心软了呢?
这个倔犟、桀骜不驯、精灵一样的女子,让他的心变得脆弱了。他不忍心让这样的女子被日本人玷污了,不忍让那美丽、高傲的天鹅羽毛染上鲜血。她应该纯洁的、优雅迷人的站在战场的起点,激励和鼓舞将士们的斗志。而保卫她们和祖国的,应该是他们这些五尺男儿。
他知道,这次考核的成绩将会是学员们今后分配的一个重要依据,戴笠会很重视这次的成绩的。想到这儿,他止住了想往外走的脚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2) 楚云的执著
楚云踉踉跄跄地跑着,她的眼前忽明忽暗,脚下也象踩着一团棉花,飘飘悠悠地。她已经感觉不到肚子的疼痛,全身都变得麻木了。
她有些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她之所以同意这个赌注,是对自己的体力一向很自信。她在欧州生活期间养成了早晨长跑和练功的习惯,回国后虽然没坚持天天练,但每星期总要练两三次,因此当欧阳复提出这个苛刻的条件时,并没有把她吓住。
可她却忽视了她今天的身体状况,刚才短暂的晕倒,使她变得极度虚弱,加上是经期,小腹坠痛,双腿酸软无力。开始跑时她几乎调整不好双脚的节奏,胸腔也感到憋闷,刚跑了二圈儿嗓子就觉得生疼,喘不上气来。她咬牙坚持着,利用以往的经验熬过了不适,以后的几圈儿就显得轻松一些了。
然而跑到第七圈儿时她已感到体力开始不支,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了,她放慢了速度,让自已休息一下,以往这种时候,只要慢下来休息一会儿,体力就会恢复一些。她慢慢地跑了一圈,果然感觉好些了,于是又加快了速度。
她担心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份试卷。她之所以不顾身体答应了这个条件,并不是和欧阳教官赌气,她太想参加这次考核了,她已经对这个考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越来越对做一个敌后的情报人员着迷,她已经研究了这个题目中的地形和敌人的兵力分布,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偏偏因为身体的原因出现了这种意料不到的情况。
她恨死了这个冷酷无情的教官,这个冷血动物,他甚至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连原因都不问,就专横地断定她是因不重视考试在睡觉。最可恶的是,他还污辱她的人格,他把她楚云看成什么人了?他把自己当成一个靠容貌和姿色媚惑男人的女人了。这个可恶、冷酷、自以为是的恶魔,他凭什么?他不就是杀过几个鬼子和汉奸吗?我也可以做到。
楚云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手杀几个日本人为死去的母亲和继父报仇。让这个恶魔看看我楚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腿越来越沉,脚下也越来越不稳,楚云感到又一次体力不支。才十三圈儿,5200米,怎么就又没劲儿了呢?她开始担心跑不完8000米。她此时已是通身大汗,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解开皮带,甩掉外衣,掏出手帕把粘在脸上的头发通通扎到脑后,步履缓慢地跑着,企图再次恢复体力。
眼前仿佛看到了闪烁的星空,一颗颗闪亮的流星在她面前划过。
忽然,她看到爸爸那洒脱英俊的身影,他就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向她招着手,就象小时候他教她走路,教她打球,教她游泳时一样,微笑着鼓励着她:“云儿,你能行,你一定行!加油!女儿,你真是太棒了!”
“爸爸,我不行了,我没劲儿了,你等等我好吗?”
可爸爸却越走越远,远得就快要看不见了。
她心里一急,拼命抬腿去追,可眼前一花,摔倒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章(3) 怎么这么犟呢?
“楚云……”
教室里姚淑媛、张静如###一声,转身跑了出去,所有的学员都扑向窗户,焦急地向下望去。
欧阳复眼见楚云踉踉跄跄的跑着跑着双手向前一伸,摔倒在地。他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抬起脚刚想往外跑,姚淑媛和张静如已经跑了出去,他收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后面的学生拼命往前挤着,可就像碰到了一座岿然不动的铁塔,于是都悄然地移向一边。
忽然,人们叫了起来。
他看到楚云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去。他皱紧了眉头,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该死,怎么这么犟呢?”
姚张二人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她,只见她脚下一晃,摔在姚淑媛的怀里,欧阳复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楚云在姚淑媛的怀里缓过劲儿来后,再次站了起来,推开扶着她的淑媛,继续向前跑去,张静如上前拉她,也被她使劲儿推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继续跑着,与其说是跑,其实比走都不如,她踉跄着,一步一步向前跑着,脚下一拌,又摔到了。张姚二人跑过去扶起她,张静如哭着求她:“别跑了,楚云,别跑了!”
她扬起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的脸,冲她们裂了裂嘴,推开她俩,继续向前走着,走着。
欧阳复攥着拳头的双手青筋暴跳,他挥手一拳砸向窗户旁边的墙,墙皮噼哩啪啦掉了一地。当一屋子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破烂的墙皮面面相觑时,欧阳复已经象一阵风似的下了楼,来到了操场上。
楚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只知道自己还没有跑完二十圈,她必须接着跑下去,她不能输,她决不能输,输了就没有机会了。
她竭立稳住摇摆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前。迷蒙中,她好像看到了母亲那满是鲜血的身体,在她的眼前晃啊晃啊,晃着晃着,变成了欧阳复那充满嘲讽表情的脸,他在嘲笑她,嘲笑她只是一个空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儿的花瓶,还枉想杀日本人给母亲报仇,真是可笑。
她摇晃着向前走着,觉得自己成了一具空壳,五脏六腑都没有了知觉。她盯着眼前欧阳复那张充满嘲讽蔑视的脸,一下一下地向前挪着脚步:“我会跑完的,别想嘲笑我。我要上前方去杀日本人,我不是你眼中的花瓶,我是一颗子弹,一把尖刀,我要杀日本人给我父母报仇,我一定能做到。”
欧阳复大声冲她喊着:“停下来,快停下来。楚云,你不要命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云象梦游一样地继续走着,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她两眼盯着前方,直愣愣地走着,象中了魔症一样。
他咒骂了一声,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胳膊。
楚云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有些焕散,她执着地望着他,全身僵硬着。
欧阳复紧紧地盯着她那双美得不可思义的眼睛,心里长叹了一声,对她说:“你赢了!我输了。”
楚云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欧阳复一把抱起她虚弱的身体,大步向医务室走去。

第五章 五味杂陈的心情
又是一个睛朗无云的上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欧阳复的宿舍里,继而照射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欧阳复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一份试卷,他手里拿着一枝红色的铅笔,不时地在试卷上标出他认为精彩的地方,或者用钢笔写下一些批注和评语。
门外响起几声当当的敲门声,他看得太专注了,没有听见。
敲门声变得大了起来,他终于听见了,站起身走到门口,开开门一看,是大门口的听差。
“您是欧阳先生吗?”
“我是。”
“欧阳先生,这是您的电报。”
欧阳复接过电报一看,确实是自己的,他冲听差点点头:“谢谢!”
“不用,不用。”听差转身走了。
他关上门,回到桌前坐下,拆开电报一看,是上峰给他的新指令,命令他明天必须赶到武汉执行一项任务。他合上电报,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给徐伯强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请求把明天的课程提前按排到今天上午,徐伯强同意了,让他等电话。
他放下电话,又拿起已经看的差不多了的试卷接着看起来。
很快的,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这是他给楚云的这张试卷写的评语,这张试卷是楚云今天清晨刚刚送到这儿来的,别的学员的答卷昨天晚饭前就都交上来了,并且他已经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批改出来,为的就是今天下午能在课堂上针对其中一些典型的问题实际讲解一下。
他看着楚云这份被他画满了红蓝杠杠的答卷,想起昨天一天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心中十分的感慨。
当他把昏倒在他手臂里的楚云送到医务室时,面对军医责难的目光,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楚云昏倒前的情况。军医阴沉着脸,迅速给楚云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告诉他楚云是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运动过度昏倒的,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好好休息。
他一直揪紧的心这才舒展开来。于是他让张静如留在医务室照顾楚云,自己则和极不情愿的姚淑媛一起回到了教室。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欧阳复似乎忘记了上午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再去医务室看楚云醒了没有?恢复得怎么样了?而是一直呆在教室里非常耐心的回答着学员们提出的一些问题,专心致至地审阅着已经完成了的几份试卷。
晚饭以后,他开始准备批改学员们交上来的答卷。他把一摞卷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打开摊在眼前,他的眼睛在卷面上无意识地游移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一种少有的心神不宁困扰着他。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索性扔掉卷子,站起来朝医务室走去。
其实他在晚饭前就已经知道楚云早就醒过来了,她整整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后虽然还有些头晕无力,但已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了。这些信息透过几个正小声叽叽咕咕的女生的嘴巴,清楚无误地落入了欧阳复的耳朵里。
远远地,他看到楚云的病房里亮着灯,他猜想此时病房里一定会有好几个女生在陪她。于是他顺着房前的暗影无声无息地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向里面看去。又一次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楚云一个人坐在床上用一本厚厚的书垫着在写着什么。屋里的灯光很亮,欧阳复很容易地看清楚了她手里的那张纸,他全明白了。
他想起张静如曾经回了教室一趟,说是来拿本书,原来是受楚云的委托来拿试卷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轻松地回了宿舍。
黎明,天空泛起了淡淡地鱼肚白,曙光在东方露出了第一抹桔红。欧阳复看完了最后一份答卷,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甩甩发酸的手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象这样熬夜对他来说已是斯空见惯的事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一股清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深地呼吸着,用力张开双臂,伸展着筋骨。
“当,当,当。”几声轻轻地敲门声,使欧阳复不由的一愣,他感到有些奇怪,会是谁这么早就来找他呢?
他走过去拉###门一看,是楚云。
过份苍白的脸庞一夜之间仿佛消瘦了许多,下颌更尖了,轮廓优美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满头乌黑的卷发统统被一块手帕扎在脑后,突显出了一双大大地梦一般的眼睛。
欧阳复有点儿意外地看着她,惊叹着这个女子每一次都带给他一种不同的感觉。而这一次他望着她的目光中有着许多的歉疚。
显然她也是一夜没睡,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嵌在苍白的有几分憔悴脸上。她手里拿着她刚刚完成的答卷,神情冷漠地注视着他。
“报告教官,这是我的答卷。”
欧阳复接过卷子,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有些生硬地表示关心地问道:“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楚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谢谢教官关心,我身体很好。”说完,举手向他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欧阳复苦笑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用冷静的眼光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一直以为他已成功地封闭了自己的心。可自从这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却一连几次失去了固有的冷静。
就在刚才,他认真地审阅了楚云的方案,被她聪慧的大脑和出奇地胆大心细折服了。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最终,他思索了良久,认真地写下了给她的评语。
而此刻,他看着桌上他刚刚写好的评语,心情十分复杂。书包网 www.61k.com

第六章(1) 突然加剧的腹痛
楚云绻着身子躺在床上,觉得小腹一阵比一阵疼。她双手摁着肚子,紧闭双眼,轻轻地###着。
这会儿宿舍里除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张静如、姚淑媛和同屋另外两个女学员都吃饭去了。下了课,姚淑媛见楚云皱着眉头,小脸儿雪白,就让她直接回宿舍来了,说一会儿把饭给她带回来。
楚云自从前天在考场上晕过去,又被欧阳复罚绕操场跑二十圈再次昏倒之后,虽然很快醒了过来,可小腹一直隐隐做痛,再加上她又熬了一个通宵,头也一直昏沉沉的。
她身体一向很好,长这么大,除了偶尔感冒发烧外,什么病也没得过。但也曾经因为受凉有过痛经,钝钝的、坠坠地痛,可最多一天就过去了,从来没象这次痛得这么厉害,时间持续的这么久。她想可能是月经来的前一天喝了凉水受了凉的原故,强撑着爬起来,倒了杯开水,趁热喝了下去,摁着肚子又躺了回去。
她闭着眼睛,忍耐着。
宿舍里静悄悄的,连走廊里都没有一点儿声音。楚云觉得肚子里松快一些了,有些木木的。她睁开眼,瞪着两只大眼睛,深深地出着气儿。
走廊里开始有人回来了,她听了听不是姚淑媛的脚步声。她一点儿也不饿,只觉得浑身无力,重新闭上眼睛,又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地,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冷血教官欧阳复,要不是因为他那么冷酷,自己还不至于疼成现在这样。一想起他,楚云就恨得牙痒痒。
奇怪的是,在所有的答卷中,欧阳复评出了三份最优秀的,其中竟有她连夜答出的那份。论能力,楚云有绝对的自信,可欧阳复那么瞧不起她的人品,怎么会对她的方案感兴趣呢?看来他还算是个诚实、有良心的人,做为一个教官还是比较公正的。那天他一定也熬了一个通宵,不然怎么会在第二天上午就把答卷全部审阅完了?最起码这是一个十分敬业的人。想到这,楚云的心里感到平衡了一些。
昨天上午和下午的课上,欧阳复详细地评解了那三个优秀的方案。特别指出了楚云的方案中的几点不足,并以她的方案为例,让同学们实际演练了一遍,详细地解说了那几点不足之处会引起的严重后果,让楚云心服口服。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他在沦陷区杀了那么多的鬼子汉奸,自己却毫发无损,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楚云想起继父肖慕凡说过的一番话:“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能听他说什么,得看他做过什么,做成过什么。光说不做,是没本事。光做不成,不是真本事,做一件成一件,那才是真有本事。”
想到这儿,楚云仿佛看见继父亲切地抚着她的头说:“丫头,栽在一个有本事的人手里,没什么可丢脸的,值!”

第六章(2) 失去的母爱
想起继父,楚云不由得想起母亲那端庄秀丽的身影,想起每当她有些不舒服时母亲忙前忙后,在床前嘘寒问暖的情景,她的眼睛湿润了,鼻子一阵发酸,她甩了甩头,把眼泪忍了回去,她已经失去了父母,她没有资格象张静如那样一有什么事儿就拿起电话对着父母痛哭,她是个孤儿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她楚云的亲人,再没有人会疼她、呵护她。她没有兄弟姐妹,姥姥、姥爷也在几前年去逝了,爷爷奶奶家的人她只见过几面,长沙的舅舅虽然待她很好,但毕竟多年不见有些疏远。
她又想起北平那个曾经是她的家的肖家老宅,那里有她名义上的哥哥和妹妹,楚云想起大哥肖亦轩那张总是温和亲切的脸和小妹肖亦婕那含羞胆怯地模样。虽然大哥一再表示那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可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有什么理由还继续呆在肖家呢?她的眼睛又盈满了泪水。
她恨日本人,恨日本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和继父,毁了好端端的一个家。母亲,母亲死的那么惨。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整洁的一个人,从不让自己有一丝不整齐的发丝,从不随随便便地出门和见客。可爆炸造成的车祸使她整个人面目全非,浑身上下成了一个血葫芦。想到这儿,楚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的眼里冒出仇恨的怒火,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日本鬼子,一定要亲自给母亲报仇。
一阵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击了楚云,她疼得叫出了声。她使劲儿摁住小腹 ,强忍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想再去倒点儿热水,双脚刚一落地,又一阵疼痛让她不由地憋住了呼吸,她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头,疼痛越来越强烈,范围也越来越大,不仅小腹疼得厉害,整个下腹都如针刺一般。她勉强站起身,刚要迈步,一股又热又湿的液体从下面流了出来,她以为是经量曾多了,没太在意,走过去拿起暖瓶,倒了一杯开水,端起来才要喝,一阵剧烈的刺痛使她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水洒了一地。她感到下面的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很快就打湿了裤子,她开始慌了,忍住剧痛往门口挪动着,想去叫人帮忙。
正在这时,姚淑媛和张静如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楚云惨白着一张脸,身体弯得象个虾米一样,灰色的军裤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脚下还有殷红的鲜血在向外渗着。姚淑媛手里的饭盒咣噹一声掉在地上,她扑过去抱住楚云,一迭声地叫着:“楚云,这是,这是怎么了?楚云?”
楚云眼前一片金星,无力地倒在她身上,用手指着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姚淑媛冲着吓得手足无措的张静如喊道:“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叫军医呀!”
张静如如梦初醒,扭头向外面跑去。
姚淑媛紧紧地抱着楚云,带着哭腔说:“楚云,你再坚持一下,军医马上就来了,你可别吓唬我呀楚云,楚云,你跟我说话呀,你睁开眼,楚云。”
楚云拚命地睁开眼睛,努力地微笑着,嘴巴一张一合,微弱地说:“别哭,我没事。”
姚淑媛哭得更凶了,她泣不成声地说:“你没事,你肯定没事,你不会有事的。楚云,你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都怪我太粗心了,都怪我!”
楚云无力地抓着她的手,微微地摇着头。
姚淑媛痛哭失声,她冲着门外断断续续地喊着:“快来人那,快去叫人那。”
楚云静静地躺在姚淑媛的怀里,她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眼前一片浓浓的云雾,母亲站在云雾的尽头,正冲她微笑着招手,她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越飘离母亲却越远。书包网 www.61k.com

第七章(1) 见识历害的女大夫
徐伯强和蒋丛熙匆匆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们是在楚云被送到医院后才接到报告的。
当军医赶到女生宿舍时,楚云已经处于半休克状态,军医初步诊断是子宫大出血,情况十分危险,他立刻派军车把她送到了距离最近的常德一家医院里,马上动了手术,止住了出血。
徐伯强接到军医从常德打来的电话时,楚云已经脱离了危险,并且已经苏醒过来了。徐伯强找来了女子中队的队长详细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第二天一早就和蒋丛熙一起赶到了医院。
他们二人行色匆匆地走着,迎面碰上了在门口等候他们的特训班的军医。徐伯强听了军医的报告后,皱着眉头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楚云的主治医生秦梅大夫正坐在桌前看着病历,听到敲门声抬起眼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身穿军服的军官。
军医赶紧给他们做了介绍。徐伯强首先向秦大夫表示了感谢,随后询问了楚云的病情。
秦大夫详细地了解了楚云住院前的情况,又介绍了手术中发现的问题,最后十分严肃地说:“根据手术探查和你们刚才的介绍,我诊断是经期时剧烈运动使经血从子宫腔逆流入盆腔,造成子宫内膜异位,引起腹部剧烈疼痛。而剧烈的运动导致了腹压升高,黄体突然破裂,从而引起大量内出血,出现了失血性休克。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大夫,她现在还有危险吗?”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因为手术及时,止住了出血。但是病人失血过多,我们给她输了血,很快就醒过来了。”
“那谢谢您了大夫,您辛苦了!”徐伯强放心地说。
“不用客气,救助病人是我们医生的职责。”秦大夫摇摇手说,接着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徐伯强说道:“这位长官,做为一名医生,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徐伯强立刻礼貌地说:“您请讲!”
“是这样,子宫内膜异位是一种很危险的妇科病症,它引起的疼痛是一种持续地、非常剧烈的疼痛。并且一部份子宫内膜异位的患者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
“噢?那大夫,楚云她……”
“您放心,因为楚小姐还是一位未婚女性,所以我们尽最大努力保住了她的子宫,并且已经拨离了粘连组织,不会影响她将来做一个母亲。”
徐伯强总算松了口气,他心里暗想:“欧阳复啊,欧阳复,你差点造了一个大孽呀!”
秦大夫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长官,我不知道你们是一个什么部门,但是让一个女子在经期进行这么剧烈的运动显然是不适宜的,做为一名妇科医生,我有责任提醒你们,如果今后贵部不加以纠正,那是会出人命的。”
徐伯强十分尴尬地回应着:“是,是,这次是个意外,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了。”说完礼貌地点点头,匆匆地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蒋丛熙紧随其后走出来,摇着头说:“这个女大夫,好厉害的一张嘴,我看她别在妇科当大夫了,去牙科更合适。”
徐伯强心里正恼火,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又乐了。
“这个欧阳复,净给我惹麻烦。”
两个人说着来到了楚云病房的门口。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2) 百花相比无颜色
门半开着,屋子里传来女学员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病房中放满了鲜花,楚云躺在病床上,细而弯的柳眉下,一双修长晶莹的大眼睛楚楚动人,精致的鼻梁下一张轮廓优美的小嘴,透着说不出的俏丽,线条柔和的脸庞此时仍很苍白。
然而徐伯强惊异地发现,未施粉黛且满脸病容的楚云仍使满室的鲜花失去了光彩。
他叹息地摇着头:“真是人比花骄啊!这个欧阳复,也太不懂得惜香怜玉了。”
蒋丛熙深有同感地说:“他是个出了名的冷血动物,执行任务时逢场作戏可以,可从没见他动过半点真情。他一向认为最好的自我保护就是铁石心肠,山崩于前不眨眼,万金面前不动心。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得怜香惜玉呢?”说着望着病床上的病美人儿,无限感慨地说:“好一个病西施,真是我见犹怜呀!”
徐伯强呵呵一笑:“怎么?号称苍狼的蒋副大队长也儿女情长起来了?”
蒋丛熙哈哈一笑说:“那里,蒋委员长不是说过,革命并不是不要儿女情长吗!”
徐伯强也随之哈哈一笑,但随即严肃地说:“蒋兄不要忘记我们这里可是培养国家特殊人才地方,任何的妇人之仁都会给###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切不可掉以轻心呀!”
蒋丛熙立刻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谢伯强兄提醒,蒋某一定谨记。”
徐伯强抻手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女学员们一见徐处长和蒋副大队长来了,慌忙起身敬礼。
徐伯强摆了摆手,亲切地说:“这里不是学校,不必这么拘礼,大家都坐吧。”
伏下身望着楚云,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楚云感激地微笑着答道:“谢谢徐处长关心,已经不太疼了。”
徐伯强笑着点点头,慈爱地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要心急,好好休养。医生说了,你很快会完全恢复健康的。”
楚云担心地说:“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个时候生病,会不会影响总成绩?”
蒋丛熙笑了,“你的成绩已经很优异了,欧阳教官这次又给了你很高的评价,你这个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姚淑媛在一边气愤地小声说:“都是那个恶魔,要不是他,楚云也不会躺在这儿。”
声音虽小,可一屋子的人全听见了。
徐伯强望着楚云那苍白憔悴的脸,叹了口气,颇感内疚地说:“楚云,我代表欧阳复向你道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员,今后必将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情报人员,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那是咱们军统的一大损失。这次的意外,是我们的疏乎。”
楚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喃喃地说:“其实也怪我自己,我没向教官讲清楚,又太逞强。对不起。”
徐伯强安慰她道:“好在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后果,你也不要自责了。即来之,则安之。好好养病,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等病好了,还要为国家效力呢!”
楚云激动地点着头。

第七章(3) 温馨的姐妹情谊
看楚云整个精神面貌还不错,徐伯强如释重负地直起身来,“好,这样就好。我和蒋队长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呆了,有什么需要,及时给我们打电话。不要有任何顾虑,养好身体是第一重要的。”
“谢谢处长!”
徐伯强看看围在周围的这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和蔼地说:“你们即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楚云多呆一会儿,但是不要影响她休息。一会儿留两个人在这儿陪护,其余的人可以出去逛逛,晚饭前赶回去就行。”
女学员们###地一起喊道:“谢谢徐处长。”
蒋丛熙哈哈大笑着说:“你们这群野鸽子,一听说放飞,就高兴成这样。”
张静如趁机要求道:“副大队长,我和淑媛能不能在这儿陪着楚云,一直到她出院呀?楚云做了手术,要七天才能拆线呢。”
蒋丛熙和徐伯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张静如说:“看在你们这么关心同学的份上,我批准了。”
张静如高兴地蹦了起来,这就意味着可以一个多星期不用起早出操,不用完成一大堆的作业,总之,不用参加训练了。还可以和淑媛轮流着去街上逛逛,太美了。
姚淑媛也感到很高兴,楚云这次死里逃生,使她更加珍惜她们之间的友谊了。她哪儿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呢?
送走了徐、蒋两位长官,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又热闹了一阵,也都走了。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病房里陡地安静下来,姚淑媛帮楚云垫了垫枕头,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和张静如一起在床边坐了下来。
三个好朋友静静地互相望着,感觉十分温馨。
张静如一脸幸福地说:“要是咱们仨能永远象现在这样,永远不分开就好了。”
姚淑媛扑哧一笑:“又开始说梦话了。就算咱们能分在一起,你舍得不跟你亲爱的表哥结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张静如把嘴一撅:“人家想想都不行?就会说我,结婚有什么错?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嫁人?”
姚淑媛头一扬:“国难当头,好儿女应先报效祖国。不把小日本从中国赶出去,我绝不嫁人。”
“你……”
“好了好了,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楚云又好气又好笑。
“还不是都是她……”
“我就是见不得她天天娇滴嘀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诺大个中国,已经快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可她还整天顾影自怜的。”
“别太苛求了,淑媛。人和人是不同的,她这么一个洋娃娃似的###姐,能投身军队,参加抗战,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姚淑媛一想,楚云说的也对,冲着张静如和解地笑了笑。
转过头,又忍不住责备道:“你呢,也太要强了,疼成这样都不说。你看这次多危险,差点儿连小命儿都丢了。你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楚云歉疚地承认着错误:“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改正!淑媛,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就属你们两个最心疼我了!”
张静如感动地热泪盈眶,哽咽着对姚淑媛说:“淑媛,你就原谅她吧!你看楚云多可怜那,她都病成这样了,你就别责备她了。”
说得其他俩人全乐了。
楚云哭笑不得地说:“静如,快别哭了。好象我马上就要死了似的,我这不好好的吗!”
姚淑媛歪着头,不可思义地看着张静如说:“张静如,你的眼睛怎么跟自来水龙头似的,说开就开,来去自如。”
说得张静如追着她打,楚云笑得捧着肚子直哎哟。

第八章(1) 童年的幸福生活
十月,秋高气爽,天空格外的蓝,格外的明净,几朵淡淡的白云悠闲地在空中飘浮着。
楚云独自一人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那渐渐远去的白云,想起了唐代诗人李白的一句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孤独和凄凉。
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今天早上秦大夫来给她拆线的时候,满意地告诉她刀口愈合的很好。她一听就急着要求出院,可秦大夫说什么也不同意,说这次她失血太多,又做了这么大的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虽说已经拆了线,但还应该多休养几天。她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总算同意再观察两天就让她出院。
楚云自己觉着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除了不能跑,不能跳,干什么都没问题了。于是她就劝姚淑媛和张静如先回去,照顾了她这么多天,两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况且因此还耽误了她们俩的训练,楚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可两个人全都不同意,一来不放心楚云的身体;二来好不容易放了回假,谁也不想提前回去参加训练。楚云见她俩真得不想回去,猛得冒出了一个念头,###地对她们俩说:“干脆你们俩趁机回长沙一趟,到家里看看。不然等毕业分配一定下来,去什么地方还不一定呢,万一离长沙太远,回去一趟就不容易了。只要大后天赶回来,和我一起出院回特训班不就行了。”
这个建议可太###了,自从进了特训班,别说回家,连打个电话都不容易,半年多没跟家里联系了。尤其是张静如,想家想得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俩人一听说回家,全都动了心,可又实在不放心楚云一个人在医院。楚云再三向她们保证,一定不乱跑乱动,乖乖的在床上躺着休息。姚淑媛看楚云的确没什么事了,这才和张静如一起回了长沙。
这会儿,楚云独自一个人孤单冷清地坐在医院的院子里,想着她们俩可能已经到了家,说不定正和家里人亲亲热热地聊着家常呢。楚云闭上眼睛,想象着两个好友回到家中的情景,张静如一定一边向父母诉着苦,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妈妈堆在她面前的一大堆零食。姚淑媛的妈妈一定正亲自下厨房给她这个宝贝女儿做好吃的饭菜。楚云曾经应姚家长辈的邀请去过一次姚家,感觉这个家庭的气氛特别温馨,尤其是淑媛的妈妈,做得一手湖南菜特别好吃。
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枯黄的杂草和满院的落叶,心中浮起一丝酸涩。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家,想起了儿时和爸爸妈妈在南方的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
那是在弄堂里一个不大的院落,木制地板,木制楼梯,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的屋顶有一个天窗,把头伸出去可以看到对面的院子。那个时候她年龄还小,只记得妈妈每天教她弹古筝,下围棋。爸爸教她游泳,带她到郊外放风筝。但童年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负责照顾她的苏州保姆曾阿姨。楚云记得她当时大概有三十多岁,瘦瘦小小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比妈妈的声音还要好听。背地里,她总是囡囡,囡囡的叫她,而不是叫她小姐或是云云。她烧的一手好菜,红烧蹄膀、葱烤鲫鱼、清蒸狮子头……,到现在楚云一想起这些来还想流口水。那时候,妈妈经常陪爸爸出去参加各种聚会,有时也在家里招待客人。每到这种时候,楚云总是和曾阿姨呆在一起,听她讲她们乡下老家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楚云的父亲楚天宇是一个比较新派的人,母亲也出身北平的书香门第,又受丈夫的影响颇深,因此对家里的佣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自从随丈夫来南方之后,女儿一直是由曾阿姨照顾,所以母亲对曾阿姨更是格外的尊重,从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
记得她们全家离开南京去英国之前,妈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家做点小生意,以后就不用再出来帮人了。她搂着楚云,哭得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千咛咛,万嘱咐,叫楚云回来后一定记得去看她。
楚云回想起她和妈妈从欧州回国以后,妈妈带她回了一趟南方乡下看望爷爷奶奶,顺道去看望曾阿姨时的情景。当时楚云给她带去了一些从欧州带回来的洋玩意儿,她看到后欢喜的不得了,后来看到楚云带着孝,又搂着她哭起来。她就这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才好。
想到这儿,楚云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在欧州的四年,虽然她们经常搬家,但每到一处,妈妈总是首先把楚云的房间布置得既温馨又漂亮。其实楚云并不在意家在什么地方,跟随经常调职的爸爸,楚云和妈妈已经习惯于生活在各种环境中,对她来说,哪里有爸爸妈妈,哪里就是她的家。
在这四年中,她转换了好几个学校,接触了英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也结识了许多新朋友。西方的文化和生活环境与她从小已经适应的生活环境相差太远,语言又不通,这些都曾使她很苦恼。爸爸总是耐心地鼓励她结识新朋友,鼓励她适应新环境。很快地,她习惯了这种生活,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她喜欢上了西方的音乐、舞蹈,她发现音乐和舞蹈是没有国界的。她除了在学校里学习西方文化外,还如痴如狂地迷上了钢琴和芭蕾舞。楚天宇无条件地支持女儿的爱好,他专门为她请了钢琴老师,还为她在芭蕾学校报了名。
而楚云的妈妈毕竟受的是中国的传统教育,认为女孩子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不能坦胸露腿地跳芭蕾,尤其是楚云后来迷上了西班牙的弗拉明戈舞,更让做妈妈的惊慌失措,拼命反对。妈妈一直怕楚云忘记了中国文化,所以坚持在家里教楚云中文,唐诗、宋词、红楼梦、三国演义……,这些中国文化的精髓,在楚云不断的汲取西方文化的同时,始终伴随着她。
十二至十六岁,在这个人生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阶段,楚云象一棵饥渴的小苗,贪婪地汲取着各种各样的养份。于是,东西方这两种差异很大的文化,在楚云十几岁的身体里奇迹般的融合了。
四年的幸福时光,转瞬间,楚云已经16岁了,这时的她不仅外表看起来已经是一个青春亮丽的美少女,而且由于她特殊的经历和所受的不同文化的教育,在思想上也比其他女孩儿先进成熟很多。她的美丽大方和开朗的个性,使她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凡是与楚云接触过的人,无不为她的眼神和气质所吸引,她的身上揉和着英国人的高贵、法国人的文雅、西班牙人的狂放,但是更多的还是母亲遗传给她的中国女人的柔美、善良以及坚韧的性格。
在父母的关爱和呵护下,她渡过了一生中最最幸福的四年。楚云仰望碧蓝的天空中那片越飘越远的云朵,仿佛望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幸福已变成遥不可及的白云,渐渐地离自己远去了。
在她的人生刚刚迈入16岁的时候,父亲楚天宇因脑溢血突然地离开了她们,使得她和母亲从幸福的顶端瞬间跌落到了悲痛的深渊。
楚云抬起腕子,看着手腕上那块精致的瑞士女表,那是父亲去世前送给她的16岁生日礼物。她轻轻地把脸贴在表面上,仿佛感觉到父亲那温暖慈爱的大手正###着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一阵伤感袭上的心头。
她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陷于过份的悲痛中,她不能太软弱,她必须坚强。
坚强这两个字,象一股飓风,霎时把她的记忆刮到了继父肖慕凡临终的病床前,她又一次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情景。

第九章(1) 继父肖慕凡
当她和大哥肖亦轩小妹肖亦婕冲进医院的急诊病房时,眼前的情景让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继父肖慕凡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头上被绷带包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和一张嘴,他双目紧闭,右手死死地握着,胸膛几乎看不出一丝起伏。若不是他出门时穿的那件已经被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银灰色丝绸长衫,兄妹三人怎么也认不出这就是她们那个永远气宇轩昂、神彩奕奕的父亲。
肖慕凡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三个人扑到病床前,大声地呼喊着,肖亦轩恐惧地望着父亲紧闭的双眼,他不相信父亲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他们,他觉得世界在他的周围崩塌了,天地都失去了颜色,他大声地叫着,他要把父亲给叫回来。肖亦婕下意识地哭叫着父亲,从小就胆小的她被父亲满身的血迹吓得浑身发抖,双腿瘫软地支撑不住她瀛弱身体,她已经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只是哀哀地哭着。楚云使劲拽起小妹瘫软的身体,让她坐在父亲的病床旁,她望着继父毫无知觉的身体,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你还有这么多需要你的亲人,你的雄心呢?你的抱负呢?难道你都不管了吗?她大声地呼喊着,责问着。
在兄妹三人拚命地叫喊声中,肖慕凡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望着他们。他的目光慈爱地落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女儿肖亦婕身上,那目光中有太多的担心,太多的不舍。这个天性柔弱、胆怯的小女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放心的人了。良久,他把目光转到大儿子肖亦轩的脸上,直直的盯着他。肖亦轩跪在父亲床前,痛哭着说:“父亲,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您说吧,我听着呢。”
肖慕凡拼命地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儿子,似乎要让他答应什么。肖亦轩焦急地伏在父亲的嘴边,想听清楚父亲在说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他望着父亲坚决而又期待的眼神,想起父亲刚才看着小妹时双眼充满的担心,突然明白了。他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发誓似的说:“我明白了爸,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妹,我向您发誓,我肖亦轩今生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像父亲一样照顾好小妹,绝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您就放心吧,爸爸!”
肖慕凡的眼里射出了欣慰的光茫,那光茫好像在说:“好儿子,不愧是我肖慕凡的儿子!”
最后,肖慕凡把目光转到楚云的身上,楚云清楚地看到,继父的眼睛在笑,就像平日里每当他们感到心照不宣时的笑容一样。楚云的眼泪瞬间变成了滔滔江水,一浪接着一浪奔涌而出,她扑到肖慕凡的身边,哽咽着叫道:“爸……,爸爸!”
肖慕凡的眼睛湿润了。虽然楚云始终很敬重他,父女俩也相处的十分融洽,但楚云始终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今天这声凄凉的“爸爸”,让肖慕凡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这是一声他盼了多久的叫声啊,这一声爸爸使他们父女俩的心贴得更近了,也终于让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真正地成为了他肖慕凡的女儿。
楚云趴在继父的身边,泣不成声。
肖慕凡望着这个他打心眼儿里喜爱的女儿,眼里充满了信认。这是一个敢爱敢恨、勇敢自力的女孩儿,他相信她有足够的力量承受一切。他努力地抖擞着把右手伸向她。
楚云双手握住继父的冰凉的右手,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她看到继父努力地掀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她伏下身,把耳朵贴在继父的嘴边,努力地听着,终于,她听到了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丫 头, 要 坚 强!”
大滴大滴的泪珠叭嗒叭嗒地掉落在继父的脸上,楚云擦了又擦,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带着满脸的泪水,朝肖慕凡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是那么亮丽,那么璀灿,把肖慕凡的眼睛都照花了。肖慕凡的眼里重新充满了笑意,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第九章(2) 沉重的生日礼物
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亦轩和亦婕兄妹俩扑在父亲渐渐变凉的身体上痛哭着。
楚云呆呆地站立在病床旁,任悲痛的泪水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流淌着。她又一次失去了父亲,一个认认真真、实心实意地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宠爱的父亲,而母亲还生死未卜,难道她真的要成为一个孤儿了吗?她看着这个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游纫有余,但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质朴善良的心的男人,这个从来不惧怕险恶,始终笑对人生的男人,此刻就这么血迹斑斑的躺在这儿,永远的离开了这些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家人们。他走的是那么从容,眼睛里充满了对儿女的信任。他嘱咐她要坚强,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吗?
亦轩悲痛地擦试着父亲的遗体,他不能让父亲就这么走了。他轻轻地扶正父亲侧着的头,把父亲弯着的胳膊扶直了。他发现父亲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就轻轻地掰着他的手指,想让他的手掌舒展开。当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张开父亲的手掌时,一颗光芒四射的红宝石,静静地躺在父亲的掌心上。他吃惊地把它拿了起来。他认识这块红宝石,这是父亲两年前偶然得到的一块鸭蛋形的红宝石,当时父亲如获至宝,曾得意洋洋地给他讲过这块宝石的成色如何的纯正,如何的难得。今天怎么会出现在父亲的手心里?肖亦轩仔细地打量着它,发现这颗红宝石已经被两根细细的交错起来的金琏子串成了一条项琏,琏子上用丝线栓着一个小纸片,他拿起纸片,看到上面写着几行字:
唯有你才配得上这颗高贵的红宝石。
祝女儿生日快乐!
爸爸:肖慕凡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张纸片。这是父亲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可,是送给哪个女儿的呢?
他读着纸片上的字,大脑中闪现出楚云十八岁生日时的情景。他记得当时家里热闹非凡,父亲请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还专门搭了戏台,请了北平城里的京剧名角儿来唱戏。楚云那天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当她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像一朵天边的红云,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照亮了。父亲当时就喝了声彩,既惊讶又赞赏地对继母说:“我跟你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大红色的衣裳穿得这么脱俗高雅的。红色配这丫头,太合适了。也只有她才镇得住这火红的颜色。”
亦轩转过身来,郑重地把这条项琏交到楚云手中。
楚云看着手心里这颗晶莹璀灿的红宝石,它红的是那么纯净,那么耀眼。她拿起纸片读着上面的字,手微微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手中的红宝石上。
她没有哭出声,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继父的身上,象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永远地刻入眼中。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切,她不会辜负他对她的养育、教导之恩,也绝不会辜负他继予她的信认和希望。她会是一个坚强、自力、勇敢的人,永远是他肖慕凡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此刻,楚云###着这两件她最珍爱的礼物,静静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耳边回响声父亲们对她的赞扬和鼓励,仿佛感到两双有力的大手在支撑着她,陪伴着她。她不再觉得孤独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1) 初遇董雅清
楚云的生命中曾有过两个父亲。
一个是她的亲生父亲楚天宇,另一个是她的继父肖慕凡。
生父禁天宇在楚云的记忆中永远是一个风度儒雅、文才横溢、充满智慧的人。他曾因公派去法国留过学,是一个极其开明豁达的父亲。在独生女儿的教育问题上,楚天宇一直表现的十分###和开放。他与生俱来的睿智和过人的记忆力,以及执着的精神,完完全全的遗传给了楚云。
而继父肖慕凡在楚云的眼中,则是一个集聪明才智、善良仁厚于一身的人。这也是楚云的母亲最终决定嫁给他的原因。
肖慕凡在经商方面可谓是一个天才。他不但把父辈留下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且更加的发扬光大了。而最为难得的是他心地十分的善良,又非常的重情义。他的原佩夫人因病去逝后,他至今没有再续弦,为了孩子固然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他与太太结婚十几年,琴瑟和协,感情甚佳,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这种心境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遇见了楚云的母亲董雅清。
肖慕凡是在一次朋友举办的西式晚宴上认识董雅清女士的。
为了这个原因,他始终对这位朋友感激不尽。因为他原本没打算参加那天晚上的聚餐,是他这位朋友好说歹说,硬把他给拉去的。
肖慕凡一向对西洋食品不感兴趣。他认为要论吃,你就是全世界可着劲找,也找不着比中餐更好吃的东西了。可他对西洋的许多机械电力方面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你比如:怀表、电话、汽车,这些男人们最喜欢的东西让他爱不释手,因此他对西洋也就增加了一些的好感和兴趣。他虽然不喜欢吃那些要不然就是半生不熟,要不然就是烂了叭叽的西洋食品,但是他喜欢在这种场合结识一些新朋友,和听到许多没听说过的新鲜事儿。所以当他听朋友说要给他介绍几位对欧州工业非常了解的朋友时,才勉强答应下来。
在此之后,每当他想起差一点儿就和董雅清失之交臂时,就感到万分的庆幸。
肖慕凡在那次的自助晚宴上,面对着一大堆的火腿、沙拉、三明治,以及种种叫不上来名字的食品,皱着眉头。他有点儿后悔来之前没先吃点儿东西垫补垫补,这会儿看着这一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引不起他一丁点儿的食欲来。
他端着个空盘子,正无精打采地站在那儿发呆。忽然,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在他身边说道:“这位先生,您要不要尝尝这种现煎的小牛扒?味道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扭过头去,看见了董雅清那张秀丽脱俗的脸,然后……,按照肖慕凡自己的话说:他一下子就找不着北了。
楚云的母亲后来跟楚云说,当时她拿着盘子正在取食物,看见肖慕凡端着个空盘子,愁眉苦脸的正跟一桌子的食品较劲呢,显然是对眼前的东西不感兴趣,可又觉着必须得吃。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认真的男人挺有意思,忍不住让人想上前帮他一把。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肖慕凡的确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他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儿,就非要干成不可。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章(2) 肖慕凡丢了魂儿
董雅清见肖慕凡只是傻傻地看着她,好象没听懂她说的话,就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肖慕凡这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点着头。于是,董雅清拿过他手里的盘子,叉起一块刚刚煎好的小牛扒放在盘子里,浇了一些黑胡椒汁在上面,又用勺子盛了一点儿煎土豆、洋葱丁在旁边,浇上浓浓的西冷汁,最后放上一个精致的小圆面包,端起来递给了他。
肖慕凡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她一样一样地把食物摆放好,就好像是在观看一场艺术表演一样。他觉着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柔美,那么的好看。
他接过董雅清递给他的满满一盘子食物,在董雅清鼓励的目光下叉起牛扒,使劲地咬了一大口,只觉得这块牛肉别提多嫩了,味道虽然挺特别,但的确不错。
迎着董雅清关切寻问的目光,肖慕凡顾不得细品,边点头边急忙地咽了下去,发自内心地赞道:“好!太好了!”
董雅清见他说得这么诚恳、认真,不由得笑了起来。
就在董雅清的脸上露出彩虹般笑容的一瞬间,肖慕凡感到内心深处一直密封着的一个地方突然射进了一缕阳光,别提多透亮了,他觉得他今天是来对地方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寸步不离地跟着董雅清,听她介绍西方食品的特点和食用方法,继而说到西方的文化和习俗。她那柔和悦耳的声音,飘进肖慕凡的耳朵里,就如同仙乐一般。
这个晚上,肖慕凡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任何其它的人和事情,而只剩下了面前这一个清丽淡雅的身影。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配上乌黑的睫毛和翘起的眼角,显得韵味十足,两条墨黑的浓眉毫无修饰地自然弯曲着,象一弯新月悬挂在她玉兰花般###润滑的脸颊上。
她一点儿也不像晚宴上大部分女人那样或扭涅作态,或故作衿持。当你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睁大眼睛看着你,非常认真的听着。而当她说话的时候,则总是面带微笑地望着对方。整个晚上,他面对着她那张皎好的面容,时而惊诧,时而钦佩,时而大笑,时而侃侃而谈,旁征博引,风趣诙谐,就像是中了魔一样。
董雅清没有像其它来参加宴会的女人一样穿着华丽的西式晚礼服,而是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织锦锻立领无袖旗袍,胸前一朵白色的牡丹花雍容典雅。乌黑的卷发在脑后高高盘起。左右两边的耳朵上各有一粒晶莹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银光,修长的手指上戴着楚天宇送给她的结婚戒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妆饰,在一群浓装艳抹、珠光宝气的女人中显得格外秀丽淡雅。
肖慕凡觉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西餐,整个晚上飘飘乎乎地就跟做梦一样。当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后,足足的坐在屋里愣了大半夜,等他终于清醒过来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儿,他已经把魂儿丢在了一个叫董雅清的女人那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3) 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天一清早,肖慕凡就迫不及待地给他的朋友打电话,说要请人家吃饭。当人家在电话里问他是吃早饭还是吃晚饭时,他这才觉得唐突了,忙说:“晚饭,晚饭。”
整整一个白天,他像极了一只坐在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心神不定。每隔一会儿,他就会看一眼仍在不紧不慢走着的怀表。到了下午,他开始怀疑这只怀表是不是已经不准了,要不然吃过午饭都这么半天了,怎么才刚到两点?他推###门往外看,刺得他眼睛发花的太阳告诉他怀表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五点多钟,他推开了手边所有的事儿,坐上汽车,直奔全聚德。
在全聚德的饭桌上,肖慕凡总算打听清楚了董雅清的全部情况。
肖慕凡的这个朋友叫宋怀文,是个民族企业家,在天津开了一家工厂。前不久因为打算在北平办一个分厂,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有着雄厚资金的肖慕凡。肖家虽是以经营商铺为主,但肖慕凡对办工厂一直很有兴趣。他对宋怀文在开办民族工业方面的见地和胆识十分欣赏,两个人一见如故。
宋怀文的太太和董雅清是姨表姐妹,对董雅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肖慕凡知道了董雅清今年39岁,丈夫在一年前去逝了,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她的丈夫生前是个外交官,出使过英、法等国,所以她随丈夫在欧州生活过四年多。她的娘家是北平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早年曾做过翰林,本人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只可惜丈夫英年早逝,年轻轻地就守了寡,一个人在北平带着孩子过日子。她自幼聪慧好学,深得其父喜爱,凡是前来请教或拜访董老夫子的客人,都会请出董家小姐,或对诗作画,或弹琴对弈。嫁人以后又随丈夫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因此和一般孀居在家的女人不太一样。她有许多朋友,经常参加一些社交活动,知书达礼,为人落落大方。(这一点肖慕凡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
从全聚德一出来,肖慕凡就又陷入了沉思。和上回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思维。
这个晚上听到的消息对他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昨晚上的猜测非常正确,董雅清的确没有丈夫。尽管她手上戴着戒指,但以肖慕凡的阅历和判断力,他猜测她十有###是独身,否则哪个男人舍得把这么美丽的夫人长时间的抛下不管呢?但是他没敢问,一是怕太过冒昧;二是怕万一事实和自己判断的不一样,岂不搅了这么美好的夜晚?
忧的是董雅清的经历实在太不一般了,这样的女人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他生活中见过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在家中相夫教子,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或亲戚朋友婚丧嫁娶的日子,才能随丈夫一同出门见见场面。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找几个走得近的女眷在一起聊聊家常里短,打打麻将,在外面交际应酾那都是男人们的专利。
肖慕凡曾经最为得意的就是她的原配夫人赵氏,知书达礼,举止端庄得体,为人谦和大度,即有小家碧玉的骄憨,又有大家闺秀的教养,深得亲朋好友的称赞,给年青时候的肖慕凡挣足了面子。
其实,不管怎么说,肖慕凡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平日里来往的大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但也不乏一些达官贵人,也曾见过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太。可是像董雅清这样善于交际,又端庄脱俗的女人,他却是第一次遇见。
肖慕凡生平头一次感到失去了自信。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1) 贤良大度的肖太太
肖慕凡出身于京城的一个商人家庭,从小上过学堂,四书五经的学过不少,偶尔也喜欢充充文人玩点儿诗词歌赋,家里面还收藏了一些名人的字画儿。他已过世的太太是一个家世很好的女人,从小也跟着家里的教书先生学过一些三字经、弟子规什么的,粗通文墨,人又聪明温婉,贤良大度,深得肖家老少的喜爱。肖慕凡也曾经有过一段夫唱妇随、恩爱甜蜜的生活。只可惜肖太太自从生下小儿子之后,身体越来越弱,病厌厌的拖了三四年,终于在小儿子不满5岁的时候撒手西去了。
太太的死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肖慕凡是一个实心眼儿的人,虽然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尔虞我诈见得多了,可对朋友和家人始终保持着一片赤诚。小夫妻亢丽情深十几年,太太这突然一走,使肖慕凡顿觉意兴栏栅,十分的心恢意冷。
很长一段时间里,肖慕凡深居简出,每天除了必须处理的事情外,其余的时间就一直呆在书房里,有时他会坐在廊檐下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在院子里玩耍,仿佛从儿子的身上又看到了他们母亲的身影。
俗话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小儿子才满6岁,大儿子不满十岁,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虽然他们是大户人家,不愁吃不愁穿,丫头仆役一大群,可终究失去了母爱,这让肖慕凡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好在还有惠娘照顾他们,每当看到两个孩子围着惠娘撒骄耍赖,肖慕凡的心里总算是得到一点安慰。
惠娘是肖慕凡的姨太太。她原本是肖太太在娘家时的贴身丫环,因为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知情知性、情同姐妹,小姐出嫁的时候实在舍不得她,就把她一起带到肖家来了。虽然她只是一个陪嫁的丫环,但因和太太的感情不一般,肖家上上下下包括老太太都对她十分尊重,几乎没人把她当丫环看。
肖太太天性善良,心肠又特别软。嫁到肖家以后,这深宅大院,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管理起来不免有些吃力,幸好有肖慕凡在那儿震着,没人敢太出格儿,但也难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而惠娘却和小姐的脾性正好相反,她精明干练、敢说敢干,人又格外的玲珑剔透,聪明灵俐。肖太太从小在娘家时一遇到事儿就总爱和她商量,嫁到肖家这些年有她在一旁帮衬着,总算没出什么大错。肖太太生二少爷的时候难产,虽保住了性命,但自此以后一直体弱多病,三四年没断了吃药,哪还有精力管理这么一大家子的事情,十件有八件都推给了惠娘,所以这些年惠娘实际上已经成了肖府的管家。难为她既要照顾生病的太太和年幼的少爷,又要时时关心老太太的生活起居,还把后宅的事务打理地井井有条,连老太太和肖慕凡都十分地满意。
肖太太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肖慕凡百般体贴、关心倍致,但她总觉着不安心,担心丈夫再娶个小的进门,万一自己哪一天一病不起,将来对孩子们不好。可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不仅照顾不了丈夫,反过来还得丈夫时时惦记着她,心里又感到实在对不住丈夫。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惠娘身上。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2) 惠娘的心愿
惠娘从小跟肖太太一起长大,和她贴心贴肺,对她的忠心是没的说。前些年本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再加上她又生了病,这事儿就一拖再拖,如今已经23岁了,再想找门好亲事,也实在不容易了。不如让老爷收了房,明正言顺地帮她管理家务,侍候丈夫,既随了惠娘的心愿,又解了自己的心病,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于是她先征求了惠娘的意见,接着又去找老太太商量。
惠娘自是千肯万肯,但终归是姑娘家,脸皮儿薄,低着头红着脸死活不吭声,最后,看肖太太真急了,才用蚊子叫的声音说了句:但凭小姐做主。肖太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在早先,大户人家的陪嫁丫环多数都成了主人的妾侍。惠娘自来到肖家,受到肖家老少的尊重,尤其是小姐对她格外信任和倚赖,心里面早就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尽心尽力地扶持小姐,照顾少爷,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肖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从一个少不更事的黄毛丫头,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八年来,从吃饭到洗漱,从衣帽到鞋袜,肖慕凡的一桩一件,都是她在服侍操心,老爷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嗜好,都一一装在惠娘的心里。而肖慕凡这个人,也在这一点一滴的日子里,象影子一样渐渐地映进了惠娘的心里。
肖太太本就是一个细心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惠娘的这点儿心思?她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从小生长在三妻四妾的大户人家,这些个事儿早就习以为常了。她也试着探过丈夫的口风,但肖慕凡并无意收惠娘为妾。这些年,他只是把她当做太太的一个贴心丫环,甚至把她当做了太太的娘家亲戚,格外地尊重。他是一个生意人,生意场上的虚情假义他早就洞若观火,对人的本性也十分了解,对惠娘的忠心和勤勉,他早已经认可了,对她也十分信任,所以太太当提出把家交给她管的时侯,肖慕凡并没有反对。但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收她为姨太太的想法。
都说男人是理性动物,女人是感性动物,但肖慕凡却很相信感觉,一个在一起生活了八年,都没引起过他注意的女人,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呢?虽说是姨太太,可肖慕凡认为,只要叫太太,那就是他肖慕凡的媳妇儿,那得他看着喜欢才行。因此当太太小心翼翼地提起收惠娘为妾的事儿时,他毫不犹豫地把她给堵了回去。
可这一次,肖太太打定了主意,要让丈夫接受惠娘。她没跟丈夫透露一丝口风,先去找了老太太。
肖老太太一听这事儿,心里也挺高兴。惠娘这丫头她打心眼儿里喜欢,精明能干,举止得体,下爱护小,上孝敬老,是个乖巧懂事的丫头。这几年儿媳妇病病歪歪的,她早就心疼儿子了,可看他们小两口感情那么好,她当老的也不便说什么。现在,儿媳妇自己提出来了,她当然觉得高兴。只是她也担心儿子不会同意。
“知子莫若母”,肖老太太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子不象有些人家的男人那样,在外面粘花惹草,回到家里也不安份,身边但凡有模样的丫环一个也不放过。儿子是个自重的人,在女人的事情上一向很认真,当初娶媳妇儿的时候也是他自己看中了,点了头才娶回家的。像惠娘这种女孩儿怎么能如他的意?可老这样下去,万一哪天带回个小妖精来,那家里面还能有安宁日子过吗?想到这儿,肖老太太拿定了主意,得帮儿媳妇办成了这件事。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一章(3) 无可奈何收惠娘
肖慕凡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活了这么大,从没违背过母亲的意愿。这回由老太太出面作主,命他收了惠娘,可真让他犯了难。
收了吧?他实在是不情愿。让他整天面对着一个他本没有感觉的女人,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打心眼里觉着别扭。不收吧?他又不忍心让病中的太太伤心着急,更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这真是让他左也不行,右也不是,闹得他心烦意乱。
最终,肖慕凡还是没有拗过太太和母亲的联合夹击,违心地把惠娘收了房,正式做了姨太太。
惠娘做了偏房,名正言顺地成了当家二太太。府里的下人们从前都称她惠姑娘或者惠姐,如今全都改了口,一律叫她二太太。亦轩和亦新小哥俩从小就跟她最亲,每天惠姨长惠姨短地叫着,现在忽然让改口叫二姨娘,怎么都不习惯。惠娘最疼这两个小少爷了,听他们叫姨娘,也觉着别扭,跟太太一说,索性还叫惠姨,还显得亲近些,太太也就答应了。
肖慕凡虽然娶了姨太太,可整天基本上还在太太房里呆着。虽然惠娘什么也没说,可肖太太心里却过意不去,她不想让惠娘受委屈,就苦苦地劝肖慕凡,劝的多了,把肖慕凡给说烦了,只好去惠娘的屋里呆一会儿。其实肖慕凡也并不讨厌惠娘,去的时候多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只是俩人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就这样,惠娘的心里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环,虽然小姐对她很好,但终究还是个下人。如今虽然是作偏房,老爷对她也总是淡淡地,可毕竟给了她一个家。尤其是她在肖府的地位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当家二太太,老太太和太太凡事都依赖她,就连肖慕凡对她也十分地信任,家中里的事情都放心地交给她管理。
太太过逝以后,两个小少爷成了没娘的孩子,就更依赖她了。而惠娘自己从怀头胎流产了以后,一直也没再怀上。这会儿,就把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掏心扒肺地对待他们。亦轩和亦新小哥俩,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尤其是小少爷亦新,从生下来就是惠娘照顾他,满府的人,只有惠娘的话他才听。
自从肖慕凡没有了正房太太,肖家就成了那些有待嫁女儿人家的香饽饽,说媒的都快把肖府的门坎给踩塌了,而且说的都是家世又好,人品又出众的黄花大闺女。有托亲戚给说合的,有请朋友给介绍的,也有干脆直接登门求婚的,这个走了那个又来了,把个肖老太太忙地不易乐乎。可不管女方的条件如何如何好,肖老太太怎么怎么喜欢,肖慕凡就是不点头,弄得肖老太太也没了脾气,只好一一地回了人家。渐渐地,上门说媒的人也少了,肖慕凡总算过上了消停的日子。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二章(1) 肖老太太得了重病
转眼四年过去了,肖慕凡马上就要进入不惑之年,肖家的生意在他手中可谓是蒸蒸日上。四年里,肖慕凡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生意上,他不让自己有一刻的清闲,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心也不闲着。
就在他雄心勃勃准备再扩大生意规模的时候,老母亲突然得了重病。
肖老太太得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病,开始的时候总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吃什么都不香。后来是闻见什么都觉得恶心,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吐。再后来想吃都吃不下了,嗓子眼里象堵着什么东西,根本咽不下去。人也越来越瘦,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三个月来,肖慕凡请遍了京城里所有的名医,可全都束手无策,药方子到是开了不少,可一样都不管用。其间也有朋友介绍了几个西医来给老太太看过,也没找出具体病因,而且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吃西医给的药。眼瞅着老太太的病情一日比一日重,肖慕凡真是心急如焚。后来听说东城有一家西洋人办的医院,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他立刻亲自去那家医院,请来了一位德国大夫给老太太瞧病。那位德国大夫详细地了解了病人的病情,让老太太伸出胳膊,却没给把脉,而是用一个头上带着一根尖尖的长针的玻璃管子,从老太太的手臂上抽了一管子血,说是拿回去研究研究。肖慕凡一听就急了,“研究研究?感情拿我母亲做实验哪?你这问了大半天,到底瞧出什么病没有?”
德国大夫有些为难地说:“你母亲的食道里可能长了一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条件差,没有仪器检查不出来。”
肖慕凡这回彻底懵了。他将信将疑地问大夫:“那我母亲这病到底有办法治没有呀?”
德国大夫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动手术,把食道里面的东西切除掉。”
肖慕凡到是听说过西洋人可以把人的肚子剖开,治好了毛病以后再给缝上,可到底没见过。他皱着眉头问:“那如果把食管里面的东西切掉了,那我们老太太的病是不是就全好了?”
德国大夫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能肯定究竟是长了什么东西,只有切开以后才能确定。如果是不好的东西,目前还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
“您的意思是说,就算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治好我们老太太的病,对吗?”
“可以这么说,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要这样那这刀不就白挨了?那不是白白受罪吗?”
“至少还有希望,如果不做手术,那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肖先生,你母亲的病情非常严重,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再拖下去恐怕就会失去最后的机会了。”
“我明白,您容我们再商量商量,我一定尽快给您回信儿。”
肖慕凡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洋大夫。他也明白老太太的病不能再耽误,可这么悬的事儿他心里实在没谱。他不由地又想起了去逝了的太太,悲叹自己孤家寡人,遇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万般无奈,他走进了惠娘的房间,总得找个人商量呀。

第十二章(2) 受宠若惊的惠娘
惠娘虽然没念过书,但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这些年肖慕凡天天在外面忙生意,家里的事儿几乎不过问,两个小的,一个老的,都是她在精心照顾着。肖家是个大家庭,虽然早就分门立户,但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的一大帮,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少操一点儿心都不成,可惠娘愣是打点的利利索索的,远亲近邻,提起肖家老宅的当家二太太,没有不点头称是的。
可就有一样儿,只要一到了肖慕凡跟前,惠娘就象是突然断了电一样,一点儿机灵劲儿也没了。
眼下见老爷正经八百地找自己商量这么重要的事儿,她只觉得受宠若惊,却不敢把真话说出来。她待侯老太太这么些年,早就把老太太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要真告诉老太太她身体里长了个不该长的东西,得把肚子剖开,把东西拿出来,当场就得把她给吓死。刚才就因为洋大夫抽了她一管子血,已经在那儿骂了他们半天了,说他们想让洋鬼子把她的血抽干了。真要想给她动手术,必须得瞒着她。可怎么瞒呢?要开刀,就得去人家洋医院,那不就露馅儿了吗。甭管什么理由,只要一说去洋医院,想都别想,没门儿。
再一个,老太太的身体惠娘最清楚,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这么大岁数,身体又这么虚弱,惠娘真担心她禁不住这么折腾,万一手术时出了意外,那老爷还不得内疚一辈子?
可这些话惠娘不敢说,她知道老爷是个孝子,更了解老爷的拧脾气。说什么肖慕凡也得给他娘治病,要是什么法子都不想,就这么干耗着,别说他自己心里过不去,就是亲戚朋友的吐沫星子,也得把他给淹死。
看着老爷胡子拉碴,愁眉苦脸的样子,惠娘心里又心疼又难过。她端过一杯茶来,扶着老爷坐下,心里翻江倒海地掂量了半天,拿定了主意说:“老爷,您也别太犯愁了,咱们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这么些年,您别看她什么都不管不问的,其实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要我说,这事儿您还得跟老太太明说,看老太太的意思。她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她要真不愿意,这事儿也办不成不是?硬拧着,真要把她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来,您心里不是更难受?”
说着,把茶杯端到肖慕凡的手里。
肖慕凡接过茶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惠娘心里想的那些事儿,他又何偿不清楚。俗话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以肖慕凡的心智,怎么能掂量不清这点儿事,可事关自己亲娘的性命,再清楚明白、干脆果断的人,也难免瞻前顾后。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完,看着惠娘说:“就照你说的办吧。”
肖慕凡和惠娘一起走进肖老太太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自从老太太生病以后,总嫌太阳光太刺眼,所以惠娘就叫人给窗户加了一层沙帘。
肖老太太半躺在床上,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孩正端着一碗参汤一勺一勺地喂着她。见肖慕凡和惠娘进来,女孩忙把最后一勺喂进老太太嘴里,拿过枕旁的手帕给老太太沾了沾嘴角,起身站在了一旁。

第十三章(1) 老太太的心事
肖慕凡听了惠娘的一番话,决定把需要作手术的事儿跟母亲明说。他期望着母亲能同意作这个手术。他对西洋医术虽然不太了解,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既然中医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就对西医寄予了一线希望,说不定真能治好母亲的病呢?
可真到了母亲床前,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万一真让吓着了可怎么办?
肖老太太这会儿刚睡醒一小觉,精神也好了许多,见儿子媳妇进来,心里头挺高兴,叫身边的女孩儿给她把枕头垫高点儿,她好跟儿子说说话。
肖慕凡见母亲的精神不错,心里也松快了不少,想趁机说说住院的事儿,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来。
肖老太太瞅着儿子那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活了快七十岁了,什么事儿没遇见过,真到了这一步,反倒什么都想开了。她招招手,让惠娘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孩子,这么些年,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照应着这一大家子人,还得伺候我这个老太婆,难为你了!”
惠娘闻听,眼圈儿红了,不安地说:“老太太,您怎么说起这种话来了?这不都是我份内的事吗。”
老太太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脸来对儿子说:“行了,你也别闹心了,我的病我说了算,我就在家呆着吃中药,你以后也甭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洋大夫,我可不让他们再在我身上乱扎了。”
肖慕凡赶紧说:“您先别忙,咱们再商量商量,其实西医在好些方面比中医确实强得多,您没听人家说……”
“人家怎么说我不管,反正我不能临了临了让他们把我身上杵得净窟窿。我就信中医,我就在家吃中药。”
肖慕凡没词了,看看惠娘,惠娘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肖慕凡只好放弃。
“行,就依您,咱哪儿都不去。回头我再给您请个最好的中医,一准儿把您的病给治好了。”
肖老太太看着儿子好几天没刮的脸,心里面酸酸地“儿子,妈知道你孝顺。这京城里哪个名医的药妈没吃过?别忙乎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知道,我呀,这是到限数了,这人那,不能跟命争。妈这一辈子,摊上个好丈夫,又生了个好儿子,什么福没享过?值了!”
“妈您别这么说,您这病肯定能好。您得硬硬朗朗的活着,看着您孙子长大呢!”
肖老太太拉着惠娘的手说:“有惠娘在,两个孙子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到是不放心你呀,成天价在外面疯跑,也不当心自己的身子骨,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肖慕凡赶紧把话题岔开:“您老想吃点什么?让惠娘给您做,要不我上馆子给您叫去。”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你别打岔,我话还没说完呢。老话儿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都是摸着七十边儿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可我这心里有一桩心事,想在走之前给了了。”说完,拿眼睛瞧着儿子。
看肖慕凡没接老太太的话碴,惠娘赶紧接过来说:“老太太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老爷一准儿给您办好了。”说着用手悄悄地拽了一下肖慕凡的衣襟儿。
无奈之下,肖慕凡只得强笑着说:“您老人家的吩咐儿子哪能不办呢,您尽管说。”
肖老太太这才露出了笑容。她吃力地转动着脖子,左右寻找着,“心茹,心茹呢?快把心茹找来。”
惠娘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刚想吩咐人去找,却看见柳心茹满脸通红地躲在门后呢。惠娘的心里格登一下,突然间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她定了定神,微笑着走上前拉住柳心茹微微发颤的手,把她领到老太太跟前。
肖老太太疼爱地看着柳心茹,对儿子说:“这丫头跟了我三年了,见天的陪着我这么个老太太,把婚事都耽误了,眼瞅已经二十了,还没找着婆家,想想怪对不住这孩子的。”
肖慕凡赶紧接口说:“妈您放心,这事儿我记下了,我一定给心茹找个好婆家。”
肖老太太盯着儿子的眼睛,叹了口气说:“儿子,心茹是我娘家表侄女,也算是你的表妹。她爹妈都不在了,也没个兄弟姐妹,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见的。以前有我在,凡事儿也有个依靠,要是我走了,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嫁到谁家去我也不放心呀!今儿个,当着心茹的面儿,你答应我,把她收了房,让她留在咱们家,你们彼此也有个照应。我走了,也就能闭上眼了。”
柳心茹在一边哭出了声。

第十三章(2) 惠娘心里的小九九
肖慕凡忽然觉得脑袋发胀,两边的太阳穴崩崩地跳着疼。他怕的就是老太太来这一手,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陪着笑脸对老太太说:“妈,表妹怎么说也是您娘家侄女,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不是还有您吗?再怎么着也得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当个正房太太。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跟了我做小,那不是太委屈她了吗?”
肖老太太一听这话,脸立刻板了起来:“别跟我绕那些花花肠子,听你这意思是不乐意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乐意?心茹这孩子哪点儿不好?你到是说说看。”说着拿眼瞟了惠娘一下。
惠娘是个心眼儿多透亮的人呀,她心里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老太太的意思她哪能不明白?
刚才老太太一叫柳心茹,她心里就忽悠一下子乱了套。老太太喜欢柳心茹,早就想让她嫁到肖家当她的儿媳妇,只是因为肖慕凡坚决不同意才作罢。这个节骨眼儿上叫心茹过来,不用猜,准是要逼着儿子答应这件婚事,老太太这是要让肖慕凡娶柳心茹当肖家的正房太太呀。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突然涌上惠娘的心头,她晕晕忽忽地站在那儿,恍惚中听见老太太说让肖慕凡把柳心茹收了房,这句飘入耳中的话,像一声春雷,使她忽地清醒过来。看来肖老太太也明白儿子不可能答应娶柳心茹当正房太太,这才退而求其次。然而这个结果对惠娘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老太太让肖慕凡把柳心茹收了房,也只是做一个姨太太,最多也是和她比肩齐,而柳心茹又天生是个软性子的人,这个家肯定还是她惠娘来当。
看着肖慕凡那一百八十个不愿意的表情,惠娘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知道,老爷不想娶柳心茹。为什么?她不知道。但决不是因为她惠娘。自打进了肖家门,老爷的脾性、习惯、嗜好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可老爷心里想什么?她始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老爷对她的淡漠,毕竟老爷一直都没有再娶正房太太,这个家的当家太太一直都是她惠娘,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看老太太今儿个这架势,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事儿十有###是逃不过去了。
看见老太太拿眼瞟她,她立刻笑着拉住柳心茹的手说:“那敢情好,心茹妹妹识文断字,又心灵手巧,能帮老爷分不少忧呢!往后我也有个说话的伴儿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儿。老爷,您就答应了吧!这么一来,您也有人照顾了,心茹妹妹也有了依靠,又随了老太太的心愿,这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吗?”
肖慕凡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肖老太太一看,知道儿子的拧劲儿又上来了。她朝惠娘使了个眼色,惠娘心领神会,悄悄地站起来,拉着柳心茹离开了房间。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三章(3) 肖慕凡的无奈
诺大的一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子二人。
肖老太太看了一眼儿子皱得紧紧地眉头,叹了口气说:“妈知道你心气儿高,瞧不上象心茹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儿,妈没想难为你,只想让她给你当个偏房,也好替妈照顾你。有她跟惠娘两个照顾你和这个家,我就是立时闭了眼,也一百个放心了。你天天在外面忙,回到家连个宽心解闷儿的人都没有,妈看着心疼呀!惠娘要照顾两个孩子,还得忙活一大家子的杂事儿,总有照顾不周全的时候,有心茹帮衬着,她也能松快松快。心茹这孩子读过书,性子温顺,心眼儿又好,有她陪着你,我也就走得安心了。”
肖慕凡觉得心里堵得慌。母亲的话他不敢反驳,他也明白母亲的心意,在母亲看来,女人只要心眼好、会持家,服侍好丈夫就行了,可母亲并不懂得她这个儿子的心。肖慕凡并不讨厌柳心茹,相反的,对她的遭遇也很是同情和怜悯,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怜惜她。因为她总是那么怯生生、战惊惊的,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所以他对她总是格外的和气,就怕引起她不必要的紧张。但是他也不特别喜欢她。和惠娘不同,柳心茹永远是轻声轻气、低眉顺眼、乖巧听话的样子,她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条件的服从,就像她天生就是个受气包一样。正因为这样,老太太格外地偏疼她,虽说当初是专为请来陪伴和服侍老太太的,可肖家母子谁也没拿她当下人看,吃穿用住都和自家人一样,但她仍然是那么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样的女子绝对不是肖慕凡喜欢的类型,他绝不想娶一个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女人做他的妻子。他觉得那样就等于把他们两个人一齐放在炉火上烤,比他现在的生活更令人难受。
他知道母亲久有这个心,因此每当老太太有意提起这个话题,他都刻意地回避了。可今天老太太决意要把话挑明了,肖慕凡实在是回避不了了。他很想一口回绝了母亲,母亲已经为他安排了一个惠娘,他不能再在婚姻问题上受母亲的摆布了。可是看着母亲那虚弱但却含满期待的眼神,他又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肖老太太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从儿子依然皱紧的眉头看出儿子不会顺从自己的意思,她由于希望而一直绷紧的神经松驰了,精神顿时委靡起来,她沉沉地陷进枕头里,吃力地喘息着。
肖慕凡心软了,母亲的病容让他心痛万分。做为儿子,他不能够解除母亲身体的痛苦,已经使他愧疚万分,又怎么忍心再让病痛缠身的老人伤心失望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决定妥协了。他认了命,既然不能挽救母亲的生命,那就让她老人家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走吧!
肖慕凡起身坐到母亲的病榻旁,用手轻轻地在母亲的胸口揉着,顾作轻松地说:“您别着急呀,儿子哪能不懂您老人家的一片心呢,都依着您就是了。”
肖老太太努力地睁开眼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十四章(1) 三姨太柳心茹
就这样,肖慕凡38岁时又娶了第三房太太柳心茹。
说起来,柳心茹还是肖慕凡的一个远房表妹,是肖老太太娘家的一个表侄女。
柳心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生下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走了,留下这个刚出生的婴儿由祖母带着,一直到她5岁的时候,父亲又结了婚,她才被送回去和父亲、继母一起生活。
继母是个心眼儿不坏的女人,对心茹也还不错,吃穿用一样也没亏待过她。从小,祖母就经常告诉她要听大人的话,要懂事,要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这样才能讨人喜欢,才能不挨打、不挨骂。因此,她一直努力做一个乖孩子,从不惹继母生气,尤其是有了弟弟妹妹后,她总是争着帮继母干活,照顾弟弟妹妹。那时候,她们的家境还算不错,8岁的时候,父母送她进了一所小学,念了5年初小。
13岁那年,正赶上乱世,父亲做生意赔了钱,铺子又遭了抢,一气之下卧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西去了。继母一个人带着她们姐弟三人,守着三间空房,一个小院儿,日子实在艰难,就托人把她送到北平的一个堂叔家找口饭吃。
柳心茹的堂叔是肖老太太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弟,因从小被送到北平在肖家的铺子里学做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柳心茹自从来到北平就失了学,每天在家中帮着堂婶做家务、带孩子。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她更加小心谨慎了,每天除了干活,从不多说一句话,生怕叔叔婶婶嫌弃她,也把她推出去不管。吃饭的时候,只要叔叔婶婶有一个人放下筷子,她就赶忙也放下筷子去收拾,不管吃饱没吃饱。就这样,堂婶还嫌她在家里吃闲饭,背地里总跟丈夫嘀咕着把她送回继母那里去。
柳心茹的堂叔念她毕竟是柳家的骨血,不忍心把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再推出门外,坚持把她留了下来。于是,柳心茹在堂叔家就像个使唤丫头一样长到了15岁。
那年,肖老太太过生日,肖慕凡在家里大摆宴席,还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到家里来唱戏。
柳心茹的堂叔、堂婶也过来给老太太祝寿。虽然同在京城,平时他们很少有机会到府里来,可毕竟是老太太的娘家亲戚,每次来,老太太总要把他们请到屋里叙叙家常。
这回也不例外,又因了是肖老太太的生日,见到娘家人更是格外高兴,问长问短的,还叫人准备了几篮稀罕水果,又吩咐把铺子里送来的布料拿一些让他们带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把个堂婶乐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夸老太太又年轻、又有福气。
肖老太太心里高兴,说:“我老了,又懒得动弹,和娘家亲戚走动得越来越少了,你们年轻,以后常过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儿,省得我成天一个人呆在这深宅大院里,怪闷得慌。”
堂婶赶紧接口说:“那赶情好,我们巴不得能常来呢,就怕打扰了您老人家。其实您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赶明儿您多在家办几次堂会,也让我们沾光开开眼。”
“偶尔热闹一回还行,多了我可受不了,我嫌乱得慌。你们都说慕凡孝顺,可我让他给我找个识文断字的女孩儿,能每天给我读读书,陪我聊聊天儿、解解闷儿,说了好些日子了,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儿。”
柳心茹的堂叔一听,立刻想起她这个侄女来了,赶紧顺着老太太的话音儿提了提。肖老太太一听有这么个娘家侄女,忙打发人立刻去接来让她瞧瞧。谁知这一瞧,就喜欢上了柳心茹,从此,柳心茹就留在了肖老太太身边。

第十四章(2) 三姨太柳心茹
柳心茹人长得挺漂亮,就是太瘦弱了,三级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她性格温婉可人,心地善良,又十分勤快,深得肖老太太的喜爱。老太太心疼她没爹没娘,对她和对亲生女儿差不多,住的地方、吃的、穿的、用的,都和肖家主人一个样。说是贴身丫鬟,其实每天就是给老太太读读书,陪老太太吃饭,陪老太太散散步、聊聊天,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肖老太太就爱听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象镜花缘呀、红楼梦什么的,每天都让柳心茹给她读一会儿,然后再感慨万千地评论一番。
一晃三四年就过去了,柳心茹眼瞅就二十岁了,女大当嫁,老太太也觉着该让她嫁人了。她原本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又没了亲爹娘,老太太觉得这事儿理所当然该由她来作主,于是肖老太太开始张罗着给她找婆家。可一连说了几家都不称肖老太太的心,门槛太高了吧,人家不乐意;嫁低了吧,肖老太太又不甘心,怕她嫁过去受委屈。问她自己,她那双本来就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泛滥成灾,光摇头不说话。瞧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老太太更不舍得把她嫁出去了,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思量来思量去,就起了留在自己家里的念头。探了探心茹的口风,柳心茹并没有表示反对。
虽然有了这个想法,可是,肖老太太一直没敢跟儿子提。她也看出来了,肖慕凡对这个林黛玉一样的表妹并没有过多地注意。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也没奢望儿子能答应娶柳心茹当正房太太,只是希望他能同意娶心茹作个偏房。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只要他娶了柳心茹,不管是做正房太太还是做姨太太,他都会善待她的。就这样,她还是担心儿子会拒绝,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跟他说。好几次旁敲侧击地试探他,都被不动声色地给挡了回来,肖老太太这才真地发了愁,更不敢直截了当地明着提了,生怕儿子拧劲儿一上来,就彻底没有转環的余地了。就这么,事情一直拖着,已经成了肖老太太的一块心病了。
其实,柳心茹巴不得一辈子都不嫁人,永远都守在老太太的身边。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从生下来就没有娘,长这么大,从没有任何人像老太太这么疼过她。她过怕了那种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生活,一想到又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她就恐惧地发抖。可她心里也明白,总有一天老太太会离开她,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肖家。现在老太太想让她嫁给大表哥,她心里的的确确有几分欣喜,虽然是做小,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老太太身边,既使有一天老太太不在了,她也可以不用离开肖家了。况且大表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她从来都是那么和和气气的,能留在他的身边,她觉得非常安全。

第十五章(1) 生活的意义
肖慕凡娶了柳心茹,随了母亲的心愿,但终究没能留住母亲的生命。
就在他们成亲后的第二个月,肖老太太离开了人世。
肖慕凡悲痛万分,但却欲哭无泪。先是妻子后是母亲,这两个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人相继离他而去,让他的心都感到麻木了。
母亲的离去,让他觉着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就像退掉了最后一层皮的蚕宝宝,彻底完成了它的成长过程,接着该做的就是吐丝、做茧,最后变成一只飞蛾。
他突然间感到自己老了,好像刚刚迈入中年还没来得及品呡中年的滋味,就一下子跌入了老年,老的对生浩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渴望,唯一剩下的就是推卸不了的责任。为了这个责任,他必须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去奋斗,这样才能为他的儿子、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坚实的基业,只有这样,他才能上无愧于祖宗,下对得起子孙。
坐在母亲住了几十年的房子里,肖慕凡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次褪皮。他站起来,最后一次看了看这间装载了太多回忆的屋子,从一件瓷瓶,到那张古老的雕花大床,所有陈设都和母亲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母亲每天要听的小说,都仍旧放在它原来的位置。他走出屋子,对一直守在门外的惠娘说:“这间屋里的东西谁都不许动,全部按原样摆着。找一把大锁把院门锁上,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许私自进这个院子。”
说完,迈开大步走出了院门。
在走出院门的一刻,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肖慕凡今生今世不再续弦。他已经有了二个老婆,二个儿子也有了一个疼爱他们的妈,他别无所求,唯有尽心尽力抚养两个孩子,善待两个妻子。把祖宗留下的产业发扬光大,传给下一代,完成他此生最后的使命。
自此,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每天早出晚归,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肖家的生意上。
十年,弹指一挥间。十年的努力使肖慕凡成为了北平城里数得着的一位富商。而他的生活,依然像一池没有涟漪的死水,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直到他遇到了董雅清。
他在和董雅清的新婚之夜时无限感慨地对她说:如果他那天没去参加那个晚宴,如果在那天的晚宴上他没有遇上她,他的一生可能就这样没滋没味儿地渡过了。那么在他要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一定会因为遗憾而感到不甘。
可老天爷毕竟是仁慈的,在肖慕凡进入50岁的时候把董雅清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已经沉睡了十几年的心在一瞬间苏醒了。
他又重新感到了心脏的跳动,重新焕发了久违的青春。
就如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对董雅清说的:“能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你能不顾一切地嫁给我,又那么全心全意地维护我,让我的生活重新有了生趣、有了渴望、有了欢乐和激情。就像三十晚上的焰火,那么绚丽多彩,那么令人###、令人回味。我肖慕凡此生曾经有过你,有过这么美好的四年,我就没白来这世上一回。”
这是肖慕凡发自肺腑的一番话,这些话充分地表达了他对董雅清真诚地爱恋之情,对他们共同的生活所感到的幸福和满足。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五章(2) 艰难的决定
追求董雅清,是肖慕凡这一生自认为做得最正确的一次决定。
而这个决定,也是他一生中最难做的一次决定。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想了三天。
在他心里,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董雅清是他这一生获得幸福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她的出现,就好像漫漫长夜里升起的一线曙光,使肖慕凡早已熄灭的情感之火重新被点燃了,又好似久旱之后的一滴甘露,滋润了肖慕凡早已枯萎了的心灵,使之重新变得鲜活,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然而,她又像是夜空里闪烁的一颗星星,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她摘到自己身边。
他想了无数种方案,又否定了无数种方案。
他不能请人去做媒,在董雅清这样一个新派的女性面前,这个方法肯定行不通。
他想起上一次的偶遇,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他可以向朋友打听她经常去什么地方,这样他就可以在那里经常碰到她,接触久了也许她就会爱上他?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无论如何没有这个自信,最终泄了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像倒进了一盆浆糊。
他不得不承认,在他和董雅清之间,存在许多无法改变的障碍。
论年龄,他比她大了整整11岁。她会爱上一个比她大11岁的男人吗?
论门户,以他的家业和社会地位,应该也不会太委屈她。
论家庭,她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这很可能成为她不想再嫁的原因。而他有两个姨太太和两儿一女,这对于她这样一个在欧洲生活过四年的女性来说,可能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她的丈夫去逝还不到一年,她恐怕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虑再嫁。
如果单单是最后一条,肖慕凡并不是十分在意,他可以等,一直等到她能够接受他的时候。但其它几条却都是无法改变的,是他们俩各自生活中无法抛舍的一部分。
于是他突然想通了。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无需再遮遮掩掩的,与其这么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干脆就自己亲自上门,把话挑明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这么回事儿。他就不信真情感动不了天和地,只要人家不把他给轰出来,总有一天会接受他的。
他一分钟也没再多等,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董雅清的家里,说想去拜访她,不知是否欢迎?
董雅清当然记得这位肖先生,他是那天晚宴上留给她印象最深的人。不光是因为他那有趣的神态,诙谐的谈吐,更多的原因是他属于她不是很熟悉的那种类型的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他不同于她熟悉的那些文人政客,他身上没有政客所特有的虚伪和做作;他也不同于那些文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多数文人的那种假清高;但同时她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那种商人所固有的奸诈和贪婪。他显得很自然、很随意,既不刻意表现也不随声附和,他对自身的缺点和某些知识方面的贫乏丝毫也不掩饰,对新鲜的话题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在他的身上,董雅清看到了一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与生俱来的自信,以及藐视一切的霸气,这使她感到很惊奇。
然而对他突然的来访请求,董雅清多多少少有些意外。自从回到北平以后,她一直和女儿一起过着一种很简朴但却十分平静的生活。除了偶尔参加一些朋友的聚会,或在家中款待至亲密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更没有在家中招待过不太熟悉的朋友。但她知道,肖慕凡是她一个挚友的朋友,这使她不便回绝,因此她非常礼貌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表示十分欢迎。
肖慕凡放下电话,他已经看到了希望。一分钟都没有浪费,他勿勿准备好礼物,径直地来到董雅清的家。

第十六章 董雅清和楚云的家
董雅清住在西四的一套四合院里。这是一套不大的四合院,除了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外,就是一排四间的北房,再有就是影壁旁边的一间小耳房。院子虽小,但格局很好,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色的青砖铺地,只在中央留了一圈土地,搭起了一个葡萄架,还种着一些花草。靠东墙有一棵大枣树,一到夏天,茂密的树叶把半个院子遮挡得都是凉荫。
这套院子是董雅清和楚天宇结婚时,董雅清的父亲给女儿的陪嫁,是董老夫子亲自选中的,看上的就是它四四方方的格局。
当年楚天宇从法国公派留学回国,在燕京大学任教,经常随恩师一起去董老夫子的府上拜访,因此认识了老夫子的女儿董雅清。当时的楚天宇,才华横溢、年青有为,深得董老夫子的赏识,也因此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小夫妻在这座四合院里共同生活了五年,楚云就是在这座院子里降生的。直到楚天宇去南京外交部就职,他们才离开了这座院子。
当时本想把这座院子卖掉,可董老夫子和董雅清都舍不得,于是就租了出去,这一租就是十几年,等董雅清带着女儿重新回到北平时,董老夫子交到女儿手上的已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董雅清带着楚云在娘家住了不长的时间,就搬回了这座小院。
如今北房靠东的两间一间做了客厅,一间是董雅清的卧室,靠西的一间是楚云的闺房,另一间成了她的练功房。
西厢房是厨房和餐厅,东厢房则住着一个老妈子和董老太爷送给楚云的丫鬟丁香。
为了这个小丫鬟,还真让董雅清费了不少神。
楚云在欧洲生活了四年多,早已养成了独立自主的生活习惯,并不喜欢一个小丫头成天跟在自己身边,可又不忍拂了外公的好意,只好把丁香留了下来。
丁香从董府那种刻板、守旧的老宅子,一下子来到这个没有太多的约束、时尚、现代的小家庭,就好像一天之间跨越了一个世纪,既感到新奇又有些无所适从。
来之前老太爷特意交待让她来伺侯小姐。于是每天清晨,楚云刚一起床,丁香就已经打好洗脸水等在门口了,楚云练功,她就端着茶水、手巾在一边瞪着眼、张大嘴看着,楚云刚坐在饭桌前,她已经把饭盛好,端了过来,然后就站在楚云身后,随时准备着伺候,楚云怎么叫她坐下她都不坐,叫她去吃饭她也不去,直到楚云吃完饭,用她递上的手巾擦过手离开饭厅,她才去厨房吃饭。
楚云觉得自己就像突然间长了一个小尾巴,甩都甩不掉。一连两天,干什么都别别扭扭的,连吃饭都觉得没味道。到了第三天,她实在受不了了,就把丁香叫到跟前,非常严肃地告诉她以后不要老跟着她,让她回自己房间呆着,不叫她不许到她跟前来,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不许站在她身后,如果她再不听,就把她送回老太爷家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1) 小丫鬟丁香
丁香害了怕,她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再出去了。一整天,她都支楞着耳朵等着小姐叫她,可眼看天都快黑了,小姐一次也没叫过她。她更害怕了,心想一定是她什么地方没做好,惹小姐生气了,不想要她了。想去问问,可又不敢出去,直到陈妈来叫她吃晚饭,她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陈妈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去告诉了太太。
董雅清因为才搬过来不久,家具摆设都不齐全,这些天又要忙着添置东西,又要给朋友写信,通知她搬家的事儿。看见楚云为小丫鬟的事儿烦心,觉着挺好笑,但也没功夫管她。这会儿听陈妈一说,不管不行了,就叫陈妈去把丁香叫过来。
丁香抽抽嗒嗒地进了屋,蹲身给姑奶奶请了个安,低头站着不敢吭声。
董雅清一看丁香那张哭得花里胡哨的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就叫陈妈领她去洗洗脸,吃了晚饭再过来。
趁这功夫,董雅清把楚云叫了过来。楚云说什么也不要这个小丫头了,可听董雅清说丁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又觉得不忍心,毕竟丁香只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姑娘,她也犯了愁。
董雅清搂住女儿的肩膀慢慢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让别人这么侍候你,可外公已经送来了,你如果再给送回去,外公该多伤心呀!或者以为丁香不合你的意,再给你换一个也说不定。咱们中国和西方不一样,古老传统的思想和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我们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入乡随俗,尽快适应北平的生活。再说丁香已经离开外公家了,我看她也不愿意再回去,她也是个女孩子,又挺灵俐的,你耐心点儿,慢慢教给她一些新知识、新思想,不是也能给你做个伴儿吗?”
听到这儿,楚云终于点了点头。
董雅清笑了,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叫道:“陈妈,叫丁香过来吧。”
一会儿,丁香怯生生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楚云抬头一看,丁香的小脸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两个哭的红红的肿眼泡,两只手握在一起,扭过来扭过去紧张的不得了。楚云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份了,不好意思地看了妈妈一眼。
董雅清冲丁香招了招手,温和地说:“丁香你过来。”
丁香心里紧张地要命,她走到董雅清面前,刚想行礼,董雅清一把拉住了她,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下吧。”
丁香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小姐一定是不要她了,不然姑奶奶为什么对她这么客气?她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姑奶奶,小姐,我错了,我一定改,别把我送回去。”
楚云一听,卟哧笑了:“你错了,你哪错了?”
丁香迷惑地喃喃地说:“我,我……”
董雅清走过去,把她摁坐在沙发上,拿过一条手娟递给她,“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只是小姐不习惯有人一直跟在她身边。丁香,既然你不愿意回老太爷家,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真的?我真的能留下?”
“真的。这下高兴了吧?”楚云笑着说。
“谢谢姑奶奶,谢谢小姐!”
“不过,一家有一家的规矩,这儿和老太爷那里不一样,你如果愿意留在这儿,就必须按这里的规矩做事,你能做到吗?”董雅清严肃地说。
丁香拼命地点着头。书包网 www.61k.com

第十七章(2) 小丫鬟丁香
董雅清接着说:“那好。这个家就我跟小姐两个人,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买菜、做饭、洗衣服有陈妈负责,你以后就负责打扫房间吧。如果有客人来,给客人端端茶水。要是家里请人吃饭,你就去厨房给陈妈帮帮手,你看好不好?”
“那谁给您和小姐打洗脸水、洗脚水呢?”丁香眨着两只大眼睛问。
楚云彻底服了她了,“我们自己不会倒吗?”
“哪怎么行呢?”
看着丁香瞪得像铜铃一样的两只眼睛,董雅清息事宁人地说:“这样,你每天把水提到房间里来,我们洗的时候自己倒,需要你的时候再叫你。另外,小姐每天早晨要练功,她已经习惯早起了,你不用起那么早,只要每天晚上临睡前记得在练功房放一瓶开水就行了。都记住了吗?”
丁香赶忙点头:“记住了。”
董雅清抬头寻问地看了看楚云,楚云嘴巴一张一合不出声地说:“吃饭!”
董雅清没看明白,皱了下眉头。楚云用手做了个吃饭的动作,一个字一个字地做着口形:“吃饭。”
董雅清好不容易忍住笑,严肃地接着说:“对了,还有就是以后吃饭的时候你只要帮陈妈摆好桌子,就去厨房和陈妈一起吃饭,不用站在旁边侍候,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收拾,家里也没有外人,不用那么着急忙慌的。但是有客人的时候例外,家里有客人的时候,你在屋外听着点,听见叫你就赶快进来,其它的到时陈妈会告诉你。”
“我记住了,姑奶奶。”
董雅清又看了看楚云,楚云摇了摇头。
“那好,关于你的工作咱们就算说清楚了。你也看见了,咱们家人少,这点儿事用不了你半天的时间,小姐说了,以后每天晚上用一个小时教你学文化,这样你下午空余时间就可以用来复习,等有了文化就可以真正和小姐作伴了。”
丁香的两只大眼睛眨呀眨呀,眨着眨着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
楚云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丁香面前,安慰地说:“你别哭呀,你要不想学,那就不学,没有人免强你。”
丁香听了,拼命地摇着头,哭得更厉害了。
楚云彻底糊涂了,她抬起头求助地看着妈妈。
董雅清也让丁香给哭地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说哭就哭开了。她冲楚云摆摆手,让她坐下,然后看着丁香说:“好了,快别哭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出来咱们才能想办法解决呀。”
丁香憋着气,使劲儿忍住眼泪,抽泣着说:“谢谢姑-奶-奶,谢-谢-小-姐,我-我-我愿意-学认字,要是-要是我会-会写字了,我就-就可以-给我娘写信了,也可以-看懂-我娘给我寄来的信了。”
董雅清和楚云同时出了一口气。楚云抬起丁香的头,看着这张又被眼泪弄花了的小脸,怜惜地说:“放心吧,只要你想学,我保证让你学会自己给你娘写信。哎,可有一样,你要是再动不动就哭,我就把你送回老太爷那儿去,换个不爱哭的来。”书包网 www.61k.com

第十七章(3) 小丫鬟丁香
丁香一听,赶忙抬手擦脸上的眼泪,左一下,右一下,越抹越花。楚云一看,忍不住笑起来,她拿起一面小镜子递给丁香:“自己看看,都成什么了?”
丁香接过镜子一照,脸上左一道,右一块的,刚才帮陈妈收拾完厨房,还没来得及洗手,听见太太叫就急急忙忙过来了,这下,全抹脸上了,像戏台子上的大花脸。
丁香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董雅清也乐了,冲她俩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俩出去吧。我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回来就折腾你们这点事儿,累死我了。我要休息了,别再来烦我了!”
楚云冲丁香一吐舌头,拉起她跑了出去。
打这以后,丁香成了楚云的学生。她摸清楚了小姐一天的生活规律,早晨楚云起来锻炼,她就拿着大扫帚打扫院子,给花浇水,再把早起用的热水烧好了。等楚云上学走了,她才开始打扫房间,几个房间让她擦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等陈妈开始做午饭了,她就去厨房帮忙,凡是她能干的活儿她都抢着干,把陈妈高兴地不住嘴地夸她。
中午,太太午休了。她就打开小姐送给她的书和本,一笔一划地练习头天晚上学的生字。
楚云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小院子里经常响起两个少女银玲般的笑声。
这天下午,董雅清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看书。丁香给太太倒了杯茶,看看没什么事了,就跑到院子里又去擦那辆自行车了。
前几天,楚云的舅舅从长沙来北平,送给楚云一辆自行车。楚云到没什么,可把丁香给稀罕死了。这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种两个轮子的车,一有空就围着车子转,就是不敢骑,楚云硬把她拽上去,车还没动呢,就吓得杀猪似的###。气得楚云再也不管她了。虽然不敢骑,可她就是喜欢这辆车,天天把车擦得铮光瓦亮。
陈妈一见她又在擦车,忍不住直摇头。
“小祖宗,别再擦了,回头再把上面的漆给擦掉了。”
“陈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姐说了,这漆不是刷上去的,是用枪喷上去的,只要不用硬东西刮,怎么擦都擦不掉。”
“没听说过,枪还能喷出油漆来。肯定是你听岔了。”
“没听岔,小姐就是说用枪喷的,不信回头你问小姐。”
“甭问,一准儿是你听岔了。我原来呆的那家,就是个当兵的,还是个营长呢。我看见过枪,通共就这么长,哪有装漆的地儿呀,那里面装的是子弹,是打仗用的,人要是挨上,准死。”
丁香瞪着眼听着,也有些吃不准了。她小声嘀咕着:“小姐就是说用枪喷的,我听得可清楚呢。”
这时,大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陈妈说:“得了,甭嘀咕了,快去看看,有人敲门。”
丁香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跑到大门口,打开门上的小窗户,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肖慕凡。

第十八章(1) 肖慕凡求婚
肖慕凡手里拎着两盒茶叶,直直地站在写着楚宅两个字的门口,心里还真有点儿扑腾,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上门拜访一位女士。
大门上开了一扇小窗户,露出来一张红扑扑小丫头的脸。
“先生,您找谁?”
“请问这是董雅清女士的府上吗?”
“是呀。”
“我是来拜会董女士的,能让我进去吗?”
“请问先生贵姓?我得跟太太回禀一声。”丁香一本正经地说。
肖慕凡心里一乐:“小丫头片子,还挺摆谱儿。”
于是双手抱拳,彬彬有礼地说:“麻烦姑娘给通禀一声,鄙人肖慕凡求见董女士。”
见这么气派的大老爷对自己如此礼敬有加,丁香心里那个美呀。
“您稍等,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就跑,连窗子都忘了关。
董雅清正在客厅看书,听见丁香一迭声地叫着跑进来,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丁香推开门叫着:“姑奶奶,有……”一抬眼正碰上董雅清皱着的眉头,吓得一吐舌头,转身退了回去,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叫道:“姑奶奶,门口来客人了。”
听见董雅清说:“进来说吧。”这才又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董雅清看看她:“这才离开老太爷家几天,就连规矩都忘了?大呼小叫的,哪像个女孩儿样?”
“下次再也不敢了,姑奶奶。”
“谁来了?”
“是一位老爷,大高个,穿得可气派了。”
“谁问你这个了,是哪位老爷?”
“噢,我问了,他说叫肖慕凡,来求见您。”
“肖慕凡?这么快就来了?”董雅清心里实感意外。
“请肖先生进来吧。”
“是。”
丁香转身又跑了出去。
看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儿,董雅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边起身往外迎边想:“这么急着来家里拜访,会有什么事儿呢?”
刚迈过门槛,一抬头,肖慕凡已经绕过影壁走了进来。
就在两道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一楞神儿,此时映入双方眼中的竟是和先前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形象。
晚宴那天初次相遇时,董雅清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中式旗袍,显得既婀娜又端庄。而肖慕凡则因为是去参加西式晚宴,特意穿了一身米色的西装,再加上他身材比较高,又总喜欢拿着一个翡翠烟斗,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感觉。
而今天,董雅清一身轻便舒适的西式便装,让肖慕凡眼前陡然一亮,突增了一重惊喜。
董雅清在家中很少穿裙装,她觉得穿裙装既不舒服也不方便,她喜欢穿便装,或中式裤褂,或西式衬衫。
今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卡其布西裤,上身一件浅咖啡色的无袖小翻领短衫,没有任何妆饰的脸颊上皮肤依然白细光润,一头乌黑的波浪式齐肩卷发用一条咖啡色丝带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那么舒适、秀丽和年轻。肖慕凡的心突然砰砰的跳了起来,他觉着眼前的董雅清好像不那么遥不可及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2) 从未有过的紧张
董雅清手扶着门框,站在台阶上往院子里望去,只见影壁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简单大方的银灰色带有暗色条纹的府绸长衫,手里拎着一个包装十分讲究的礼盒,一副典型的中国商人模样。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她印象中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联系在一起。直至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直愣愣望着的她的眼神儿,她才确定来人的确是肖慕凡。
肖慕凡抑制着跳得有点儿不规律的心脏,朝着董雅清拱手道:肖某冒昧来访,实在有些造次,还请董女士见谅。”
董雅清笑着迎过去说:“肖先生能够光临,令小院儿蓬荜生辉,雅清求之不得呢。”说着侧身往屋里让着客人,“院子里太晒,您请屋里坐吧。”
“好,好。”肖慕凡机械地答应着,跟着董雅清进了屋。
站在陈设简单,但素雅舒适的客厅里,他忽然感到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拜访一位单身女子,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肖先生,您请坐。”董雅清看出肖慕凡有些紧张,一边在心中猜测着他的来意,一边礼貌地说。
“您请,您请。”肖慕凡坚持等董雅清坐在沙发上,这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刚坐下,一低头看见了手里拎着的礼盒,才猛地想起还没把礼物送给人家。双手端着放在董雅清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今年清明才摘的龙井茶,请董女士笑纳。”
“肖先生太客气了,哪能让您破费呢。”
“谈不上破费,肖家的茶庄跟杭州的茶园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每年他们都会送点儿最好的茶叶来,留着自己家里品尝。我记得上次董女士好像说过喜欢西湖龙井,就顺便带了两盒,不成敬意。”
“哟,那可太珍贵了!”说着董雅清拿起桌上的两盒茶叶,欣喜地瞧着。
“我还就喜欢西湖龙井,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儿。自从离开南京以后,就没再喝过地道的龙井茶了,没成想您这么细心,那我就多谢了。”
“这不值什么。要说地道的龙井茶,那还得是虎跑泉的泉水泡出来的龙井才是真正的西湖龙井。您既这么喜欢,赶明儿我让人捎几桶杭州虎跑泉的水来。”
“那可不敢当,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正说着,丁香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董雅清微笑着让道:“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茶,肖先生随便喝点儿,只当是解解渴吧。”
肖慕凡听她这么说,赶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连声赞道:“洞庭碧螺春,好茶,好茶!”
董雅清又微微一笑,这才慢声问道:“肖先生这么急着过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七月的北平,天气本来就热,肖慕凡又刚喝了口热茶,再加上董雅清这么一问,立时轰得出了一身的热汗。一眨眼功夫,额头上就布满了密密地汗珠子,整张脸瞪时涨得通红。

第十八章(3) 肖慕凡的自我介绍
董雅清一见,吓了一大跳,赶紧抓起一把扇子,边给他扇着风,边对丁香说:“快去端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来,再拿一条湿毛巾给肖先生擦汗。”
丁香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董雅清担心地望着肖慕凡,以为他是在来的路上中了署。
这下肖慕凡更紧张了,一个劲儿地摆手,表示他没事儿,可身上的汗却越出越多。
丁香麻利地一手端着酸梅汤,一手拿着湿手巾跑了进来。
董雅清接过毛巾递给肖慕凡:“您快擦察汗,天儿太热,可别中了署。”
经湿毛巾一擦,加上董雅清用扇子扇出来的风,肖慕凡立时感觉舒服了不少,又接过丁香递过来的酸梅汤,两口下去,从里到外顿感清凉起来。
这一折腾,倒把肖慕凡的紧张劲儿给折腾没了。他一仰脖儿把剩下的酸梅汤灌进嘴里,过瘾地说:“舒服,真舒服!三伏天儿有这么解渴的东西喝,太过瘾了。”
董雅清过才放了心,吩咐丁香再去端一杯酸梅汤来。
丁香很快地端了两杯酸梅汤来,在肖董二人面前各放了一杯后,端着茶盘退了出去。
董雅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汤,缓解了一下因方才忙乱引起的燥热,手里边拿着团扇轻轻地扇着风。
她不便再出口询问对方来访的原因,只好耐心地等着肖慕凡自己张口。
肖慕凡也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他在琢磨该如何开口?原先在家想好的开场白,这会儿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做为主人,董雅清当然不能让他们之间出现这样的冷场。她抬起头刚要说话,正碰上肖慕凡也下定了决心地抬起头来,董雅清立刻微微一笑,收住了刚要出口的客套话,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
肖慕凡一抬头,看见董雅清那双清亮亮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自己,忽然觉得又有些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酸梅汤。
肖慕凡这一切与初次见面判若两人的表现,使董雅清心中感到十分地诧异,看他似乎有话不好出口的样子,大概是有求于自己。可董雅清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给像肖慕凡这样的商人提供帮助。
肖慕凡咕咚一声把酸梅汤咽下肚,张口就说:“我就跟您直说了吧。我今天来,是来……,这么说吧,我是想向您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我叫肖慕凡,是一个商人。我们肖家祖上最初是经营茶庄的,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了,等我从我父亲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就不止这几家茶庄了,另外还有二家绸缎庄和二间干贷行。到了如今,肖家的恒兴公司除了经营茶叶的八家恒兴记以外,还有八家其它行业的商铺,在天津、保定、唐山也都开有分店。”
肖慕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见董雅清一直瞪着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有些懊恼地甩了下头说:“其实,我说这些的意思主要是想让您更多的了解我,其实我主要不是想说这些,我主要是想让您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他就像一列刹不闸的列车,从第一位夫人到三姨太柳心茹,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一切事情,掏芯扒瓤地晾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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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4) 董雅清瞠目结舌
董雅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慕凡是来向她求婚的。
刚开始她对他说的话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听着听着,她渐渐意识到了他说这番话的用意。
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直到肖慕凡说完了所有的话,她始终一言没发。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墙上的挂钟仍然在嘀答嘀答地走着。
董雅清实在是太吃惊了,吃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不清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
她是一个中国女人,从小根深蒂固的教育使她不能接受肖慕凡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感到有些难过,以至于没有完全听清他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话。但她毕竟在西方生活过一段时间,西方开放的社交多少也对她有些影响,因此她对肖慕凡本人也并没有产生过多地反感。她只是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这个话题。
自打她回到北平以后,也遇到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但都是在熟人的圈子里,并且都是托朋友侧面试探,既使是想当面追求的,也表示得十分委婉,因此在了解了她绝无此意的情况下,都很快放弃了。象肖慕凡这样只有一面之交,并且毫不遮掩地情况,董雅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着实令她吃惊不小。
肖慕凡见董雅清一声不吭,误以为她是在考虑,心中不禁有些窃喜,开口接着说:“我的情况您都知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向您……”
“肖先生。”董雅清突然出口截住了肖慕凡的话。
“您不必说了,我想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肖先生喜欢直来直去,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虽然我丈夫去逝了,可我并没有再次嫁人的打算。无论是何人和何种情况,我董雅清都不考虑。谢谢肖先生的美意,但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肖慕凡冷静地坐在那儿,并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感到意外。董雅清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心态,这个时候,他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和紧张了。
他洒脱地一笑,随后望着董雅清的眼睛认真地说:“千万别说对不起!是我伤害了您的感情,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但我对今天的事情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今天我就先告辞了,希望您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仍允许我再来拜访您。”
说完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董雅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架高速轰炸机,在完成了他预定的任务后,就一阵风似的飞走了。强度之大,速度之快,令董雅清瞠目结舌。
很久以后,董雅清在和女儿谈起肖慕凡时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曾在很短的时间内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就只有肖慕凡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九章(1) 真诚,执著,耐心
从此,肖慕凡开始了对董雅清历时半年多的追求。他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凭着一种直觉,用他的真诚,他的执著,他的耐心,感动了董雅清。
在这半年中,他成了这座小院儿的常客,也赢得了这个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好感和尊敬。
在这6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没有跟董雅清提过一次求婚的事,就好像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出入这个小院儿,每一次都有着无比真诚的理由,使人无法拒绝。
渐渐地,他的来访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可以半天半天地坐在客厅或院子里和董雅清闲聊,他们的话题无所不及,从中国到世界,从天文到地理;大至中国的前途命运,小到个人的一点一滴;国家大事,家庭琐事,都在他们谈话的范围内,并且从没感到过厌倦。
有时他会请董雅清在葡萄架下摆上围棋棋盘,虚心地请教一番。说请教他可一点儿都没有自谦的意思,因为他的棋艺和董雅清比实在相差太远,然而他那种执著和认真的劲头,却让董雅清着实地佩服。他会一连几天在家里琢磨一盘输了的棋,然后再来找董雅清请教。如此往复,当他终于险胜了她一局的时候,董雅清看着他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层钦佩。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所特有的认真,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独特的魅力。
而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6个多月里,肖慕凡自己也深深地沉迷在了这种令人身心愉快地交往中。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既使董雅清永远也不答应嫁给她,只要他们能够象现在这样成为最好的朋友,他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董雅清的感情从最初的爱慕之情,渐渐转化成了一种依恋之情。他越来越害怕会最终失去她,这种心情越来越强烈,在最后的一个月里,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无法继续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在董雅清面前保持泰然自若。他常常会因为她的一个笑容,或是一个随意的动作,而忘了正在谈论的话题或是正在下着的一盘棋,突然呆呆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深情。
他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再保持一种平静的心情来面对董雅清。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再到她家里去,有好几次都已经走到楚宅的门口了,他又折了回来。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而再次向她求婚,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白天他忙着生意上的事儿,到了晚上他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宿。半年多的努力,半年多的相处,他究竟有没有让她爱上自己呢?他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董雅清看他的眼神儿里多了一种东西,但那究竟是不是爱呢?他说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真正地爱上了董雅清。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九章(2) 突然中断的来访
肖慕凡一连两个多星期没来拜访,引起了这座小院儿里所有人的关注。
最先沉不住气的就是丁香。
“陈妈,肖先生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过呀?”放下两棵硬梆梆的大白菜,丁香搓着冻得痛红的小手问。
“是啊,眼瞅着就快到三十了,肖先生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陈妈停下正削着土豆皮的手,也有些奇怪地说。
这半年多,肖慕凡的来访,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就象楚云每天早上去上学,下午按时放学回家;董老太爷每月必差人送来一些个他认为女儿和外孙女可能会缺少的东西。或者说象胡同里的张大个子天天按时来给送水,电力公司每月准时来收电费。这座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肖慕凡频繁的来访,如果哪回间隔的时间稍长了两天,丁香就会奇怪地问:“肖先生怎么还不来呢?”
这回肖慕凡一连半个月都没露面,不仅丁香感到不正常,就连一向不多管闲事儿的陈妈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陈妈,一会儿做大锅菜的时候多放点儿粉条,再炸点肉丸子放进去吧,楚云最爱吃粉条跟丸子了,少了不够她吃。”董雅清推开厨房门走了进来。
“这不,丸子都已经炸好了,我这就再拿点粉条出来,一准儿让小姐吃个够。”
“还是您心细,那我就回屋了,这天儿可真够冷的。”
“估摸着您该回来了,刚把客厅里的炉子捅着,正旺着呢,您快回屋烤烤去吧。”
回到暖烘烘的客厅,董雅清放下手里的提包,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热茶,一边暖着手,一边坐到火炉旁边。
看着丁香走出去的背影儿,想起了刚刚在厨房门口听到她和陈妈说的话,心里也觉得十分纳闷儿。其实董雅清早就注意到肖慕凡好长时间没来了,起初的两天她也没太在意,可时间一长,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她更多地是担心肖慕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以前他如果因生意上的原因没空儿来,总是会打个电话来问候一声,可这次连电话也没打一个,不能不让董雅清感到有些担心。
她端着茶杯慢慢地喝着,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孝虑再三,她终于拿起电话,要通了恒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小姐,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楚云一边儿跺着粘在棉鞋上的积雪,一边儿把书包递给紧跟在身后的丁香,回答道:“我们国文老师家里临时有事儿请假了,又找不着人代课,就提前让我们放学了。哎,妈妈不是去看外公了吗?回来了吗?”
“刚回来,就跟你前后脚,正在客厅烤火呢。”
“噢。外公的腿好点了吗?”
“哎呀,姑奶奶没说,我也忘了问了。我这就给你问去。”
“行了,我自己去吧。我的围脖和手套湿了,拿去给我烤烤。”
“哎,我这就去。”
说着,楚云走到客厅门口,掀开棉帘,听到董雅清正对着电话说:“肖先生吗?我是董雅清。”
……
“没有,没有,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您最近还好吧?”
“那就好。最近天气不好,我还真担心您着了凉呢。没有就好。那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楚云推开门走了进去,关心地望着妈妈。
董雅清仍旧拿着电话听着,却一直没再说话。良久,她慢慢地放下电话,默默地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楚云轻轻地退了出来,随手关上了门。

第二十章(1) 突如其来的求婚
夜深了,窗外又飘起了雪花儿。
董雅清围着厚厚的棉被,靠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拿着的书,半天也没翻一页。最后,她放下书,抬眼望着窗子上一闪一闪的亮光。
雪花飘落在窗户上立刻就溶化了,只留下一个一个亮晶晶的小圆点。过新年的时候,楚云往院子里拉了一根电线,在那棵大枣树的树杈上挂了一圈儿小灯泡,又按西方人的习惯挂上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玩艺儿。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自打过了阳历年,老天爷就没给过几天好脸子,白天刚有点儿放睛的意思,夜里就又下起雪来了。院子里树枝上的积雪才开始滴水,一夜风雪过后,又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毡子,而且越冻越硬,像极了一棵棵长满了小刺的白色珊瑚。尤其是晚上,十几个小灯泡一打开,白色的珊瑚枝在夜色中闪着银光,十分美丽。
董雅清此时的心情就像这隔着窗户的夜景,朦朦胧胧的。她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灯光,脑子里回想着下午肖慕凡在电话里面说的话。
下午,当她听到电话里传来肖慕凡那低沉熟悉的声音时,心里就开始蒙上了一层云雾。电话中的声音里那显尔易见的惊喜和不同以往的感觉,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而确定他没事后那种如释重负又让她无法否认她心里对他的关心。她匆忙地想要挂断电话,可肖慕凡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又一次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把一颗重磅炸弹扔了出来。
“肖先生吗?我是董雅清。”
“雅清?真是你吗?雅清。你今天怎么会往我这儿打电话?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您最近还好吧?”
“啊,我挺好的。我其实,其实我……”
“那就好。最近天气不好,我还真担心您着了凉呢。没有就好。那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雅清你别挂,你听我说!”
……
“如果,如果我现在跟你说:请你嫁给我!你愿意吗?愿意嫁给我吗,雅清?……其实这半个月我去过你家好几次,可每次都没勇气进去。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怕你心里还无法接受我,这半个月我天天都跟自己做斗争。刚才,听见你的声音,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是在关心我对吧?因为我一直没去你觉得不放心。雅清,我实在不能再忍耐下去了,我不能再装得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去面对你,我时时刻刻都想告诉你: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也许,我不该说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我还是要说:雅清,嫁给我吧!我是真心的,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让你幸福。”
……
“雅清,我知道,我今天说这些太突然了。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请求你,好好想想,为自己,也为我好好想想,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电话的。”

第二十章(2) 审视自己的心
肖慕凡恳切的声音一遍遍地在董雅清的耳边回响着。
“是该好好想想了。”董雅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默默地审视着自己的心。
眼前浮现出楚天宇微笑的面容。曾经说过,今生今世不分离。曾经保证过,呵护她一生一世。可是,经历了生死离别后的今天,董雅清的心中已不再相信人类的誓言,在死神面前,人类所有的誓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曾经以为,楚天宇走了,把自己的心也完完全全带走了。带着女儿回到北平,回到这座熟悉的小院儿,曾经想就这么守着女儿、陪着老父亲平平静静地生活。
然而肖慕凡的出现,却再一次在她以为枯死的心里激起了一道道涟漪。虽然已经麻木,但仍不时感到抽痛的心,在肖慕凡那真诚、深厚的友谊面前,渐渐回复了平静。在这半年多的日子里,肖慕凡用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感染着她;用他真诚的爱、极大的耐心感动着她。他像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峰,又像一片宽广温暖的大海,护卫和包容着她。
今天,当她终于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时,才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得这么深了。
“我该怎么办呢?”她问着自己的心。、
“当,当,当。”轻轻的敲门声把董雅清从沉思中惊醒。
“进来吧,门没插。”
门被推开了,楚云缩着脖子,抱着膀子跑了进来。
董雅清一见,赶忙掀开被子说:”快进来,小心冻病了。”
楚云回身插上门,快速地钻进妈妈的被窝,紧紧地靠着妈妈说:“太冷了,冻死我了。”
董雅清迅速给她把被子掖严实,又从脚下面拿出一个暖炉放在她怀里,责备地说:“这么晚了,天儿又这么冷,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楚云抱着暖炉,舒舒服服地躺在妈妈身边,“我在写作文呢,老师让我们写一篇关于春节的文章,刚写完。我看见院里的灯没关,准是丁香这丫头坐在被窝里看书,睡着了,忘了关。我出来关灯,见您屋里的灯还亮着,就跑过来了。妈,外边太冷了,我今天就睡这儿吧?这儿真暖和。”
董雅清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搓搓她的脸蛋儿说:“就睡这儿吧。”回身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关灯睡觉。
“妈,你今天给肖伯伯打电话了?”
“嗯,下午打的。”
“他没什么事儿吧?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咱们家了?”
“没事儿,他挺好的。可能最近有点儿忙,不是该过年了吗。”
楚云索性坐了起来,搬过妈妈的肩膀,脸对脸地看着她说::“肖伯伯在电话里是不是跟您说什么了?”
董雅清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表情,没有立刻回答她。她拿过一件棉袄给楚云披上,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想了一会儿,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女儿说:“他在电话里说,想让我嫁给他。”

第二十章(3) 贴心的女儿
“真的?肖伯伯真的向您求婚了?”楚云显得有些###。但立刻又感到不解地说:“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到家里来呢?这么神圣的话,怎么能在电话里说呢?”
“他说他一直在犹豫,他怕我会拒绝他。”
楚云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问董雅清:“妈妈,您会拒绝他吗?”
董雅清有点苦涩地笑了笑:“太突然了,我一时还无法决定。”
楚云再次沉默了。对肖慕凡这个人,楚云不能说非常了解,因为她白天都在学校,所以见到肖慕凡的时候并不多。既使这样,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位肖伯伯给她的印象却很不一般。楚云觉得他是一个十分风趣的人,健谈但不啰嗦,亲切但不虚伪,高兴起来可以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严肃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很有威严。总之,楚云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真性情的人,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但是楚云早就发现,对于这个家庭,肖慕凡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朋友这么简单。尤其是后来,就连丁香都神密兮兮地告诉她:“肖先生肯定是爱上太太了,要不然他怎么老那么傻乎乎地看着太太。”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妈妈又怎么可能会看不明白呢?
楚云双手抱着膝盖,歪头看着妈妈:“妈,您爱肖先生吗?”
董雅清一楞,自嘲地笑着说:“妈都什么年龄了,哪还有什么爱不爱的。”
“妈,您怎么也这么想啊?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这跟年龄没关系。我看得出来,肖先生一定很爱您,我从他的眼神儿里早就看出来了。可关键是您爱不爱他?妈,我希望您将来生活的幸福!”
董雅清紧紧地搂住女儿,感动地说:“谢谢!我的宝贝女儿。你真的是长大了,谢谢你这么关心妈妈!”
随后,她又长叹了一声,有些愁怅地说:“云云,妈妈心里真的很矛盾。肖先生的确是个好人,这半年多来,他的心意我也明白。我知道,也许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肖慕凡这样真心真意的人了。可是,我现在实在无法接受他的好意,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我不能全心全意地对待他,对他是不公平的,那样我也不会感到幸福。”
楚云紧紧地依偎着妈妈,“妈妈,我都明白。您心里有一个打不开的结,是爸爸。您害怕您如果再爱上别人,就会把爸爸忘了。其实,爸爸就在我们的心里,永远永远都在。无论我们今后怎样生活,他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我相信,爸爸也一定不希望您永远都孤单一个人,他一定很庆幸您遇到了肖先生这么好的一个人,能代替他呵护您,照顾您。妈,还记得爸爸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话吗?“生命的意义在于过程。’现在,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不管你的一生有多长,只要你珍惜生命的每一天,好好生活,那你的一生就是圆满的。爸爸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他有您,有我,有成功的事业,他的一生是最圆满的人生。”
董雅清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搂着女儿,心中百感交集,她为他们有这样一个女儿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骄傲。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十一章(1) 真情的流露
肖慕凡站在写着楚宅两个字的大门前,许久没有敲门。
这一天他盼了这么久,也等了这么久。可是,当愿望终于就要实现的时候,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您好,肖先生,我是董雅清。
“雅清,你终于来电话了!”
“我想请您今天到家里来一趟,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
“那,就今天下午吧,您看可以吗?”
“好,我一定准时到。”
“我等着您,下午见。”
“下午见。”
肖慕凡站在董雅清家的门前,又一遍仔细回味着电话的内容。
“她什么也没说呀?”可当时自己为什么就觉得她一定是答应了呢?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一种直觉?总之他当时百分之百地肯定她已经同意了。
此刻,只需一伸手就可以马上知道答案时,他心里又不十分地确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向着棕红色的木门敲了下去。
门上的那扇小窗很快打开了,丁香那张红###一样的小脸露了出来。
“肖先生?真的是您呀!”
看到丁香惊喜地表情,肖慕凡心里豁然敞亮了起来:直是个好兆头。
“小丫头,瞪什么眼呢,还不给我开门?”
“哎,哎。”
门吱嘎一声全部打开了,跟着就是丁香一连串的问话声。
“肖先生,您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呀?您上回不是还说等过年的时候给我们把鞭炮挂到枣树枝上去吗?三十儿眼看就到了,前两天我还问太太您什么时候能来呢?”
“噢?太太怎么说?”
“太太说我了,说您年前忙着呢,这么点小事儿哪能麻烦您呢。”
“太太在家吗?”
“在,在客厅呢。我这就告诉太太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你把这些东西先收起来,三十儿那天再挂。”
“哎。哎哟,这么沉啊。天那,这么多,放到元霄节也放不完。”
“傻丫头,这是烟花,三十儿晚上放焰火用的。可千万别搁厨房,找个不生火的屋子放起来,也别放地上,地上太潮。”
“知道了。”丁香###地双手抱着一大包烟花朝耳房走去。
肖慕凡快步走到客厅的台阶前,大步迈上了台阶,丝毫没有犹豫地伸手掀开棉门帘,刚要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董雅清拉###门,迎面正碰上肖慕凡热切的目光,她眼眶一热,嘴唇张了几下,轻轻地说道:“来了。”
肖慕凡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她,像一道X光直透她的心脏。他笑了,迈步走进了客厅。
董雅清努力保持平静的心情被这一笑搅得有点儿乱了。她慢慢地关上房门,转身微笑着说:“坐呀,我给您倒杯茶,暖暖身子。”说着走到橱柜前,伸手去拿茶具,一支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不忙,我一点儿也不冷。”
肖慕凡站在董雅清的身后,紧紧地握着她柔软温润的手,声音低沉但坚决地说:“雅清,能现在就告诉我答案吗?”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一章(2) 真情的流露
董雅清的心急速跳动着,身后灼热的气息烘烤着她,她感受到从紧握着的大手上传递过来的深情,一向淡然静默的心被肖慕凡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了。她的眼睛湿润了,鼻子有些发酸,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肖慕凡站在董雅清的身后,右手紧紧地握着她那温暖柔软的手,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跟内心不断挣扎的女人,心里溢满了疼爱。他伸出另一支手,轻轻地抚过她乌黑柔顺的秀发,缓慢但却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肩头,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此刻的董雅清就好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雏雁,内心十分彷徨。肖慕凡慢慢的收紧握着她的双手,坚决地把她拉进自己宽大的怀抱里,无限深情地说:“雅清,相信我。”
董雅清感到像被包围在一股巨大的暖流中,心中残存的寒冰一点一点地溶化了,她闭上双眼,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伸开手指轻轻地握住了那双有力的大手。
肖慕凡紧紧地环抱着这个他视如生命的女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袭遍全身。他低下头,轻轻地贴上她的脸颊,温柔地###着。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拥抱着,感觉两颗心在渐渐地靠拢,直到没有了一丝缝隙。
董雅清感到心里暖暖的,一种被精心呵护的感觉浓浓地包围着她。她慢慢地转过身来,抬头仰视着这张既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张脸。
这是一张值得信任的脸,宽宽的额头,坚毅的下颌,一双充满了智慧和真情的眼睛。董雅清凝视着这双眼睛,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满满的疼惜。她伸出右手轻轻的###着他发际里掺杂的根根白发。肖慕凡亲昵的抚着她柔软的手臂问:“是不是有很多白头发?”
董雅清把头依赖地靠在他宽宽的肩头说:“不,一点儿也不多。”
肖慕凡畅快地笑了,更紧地拥抱住她,仿佛要向她证明他的力量。
“嫁给我好吗?我会永远永远把你看作我的生命,疼你,爱你,尽我最大的力量让你幸福!”
董雅清的眼前蒙上了一层云雾,她伸出双手环抱住肖慕凡的肩背,把自己深深地陷进他的怀抱中,感觉着他有力的心跳,郑重地说:“好。”
肖慕凡的心微微一颤,他从这个字里听到了董雅清的决心和承诺,他感动地默默拥抱了她很久很久。然后,他松开双臂,双手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充满歉意地说:“雅清,我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爱,但是我……”
董雅清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什么都不要说,从今天起,不许再说抱歉的话。”
“好!再也不说了。”肖慕凡深深地望着这张他渴慕已久的脸庞,心中默默感谢上苍对他的厚爱。
“我知道你的心,我都知道。我想让你也知道我的心。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我决定了嫁给你,就是说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你所有一切的准备。我既然已经决定做你的妻子,就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爱你,维护你,包括你的家人。我们之间没有抱歉,我理解你,也相信你。”
肖慕凡无语以对,他伸开双臂重新把董雅清紧紧拥进怀里,像是要把她嵌入他的身体里,使他们从此融为一体。

第二十二章(1) 肖慕凡与楚云
肖慕凡如愿所偿地娶回了董雅清,不仅娶回了她这个人,也娶回了她的心。而在这半年多的交往中,他也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董雅清。
五十岁的男人,再一次爱上一个女人,肖慕凡的爱是深沉的,凝重的。他珍视这个让他越来越感到心动的女人,他必须要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他要向所有人郑重宣布,从今天起,董雅清,就是他肖慕凡的太太了。
董雅清并不希望结婚仪式搞得太过张扬,她不在乎这种表面的形式,她在乎的是她要托付终生的这个男人。她深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嫁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因此,其它的一切形式都是不重要的。然而在肖慕凡的坚持和楚云的积极劝说下,她最终仍然像第一次从翰林府出嫁一样,隆隆重重地嫁到了肖家老宅,开始了与第一次婚姻截然不同的又一次婚姻生活。
董雅清心里很清楚,嫁到肖家,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老式的大家庭,不仅仅要应酬众多的亲戚朋友,更难的是要面对肖慕凡已有的两位姨太太和他的三个子女。董雅清本身也出生于老式的大家庭,对于大家庭里三妻四妾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是比较了解的,对此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最让她担心的是宝贝女儿楚云。
楚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她们自己的小家庭里,四年的西方生活更使她习惯于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突然置身于这种比较传统的大家庭,又是随母亲嫁入肖家的继女身份,如此重大的变化,楚云能完全适应吗?虽然女儿一再表示没有心理障碍来宽慰母亲,可董雅清在微笑着面对新生活的开始时,心里始终揪扯着无法舒展。
对于楚云,肖慕凡一开始纯粹是爱屋及乌。因为他爱董雅清,所以对她身边的亲人自然是倍加爱护。尤其是楚云,肖慕凡非常清楚的知道楚云是董雅清唯一的视若珍宝的女儿,是董雅清的心尖子。对于这桩婚姻,唯一让董雅清无法释怀的就是对女儿的歉意和担忧。因此肖慕凡对楚云就更加的呵护倍至。
然而,当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肖慕凡和楚云都惊奇地发现,他们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竟是出奇地相似和投缘。楚云的聪慧、大方和与生俱来的自信,以及从母亲身上遗传到的优雅和善良,让肖慕凡打心眼里赞赏。身处在这样一个复杂且有些尴尬的环境中,她却丝毫也不怯懦,更不造作,对于周围那些好奇的眼神、陌生的人群,她始终表现的泰然自若、自然大方。尤其是她那一双透射出慧黠的眼情,在这双黑亮得像宝石一样俏丽的大眼睛里,即有着乖巧和柔顺,又流露出猫一样的狡黠,令肖慕凡欣喜不已。他万分感慨,惊叹于老天爷奇特地安排,他觉得楚云才应该是他的女儿,合他肖慕凡的意。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十二章(2) 肖慕凡与楚云
肖慕凡自己的三个儿女都不大像他的性格。老大亦轩过于孺雅谦和,让肖慕凡总感觉他身上缺少点儿钢骨,有些懦弱。老二亦新的性情又过于火爆,缺乏男人应有的气度和谋略。小女儿亦婕是肖慕凡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可这个小女儿总是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性格偏又随了她妈,虽是出生在大宅门里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倍受呵护,众星拱月一般地长到十几岁,可就是胆小怕事,走路都好像怕踩着蚂蚁,看人的眼神儿总流露出一丝胆怯,弄得肖慕凡都不敢带她出门,生怕让旁人误解她在家里受虐待。
相比之下,楚云倒更像是肖慕凡的亲生女儿,父女俩就像一对天生默契的搭挡,别提多投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既像是父女,又像是朋友。平时在家里,肖慕凡对她是关怀备至,生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在外面,则更是不加掩饰地宠爱着这位肖家的大小姐。一遇上亲戚朋友家有婚丧嫁娶、请客摆宴,他总是携着秀丽典雅的妻子,带着光彩照人的大女儿,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炫耀,以至于董雅清背地里总嘲笑他幼稚。
董雅清完完全全能够感觉到肖慕凡对楚云的喜爱是出自真心,对此她心里也十分地欣喜和安慰。可作为母亲,她又担心这样下去会宠坏了女儿,毕竟楚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长期随父母单独生活,不懂得大家庭中的复杂。她担心肖慕凡这样不加掩饰地宠爱楚云会使肖家其它子女感觉不愉快,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家庭矛盾。但是经过不长的一段时间相处,董雅清惊喜地发现,肖家的三个子女,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继承了其父的人品,非常地善良。尤其是长子肖亦轩,为人宽容大度,不仅对她这个继母非常尊重、孝敬,对楚云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亦是亲切和善,爱护有加。
而更令董雅清感到欣慰地是自己的女儿。
楚云在这种大家庭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始终极有分寸。对于肖慕凡的宠爱和肖家人的善待,她心里十分珍惜,并没有因此忘乎所以,持宠而骄。在肖府,她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面对继父和大哥的宠溺和爱护,她没有丝毫地造作和矫情,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对于小妹和三姨太的友善,她用她特有的热情和爱心加倍地回馈于她们。即使面对亦新和二姨太所表现出来的明显的敌意和冷淡,她也从不在意。她努力做到了迈进肖家大门前对母亲做出的承诺,一定要以积极乐观、豁达大度的心态对待生活,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在肖家,她并没有因为身份的特殊而受到冷遇。她用她的真诚、她的乐观、她的品德,赢得了肖家上上下下的尊重和喜爱。
看到女儿一如继往的自信和快乐,董雅清对于自己走出了这一步,总算是觉得安心了。

第二十三章(1) 意外相遇
天津租界,一栋两层的小洋楼内,二楼小客厅宽大的窗户前,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
窗外,一片银妆素裹的世界。两天前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虽然地面上已经没有了多少积雪,但是院子里的松树上那一枝枝松枝上的雪花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街道对面小楼的房檐和窗棱上,白色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一闪一闪的银光。
然而,这美丽的雪景好像并没有吸引住这个男人的视线。
他面向窗外,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雪茄烟,神情淡漠,两道乌黑的剑眉下一双敏锐的眼睛,密切地注视着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此人正是被称为冷血杀手的欧阳复。
欧阳复是在昨天接到命令后,立刻赶赴天津的。按照指令,他直接来到英租界里这座二层小楼,等候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此刻,他站在二楼的窗前,注视着眼前这条寂静无人的街道。按照指令,今天上午10点左右军统天津站将会有人来和他接头,配合这次刺杀日本特务机关驻天津特别代表高桥正夫的行动。
高桥正夫。从昨天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这个魔鬼般的名字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作为军统北方行动组的成员,高桥正夫这个名字对欧阳复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
早在“七•七”事变之前,高桥正夫做为日本特务机关的间谍,就以经商做掩护,长期潜伏在北平。“七•七”事变之后,他摘下伪装的面具,随日军首脑进驻了天津,以日本特务机关特别代表的身份协助日本宪兵队打击京津地区的抗日力量。这个自誉中国通的日本魔鬼,手上沾满了中国爱国志士的鲜血。
这一次,为了配合全国的抗日高潮,更为了减轻这些熟知中国国情的汉奸特务给抗日地下工作造成的巨大压力,军统北方行动组决心铲除一批作恶多端的汉奸特务,首要目标就是令中国人切齿痛恨的高桥正夫。
欧阳复深知,这样一个老牌资深的日本特务其狡滑程度是绝不容忽视的。据说他几乎从不离开宪兵队,即便出来,也都有大批的宪兵随从,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次,天津站的同志通过内线从敌人内部获悉了一个珍贵的情报,给接近高桥正夫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北方行动组总部急令欧阳复来津,实施刺杀计划。
欧阳复紧锁眉头,望着仍空无一人的街道。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得到这次行动的任何资料,只知道总部会派一个同志来配合他行动。其它一切情况,必须等天津站的同志来提供。
突然,欧阳复眉头一挑,身体已迅速闪到窗帘后面,鹰一般的目光紧紧地盯住街道入口处。

第二十三章(2) 意外相遇
一个穿着入时的年轻女郎进入了欧阳复的视线。海兰色的长呢大衣下一双白色的高筒皮靴,雪白的貂皮毛领和貂皮圆帽簇拥着一张色彩分明的脸,因为帽沿压的太低看不清眉眼,唯有那张鲜艳的红唇在一片雪白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刺目。
“女人。”欧阳复不禁有点儿失望。这里是英租界,几条街上的小楼里住着许多喜欢浓妆艳抹的外国女人。
他站在窗帘后面一动也没动,静静地等待着她从小楼前走过去。
很快,欧阳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艳丽的身影在走过这座小楼的门前时停了下来,她抬起戴着皮手套的小手,把帽子向上掀了掀,露出那张妆扮精致的脸,又不慌不忙的从小手袋里拿出一个小粉盒,打开,对着里面的镜子左顾右盼地照来照去,最后在已经白得耀眼的脸上又补了些粉,这才把粉盒重新放回手袋,跺了跺靴子上的积雪,抬起头向楼上望了一眼。
欧阳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从窗帘的缝隙盯着这张涂着鲜红嘴唇的脸,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女郎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走上门前的台阶,伸手摁响了这座院子的门铃。
昨天夜里接待欧阳复的那个看门老人打开了院门。他们在门口小声地说了几句,老人关上院门,领着女郎走进了楼里。
欧阳复抬眼看了看又归于寂静的街道,心里疑惑地转身离开窗户,在客厅另一扇通向其它房间的门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难道天津站派了个女同志来接头?”他疑虑重重地望着通向走廊的门,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掏出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枝雪茄。
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客厅的门口。
白色的貂皮圆帽已经摘了下来,一头乌黑油亮的卷发罩在一个银色的珠网里,像一个精致的花环,环绕在俏丽的腮边。蝶翼一样的睫毛下那双原本平静淡然的杏眼在看到欧阳复的那一刻陡然瞪得溜圆,其惊愕程度不亚于突然在屋子里发现了一条巨蟒。
欧阳复也被对方突然变化的表情吓了一跳,然而他的神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手中仍然夹着雪茄烟,站起身冲着对方微微点了下头。
欧阳复漠然的神情似乎激怒了门口的女子,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自走到客厅中间的沙发旁,放下手里的帽子和手袋,摘下皮手套,脱下厚重的大衣,转过身来,杏眼微眯,俏丽的下巴稍稍抬起,傲然地再次注视着欧阳复。
仿佛平静地油锅里滴进了一粒水珠,“砰”的一声,欧阳复正在疑惑的心里霎时油星四溅。这高傲藐视的神情,在欧阳复的记忆里没有在第二个人的脸上出现过。
“是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三章(3) 从未有过狼狈
“真是一个千面女郎。”
欧阳复那几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在认出楚云的一瞬间僵住了,刚刚举起的雪茄定格似的停在了嘴边。他的吃惊一点儿也不亚于楚云初见到他时的程度,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楚云以这种形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欧阳复的心里完全可以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
直到一粒烟灰掉落在他的手上,欧阳复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狼狈地扔掉雪茄烟,为自己竟如此失态懊恼万分。
楚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看到欧阳复如此狼狈的一面,被他刚才傲慢漠然的神情激起的怒火顷刻熄灭了一半。看着他因尴尬而突然的涨红的脸,楚云硬生生地把已经涌到嗓子眼儿的笑声咽了回去。
欧阳复终归是欧阳复,如此反常的失态在他身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见楚云十分辛苦地拼命强忍着笑,他也轻轻一笑,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茶递给楚云,神态自若地说:“对不起,我没有认出来。只怪楚小姐的妆化得太成功了。”
楚云不客气地接过茶杯,润了润被憋得生疼的嗓子,心里惊叹此人超强的自我调节能力。嘴上却不服气的溪落道:“大名鼎鼎的欧阳复怎么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是我这种资质太差的学生无法入欧阳教官的眼吧?”
欧阳复心里咯噔一声,四个月前的情景清清楚楚地又出现在眼前。
二个月前在武汉修整时,他曾经遇到过蒋丛熙,蒋丛熙当时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欧阳老弟,你差点儿背上人命官司你知不知道?”
见欧阳复满脸的不以为然,蒋丛熙叹息地说“你老弟杀人无数,自然不在意多一个两个,可那些都是死有余辜之人。这次楚云这个大美女要是死在你的手上,我看你以后还睡不睡得了安稳觉。”
欧阳复当时脑子嗡得一声,脸色一阴,两眼刀子一样盯着蒋丛熙问:“怎么回事儿?”
蒋丛熙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赶忙说:“已经没事儿了。”于是就把楚云因大出血住院抢救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是忍不住说:“幸亏没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人家可是才21岁的年轻的姑娘,要是真造成终身不孕,那楚云还不得恨你一辈子。你老弟也太不懂得惜香怜玉了。哎,这可是徐处长的原话。”
从那一刻起,欧阳复的心里就总像塞了个大铅块,沉甸甸的。他是个做事从不后悔的人,而这件事,却让他后悔并且后怕不已。他从心底对楚云感到极度的歉疚,一直想向她道歉,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楚云像一个精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却一句表示歉意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职业的关系,欧阳复从不习惯向外人坦露自己的心,对他而言,跟任务无关的话说得越少越好。尤其是这两年,长期的敌后生活使他更加谨慎小心,没有人能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猜出他心里正在想什么,包括最熟悉他的战友。准确地说,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向别人表达他的心情。

第二十四章(1) 的确名不虚传
对楚云明显溪落的口气,欧阳复并不在意。他无奈地笑笑,没再做任何解释。
欧阳复的大度让楚云感到莫名其秒的恼火。这个人可真是自大的可以。
俏脸一沉,往沙发上一坐,也不再理他。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紧窒。欧阳复看看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的楚云,在心里抱歉地苦笑了一下,也坐回到椅子上。
眼前的情势使人不容置疑,总部派来配合他的人一定就是楚云。欧阳复对总部如此草率地安排不禁有些恼火。即使必须有一位女同志配合,也不应该让还没有任何对敌经验的刚毕业的学员来完成这么重要并且十分危险的任务。
欧阳复依然表情淡漠地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一支雪茄,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索着。
院子里传来一长两短的门铃声。
欧阳复身体一闪,人已经隐身在窗帘后面,并抬手示意楚云不要动。
透过窗帘的缝隙,欧阳复看到一个身穿黑呢大衣的男人跟在看门老人的身后走进了院子。一看见那张弥勒佛一样的胖脸,欧阳复就知道是他在特训班的同学,现任天津站副站长的陈志元。
他站在窗前没有动,继续盯着下面的街道,街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陈志元已经站在了客厅门口。别看陈志元长着一张胖脸,可身体却一点儿也不臃肿,行动起来非常迅速。之所以叫他弥勒佛,是因为他不仅长了一张肥大的脸,而且脸上什么时候都挂着一幅笑模样。但只要和他一起共过事的人都知道,隐藏在这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后面的是一颗多么冰冷果绝的心。
陈志元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敏锐地觉察到这间屋子里的空气不些不对头。他无奈地冲着欧阳复摇了摇头,心里思忖着这位仁兄怎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只要有他在,周围的空气总会变得冷森森的。
他先亲切地和楚云打了个招呼,而后笑眯眯地走到欧阳复面前,伸手给了他胸口一拳,“你这家伙,一年多没见,还以为你挂掉了呢。想不到你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欧阳复咧了咧嘴,顺手点着手里的烟,不以为意地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陈志元呵呵一笑对楚云说:“楚小姐还不知道吧?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让日本人闻风丧胆,被汉奸特务称为夺命阎罗,军统赫赫有名的欧阳复先生。”
楚云刚才被欧阳复迅捷的反应惊得目瞪口呆,她根本没看清欧阳复是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窗户跟前。她总算见识了一个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在突然出现的情况面前敏捷的反应,心里油然地感到佩服。
可佩服归佩服,一听到陈志元极尽赞誉的介绍词,楚云下意识地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第二个反应则不无讽刺地说:“陈先生也太瞧不起人了,欧阳先生的大名楚云哪能不知道呢。闻风丧胆虽然还没见识过,可夺命阎罗这四个字我可是早已经领较过了,的确名不虚传。”
“咳,咳咳咳……”
欧阳复差点儿被吸进去的一口烟给呛死。
一阵猛咳之后,涨红着脸,面无表情地坐回到原先的椅子上。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四章(2) 老兄,您哪儿惹着她了?
陈志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什么时候见过欧阳复有吃憋的时候?简直太不可思义了,除了他的老师徐伯强,他欧阳复给过谁面子?当面嘲讽他?这不是老虎脸上捋须吗?
前一段这个楚云刚被派到天津来实习时就觉得她有点儿不同寻常,看来这位楚小姐的确有点儿意思。她到天津站时间虽然不长,但跟每一个搭档都相处得很好,怎么一见到欧阳复就像个乌眼鸡似的?
陈志元扭头看着欧阳复眨眨眼,意思是说:“老兄,您哪儿惹着她了?”
欧阳复脸色一寒,用眼角阴冷地瞄了他一眼。
陈志元后脖子一阵发凉,他两眼一翻,只当没看见。弥勒佛似的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从公事包里抽出一沓纸,“二位,说正事吧?”
楚云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儿太刻薄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向对人对事都很宽容大度的她,偏偏一碰到这个冷血男人就变得小气刻薄起来。
瞟了一眼脸色仍旧有些发紫的欧阳复,楚云有点儿心虚的向陈志元靠了靠,顺手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穿着驼毛皮领缎面长褂的男人,看年龄应该在50岁左右,普通的就像北平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国商人。
“这就是高桥正夫?”
“对,就是他。
陈志元把一张高桥正夫穿着日本军服的照片和关于他的资料递给欧阳复,随后抱着双臂往沙发背上一靠,两只眼睛闲闲地看着欧阳复,不再说话。
欧阳复接过照片和高桥的个人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得很慢很慢。其实除了这张照片,资料里的其它情况他基本上都知道,但他还是极其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期望能从中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终于,他抬起头,问陈志元:“还有什么?”
陈志元这才放下双手,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地形图和一张精美的请柬。
“这次行动的地点在位于市区东部的梅园。这是梅园的内部地形图,上面详细画出了园内的地形分布和房屋建筑结构,标出了每一个通向院外的大门。这是梅园的外部地形图,前后两个大门一定会有便衣特务把守,撤退时不能走这两个门。这儿,后院儿花房的左边有一个小门,这是当初梅园第一个主人为了方便到墙外的树林散步准备的,已经废弃多年,门上爬满了苔癣和植物,十分隐蔽,日本人不知道,所以不会派人把守。门外原先是一片小树林,后来被砍伐了,建了一座天主教堂。梅园和天主教堂之间不太容易隐蔽,只有一小部分灌林丛,其余都是草坪,但正因为这样,这里的警戒会比较弱,从这儿通过应该比较安全。教堂那边有人接应你们,地形图上标出了几个接应点,暗号是,左手黑色右手绿色的手套。”
“高桥正夫夜里去梅园干什么?”楚云不解地问。
陈志元看了欧阳复一眼。
欧阳复仍旧盯着那张内部地图,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陈志元暗暗叹了口气,拿起那张请柬,“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在梅园将举办一个小型的晚会。”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平安夜?”楚云脱口而出。
“对,圣诞平安夜。”
欧阳复默默地看着那两张地图,仍然没有说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十四章(3) 叶赫那拉启言
“高桥正夫是一个非常狡猾的日本特务,他不像那些狂妄的日本军人,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他在中国呆了四年,和我们玩儿了四年的猫和老鼠的游戏。以前,他是老鼠,我们是猫。京津沦陷后,我们之间的角色换了过来,我们成了四处躲藏的老鼠,而他心里却非常清楚,他是一只闯入鼠窝的猫。
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宪兵队里,出入十分谨慎。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喜欢中国字画儿,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在北京经商的时候就拼命收集中国字画儿,当时在北京还有一个拼命收集中国字画的外国人,就是梅园现在的主人,法国人让•路易士,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老朋友了。来天津以后,高桥正夫私底下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梅园,但每次都是秘密往来,我们根本摸不着他的行踪,而且他出入都有大批的宪兵护送,想接近他非常困难。
根据我们的内线情报,24号晚上,让•路易士将在梅园举行一个小型的圣诞晚会,邀请的人不多,都是让•路易士在天津的一些老朋友,其中就有高桥正夫和天主教堂的利奥波德神父。利奥波德是一个德国人,但他不喜欢政治,对希特勒的统治十分反感,他在中国传教多年,对中国有很深的感情。利奥波德神父和让•路易士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经常介绍一些有皇室背景的人给让•路易士,这个法国人因此得到了不少从宫里流出来的珍贵字画儿。这次,我们就是通过利奥波德神父搞到了这张请柬的。”
陈志元把请柬递给欧阳复。
欧阳复打开红色请柬,上面用毛笔字写着:
敬请
叶赫那拉启言先生及夫人光临!
“你们俩要扮演的是一对满清后裔,这位叶赫那拉启言跟慈禧太后是同宗,有较近的血缘关系,此人以前一直住在东北沈阳,最近因为娶了个留洋回国的媳妇儿,才带着新媳妇来北平、天津暂住。新娘子信天主教,因此结识了利奥波德神父。利奥波德神父只是无意间和让•路易士随便提了一句,让•路易士就像猫儿闻到了鱼腥味儿,立刻给这对夫妇发了请柬。”
“真有叶赫那拉启言夫妇吗?”楚云疑惑地问。
“当然是伪造的。但让•路易士不会去查,他只对中国字画儿感兴趣,其它的他一概不关心。等日本人事后再去查证,已经晚了。”
“德国神父可靠吗?”
“可靠,他来中国很多年了,对中国很有感情。在中日这场战争中,他很同情中国人,他的教堂曾经收藏过我们的伤员。正因为他是德国人,日本人才不会怀疑他,即使怀疑,也奈何不了他。”陈志元耐心地回答道。
“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和楚小姐合作了吧?”陈志元面向欧阳复说。
欧阳复长出了口气,不置可否。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四章(4) 这次行动势在必得
陈志元冲他翻翻眼,扭过脸对楚云说:“叶赫那拉启言的新婚妻子留过洋,会说好几种语言。这在这种外交场合必定会非常引人注目,这样就可以吸引住其它人的注意力。欧阳兄日语很好,接近高桥不成问题。你们两人的合作正可谓是天衣无缝。”
楚云意外地看了一眼欧阳复,最后提了一个已经在心里憋了半天的问题:“咱们怎么能肯定高桥正夫一定会来参加这个晚会呢?如果他不来呢?”
陈志元站起身,俯视着楚云说:“他一定会来,因为他在接到请柬的同时会接到另一个邀请,让•路易士请他在当天晚上共同鉴赏一幅郑板桥的真迹。而那幅郑板桥的真迹就是你们二位将要在那天晚上带给让•路易士的。这份珍贵的礼物必定会把高桥正夫的魂儿勾到梅园去的。当然,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出现意外的时候,如果他真没有来,计划就只能取消。”
“郑板桥的真迹?要卖给外国人?”
“这就是欧阳兄的事了,杀了高桥正夫,字画完璧归赵。”
听着陈志元笃定的口气,楚云将信将疑地看了欧阳复一眼。
欧阳复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这会儿,他眉头微锁,抬起头看着陈志元,“所有的细节都确认了吗?”
陈志元张口结舌,一直笑眯眯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这个人今天是不是不太正常?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欧阳复看到陈志元的脸上那即将喷出的火焰,双手一抬示意道:算我没说。
陈志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坐到楚云的对面,突然邪魅地一笑,“欧阳兄对楚小姐真是关怀备至呀,不然怎么会连我这个老同学都信不过了?”
看着楚云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又露出大慈大悲的笑容,慢悠悠地说:“欧阳兄做事一向独来独往,小小的梅园,门口那几个特务,怎么困得住夺命阎罗呢?配搭档,只会增加他的负担。”
看着另外两张越来越黑的脸,陈志元心里偷偷一乐:对不住啦老兄,小心接招吧!
楚云阴沉着脸,冷冷地问陈志元:“陈副站长,恕我愚钝,您的话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呀?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这次行动中我的任务是什么?”
“呃?”陈志元倒噎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都怪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差点被他给气糊涂了。
看见欧阳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陈志元心里直抓狂,恨不得冲过去把他给掐死。
“楚云,你这次的任务主要是配合欧阳复的行动,以叶赫那拉启言新婚妻子的身份,陪同欧阳一起去参加梅园的圣诞晚会。因为参加晚会的大部分是外国人,你要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吸引的人越多越好,只要欧阳复和高桥正夫一离开大厅,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后面的事情就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借口离开大厅,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找到后院儿的小门,溜出去,趁着夜色的掩护穿过草坪到教堂附近的第一个接应点。记住,离开大厅后,无论再听到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管,按计划完成你的任务就可以了,这是纪律。但有一点你要切记,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不许开枪,不许打草惊蛇。这次行动势在必得,只要高桥正夫进了梅园,他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陈志元的脸上溢满肃杀之气,看了令人胆寒。
“欧阳,第一把枪藏在大客厅里圣诞树上一堆银色的五角星后面,第二把在后面院子里那颗冬青树下的石子堆里,希望你用不着它们。
今天下午4:30,你们两个到天主教堂和利奥波德神父见一次面,顺便看一下地形,我在祷告大厅等你们。如果大厅里没有我,或者我的左手没有拿帽子,你们就马上撤离,行动取消。不要再回这里,直接到下一个联络站联系。
欧阳,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欧阳复眉峰一挑,斩钉截铁地说:“尽管放心。”
“总算说了句人话。”
陈志元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该说的都说完了,离行动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你们好好准备吧。我先告辞了。”

第二十五章(1) 骄弱依赖的小女人
梅园路,因有一座梅园而得名。
这条路不长,也就四五百米。也不太宽,路的两旁都种着茂密的梧桐树,两边树的枝杈向中间伸展着,手拉着手,遮天蔽日。
如果是在夏天,走在这条路上一定非常舒服,从头至尾都是荫凉,微风习习,绝对是一个散步的好地方。
然而,现在是初冬时节,凛冽的寒风横扫着路面,本来就不太强的阳光被梧桐的秃枝分割成零星的线条,无精打采地在寒风中摇曳着,发不出一点儿能量。道路两旁的积雪依旧很厚,在这种阴冷的街道,积雪是不太容易融化的,厚厚的积雪把最后的一点儿热量也全部给吸走了。
冷,寒彻骨髓的冷,刺骨的冷风像无数把小刀无情地切割着走在梅园路上这对情侣的身体。
从一拐上这条马路,楚云就开始冻得发抖,毛皮领子早已竖了起来,帽子也压到了最低,整张脸只露出一道窄窄的缝,可还是从心里往外觉得冷。尖利的冷风根本无视厚厚衣服的存在,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在身体里肆意横行着。早晨还觉得自己穿得挺厚实,可现在楚云感觉身上的衣服就像是薄薄的一张纸,根本抵御不了初冬的凛冽寒风。
嘴唇发青,上牙打着下牙,身体已经冻得发僵,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在马路上闲适地散步。
欧阳复听到旁边牙齿上下敲击的清脆声音,扭头看看,眉头不由一皱。刚才还风姿绰绰的身影,这会儿缩得像个藏在壳里的小动物,可怜兮兮的。
想都没想,伸手摘下脖子上的毛绒围脖,三下两下围在她的脖子上,跟着解开毛里皮大衣,长臂一伸,把她包在了自己的大衣里。
楚云被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怀抱。
“别动。靠着我,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楚云不再继续挣扎,身体被紧紧地搂在欧阳复的身前,头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寒风中亲密地走着。
真暖和啊!像进到了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身后靠着一个暖烘烘的壁炉,醉人的暖意顺着身体和四肢流淌着,冻僵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温暖的感觉使楚云不由自主地又往里缩了缩,像一个贪懒的小猫,寻找着最舒服的位置。
冰冷的北风继续刮着,整个梅园路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即使有,也都是行色匆匆的。
欧阳复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刚刚###半,离约定的接头时间还差1个小时呢。
原本想扮成散步的恋人,观察熟悉一下梅园周围的地形,从后门沿着街道一路过来,走了还不到半圈儿,刚一拐到梅园路,楚云就被这条路上的阴冷冻得受不了了。
低头看了看像小猫一样缩在自己怀里的女子,欧阳复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弯了一下。这哪儿还是那个浑身长满尖刺、高傲倔犟的楚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骄弱依赖的小女人。
欧阳复已经记不清这是楚云在他面前幻化出的第几个形象了。

第二十五章(2) 上辈子一定是只狐狸
看看已经快走到梅园的正门门口了,欧阳复抬眼寻找着既能避风,又能看清楚梅园正门的地方。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没有哪对恋人会在这种季节选择这么阴冷的马路散步的,再走下去该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尤其不能排除日本人早就派特务来监视这个地方的可能性。
梅园位于梅园路的中间部分,大概有一百多米宽,占去了这条路的三分之一,整条马路上仅有的几家店铺零星地散布在梅园的周围。
很快,欧阳复看到了那家位于梅园正门斜对面,名字叫“绿荫”的咖啡店,离咖啡店不远处有一家照相馆,这是距离梅园大门最近的两家店铺,欧阳复上午在地形图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家店铺。
他低下头,亲昵地靠在楚云的耳边小声说:“我们去前面那家咖啡店暖和暖和。”
楚云一愣,刚要开口寻问,却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欧阳复带到了咖啡店门口。
店门内迎宾的男侍者看到有客人来,急忙拉开大门,彬彬有礼地请他们进去。
欧阳复和楚云走进店堂,扑面而来的暖意令他们全身为之一松。
欧阳复的眼睛迅速扫过整个店堂,扭过头用十分亲昵的口吻对楚云说:“这下不冷了吧?”说着松开一直紧紧搂着楚云的胳膊,掀开大衣,微微一笑:“出来吧。”
太逼真了!
楚云心里明明知道他这是在演戏,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感动了,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
楚云抬起靠在欧阳复胸前的小脑袋,像一个冬眠的小动物似的,伸展开缩得有些发酸的身体,伸手摘下貂皮小帽,理了理头上的银色发网,朝着欧阳复骄柔###地一笑。
早就见识过楚云娇媚一面的欧阳复仍觉得眼前突然一亮,旁边准备引座的小侍者更是被这张明媚骄艳的笑颜照得两眼发花。
欧阳复在心里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想:“这个楚云,上辈子一定是只狐狸。”
扭头看见小侍者张着嘴发呆的样子,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麻烦给我们找个靠窗的桌子。”
小侍者这才如梦方醒,慌忙把他们领到窗户旁边的位子前,拉开椅子请客人坐下,招手叫来侍应生,礼貌地掬了一躬,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仍忍不住偷偷地朝这边儿瞄着。
“请问两位要点儿什么?”侍应生微笑着问。
楚云看着单子,“一杯咖啡,一份花生吐司。”
抬起俏丽的大眼睛看着欧阳复,“你呢?”
“茶。”看着手里的报纸,眼皮都没抬。
又来了。睫毛不眨地转向侍应生,微微一笑,“就这样吧。”
“一杯咖啡,一份花生吐司,一杯茶。好的,请稍等。”
房间里非常暖和,楚云摘下欧阳复围在她脖子上的毛绒围巾,起身脱下大衣。重新坐在座位上,看看对面的男人没有一点儿要说话的意思,转头打量起这间咖啡店来。

第二十五章(3)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咖啡店不大,大约只有十几张卡座,大厅的布置是地地道道的欧洲风格,很温馨,很舒适。靠窗有四张桌子,除了他们这对假情侣,还有一对外国老夫妇坐在窗前的座位上,其余的座位上零星的坐着五六个人,大都是外国人。
楚云知道,欧洲人,尤其是英国人,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咖啡和茶点很快就送过来了。
伸手端起热热的咖啡,轻轻地呷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味儿刺激着味蕾,很久没有这种惬意的感觉了。
吐司烤得不软不硬刚刚好,非常精致,黄黄的面包片上漂亮地浇着一层花生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叉起一块吐司,送到对面男人面前的盘子里,“尝一点儿吧,烤的挺不错的。”
“不了,谢谢!”
欧阳复随口回答道,放下手里的报纸,端起面前的茶杯,眼睛的余光瞥见楚云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吃甜食。”
尽量不动声色地收回右手,把那块吐司放进自己的嘴里,若无其事地嚼着,像被人用手扯着脸上的肌肉似的一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欧阳复突然觉得刚喝下去的这口茶有点儿噎嗓子,伸直脖子使劲儿往下咽了咽。
一种奇怪的感觉充弛着大脑,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和许多女人一起合作过。只要是任务需要,任何形式的逢场作戏他都应付自如,但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对方的感觉。他一向认为,他们都是专业特工,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也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需要向对方负什么责任。但是今天从认出楚云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有些不太对劲。
大概是自己潜意识里对楚云总抱有一丝歉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所以才会一再地失去应有的正常反应。欧阳复在心里检讨着自己的行为,同时也对自己提出了警告。
一边慢慢地喝着手里的热茶,一边透过窗户看着斜对面梅园那紧闭着的大门,好似闲聊般漫不经心地说:“好好观察一下大门两边的地形,有些小的细节地图上不会标的那么清楚。”
楚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自从被欧阳复用大衣裹起来,一直到坐在了暖暖的咖啡店里,喝着这久违了的香浓的咖啡,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只一味地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自我陶醉着。
欧阳复似乎没有看见楚云的窘态,眼睛依然看着对面说:“你看,大门两边大约三十米全部是镂空的花墙,而且从大门到里面房子正门的小路上有有好几盏路灯,这样,在门口把守的宪兵很容易就可以监视到里面的情况,我们不能在这个范围内有任何的动作。”
平淡冷静的声音使楚云很快恢复了平静的心态,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里面的咖啡,欣赏风景一样仔细观察着梅园的大门口。
欧阳复说的果然没错,大门两旁的镂空围墙使梅园的正面几乎成了透明的广场。到了平安夜,里面肯定会灯火通明,一切尽在敌人的监视之中。
“怪不得高桥敢来,他很了解梅园,正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看来后门也一定会有很多宪兵把守。陈副站长说的没错,花房的小门相对来说是唯一安全的出口。刚才咱们一路过来,院墙外面都临着街,晚上路灯太亮,容易###,一会儿咱们绕到教堂那边去看看,按地形图上标的,那里是一片草地,应该没有路灯。”
欧阳复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的就是楚云这种缜密的思维,这是做地下工作最为难能可贵的特质。
他用余光扫了楚云一眼,眼神中的肯定让楚云心里好一阵###。

第二十六章(1) 但愿明天夜里没有月亮
下午四点二十分,天主教堂笼罩在一片如血的残阳中,落日的余辉洒落在教堂尖顶拱门上圆形雕花窗户的彩绘玻璃上,折射出如梦似幻的七彩光环,给这座小小的哥特式建筑增添了几分神密的色彩。
欧阳复和楚云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沿着教堂前斑驳的小径缓缓地踱着步子。
身后是充满了欧州风情的天主教堂,小径两旁种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树,面前是一片黄色的草地,热恋中的一对情侣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恰似一幅充满浪漫色彩的美丽画卷。
然而,画中男女主人公的心情此刻却丝毫也浪漫不起来。
眼前是一片平展展的草地,稀疏的黄色枯草被点点残雪簇拥着在初冬的冷风中无力地摇摆着,几丛低矮的灌木在草地上整齐地排列着,起不到一点儿遮挡的作用。
这正是欧阳复心里一直担忧的情况。从梅园的院墙到天主教堂前的马路,虽然没有一盏路灯,但面前这一览无遗的草坪,要想不被觉察地顺利通过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愿明天夜里没有月亮。”
欧阳复暗自祈祷着,扭头看看小鸟依人般靠在身边的楚云,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这次的任务对于像楚云这样几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新手来说,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危险性。欧阳复一点儿也不怀疑楚云的社交能力,她绝对可以把除了高桥和让•路易士以外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她身边,令他担心的是楚云能不能平安无事地从梅园撤离出来。
欧阳复心里很清楚,他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除掉高桥正夫,楚云的安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按他以往的习惯和军统的纪律,他只要顺利地杀掉高桥,保证自己安全撤离就可以了,但这一次他似乎无法忽略同伴的安危。从第一眼看到梅园的地形图,如何撤离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大锁,紧紧地锁住了他的眉头。前后两个门都有宪兵把守,四周也一定会安排便衣,虽然人数不会太多,但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通向教堂的小门虽然隐蔽,但以高桥正夫的谨慎和狡猾,这么空旷的一片场地,没有人监视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想悄无声息地通过绝非一件易事。
楚云是第一次单独参加这么重要的行动,如果出现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她能应付的了吗?况且她手里没有枪,万一被敌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复第一次在执行任务前如此患得患失。
他表情平静地注视着夕阳中的梅园,一个违反他一贯行事原则的行动计划在脑子里逐渐形成了。
楚云静静地靠在欧阳复的身旁,双手插在他的臂弯里,头倚着他结实的肩头,丝毫也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的脑海里正在做着一个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此刻,她正睁大眼睛,呆呆地注视着面前这一片空荡荡的草坪。
只有当身临其境,她才意识到陈志元轻描淡写说的“趁着夜色的掩护穿过草坪到教堂附近的第一个接应点。”将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书包网 www.61k.com

第二十六章(2) 我和日本人不是朋友
祈祷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在第三排坐着一个穿黑呢大衣、左手拿着一顶黑呢礼帽的男人。
一进大厅,楚云就认出了这个人是陈志元。她抬头看看欧阳复,欧阳复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圣像,伸手环住她的腰,带她走到第五排的座位上坐下,双手合十,虔诚地做着祷告。
一会儿,陈志元站起来,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朝右边小祭台后面的一个小门走去。三分钟后,欧阳复站起身,极轻地说了句:“跟着我。”随后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个小门。楚云紧紧地跟在后面跨进小门,门里是一个狭窄的走廊,穿过黑黑的走廊,拐过一个小弯儿,迎面是一扇厚厚的木门。欧阳复侧身站在门旁,示意楚云站在他身后,抬手轻轻地敲了下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微弱的灯光从门里泻了出来。
陈志元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说:“进来吧。”
楚云跟在欧阳复身后走进去,发现这是一间忏悔室,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外国神父,看来这位就是利奥波德神父了。
神父微微点了下头:“请跟我来。”
转身走到木格室的后面,推开一扇更矮的小门,走了进去。
欧阳复、楚云、陈志元随后鱼贯而入,跟在利奥波德神父后面顺着一个窄窄的楼梯向上走了大约二十多级台阶,来到一间像是储藏室的屋子。楚云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前,向下观看,发现这里是教堂的阁楼,正好位于教堂尖顶的后面,十分隐蔽。
利奥波德神父神态安祥地站在屋子中间注视着他们,陈志元向他介绍道:“利奥波德神父,这二位就是叶赫那拉启言夫妇。”
利奥波德神父了然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叶赫那拉先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夫人更是风姿卓越,真是一对神仙眷属。”
欧阳复微微一笑:“早闻利奥波德神父善心仁厚,乐于助人,这次能得到神父的鼎力相助,我们深感荣幸。”
利奥波德神父是一位面目慈祥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色长袍的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他一直安静地和他们交谈,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和让•路易士先生是好朋友,和陈先生也是好朋友,但我和日本人不是朋友,我非常鄙视日本人的侵略行为。我是一个侍奉主的人,我很爱我的中国教民,我不能容忍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此的残暴,我愿意帮助你们,以主的名义,阿门!”
欧阳复真诚而坚定地说:“我很感谢您对中国人民的友谊和帮助,虽然我们的国家目前还处于非常艰难的时期,但是我们不会被日本人暂时的暴虐所压倒,我们会一直坚持抵抗,直到把日本侵略者从中国的领土上彻底赶出去。利奥波德神父,我们需要像您这样的朋友们的帮助,您的帮助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们,欧阳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利奥波德神父的两眼发出炯炯的光芒。
欧阳复和陈志元互相看了一眼,欧阳复对利奥波德神父说:“您把我们介绍给了让•路易士先生,已经是对我们很大的帮助了,今天我们来,一是要向您表示感谢,二是想再向您了解一些关于高桥正夫的事情。”
神父沉思了一下说:“关于高桥正夫,我能提供的情况很少,而且我也没有见过他。我只是听路易士先生说过他对中国字画也非常感兴趣,他来天津以后到过梅园几次,但每次都很秘密,没有人事先知道。”
“他每次来梅园都带很多随从吗?”
“对,听路易士说他每次都要带很多宪兵护卫。”
“带进梅园里面吗?”
“不,大部份都留在大门外面。让是一个法国人,这里是法租界,他是不会欢迎那么多日本宪兵进到他家里面去的。不过我曾经听他说起过高桥正夫有两个贴身护卫,据说十分厉害,从来都不离高桥左右,每次高桥正夫来,其它人都呆在外面,只有这两个人跟他寸步不离。
“谢谢您神父,非常感谢您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的帮助!”
“欧阳先生,请不要这么客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明天晚上我会把你们送到梅园,当面介绍给路易士先生,但是我不能陪你们在梅园参加晚会,因为明晚是平安夜,会有许多教民来教堂参加活动。”
“我明白,我们也不希望您留在梅园,这样对您会比较安全。”
“另外,欧阳先生,我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请说。”
“我和让•路易士先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了解他。他只是一个醉心于中国文化的收藏家,他本人没有任何政治倾向。他在北平的时候就认识了高桥正夫,那时候高桥正夫还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商人,他们只是在喜欢中国字画儿上有共同语言,没有任何的政治来往。
虽然我不知道明天晚上在梅园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想请求欧阳先生,请不要伤害让•路易士先生。我以主的名义担保,他是一个好人。”
“这一点请您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路易士先生的,我们会确保他的人身安全,相信日本人也同样伤害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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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我耍小姐脾气?
“当当当,当当当。”
“谁呀?”
“我,欧阳复。”
“……”
“楚云,请你开一下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欧阳教官有话跟我说?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不过现在有点儿不太方便,我正在午休,有什么话下午再说吧。”
“楚云,关于今天晚上的任务,有些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最好现在就说。”
“那我可不敢当,您需要我做什么,给我写个纸条儿就行了,我一定照办。”
“楚小姐,现在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我在客厅等你,五分钟以后你必须到。”
耍小姐脾气?我耍小姐脾气?
怎么什么事儿一到了他那儿就都变成他的道理了?
你大少爷说把我甩到一边儿,就把我甩到一边儿,说让我过去,钩钩小指头我就得过去,有这么当小姐的吗?充其量也就一使唤丫头。
楚云坐在房间里气得七窍生烟。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我怎么这么倒楣,老是碰到他呢?
楚云拼命地抑制着胸中的怒气,恨自己的心情总是受这个人的影响,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情绪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左右。
刚听到他的脚步声时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可一听到他那疏远冷漠的声音,想到被他甩在一边儿这么久,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觉得特别委屈,话到嘴边儿不由自主地就变了味儿。
昨天下午从教堂回来后,楚云对欧阳复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变化。
欧阳复的关心和体贴,让楚云很感动。虽然她很清楚他只是在扮演他的角色,但她毕竟看到了他充满人情味的一面。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呵呼是出于真正的关心,不再是那个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了。
然而事实又一次让楚云觉得失望了。
自从再次踏入这栋小楼后,欧阳复除了在刚进门时让她好好计划一下明晚的行动,整整一个晚上,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
楚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此君的处事方式,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把明晚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作了详细的的分析。
她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欧阳复新婚夫妇的身份,为的是使高桥正夫不起疑心,只要他们能顺利进入梅园,她的任务基本上就算完成了。明晚行动的关键是让•路易士和高桥正夫能否毫无怀疑地请欧阳复去书房鉴赏字画儿。
楚云有信心把晚会上其它客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她在欧州的四年中经常随父母参加一些社交活动,非常了解西方人的心理和习惯。但是她不了解高桥正夫这样的日本人,不知道怎样才能成功地消除他的疑虑。她有许多问题想问欧阳复,可几次想敲他房间的门又都退了回来。她很清楚欧阳复肩负的责任有多么重大,担心打扰了他。
她相信欧阳复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明天一定会和自己商讨一下如何合作的事情。她越来越不怀疑他的能力了,她甚至相信他完成这个任务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就这样带着对这个搭档百分之百的信任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天亮。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七章(2) 真把我当成一个透明人了吗?
当她兴冲冲地来到餐厅,准备把昨晚的想法一股脑告诉欧阳复时,却发现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放在餐桌上的早餐和一张写给她的字条。字条上用最简练的文字交待她再好好研究一下梅园的地形图,而那两张地形图则和字条一起端端正正地压在一个空玻璃杯下面。
楚云呆呆地看着那个空空的玻璃杯,似乎感到杯子里的凉水刚刚已全部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真把我当成一个透明人了吗?难道当面和我说几句话就有辱他的身份?
楚云觉得一股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在胸腔爆炸了。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地形图和纸条,蹬蹬蹬地朝欧阳复的房间走去。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楚小姐,欧阳先生一清早就出门去了。”看门的老人听见声音赶忙走过来说。
“什么?一清早就出去了?”
“是呀,吃了点儿早饭就出去了。噢,他给您留了个纸条,在餐桌上,我给您拿去。”
“不用了,纸条在我这儿。大爷,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看门的老人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姑娘,干咱们这行的,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最好别打听。遇事儿千万要冷静,切忌焦燥。”
看着老人饱经风霜的皱纹下那睿智而深邃眼睛,楚云渐渐地冷静下来。
“谢谢您大爷,我明白。”
“还没吃早饭呢吧?先吃饭,兴许等你吃完了早饭,欧阳先生就回来了。”
结果,等楚云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午饭,欧阳先生也没有回来。
整个上午,楚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研究那两张地形图,昨天下午站在教堂前的感觉又一次清晰地涌上心头。
从大客厅到后花园儿,应该十分容易。客厅门的右边不远就是卫生间,再向前是通向院子的小门,即便有人看到她往那个方向走也不会产生怀疑。出了小门就是后院儿了,沿着那排冬青树往后走,绕过这个花坛,再往前就是花房,那个小门就在花房旁边,按陈志元说的这里应该有一些常青的植物,比较便于隐蔽,出了小门,就是墙外那一片空荡荡的草坪了。
楚云看着地图上标着草坪两个字的小长方形,眼前出现了低矮的灌林,稀疏的杂草,空旷的令人心里发慌。
日本人会在这里布岗哨吗?如果有岗哨,从这片毫无遮掩的地方通过,很难不被发现。
如果自己过早地溜出来,不慎被日本人发现,那欧阳复岂不是很危险?倘若引起了高桥正夫的怀疑,他身边有两个高手护卫,欧阳复要想得手就很困难了。
早也不行,晚也不行,什么时间才是最佳时机呢?
楚云心中一点数都没有。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欧阳复能在身边指点指点她呀。
然而,直到吃午饭,欧阳复也没有出现。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七章(3) 内心深处的悸动
失望、焦虑、渴盼,楚云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倒底是哪种心情。
直到耳边响起曾经听到过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的眼前才霍然一亮,整个精神也为之振奋起来。
可这会儿,她气呼呼地坐在房间里,心里咒骂着这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自大狂,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见到这个可恶之极的家伙。
然而两只眼情像中了邪似的禁不住瞄向桌子上的座钟,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
“过去就过去。我是为了工作,我楚云可不能为了个人的原因影响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
再说,我是来抗日的,又不是来和谁赌气的。我的目的是打日本鬼子,个人受点儿委屈算什么,我根本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心里想着,腿不由自主地已经站起来了,眼睛再一次瞄向座钟。天那,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那两张地形图,蹬蹬蹬向小客厅走去。
欧阳复面向窗户站在客厅里,耳边听到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的清脆声音,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
他转回身,深邃的目光迎向楚云气呼呼的身影。
此时的楚云,虽然在极力地控制着,但看上去仍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扎着翅膀,羽毛根根立起,随时准备扑上去啄咬对方。
欧阳复忽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丝悸动。从几何时,楚云在他面前没有了高傲冷漠的包装?咖啡店里骄嗔小女人的风情;刚刚从房门里传出的包含着委屈、怨愤、任性、刁蛮,充满了浓浓酸味儿的声音;眼前这一付兴师问罪的架式,活脱脱地展现出一个妙龄女子最真实也是最可爱的一面。
欧阳复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把那一丝陌生的感觉强行压回了心灵的深处。
楚云瞪着那一双美得不可思义的杏眼,把委屈、责备、质问的目光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一股脑地射在了欧阳复的脸上。
然而令人懊恼的是,所有射出的子弹都像是碰到了一堵柔韧厚重的墙,瞬间便销声匿迹了。
欧阳复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陌生的目光让她误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伸手请楚云坐下,随后自己也端着一付公事公办的架式,坐在了楚云对面。
楚云心里那个气呀!
坐在面前的这个礼貌但冷漠的男人和昨天下午那个专断却体贴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想起昨天从咖啡店里出来时,欧阳复固执并且专断地把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地围在她的脖子上,又帮她戴上貂皮小帽,拉起貂皮毛领,系紧大衣的扣子,最后,又重新把她裹进他温暖的皮大衣里,一直到走出梅园路,两个人沐浴在天主教堂前暖暖的夕阳里,才把她放了出来。
那幕情景像放电影一样,慢慢地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欧阳复见楚云两只杏眼直钩钩地看着自己,又黑又亮的瞳仁却没有任何焦点,思绪早不知又到哪里神游去了。
咳……,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固执、任性、易怒却又温柔的小女人,实在让他感到担心。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她今晚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看着脸上漾着幸福的笑意,眼神似和煦的春风般柔和的楚云,想到今晚稍有不慎就会使她遭遇到日本宪兵的追捕,他的心里不由地一阵抽痛。不,他决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决不会。

第二十七章(4) 欧阳,我该怎么做?
“啪”的一声,欧阳复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清脆的钢音儿一下子把楚云游走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瞳孔的焦点重新聚集在欧阳复那有着一丝探究的脸上。
楚云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儿了,脸霎时觉得火烧火燎的。
欧阳复客气地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楚云,你对高桥正夫有多少了解?”
听到对方问这么严肃的问题,楚云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她沉思了一下回答道:“陈副站长让我来这里接受任务之前简单介绍了一下高桥正夫的情况,昨天晚上我又详细地看了关于高桥正夫的资料,对这个人有了些基本了解。”
欧阳复点了点头,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他是个老牌日本特务,对我们京津地区的情况非常熟悉,对中国人也十分了解。我们许多同志都牺牲在了他的屠刀下,他的双手沾了太多中国人的鲜血,该是和他清算的时候了。”
楚云紧盯着欧阳复因愤怒而显得更加冷峻的脸,心中同时燃起了对侵略者的仇恨。
“楚云,我们肩上的责任太重大了。如果这次刺杀失败,高桥就会像一只受惊的乌龟,缩进壳里再也不会出来了,那我们再想除掉他势必变得更加困难。因此,今天晚上我们是势在必得,不能出一丝差错,有一点儿闪失,否则这个浑身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日本强盗终将逃脱中国人民的审判。”
不,绝不可以。楚云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教官,我懂了,你就交待任务吧!”
“高桥是一个既狡猾又冷静的人,他知道我们一直在找机会除掉他,所以他也一直防范地非常严密。最近我们的力量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许多活动都被迫停止了,这也给敌人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我们害怕了,躲藏起来了,因此放松了对我们的戒备,这对我们来说正是除掉这个恶魔的最好时机。但这个家伙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让他迅速逃离,所以,今晚行动的关键是不能打草惊蛇。”
“昨天晚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怎样才能不让他怀疑呢?另外,我什么时间离开客厅,什么时间穿过草坪,才能不打草惊蛇呢?”
欧阳复赞赏地点了点头,同时也暗暗警告自己,绝不能让这个聪明的小女子察觉出自己的意图。
他表情更加严肃地说:“对,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他稍稍顿了顿,以便加重楚云的重视。随后接着说:“叶赫那拉启言是一个满清后裔,八旗子弟。除了吃喝玩乐,变卖祖宗遗产,别的什么也不懂。而他的新婚妻子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除了花钱打扮,卖弄风情,也别无所长,这样一对夫妇,绝不会引起高桥正夫的怀疑。但如果让日本人发现你在晚会中途出现在漆黑空旷的草地上,高桥正夫这个老奸巨滑的日本特务一定会对我产生怀疑,到那个时候我再想下手几乎是不可能了。“
“欧阳,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该怎么做?”书包网 www.61k.com

第二十七章(4) 你可一定要听话呀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首先你要扮演好叶赫的妻子,她留过洋,会讲英语和法语,擅长穿着打扮,喜欢卖弄风情,总之,是个既###又庸俗的蠢女人,要让高桥正夫一见到你就开始放松警惕。第二,你要想方设法吸引其它客人的注意力,以便我和路易士、高桥去书房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第三,”
欧阳复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感到心脏突然跳快了几秒。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你要在我们离开大厅后渐渐避开众人的注意,悄悄地离开大厅。大厅右边是卫生间,即便有人看到你也不会太在意,但是从卫生间到通向院子的小门时,尽量不要被人看到。”
看到楚云认真地点点头,欧阳复接着说:“出了小门,顺着后廊往后院儿走,这儿有一排冬青树,第一棵冬青下面的石子堆里有一把手枪,你把它取出来带在身上。”
“陈副站长不是说我不能带枪吗?那把枪是给你准备的。”
“你忘了,圣诞树下还有一把枪,院子里这把我用不着。”
“可是……”
“没有可是。楚云你记住,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日本人抓住你。因为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下手的时机,如果你在我下手之前被日本人发现了身份,我就无法脱身了,你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不管在什么时候,万一被日本人发现,你一定要开枪,以你的身手和那把手枪,你一定可以安全撤出去。只要你不被日本人抓住或认出身份,即使我完不成任务也可以想办法平安撤离。你明白了吗?”
楚云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好,拿到手枪后,到花房旁边找到这个小门,钥匙就在门边上一个花盆里。这里是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你把自己隐蔽好,先不要行动,耐心等待我的信号。”
“信号?你怎么给我发信号呢?万一被敌人发觉……“
“你想,这片草坪这么空旷,这么黑,日本人不可能不安排人监视,你只要一走过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在我得手之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你准备怎么干?”楚云实在忍不住关心地问。
“我会在解决了高桥正夫之后,开枪打死他那两个护卫,用枪声把设在外围的宪兵的引过去。”
“那样太危险了,万一你脱不了身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跑到大门那边不会那么快,我有足够的时间从小门撤出去。楚云,你一定要记住,听到我的枪声之后,等三分钟,三分钟后,不管再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犹豫,迅速打开小门穿过草坪,到教堂附近的第一接应点,那里会有人接应人你。”
“那你呢?我在哪儿等你?”楚云有些焦急地问。
欧阳复心里一热,安慰她说:“我你就放心吧!我从小门出来后,也会赶到第一接应点,如果我没有按时到达,不要等我,我会直接到第二接应点和你汇合。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放心,都记住了,我一定按你的话去做。”
“那好,这里是给你准备的道具,你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地符合叶赫妻子的身份。我也不太懂这些,这都是陈志元给准备的,你拿去看看吧。”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第一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楚云真觉得有些紧张。
“别紧张,离出发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
“嗯。”楚云感激地看看他,抱起一大包给她准备的东西,步履轻快地朝房间走去。
望着楚云婀娜的背影,欧阳复在心里暗暗地说:“楚云,你可一定要听话呀,愿上帝保佑你!”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八章(1) 他们为什么可以不接受检查
梅园的平安夜,灯火辉煌。
一棵棵松树上挂满了流光溢彩的小灯泡,树尖顶上那颗颗耀眼的星星放射出的旖霓灯光映照着院子里围着鲜红围巾,头戴黑色礼帽憨态可掬的小雪人,小径两边一枝枝巨大红色蜡烛的火焰喜悦地跳跃着,整个梅园笼罩在一片圣诞节日的气氛中。
与园内欢快的节日气氛不相衬的是大门外那一个个穿黑色大衣的身影,这些身影或像门神一样直挺挺地戳在大门两侧,或像鬼影一样隐藏在黑色的树影里,影影绰绰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鬼诡。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夜色中驶近,缓缓地停在大门前,所有黑影的眼睛都阴森森的盯住了将要打开的车门。
门开了。
一支穿着银白色高跟鞋的纤纤###慢慢地伸了出来,接着,一条修长的裹着###的######裸露在寒冷的夜色中,象要块巨大的磁铁,吸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十几个黑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美丽绝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灯火通明的大门前。
一件几乎拽地的银狐长大衣穿在一位妙龄女郎的身上,柔软顺滑的狐毛在雪亮的灯光下熠熠闪光,一顶同色的狐皮小帽紧紧地护在俏丽的额头和腮边,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翻毛皮氅,头带一顶雪狼皮筒帽的高个子男人。
这一男一女并肩站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华丽和富贵。
叶赫那拉启言和他的新婚夫人,一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满清后裔,就是今晚欧阳复和楚云所扮演的角色。
叶赫那拉启言非常坤士地把手臂伸给夫人,一对壁人风度翩翩地走向梅园的大门。
然而,大煞风景的事出现了。
两个黑色的身影似如梦初醒般地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日本宪兵板着两张像门神一样的脸,面无表情地说:“请接受检查。”
夫人不解地看看丈夫,因为他们说的是日语,她没听懂。
叶赫赶紧向她解释:“这是日本宪兵,他们要例行检查。”
“为什么,我们是路易士先生请来的客人,到法国人家里做客还要接受日本人检查吗?”
叶赫扭头用日语对那两座门神说:“我们是路易士先生请来做客的,这是我们的请帖。”说着把那张大红的请柬递给他们。
其中一个黑影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随后礼貌地递还给他,仍旧面无表情地说:“请接受检查。”
这回夫人听懂了,跟刚才那句说的一模一样。
这时又一辆汽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对外国夫妇,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宪兵,把手里的请柬递了过去。
宪兵接过请柬看了看,礼貌地递还给他们,侧身请他们进去。
看着外国夫妇一摇一摆走远的背影,夫人的眼睛瞪得象两个精致的鸽子蛋,“他们为什么可以不接受检查就进去。”
叶赫那拉启言长期生活在沈阳,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他耸了耸肩膀,见怪不怪地对楚云说:“他们是外国人,有外交豁免权。”
见妻子不悦地绷着那张描画的精致异常的小脸,他好言劝告慰道:“亲爱的,现如今不是人家日本人的天下吗,就是普通的例行检查,这有什么呢?让他们查就是了,又少不了咱们一根汗毛。”
说着伸开双臂站在日本宪兵面前,“查吧。”

第二十八章(2) 初会让 路易士
两个日本宪兵上上下下好一通检查,连楚云的小提包都倒了个底朝天。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叶赫那拉启言手里拿着的一个细长的圆筒上,伸手就要拿。
“慢着。”
这回叶赫出声了。
“这东西你们不能随便打开。”他慢条斯理地说。
“所有带进去的东西统统检查。”
“可这件不行。不是我不让您查,我是怕万一弄坏了您担不起这个责任。这样儿吧,我现在请路易士先生出来一下行吗?他要是让您二位查,我绝无二话。”
两个宪兵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叶赫冲一直站在门里的梅园管事的人说:“请转告路易士先生,叶赫那拉启言求见。”
管事的人赶紧跑着去回话了。
门口的这一对夫妇,一个依旧风情万种的左顾右盼,一个则好整以暇地玩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会儿功夫,让 路易士和利奥波德神父匆匆地朝大门口走来。
来到大门前,让 路易士看了看利奥波德神父,神父肯定地点了点头。让 路易士急步跨出大门,双手抱拳深表歉意地说:“叶赫那拉先生,实在非常抱歉,恕我有失远迎了。”
叶赫礼貌周全地抱拳还礼道:“路易士先生,我们这儿因为一点儿小事耽搁了,只好麻烦您亲自出来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让 路易士看了看门口的两个门神和周围游荡着的几个鬼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解释说:“今天晚上的客人中有一位日本朋友,这几位都是他带来的随从人员。叶赫那拉先生,我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刚才那样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对此我深表歉意。”
叶赫恍然大悟地说:“噢,原来是这样。我这儿还正琢磨呢,路易士先生的面子就是大,随便开个party,就能请到日本宪兵来当门卫,真太让人羡慕了。”
让 路易士听了,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尴尬了。他转身对那两个宪兵说:“这两位和高桥先生一样,是我请来的客人。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随便检查我的客人,请你们让开路,我要请客人进去。”
两个仍然面无表情的日本宪兵“咔“得一声冲让 路易士一鞠躬,“对不起先生,高桥长官的命令,所有进入这里的中国人,统统要接受检查。”
“你……”让 路易士的脸突然涨得通红。
叶赫那拉启言在一旁不慌不忙地说:“路易士先生,您千万别动气。我本人并没有什么,只是这二位先生非要检查我手里的这幅画儿,这我可就不敢答应了,万一出点儿什么差错,我可就没法儿跟您交待了。”
让 路易士一听,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恨恨地看了看两个油盐不进的门神,无可奈何地对管事说:“快去请高桥正夫先生。”
管事的转身撒腿又往回跑,立刻,一个矮墩墩的日本人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跟在他后面快步走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3) 狡黠的高桥正夫
这个日本人走到两个门神跟前,二话不说,“啪,啪,啪,啪”一人赏了两个大嘴吧。
“吧嘎。”
“咳依。”两个宪兵立刻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一边,一声也不敢吭了。
矮墩墩的日本人转向让.路易士,“路易士先生,请多包涵,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高桥先生,请允许我为你介绍我的两位客人。”让.路易士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开了话题。
“这位是叶赫那拉.启言先生,这位美丽的女士是叶赫那拉先生的夫人,他们两位是梅园今天晚上最受欢迎的客人。”
说着他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接住了叶赫夫人抬起的纤纤玉手,低头轻轻一吻。
“我尊敬的朋友,请让我为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老朋友高桥正夫先生。”
高桥正夫微眯着脸上那一对狡黠的小眼睛,两个眼角堆起虚伪的笑纹,像刚刚发现一般把目光转到叶赫夫妇身上。
欧阳复清楚地感到迎面而来的一股阴郁的杀气,那对堆笑的小眼睛后面明显地含着浓浓的敌意。
“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叶赫那拉.启言习惯性地向高桥行礼,而叶赫夫人却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双明媚的美目风情万种地望着眼前的矮矮的日本男人。
“哈哈哈哈。”高桥正夫突然放声大笑。他状似愉快地向叶赫那拉.启言伸出手道:“您好!叶赫那拉先生。您的日语讲得很不错么,您去过日本吗?”
叶赫赶忙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感到受宠若惊地说:“哪里,高桥先生过奖了。鄙人常居新京,还无缘拜访贵国。”
“噢,是这样。叶赫那拉先生这次来天津是……”
“啊,鄙人此次是陪夫人来京津采购结婚用品的。”
“叶赫那拉夫人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经常到教常来做礼拜,我们是老朋友了。是我把他们二位介绍给路易士的。高桥先生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利奥波德神父在一旁及时地###来说。
“哪里,哪里,尊敬的利奥波德神父,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想,路易士先生和我都非常感激您把叶赫那拉先生介绍给我们,您说对不对,路易士先生?”
“是啊是啊。请大家都进里面去吧,丰盛的圣诞大餐还在等着我们呢!”
让.路易士急于改变目前的尴尬局面,热情地对客人们说。
高桥正夫也感到有些喧宾夺主了,他礼貌地朝利奥波德神父欠了欠身,又向叶赫夫妇略一点头,说了声“请”,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利奥波德神父看也没看高桥正夫一眼,对让.路易士说:“让,我已经介绍你认识了我的朋友,很遗憾我不能享受你的圣诞大餐了,我的教民们还在等着我呢,我必须要走了。”
“别担心,神父,我会留下精美的糕点做我们明天的下午茶。”让.路易士不无遗憾地说。
利奥波德神父意味深长地看着叶赫那拉夫妇,诚挚而温和地说:“我亲爱的朋友,希望你们今晚过得愉快!愿主保佑你们,阿门!”

第二十九章(1) 默契的配合
“上帝呀!真是太美了!”
叶赫那拉夫人惊叹地站在梅园大厅的门口,夸张地用戴着白色丝绒手套的小手掩着鲜艳欲滴的红唇。
大厅里面的景象的确十分夺目。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天花板上雕刻的白色葡萄和葡萄叶蔓的花纹,和华丽的紫红色窗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象牙色的壁炉内,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与房间四周摆放的盛开着的鲜花交相辉映。
最令人惊叹的是那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绿色的松枝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饰物,一件件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一颗颗金黄色的小星星如群星闪烁般围绕在圣诞树的底座周围,璀灿夺目。
“亲爱的,我就喜欢这种欧式风格的房子,既华丽富贵,又典雅大方。不象咱们在新京的房子,家俱那么陈旧,还土里土气的。”
叶赫那拉.启言扬起眉毛打量着客厅里的陈设,不以为然地说:“你呀,太不懂行了。就咱们那套紫檀木的家俱,比这些个东西可值钱多了,随便拿出来一件,就能让这帮外国人看直了眼。”
“我可不管它值不值钱,这次你可得给我多买几件西式家俱,回去我就把它换了,再铺上大理石地面,印花地毯,那该有多漂亮,多舒服啊!亲爱的,好不好吗?”
“好,好,都依你。等咱们把这幅画儿卖个好价钱,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换怎么换。”
叶赫那拉夫人的脸上绽开了玫瑰花般的笑意。她摘下帽子,在丈夫的殷勤帮助下脱下狐皮大衣,露出穿着紧身晚礼服的曼妙身材。
叶赫那拉.启言把自己和夫人的大衣统统交给管事的,一手紧紧握着那个细长的圆筒,一手搂着夫人纤细袅娜的小腰,缓步在房间里随意地欣赏着墙上的壁画和各种精美的摆设。
而他们俩的一举一动,一丝不漏地全部落入了站在壁炉旁的高桥正夫那对阴险的小眼睛里。
“庸俗虚荣的女人。”高桥正夫的眼睛里流露出鄙视和不屑的目光,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自让.路易士邀请他来鉴赏一幅郑板桥的真迹时起,他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直到此刻他看清楚画的主人是这样一对满清纨绔子弟,长时间紧绷的神经才算松驰下来。
他注意到叶赫那拉.启言的左手始终没有放开过那个细长的圆筒,他低声向两个护卫交待了几句话,才随着其它的客人一起向餐厅走去。其中一名护卫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后,而另一个护卫却站在原地没动,两眼依旧密切注视着叶赫夫妇的一举一动。
欧阳复和楚云一起站在那棵高大的圣诞树前,欣赏着树上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眼角的余光把高桥正夫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客厅里的客人都开始往餐厅那边去了,仅有一两个客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而那个护卫仍站在落地窗幔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欧阳复的嘴角滑过一道讥讽笑意,眼神转向身边的楚云,似有似无地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机敏的楚云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九章(2) 默契的配合
楚云抬起修长的玉臂,轻抚着盘绕在脑后如墨如云的秀发,微微侧身对着大客厅光可照人的落地长窗留连顾盼着。
欧阳复转头看着楚云顾影自怜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楚云今晚穿了一件桃色的低胸紧身晚礼服,紧裹着玲珑玉臂的衣袖仅在肩膊处与衣领连接着,完完全全坦露出莹润洁白的双肩和有着柔美###的颈部,平展的丝滑的绸缎滑过高耸的前胸,在纤细的腰身以下打着无数密密地皱折,完美地勾勒出她仙女般曼妙的身材。
绝大部分的女人穿桃色的衣服都会显得很艳丽和俗媚,也许这就是陈志元给她选择这件衣服的初衷,但他绝没有预料到楚云穿桃色却是那么的好看,竟可以把桃红穿得既###又优雅。
欧阳复的脑子里想象着陈志元看到楚云穿着这件晚礼服时瞠目结舌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向上翘了一下。
他侧脸看着楚云,高高盘起的乌发,使她尖尖的下颌显得更加俏丽动人,光洁柔嫩的肌肤令她的脸庞看起来就像剥了皮的鸡蛋,那么细致,那么润滑。精巧的耳陲儿上戴着一粒晶莹圆润的珍珠,陪衬着红艳艳的嘴唇,煞是好看。
这是欧阳复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楚云,这张已经非常熟悉的美丽脸庞又一次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他敏感地注意到这种感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感叹,而是一种淡淡地亲切,阵阵地暖意和丝丝地爱怜。
他来不及仔细琢磨这种奇怪的感觉,职业的惯性告诉他到了行动的时候了。
他迅速瞄了一眼像中了魔一样的日本护卫,抬起拿着字画的左手托住楚云的杨柳细腰,右手环绕着她的身体,低下头深情款款地吻向她艳若桃李般吹弹得破的脸颊。
楚云的身体在欧阳复的嘴唇触碰到她脸颊的一霎那猛然变得僵硬,她吃惊地睁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热吻烫得心砰砰直跳。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迷茫,当日本人傻呼呼地张着大嘴发愣的样子闪进她的眼底,她立刻清醒过来,故作娇羞地向圣诞树的方向躲闪着,两人缠绕的身体正好挡住了日本人的视线。
楚云只觉得欧阳复的右手松开了几秒钟,随即又拥住了她,顺势把手枪###怀里,嘴唇仍停留在她的腮边,亲昵地说:“亲爱的,咱们该去吃圣诞大餐了,你能给我讲讲圣诞大餐的典故吗?”
楚云抑制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紧挨在脸颊旁灼热的气息引起的剧烈心跳,娇啧地靠在欧阳复的身上鄢然一笑。两人旁若无人地从日本人的眼前翩然而过,向餐厅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的日本护卫愣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突然清醒过来,慌忙追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3) 灿若星辰的笑容
好一个楚云,仅仅一顿晚餐的时间,她就成了这个晚会上最受瞩目的女士。她美丽出众的容貌,机敏诙谐的口才,流利的英语和发音优美的法语,使在场所有的外国人无不为之惊叹。
当全体客人从餐厅回到灯火辉煌的大客厅时,叶赫那拉夫人已经成为了梅园晚会上当之无愧的明星。
此刻,所有的客人都围坐在一架白色的钢琴旁,静静地欣赏着叶赫那拉夫人为他们弹奏的一曲舒缓优美的钢琴曲。
整个大厅,只有壁炉旁的两个男人没有被优美的琴声所###。
高桥正夫和叶赫那拉.启言一左一右地站在暖烘烘的壁炉旁,两双眼睛同时望着正在全神贯注弹着钢琴的叶赫那拉夫人,而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全部关注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叶赫那拉先生,您的夫人可真是一位才貌出众的女子啊!”高桥正夫倍感无聊地靠在象牙色的炉架旁,礼节性言不由衷地说。
叶赫那拉.启言不加掩饰地得意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钢琴前的妻子。
“高桥先生也喜欢西洋音乐吗?”
“不,我对西洋音乐没有多大兴趣。我对中国的传统字画倒是非常有兴趣,一幅好的字画比优美的音乐更能使人陶醉。
叶赫那拉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眼角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高桥先生,看来咱们还真有缘份呢。”
“噢,此话怎讲呢?”
“我今天正有一幅画儿要给路易士先生看,高桥先生又对中国字画儿感兴趣,咱们这不是很有缘吗?”
“叶赫那拉先生,高桥先生是我特意请来一起欣赏您的收藏的。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一饱眼福了?”让.路易士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两眼发光地说。
“当然可以。”
叶赫那拉双手握着细长的圆筒,回顾了一下四周,有些踌躇地说:“路易士先生,这里好像不大方便。”
“那是当然,二位请到我的书房来吧。”让.路易士热情地邀请着另外两位客人。
高桥正夫的小眼睛里此刻也闪出###的亮光,他礼貌地朝叶赫那拉一点头,“请,叶赫那拉先生。”
欧阳复抬眼向楚云望去,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中隐藏一丝担心。
仿佛心有灵犀,楚云此时恰好抬头向这边看来,四目向对,欧阳复好似不经意地微微一笑,万千叮嘱包含其中。
楚云从这淡淡地笑容里看到了信任、鼓励和关切,更看到了欧阳复传递给她的坚定的信心。
她仰起脸庞,向他展开了一个灿若星辰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桃花,绽放在充满危险的午夜前。
欧阳复心中又一次被楚云的勇敢所震撼。
他面容平静地转回目光,面对着路易士和高桥两对期待的眼睛,微笑着说:“请。”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章(1) 楚云开始行动
楚云笑容依旧地继续弹着琴,她感觉到欧阳复和其它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客厅的大门,她的心忽然觉得一空,好像一直倚靠着的一堵墙突然没有了,独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舞台上。
她感到了一霎那的紧张,手心里不由得阵阵发凉。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
她知道,她必须继续表演下去,给欧阳复,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一个人面对将要发生的任何事情,她必须静定,必须让大脑保持高度的清醒。
她全心投入地弹着琴,用流畅优美的琴声,吸引着客厅里所有人的注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其它三个人的离开,所有的客人都被楚云如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所陶醉。当楚云以一句悠缓绵长的音符结束了这首乐曲时,客厅里竟一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了一阵激动热烈的掌声。
楚云像一个真正的明星一样站在钢琴旁边,优雅地向观众行礼答谢。然后,她微笑着对大家说:“女士们,先生们,我知道在这个客厅里有一位多才多艺的夫人,她的嗓音像夜莺般的甜美,她的琴声像流云一样悠扬,现在我们就请她为大家一展歌喉,大家欢迎吗?”
在又一波热烈的掌声中,楚云走向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士,热情友好地邀请着她。这位女士十分大方地站起身,仪态端庄地走到钢琴旁坐了下来,随即,随着一曲高吭悠扬的女高音,富丽堂皇的大客厅里便回响起了华丽优美地咏叹调。
楚云安静地坐在人群的后面,像一座美丽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她两眼注视着钢琴的方向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然而高吭的歌声似乎离她有很远很远。她机械地坐在那儿,心里判断着离开客厅的最佳时机。
一曲优美的咏叹调结束在一片更加热烈的掌声中,紧接着,在那位女士的伴奏下,一个嘹亮的男高音又在大厅里回响起来。
楚云静静地站起身,神态安然地向门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在门口停下,转身望向人群,人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歌曲,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她回转身,眼睛搜寻着放大衣的地方,很快她看见了那一排挂着的大衣,但她忽然犹豫起来,晚会还没有结束,这时候去拿大衣,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她不能冒这个险。于是她放弃了穿外衣的打算,快步走出了客厅。
她顺着走廊向右走,很快就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她停住脚步,借向卫生间里转的机会迅速向左右看了一眼。
走廊里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楚云一刻也没有迟疑,转身闪过卫生间,迅速向通向后院儿的小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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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2) 楚云开始行动
好冷啊!楚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她用双手抱紧裸露的肩膀,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自己周围的环境。
她现在正站在房子后门的门廊下,身后那扇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挡住了唯一的光线。她两眼努力地适应着屋外漆黑的夜色,脑子里回想着曾经仔细研究过的地形图,判断着那排冬青树的位置。
她沿着门廊往左走,在木制的台阶下看到了那排紧挨在一条小径旁矮矮的冬青树。她小心地走下台阶,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四周一片寂静,她只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
她闪身走到第一棵冬青树的阴影里,蹲下身,伸手在下面的石子堆里摸着,很快,她摸到了那把凉冰冰手枪,一把抓住抽了出来。
楚云双手握住这把闪着亮光的驳壳枪,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右手紧紧地握着站起身来。
她记得顺着这条小径一直往前走,就是后院儿的花房,那个小门紧挨在花房右边。她没有走石子铺成的小径,而是弯腰沿着冬青树的阴影慢慢地往前走,当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她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建筑,根据图纸上标出的位置,这应该就是花房。
她拐到通向花房的小径上,快步走到花房前,闪身隐藏在一丛不知名的植物后面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花房前种植着许多常青的植物,高高矮矮地植物或密或疏地分布在花房的周围,真是个易于隐藏的好地方。
楚云轻手轻脚地走到花房右边院墙前,凭着记忆判断着小门的具体位置,借着暗淡的月光,她看见沿墙摆放着一摞一摞的空花盆,她走过去仔细观察着这堆花盆,发现最边上有一个花盆里还有一棵枯蒌的植物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草,她伸手在花盆里摸了摸,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把钥匙。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知道,那扇唯一能让她和欧阳复安全撤离小门就这个花盆附近。
她站起身,用左手沿着院墙摸索着,墙上覆差着一层变硬的苔藓,上面爬满了已经干枯了的植物。楚云细心地辨别着水泥砖墙硬梆梆的感觉,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移动。
忽然,她的手摸到了一个缝隙,紧接着,她摸到了厚厚的木制小门的把手。
一阵狂喜涌上楚云的心头,她紧紧地抓着小门的把手,稳了稳激动的心情,定了定神,用手摸索着把钥匙###把手下面的锁眼里,向右一转,“咔嗒”一声,门开了。
一直担心小门长期不用可能会打不开,现在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楚云长出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拔出钥匙。重新回到那丛最高最密的植物后面隐蔽起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章(3) 楚云开始行动
真静啊。整个后院儿安静的像一切都停滞了似的。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楚云蹲在花房和院墙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
她抬头看看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一弯淡淡的冷月无精打彩地挂在那儿,漠然地俯视着下面。
天很黑,像被泼了一层浓墨一样,她躲在这个角落里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她注意地听着屋子那边的声音,生怕错过了欧阳复的枪声。
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她把双臂收得更紧了,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感到自己从头到脚整个变成了一个冰人,胳膊和腿脚都冻得僵硬了。
她有些后悔没有穿大衣,哪怕把披肩围上也好呀。她觉得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渐渐不受自己支配了。
她想起欧阳复看见自己穿着这身衣服走进客厅时又惊又怒的表情。
“胡闹。”
半天,他才铁青着脸,皱着眉头气恼地说。
她懵了,不知所措地拽了拽低低的衣领,低头打量着身上的衣服。
“是不是太俗气了?”她颇不自信地小声说。
“换一件严实一点儿,厚一点儿的,这件不行。”
“没有了。”
“什么?”
“没有了,陈副站长只给准备了这一件。”
“不是有一大包呢吗?再找找。”
“那是狐皮大衣和帽子,没有别的了。”
欧阳复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起身大步向楚云的房间走去,楚云迈着碎步紧紧跟在后面。
欧阳复推门走进楚云的房间,伸手拿起床上的大包袱一抖,只抖出一顶狐皮小帽和一件白色的羊绒披肩。
他皱紧眉头看着床上堆着的一堆衣服,眼睛落在楚云昨天穿的那身衣服上,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浅灰色的毛呢斜裙,床边上还放着那双白色的高筒皮靴。
他用手一指说:“换这身。”
“这身?”
楚云瞪着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两个睫毛像一对不断扑扇的蝴蝶翅膀。
“穿这身不太合适吧?”她小声地咕哝着说。
“怎么不合适?你昨天不是还穿着吗?”
“欧阳教官,咱们这是去参加圣诞晚会,必须穿晚礼服,这是礼节。”
“那也不能穿这样的晚礼服,这简直是,简直是瞎胡闹。”
楚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说:“这衣服的颜色是艳俗了点儿,可我不就是要扮演一个庸俗的女人吗?要是还穿昨天这身衣服,和叶赫夫人的身份是不是太不相符了?”
欧阳复又看看楚云身上坦露着双肩的紧身晚礼服,叹了口气说:“你看看你身上这件,料子这么薄,又这么短,连个领子都没有。现在是什么季节?是冬天,穿成这样出去,你不要命了?昨天穿那么多还冻得缩成那样,今天晚上穿这件,你想被冻死呀?你必须在零度以下的半夜徒步走过那片草坪,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行,马上换下来。”
说完,转身就准备出去。
“欧阳。”楚云脱口叫道。
她没有想到欧阳复是因为怕自己受冻才让她换衣服的,楚云心里顿时觉得暖烘烘的。
她笑着故作轻松地说:“哪儿有那么严重呀,又不是只穿这一件出去,不是还有大衣吗?你看,真正的狐狸皮,毛色多亮啊!肯定不会冷的。你见过狐狸冬天怕冷的吗?再说,这不是还有一件披肩吗?”
楚云伸手拿起床上的披肩围在肩膀上,白色的羊绒披肩把肩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欧阳复看看披肩,没再说话。

第三十章(4) 楚云开始行动
此刻,楚云浑身冰冷地置身在零度以下的夜色里,想起欧阳复的坚持,心里涌起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
“叭,叭。”
两声尖锐清脆的枪声,穿过夜空清楚地传进楚云的耳朵。
她腾地站了起来,腿脚僵硬地使她打了个趔趄。
她的心紧张的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她机械地活动失去知觉的手脚,嘴里不出声地数着:“一、二、三、四……”
一分钟六十,三分钟一百八十,她有节奏地数着。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
三分钟到了。
像一个等待起跑的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声,楚云开始行动了。
她步履蹒跚地挪到小门前,用僵硬的手指把钥匙###锁孔,两手握住钥匙,用力一扭,门开了。
她轻轻地把小门拉开一条缝,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闪身挤了出去。墙外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能听见远处传来人的叫喊声。她返身把门半掩上,抬头看着教堂闪烁的灯光,拖着冻僵了的双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断断续续的枪声中夹杂着人的叫喊声。
楚云的心猛地一紧,会不会是欧阳复和敌人遭遇了?
她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想往枪响的方向跑。
不,不行,她不知道欧阳复在什么位置,这样肓目地跑过去根本帮不上忙。
她应该留在这儿等他,万一他负了伤,万一他被敌人缠住了,她手里有枪,可以帮他脱险。
仅仅一瞬间,楚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
“楚云,你一定要记住,听到我的枪声之后,等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不管再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犹豫,迅速打开小门穿过草坪,到教堂附近的第一接应点,那里会有人提应你。”
楚云的眼前出现了欧阳复饱含叮咛和信任的目光。
她看了看身后的小门,一咬牙,转身向教堂方向跑去。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脚下的枯草和积雪绊着高跟鞋,又滑又难走。白天看着不远的距离,这会走起来,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身后的枪声已经稀疏起来,零星还能听到一两声,并且越离越远。
“不知道欧阳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想着一抬头,教堂尖顶明亮的灯光已经近在眼前了。
楚云听到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她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警惕地向那边看着。
大概是刚才的枪声惊动了教堂里面的人,一大群人正从教堂里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找人的,叫车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正好可以混在人群中离开这里。楚云看看手里的枪,这个时候拿着枪太引人注目了,身上也没有可以藏枪的地方。她蹲下身,就地扒了个坑,把枪埋了起来。

第三十章(5) 楚云开始行动
由于刚才一阵小跑,身体渐渐有了些热量,手脚也灵活多了。她站起身,借着树影的掩护走上小路,沿着路边灌木的阴影往前走,很快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行色匆匆地人群,她混入人群,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再往右转有一家戏院,那儿就是第一接应点。
楚云左右看看,身边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天太黑,又已经接近午夜了,街上的路灯早已熄灭,匆忙赶路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她奇怪的穿着。她小心地选择最黑的地方走,拐过街口,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家戏院。
戏院已经散场了,大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一盏黄色的灯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微弱的光。
楚云没敢冒然走过去,她警惕地观察着戏院前的动静,一连串的疑问涌进大脑,“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接应的人呢?会不会是我记错地方了?”
正当她犹豫不绝、疑虑重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地道的天津话:“这位小姐,您老要车吗?”
楚云吓得差点儿惊叫起来,她猛一回头,一辆人力车正停在她身后,车夫戴着护耳棉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车夫见楚云吓得看着他发呆,用手拍了拍车把又问:“要车吗?”
楚云一眼看到车夫手上戴着的手套,左黑右绿。她惊喜异常,脱口说:“你这手套怎么不是一对儿呀?”
“咳,早起走的太急了,拿错了。”
车夫操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答道,说着抬起了头。
楚云吃惊地张大了嘴吧,帽沿下那张弥勒佛似的脸,不正是陈志元吗?
“还不快上车。”陈志元低喝一声。
“啊? 噢。”
楚云如梦初醒,抬腿上了人力车。
陈志元伸手放下车帘,拉起车就跑。
“等等。”楚云钻出帘子一把抓住陈志元的衣服。
陈志元被拽得往后一仰,脚下一顿双臂用力稳住车子,回头急问:“怎么了?”
“欧阳,欧阳还没来呢,我们得等他一起走。”
陈志元的脸黑得像用了几百年的锅底,他强压着火气说:“我们先走,有人接应他。”说完扭头拉起车就准备走。
“停下。”楚云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不放。
“又怎么了?”陈志元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不行,你没听见刚才枪声那么密?万一他受伤了呢?我要在这儿等他。”说着抬腿就要下车。
陈志元一把摁住她,低吼一声:“呆着别动。”
陈志元的火都快冲到脑门儿了,他看着执拗的楚云,奈着性子说:“楚云,你现在是一名军统特工,不是一个大小姐了,你必须服从上级命令。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必须尽快撤到安全地点,这里马上就会被###,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们都很关心欧阳复的安全,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他,你现在这个样子,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难道你真想被冻死吗?”
他狠狠地瞪着楚云,放下车把,抬手脱下身上的棉袄往楚云身上一扔,“赶紧穿上。”
楚云把棉袄披在身上,两眼仍紧紧地盯着陈志元,揣揣不安地说:“陈副站长,欧阳教官,不会有什么事吧?”
陈志元两眼往上一翻,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他算服了这位楚大小姐了。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比这危险的情况也没困住过他。你刚才也听到了,枪声是在和这儿相反的方向响的,他不会再到这儿来了,这个接应点已经没有用了”。
看着楚云迷惑地样子,陈志元长叹了一声,“欧阳复是故意把敌人引到相反的方向的。他完全可以从容的撤离,可他却冒险开枪故意###自己的位置。他已经违反了军统的纪律,犯了一个专业特工最不应该犯的愚蠢的错误。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
楚云愣怔怔地缩回车里,嘴里喃喃地说:“他在骗我,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陈志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抓起车把,快速地跑起来。心里恨恨地说:“骗你?他把我们都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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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1) 罕见的《梅竹》图
让.路易士在前,欧阳复和高桥正夫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那两个的护卫像两个贴身的影子一样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欧阳复沉稳地走在他们中间,细心地打量着走廊里的布局。他已经详细地研究过这幢房子的里外结构和平面布局,这会儿只是验证一下图纸上标的是否正确。
走廊的方位和图纸上完全一样,书房应该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离大客厅比较远,即使有什么动静客厅那边也不会听见。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就是梅园院子的西边,地图上标着这有一个不大的网球场,紧挨着网球场就是梅园的西院墙,如果行动顺利的话这里是很容易脱身的。
心里反复思量着行动计划的可行性,脸上却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
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让.路易士停了下来,伸手推开身边的一扇雕花木门。脸上堆满了好客的笑容,“二位请进吧,这就书房,这里非常安静,我们可以清清静静地欣赏艺术珍品。”
欧阳复迈步走了进去,高桥正夫转身对两个护卫说了几句话,也走进了书房,其中一个护卫紧跟其后也进了书房,另一个则一闪身站在了门外,像个门神似的一动不动了。
让.路易士看了跟进去的护卫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关上了书房门。
他回身热情地请两位客人坐下,礼貌地问道:“两位要不要喝杯咖啡?”
欧阳复笑着摇了摇头说:“咱们还是书归正传吧,路易士先生,请问您这儿有没有挂画儿的地方?”
“有有有。”
路易士忙不迭地走到书桌旁的墙边,伸手打开了墙上的两盏亮如白昼的射灯,雪白的墙上并排钉着两个挂钩。
欧阳复一看乐了:“路易士先生,您真不愧是古董收藏家,连看画儿的地方都这么地道。”
路易士得意地笑了,说:“叶赫那拉先生,我收藏中国字画很多年了,这里面的门道还是略知一二的。”
欧阳复两道剑眉一挑,“喔?看来路易士先生是个行家喽。那就请您上眼吧。”
说着打开手里的圆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画轴,慢慢地展开,双手端着画轴的两头,小心地挂在墙上。
路易士和高桥正夫顿觉眼前一亮,竟是一幅罕见的《梅竹》图。
路易士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画上,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高桥正夫也屏住了呼吸,痴痴地看着墙上的画,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通,对中国字画酷爱至极,郑板桥的作品在民间流传较多,但多为兰、竹、石,墙上的这幅《梅竹》图实在是极为罕见。
欧阳复微笑着退后两步,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儿。
“板桥先生一生作品颇丰,但因以兰、竹为主,所以赝品也很多。二位都是行家,对板桥先生的字画儿一定不陌生,想必也知道鉴别郑板桥的作品,除了看画儿,看画上的题画可是一大学问。在历代书画家中,郑板桥可算是最喜欢题画的一个了,他的画儿差不多幅幅都有题字儿,有的寥寥数语,有的长篇大论,但都和画儿的内容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这幅《梅竹》图是我们祖上在扬州任上的时候所得,二位请看这上面的题诗,笔趣横生,意尽而止,尽显板桥先生的风格。”
让.路易士和高桥正夫闻言凝神细看,只见几枝含苞欲放的梅花旁斜倚着几枝新竹,竹叶疏朗而丰茂。而在傲立的红梅和亭亭玉立的竹竿的空隙间,巧妙地题着一首诗:一生从未画梅花,不识孤山处士家。今日画梅兼画竹,岁寒心事满烟霞。板桥居士。
让.路易士忙从桌上拿过放大镜,递给高桥正夫,两人一人一个放大镜,趴在画前,看得入了神。书包网 www.61k.com

第三十一章(2) 闪电般出手
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出现在欧阳复眼前,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现在他已经和那个日本护卫并排站在了一条直线上,离高桥正夫仅三步的距离。
欧阳复闪电般的出手了,他右手一抬,一掌击在日本护卫的太阳穴上,那家伙的嘴里只轻微地哼了一声就瘫倒在地上。
仅仅这一声蚊子般的哼声,已经给高桥正夫高度警觉的意识提供了危险的信号,他下意识地直起身,还没来得及回头,脑后一股微风,欧阳复的铁臂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头,右手一挥,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儿弹出的锋利刀尖准确地刺进了他的颈动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高桥正夫已经一命呜呼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欧阳复就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屋里的两个人。下一分钟,他的手已经勒住让.路易士的胳膊,一手捂住他的嘴,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让.路易士吓得拚命地点头,欧阳复慢慢地松开双手,放开了他。
法国人仰着意识不清的脑袋,张着大嘴喘息着,他几乎被吓傻了,根本就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欧阳复把他按坐在椅子上,随手抓起桌上的绣花杯垫儿,塞进他的嘴里,扯下高桥正夫脖子上被血浸湿了的领带,把他的双手反绑在椅背后面。
让.路易士吓得睁大双眼,嘴里发出微弱的唔唔声。
欧阳复冲他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唔唔声立刻停止了。
欧阳复轻轻地走到门边,闪身站在门后,伸手把门拉开一半儿。
门外的日本护卫看见门被缓缓打开,却没人出来,有些奇怪地探进半个身子,说时迟那时快,欧阳复的双臂以迅雷般的速度击上他头部,用力一错,日本护卫的颈椎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无声地倒在欧阳复的手中。
欧阳复把日本人的尸体拖进屋里,关上房门,走到让.路易士的跟前,伸手揪出塞在他嘴里的杯垫儿,和颜悦色的说:“路易士先生,为了不让日本人对你产生怀疑,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路易士惊为神人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明白,我明白。”
欧阳复点点头,重新把杯垫儿塞进他嘴里,嘱咐道:“如果日本人问你,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不用刻意隐瞒。”
法国人感激地点点头。
欧阳复伸手摘下墙上的《梅竹》图,重新卷起放回到圆筒里,往腰间一别,随后脱下日本护卫的黑色大衣穿在自己身上,重新走到门后,慢慢把门拉开一条细缝,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闪身出了书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隐隐约约听到客厅方向传来男女高音混合的声音。
他朝走廊尽头看了看,离那扇窗户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他回手关上书房门,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到窗前,轻轻地打开窗户,身体向上一纵,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十一章(3) 欧阳复遇险
梅园的西边儿没有后院儿那么黑,从欧阳复站着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灯火通明的大门和前院儿五光十色的圣诞树,隔着网球场,院墙外还有一盏路灯。
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这里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黑,但从大门口是绝对看不见这里有人的,日本人只跟进来两个人,已经都被他给干掉了,现在这个院子暂时是很安全的。
“楚云这会儿应该已经出来了,不知道找到那个小门了没有。”欧阳复心里琢磨着。
他决定再等一会儿,多给楚云点儿时间。
借这个时间,他仔细观察着西边的院墙。墙并不高,大概只有一个半人的高度,他只需稍稍用力一纵,就能够到墙顶。墙外那盏路灯离院墙还有一段距离,只要上墙的位置避开路灯的光圈,外面既便有人也不容易发现。
昨天下午他已经侦察好了墙外的环境和路线,唯一不确定的是不知道敌人的位置和人数。他抽出怀里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顺着墙边的阴影移动到网球场后面。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三步两步穿过球场到了西院墙边上,用嘴咬住手枪,看准位置,用力向上一纵,两只手稳稳地扒住了院墙的边缘。他双臂用力,慢慢把头伸出墙外,用胳膊扒住围墙的顶部,鹰一般的目光往墙外仔细搜索着。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南面一棵树干的后面,粗大的树干在路灯的照射下投下一段长长的树影,而树影的根部又伸出一截短小的影子。
欧阳复双眉微皱,顺着树干一转眼,发现树干的边缘清晰地凸出一个穿大衣戴礼帽的轮廓。两个,他嘴角向上一挑,心里有了底。
抬手从嘴里拿下手枪,瞄准那个轮廓,“啪”的一声,一个人影在树后一晃,“啪”,紧接着又一枪,人影应声栽倒在地。旁边短短的影子嗖得缩了回去,欧阳复趴在墙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到一分钟,树后突然人影人闪,“啪啪”二声,子弹朝着欧阳复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几乎就在同时,欧阳复的枪也响了,又一个人影扑到在大树旁边。
欧阳复翻身上墙,轻轻一纵,人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他顺着院墙快速地向大门方向跑了二十多米,闪身躲在一个报亭后面,锐利的双眼在周围扫射着,他已经听见了大门那边的叫喊声,紧接着一个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右手一抬,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接二连三地打在一个个黑影身上,眨眼之间,又有三四个日本宪兵倒了下了。
但同时,敌人也发现了欧阳复的藏身之处,密集的子弹瓢泼似的射了过来。
欧阳复紧贴着报亭,眼睛左右搜索着,发现身边有一个粗粗的铁筒,他飞起一脚踢在铁筒上,铁筒轱轱辘辘地向右边滚去,紧跟着一连串的子弹叮叮当当打在了铁筒上,与此同时,欧阳复转身抠动了板机,两个日本宪兵应声倒地。欧阳复趁机嗖嗖两步,蹿到了左边一棵大树后面,抬手又是两枪,只听对面发出两声“啊”的叫声,枪声立刻稀了下来。
欧阳复一个连翻,趴在另一棵树后,观察着对面。
对面的日本宪兵显然被打怕了,停止了射击,不敢再轻易###目标。
借着黑夜的掩护,欧阳复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后退着,后面是一个丁字路口,只要拐到另一条街上,那里居住密集,比较容易脱身。
就在这个时候,从左边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和成队的日本宪兵哐哐的跑步声。
右边的鬼子像打了###剂似嗷嗷叫了起来,子弹又像雨点般射了过来。
“敌人的增援来的这么快?不能让他们给堵在这儿。”
欧阳复不敢再做停留,往起一跳,迅速向街口跑去,几个箭步就到了街口拐角处,就在他刚要转过街角时,对面正急速赶来的日本宪兵发现了他,一排密集的子弹迎面袭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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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是星期六,没有时间上线,现在再上传一章,星期天就传不了了,请亲们谅解。

第三十二章(1)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天津市郊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儿里,楚云像一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着圈子。
陈志元只穿着一件夹衣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个冒着热气的碗一口一口地喝着开水。他刚才把棉袄给了楚云,一路跑过来也没觉得冷,这会儿坐了这么半天了,身上的热气早散光了,冻得他一个劲儿地喝开水。
他放下碗,看看在眼前转得他眼晕的楚云,想张口叫她别转了,可看她一脸焦炙不安的神情,又把嘴闭上了。
经过了这一晚上,这个大户人家出身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为了今天晚上的行动,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和周密的布置,但他还是对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千金小姐不太放心。原本他是不同意让楚云参加这次行动的,可实在找不出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为此他已经做好了挨欧阳复白眼儿的准备,但欧阳复的表现实在让他匪疑所思。这家伙以往行动时从不关心和他本人行动无关的事情,可这次陈志元明显地感到他极度关心楚云的安全,难道他被眼前这个美得令人炫目的女人给迷住了?
不可能呀!
陈志元太了解欧阳复了,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心肠冷得就像严冬的寒冰。他们在一起合作这么久了,什么漂亮女人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充其量就是个稚嫩的小孔雀,怎么可能让这家伙轻易动心呢。但是他对楚云的确是不一般,从他对楚云的迁就和容忍来看,他们之间一定曾经有过什么渊源。
所以陈志元在经过一系列安排之后,亲自扮做人力车夫在第一接应点接应楚云,不管怎么说,他得对的起在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啊。
他混在一帮人力车夫堆里等在戏园子门口,一直到戏园子散了戏,人都###了,他才不得不拉着车在教堂和戏园子之间溜达。
楚云从教堂方向一过来他就发现她了。她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她身上只穿着那件桃色的紧身晚礼服,在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中如鹤立鸡群。陈志元无论如何没想到她为了不引起怀疑竟然不穿大衣就跑了出来,初冬的午夜,天气寒冷的即使穿着棉袄仍感到透心凉,而她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低领晚装,这件衣服是陈志元亲自给她挑的,那料子薄到什么程度陈志元是再清楚不过了。昏暗的灯光下,楚云的身体明显有些僵硬,估计快冻成冰棍儿了。
陈志元看着眼前虽穿着他那件大棉袄,但只穿一双###的小腿仍裸露在外面的楚云,从心里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量。
“陈副站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楚云实在忍不住了,心急火燎地问。
陈志元没有吭声。
今晚的行动大大出乎他预料,原本计划他们两个都可以从花房小门撤离,所以陈志元把大部分力量安排在教堂这边接应,可欧阳复擅自改变了行动计划,而接应人员又不敢冒然###目标,无法及时接应他。即便欧阳复临时改变撤离梅园的地点,以他的身手,断不至于撤不出来,可他为了把草坪这边的敌人给调走,故意选择了和小门相反的方向,并且开枪把自己###在了大门和后门的敌人之间,这是一个专业特工人员绝不应该犯的愚蠢的错误。可他欧阳复竟然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幸亏他以防万一在那个方向布置了两个人,否则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有回来,难道真遇到什么意外了?

第三十二章(2) 晶莹的泪珠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在外面放哨的特工###地压低嗓音说:“回来了。”
陈志元蹭地站起来,几步来到房门口,院子里很黑,但能清楚地看到大门处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步履缓慢地向屋子走来。
陈志元高高吊起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快步走过去,一拳捶向来人的胸膛,对方身体迅速一闪,他的拳头落了空。
“怎么回事?”陈志元粗黑的双眉骤然紧缩起来,审视地看着欧阳复。
欧阳复若无其事地笑笑说:“你怎么穿这么精神?”
陈志元心里一沉,问道:“他们俩呢?”
“在外面。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日本人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了,很快就会搜到郊外来,这里不能久留。”
“还不是因为等你。” 陈志元没好气地说。
看见欧阳复眯起的眼睛,他无可奈何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把姑奶奶哄到这儿来了,你不回来,她死活不走呀。”
欧阳复的心突然急跳了一下,“人呢?”
“咦?刚才还火上房似的,这会儿怎么没影儿了?“
陈志元说着一扭头,看见楚云正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这边。
欧阳复顺着陈志元的目光抬起头,一眼看见楚云穿着一件破旧的老棉袄裸露着双腿的样子,脸色突然一沉,目光凌厉地看向陈志元:“怎么回事?”
陈志元无辜地耸耸肩膀,把头向楚云一偏:“你问她?”
欧阳复紧锁眉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楚云,回头对陈志元说:“老陈,得赶快离开这儿,天亮以后就不好走了。”
“马上走,放心,前面有人接应咱们,我现在就去安排一下。”
陈志元说着转身朝外面走去。
“等等。”欧阳复突然喊住他。
陈志元一愣,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欧阳复冲他偏了偏头对楚云说:“把棉袄给他。”
楚云二话没说,蹬蹬蹬走过来把棉袄一脱递给了陈志元。
“哎……”陈志元话还没出口,欧阳复单手一挥,就把身上那件厚厚的大衣披在了楚云身上。
楚云双手按住大衣,什么话都没说。
陈志元复杂地看了欧阳复一眼,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门。
黎明前墨一般的夜色里,楚云看不清欧阳复脸上的表情。她忽然感到鼻子一酸,一层薄薄的雾气遮住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伸展着的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着,美丽的双眸撑得圆圆的,生怕有东西掉落下来。
就这么仰着俏丽的脸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格外苍白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把所有的危险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为什么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忠心地守在那儿,以为自己是别人的救世主,以为自己这样做很重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能为你分担责任吗?”
蝴蝶那晶莹透薄的翅膀,终于承受不住越来越重的压力,“啪嗒”,一滴珍珠般大的水珠重重地打落在玉兰花般洁白的面颊上。
欧阳复无语地望着这颗晶莹的泪珠,感到它同时砸在了自己干涸的心里,很湿,很烫,一颗心变得润润的、暖暖的。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的手向上抬了抬,很想替她擦去让他看着心疼的泪珠,可最终还是紧紧地攥成拳头垂落下来。
透过蒙胧的泪眼,楚云心乱如麻地看着眼前这个坚硬得像钢铁一样的男人,任凭成串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下,一个晚上的紧张、不安、担忧、害怕全随着这汹涌的水流倾泻而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三十二章(3) 怅然分手
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欧阳复的心像被猛然抽了一鞭似的###辣的疼。
他犹豫了片刻,随后抬起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楚云的肩膀,平静地望着她微微一笑,“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楚云哽咽着,抬手想擦干这不争气的眼泪,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欧阳复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调侃地说:“快去洗洗吧,都成唱花脸的了。”
楚云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转身跑回了屋里。
看着楚云的身影消失在门里,欧阳复一直挺立的腰背弯了下去,身体剧烈的疼痛使他几乎站立不住,他握紧双拳,调整着呼吸,慢慢地重新站直身体,他的脸更加苍白,一层细细的汗珠布满了紧毅的额头。
今天确实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陈志元事先在那里安排了人接应他,他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当时那一排密集的子弹,他根本来不及躲避,是多年的对敌经验救了他的命。一颗子弹当时就击中了他的右肩,他只是下意识地在倒地时向左边滚了过去,但因为已经受了伤,动作还是慢了一些,又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右肋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身后冲过来两个人,架起他迅速拐入旁边的小胡同,那儿放着事先准备好的人力车,俩人把他往车上一放,拉起车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护快速地撤离了。
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感觉湿漉漉的,一定是刚才给楚云披大衣时又把伤口撕开了。
他没有进屋,他不想让楚云看出他受了伤。
楚云端着一碗开水从屋里走出来,双手端着递到他嘴边。
“天太冷,喝口开水暖暖吧。“
欧阳复舔了舔因失血而干裂的嘴唇,接过楚云手中的粗瓷碗。水很烫,欧阳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滚烫的水顺着喉咙咽下去,一直暖到了心里。
院门开了,陈志元匆匆走进来。
“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好。”欧阳复放下手中的碗。
陈志元担心地看看他,转身对楚云说:“楚云,总部让你马上回去,一会儿你就跟来接应的人走,我和欧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开了。
楚云一愣,呆呆地看着欧阳复,她没想到刚刚重逢马上又要和他分别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欧阳复感觉到了楚云怅然的目光,下意识地回避着向院门走去,楚云默默地跟着他走到门外,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两个人并肩站在漆黑的冬夜里,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寂静中,恍忽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像是有一根细细的丝线在轻轻拉扯着心房,隐隐的生出丝丝缕缕的愁怅与不舍。
两辆人力车无声地停在他们面前,陈志元手扶车把命令式的对欧阳复说:“上车。”
欧阳复没有推辞,抬腿上了车,但就在身体即将落座的时候又迅速探出身来叫道:“楚云。”
几乎就在他叫出声的同时,楚云扑到了车前,一双大眼发光地望着他。
欧阳复强忍着因动作过大引起伤口的剧痛,困难地寻找着合适的语言,“上次训练课的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说完没再看她,冲陈志元说:“走吧。”
车子迅速地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夜里。
楚云怔怔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中没有了那个冷峻的身影,心霎时抽得紧紧的,一丝酸楚涌上心头。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十三章(1) 重回北平
春寒料峭,已是一身春装的楚云轻盈地走出北平火车站的出口,早春的寒气给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俏丽的鼻尖冻得通红。
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人群,平静淡然的表情下掩藏着一颗波澜起伏的心。
两年了,两年前离开北平时的那个满怀国仇家恨、热情稚气的女大学生,现在已经是军统北方行动组的一名正式的情报人员了。
两年不寻常的经历,使楚云改变的不仅仅是稚气的外表,更多的是胆识和毅力。
此刻,她面容平静地站在已经被日本人侵占的北平火车站外,心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她清楚地知道,就在自己身边这些川流不息的人流里,混杂着许多日本人的奸细和便衣特务,她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从容静定地伸手叫住一辆力车,轻轻抬腿上了车,吩咐一声:“去府佑大街。”
“好咧。”人力车夫拉起车子飞快地跑起来。
北平的街道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儿,古老的城墙,街道两旁的店铺,一切似乎都和昨天一样,可楚云眼里总觉着什么地方和过去不一样了,好像少了些什么。车子拐进了一条宽敞的大街,楚云认出这就是通往肖家老宅的府佑大街,快到胡同口的地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一口大铁锅里滚着粘稠的糖浆,一个干净的案板上撒着一层香喷喷的芝麻,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总是边熟练的操作,边大声地吆喝着招揽顾客。他的糖葫芦做的特别好吃,楚云从前放学从这儿路过,时常忍不住买上一串,边走边吃。
楚云睁大眼睛看遍了街道两旁都没有找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她恍然明白了眼前的北平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北平,街道两旁、胡同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卖各种东西的小贩,店铺前出出进进的人流络绎不绝。可眼下,从车站一路过来,楚云没有看到一个卖东西的小贩,街道两旁的店铺到都店门大开,可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进出,整个北平一派萧条的景象。
楚云默默地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一一闪过的商店和行人。
北平变了,变得没有了生气,没有了以往特有的精气神儿。
离肖家老宅越来越近了,楚云的心跳得也越来越急促。
两年了,两年中楚云没有得到一点儿有关肖府的消息,而她自己也是只在刚到长沙的时候给大哥肖亦轩写过一封报平安的家信,从此再没和肖家联系过。但她心里并没有忘记他们,那里曾经是她生活过四年的家,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有曾经给过她真诚爱护和关心的人们,她很爱他们,但却不想因自己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危险和麻烦。
而今天,楚云是肩负着重大使命重新回到肖家来的,她将以肖家大小姐的身份为掩护,在北平建立一个地下情报网,协助北方行动组开展地下对敌斗争。
这是在她经过了二年的训练与实践锻炼和生与死的考验之后,北方行动组交给她的一项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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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章开始, 将进入第三卷 重逢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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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2) 重回北平
“小姐,西菀胡同到了。”车夫大声地提醒着。
“一直往前走。”
“好咧。”
车子稳稳地往前跑着,近了,更近了,那扇熟悉的棕红色的大门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楚云的眼前。青砖的院墙,雕花的门楼,门前那棵粗大的槐树。大门前依然打扫得那么干净,连一片碎纸、一根草屑都没有。
车没有停下来,肖家老宅从楚云的眼前一点儿一点儿地移了过去,渐渐离远了。
“停车。”楚云叫住车夫。
“吱”的一声,车夫刹住了车。
“到了?”
“到了。”
楚云下了车,把车钱给了车夫。
看着人力车跑得看不见了,楚云这才提起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箱转身往回走。
胡同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楚云心里一阵阵感到不安。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情忐忑地站在红漆大门前,不知道两年后的今天,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家时,迎接她的将会是些什么样的表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拿起门上的大铜环,重重地拍了下去。
“来了。”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
“请问您找谁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秦大爷,是我,我是楚云。”
“楚…,楚云?大小姐?是大小姐?”
“是我,秦大爷。”楚云微微一笑。
“大小姐,真是大小姐!您看我这眼睛花的,连大小姐都没认出来。”
看门的秦大爷慌忙拉开大门,激动得手直打哆嗦。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自从老爷太太走了以后,这个家呀,都不像个家样了。这下可好了,您回来了,肖家又该兴旺了。”
“家里人都好吗?”楚云关心地问。
“哎,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可怎么说呢。”
楚云嘎噔一下,刚要再问,门里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秦大爷,您这是跟谁说话呢?少奶奶不是吩咐过,街面儿上乱,没事儿别开大门吗?”
“跟谁说话?你看看我跟谁说话呢。”秦大爷咣当一声把大门全部打开,###地对小丫头说:“还不快去回话儿,大小姐回来了。”
小丫头大睁着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楚云,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扭头就往院子里跑。
“毛手毛脚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大小姐您千万别见怪,现如今是少奶奶和三太太当家,俩人儿一对棉花耳朵,惯得这些丫头没规没矩的,哪象太太和二太太那会儿,咳! 哎哟,您看看我,光顾着高兴了,让您一直跟这儿站着,快,快把行李给我,我送您进去。”
“不用了秦大爷,这箱子不沉,我自己来。”
“那哪儿成啊,您是大小姐,哪能让您自个儿拿行李,没这规矩不是。”说着硬从楚云手里抢过皮箱。
楚云也没和他争,跟在后面往院子里走,忍不住又问:“二太太怎么不管事儿了?以前不都是二太太管家吗?”
“哎!甭提了,自从老爷太太走了以后,二太太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成天价一句话也没有,后来干脆在屋里供了尊菩萨,整天吃斋念佛,什么事儿也不管了。”
“怎么会这样?”
“可说是呢!多干练个人那,精气神儿没有,整个人都抽抽了,不行喽。”
楚云听着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第三十四章(1) 再进肖家
绕过中厅,沿着游廊往后走,刚拐过一个花砖拱门,迎面碰上了正急急忙忙走来的一群人。
楚云停下脚步,凝神细看,只见一群丫环仆从簇拥着两个身穿锦锻旗袍的女人已经离她很近了。两个女人骤一见到她,惊喜地对看了一眼,穿淡绿色旗袍较年轻的女人急步上前,一手抓住楚云的一支胳膊,激动地说:“云妹妹,真是云妹妹,三姨娘您快看,真是云妹妹回来了。”
年龄较长的女人也紧走几步来到楚云身边,一双秀丽的大眼睛欣喜异常地看着她,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地说:“老天保佑,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心里忽然感到一丝酸楚,一股暖流热热地流遍楚云的全身。
她亲热地叫了声:“大嫂。”
又轻轻地蹲身一福:“三姨娘。”
“哎。”
“快起来。”
两个女人一手抹着眼角的泪花,一手慌忙搀起楚云。
三姨太柳心茹一面用手帕擦着满脸的泪,一面急忙吩咐丫环:“快,快去把东跨院儿收拾收拾,把大小姐的东西拿过去,再看看还缺什么不缺,缺了赶紧上我那儿拿去。”
楚云一听赶忙说:“三姨娘,就别那么麻烦了,反正就是我一个人住,随便收拾间客房就行了。”
柳心茹一听:“那哪儿行,你是咱肖家的大小姐,好不容易回家来了,哪儿能住客房呢?哪怕住一天,也得让你舒舒服服地住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呸呸,瞧我这乌鸦嘴,这回回来说什么也不能再走了。”
楚云笑着说:“只要姨娘和大嫂不嫌弃我,这回我可就长住了。”
“妹妹快别这么说,你这不是着姨娘难过吗。你这一走两年多,家里人都掂记死了,天天儿盼着你回来呢。”大少奶奶看柳心茹眼圈儿又红了,赶紧接过来说。
“是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又兵荒马乱的。”柳心茹有些哽咽地说。
“其实一点儿都不麻烦,呆会儿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自打你走后,你大哥就嘱咐我天天派人去打扫,你用的那些东西呀,摆设呀,件件都没动,跟你在家的时候一模一样。你大哥说了,说不定哪天你就回来了,还真让他给说着了。”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拥着楚云边说边走,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小巧的院子里,两间正房,两间偏房,不大的院落里种满了各种植物,有些早春的花已经绽开了笑脸。
柳心茹看楚云新奇地打量着这个院子,笑着说:“看着眼生吧?这就是原先大少爷和二少爷小时候跟先生读书的院子,后来上了学堂,就一直闲着没用,你在家的时候这儿一直是锁着的。”
楚云恍然大悟地说:“噢,我说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小巧的院子呢。”
大少奶奶掩着嘴笑道:“这是我跟三姨娘硬跟你大哥要来的。家里现在人少,大厅里整天冷冷清清的,再说,那是他们爷们儿用的地方,我们成天呆在那儿也不习惯。可两个人总得有个地方呆不是,就看上这个院子了。”
“唉,谁让咱们是两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呀,只能相互帮衬着。”柳心茹无可奈何自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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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2) 再进肖家
正说笑着,楚云敏感地觉出身后似乎有些异样,下意识回头一看,正碰上一双水汪汪、怯生生的大眼睛,楚云心里一颤,脱口叫道:“亦婕。”
门口站着的正是肖慕凡最小的女儿肖亦婕。
肖亦婕那永远单薄瘦弱的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厚厚的长棉袍,短短的齐耳齐眉的学生头,异常清秀的瓜子脸上一张樱桃小嘴紧紧的抿着,长长的睫毛忽地垂下来,羞怯而紧张地颤动着。
柳心茹疼爱地招手叫道:“婕儿,快过来见见云姐姐。”
肖亦婕这才微低着头,轻轻地走过来靠在母亲身旁,蹲身行了个礼,怯怯地叫了声:“云姐姐。”
“小妹。”
楚云心头一热,伸手拉住了她紧张地扭在一起的小手。
“这丫头,看见自家姐妹也这么害羞,将来要是嫁到婆家去,这头还不得贴到地上去。”大少奶奶亲昵地打趣道。
“大嫂。”
亦婕的脸更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婕儿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怕羞,让大小姐见笑了。”
柳心茹怜惜地看着女儿微笑着说。
“三姨娘,您还是叫我云儿吧。别再叫大小姐了,我不是亦婕的姐姐吗?”
柳心茹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她双手捧住女儿和楚云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声音有些沙哑地叫了声:“云儿。”
“哎”楚云清脆地回答。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肖亦婕也从母亲的肩上抬起头抿着嘴悄悄地笑了。
大少奶奶感叹地对楚云说:“妹妹你回来了,真好!这个家好长时间都没有笑声了。”
“是啊!”
柳心茹也无限感慨地说。
肖亦婕轻轻地推了推母亲,小声地说:“妈,怎么不让云姐姐进屋里坐呀?”
“你看看你看看,光顾着高兴了,这半天都在院儿里站着了。快进屋云儿,进屋休息休息,走了一路,早累了吧?”
柳心茹如梦方醒,慌忙拉着楚云往屋里走,大少奶奶和肖亦婕相对一笑,也随后跟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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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跨院儿,自楚云随母亲嫁到肖家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这是肖慕凡特意安排的,因为这儿离肖慕凡和董雅清居住的院子最近,方便她们母女见面。
当初楚云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时曾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阳光充足的院子里铺满了青翠的草坪,院子中间有一个小巧的花坛,开满了争奇斗艳的鲜花,白色的吊椅、白色的圆桌摆置在碧绿的草地中间,仿若一幅美丽的欧州风情画。
楚云轻轻###着精致洁白,一尘不染的吊椅,慢慢地坐下,吊椅缓缓地摇动起来。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她在这儿渡过了四年的快乐时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浸满了母亲和继父对她的爱。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白色雕花圆桌和圆椅上,恍忽中好像看到母亲正闲适地坐在圆桌旁微笑地看着自己。
她阖上眼帘,感受着母亲充满慈爱的目光,久久不敢张开。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十五章(1) 手足情深
良久,楚云慢慢睁开眼睛,而且越睁越大,一张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楚云睁大的双眼中隐隐闪动的泪光,肖亦轩含笑的眼中充满了对这个异姓妹妹的疼惜。
他是在公司里接到妻子告诉他楚云回家来的电话的,几乎是一分钟都没有停留,他放下电话就直接坐车回了家,就好像稍晚一点儿楚云就会再次离开一样。
进了家门,从看门的秦大爷嘴里再次证实了楚云已经回来的消息,他心里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听秦大爷说大少奶奶和三姨太依旧把楚云安排在东跨院儿住,他不再接着听秦大爷继续的唠唠叨叨,直接奔了东跨院儿。
原以为院子里必定是热热闹闹的,谁知到了院门口也没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
肖亦轩不禁又开始疑心自己听错了消息。他轻轻地推开院门,绕过门前的影壁,眼前的情景让他抑制不住地绽开了笑颜。
绿莹莹的草芽间一架白色的吊椅在微微地晃动着,吊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妙龄女郎,椭圆形俏丽的脸庞微微仰起,弯而细的柳眉下,一双轮廓优美的大眼睛微阖着,温暖的阳光柔柔地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喜悦从心底一波一波地往外涌。
肖亦轩仿佛看到了6年前初进家门时那个让人一看就感到愉快的美丽少女。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疼爱地看着她。
楚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圈泛起淡淡的红晕。眼前这张宁静微笑的面孔使她想起二年前离家的那一天,大哥也是这么微笑着送她走出家门的,虽然眼底包含着深深的担忧,但他没有说,只是这样静静地微笑着,仿佛只是送她到不远的外婆家小住。
“大哥……”
楚云的声音有些沙哑。
肖亦轩点了点头,依然微笑着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责备地说:“才刚立春,穿这么少坐在院子里,小心着凉。”
楚云也笑了,不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松地享受着这浓浓的亲情。
肖亦轩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止住正在晃动的吊椅,命令地说:“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快回屋去。”
楚云顽皮的笑着,依依不舍地从吊椅上站起来,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回家真好。”
肖亦轩心中的喜悦在不断地增大,眼里溢满了疼爱和宠溺。
兄妹二人并肩走进正房的屋里,这是一个里外两大间的套间,里间是楚云的卧室,外间是书房兼客厅。楚云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亲切熟悉的环境,屋子里窗明几净,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俱摆设,一桌一椅,就连床上的被褥,床头上没看完的小说,都和她在时一模一样。她走到书桌前,轻轻地###着桌上的一本本书,那是她临走前学校发的课本,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的一角,用了四年的台灯,粉白色的瓷釉发出洁净的光泽,台灯旁边有一支浅紫色的发夹,那是她临走那天顺手放在那里的,如今依然静静的躺在那儿,仿佛她昨天还住在这间屋子里。

第三十五章(2) 手足情深
楚云伸手拿起这支发夹,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谢谢大哥!”
“谢我什么?”肖亦轩有些不解地问。
“这一切。”楚云看着眼前的一切由衷地说。
肖亦轩看着洁净敞亮的房间,也颇为满意地说:“那你可谢错人了,这都是三姨娘和你大嫂打理的,没我什么事儿。”
随即又皱了下眉头说:“就是潮气太重了,毕竟一冬天没生过火,有些阴冷,呆会儿让人多放两盆炭火,驱驱寒气。”
见楚云默默不语,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肖亦轩心里的波澜也随之一涌。
“还记得你临走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楚云默默地点点头。
肖亦轩欣慰地笑了,目光平静地望着她说:“现在我还是这句话:楚云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不管你走到哪儿,做什么,累了,倦了,就回家来,家里人随时等着你回来。”
“大哥!”
楚云哽咽着,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肖亦轩的眼眶也潮湿了,他抚慰地揉了揉楚云的头发,声音喑哑地说:“傻丫头,都回家了还哭什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着他故作轻松地环顾四周,说:“这屋里怎么没人?人都哪儿去了?”
“咱们俩不是人吗?”
楚云噙着眼花调皮地说。
肖亦轩轻轻地瞪了她一眼,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这屋里没安排人吗?你大嫂怎么也不在?”
楚云赶忙解释说:“不怪大嫂,是我自己跑来的。三姨娘和大嫂让我在那边院儿里先休息,说是等这边收拾好了再送我过来。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就自己偷偷溜来了。你看,这屋里屋外都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人可不就走了呗。”
肖亦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呀,让你休息你不休息,连个外套也不穿就跑过来,乍暖还寒,小风还硬着呢。”
正说着,门口响起一个女人的清脆声音。
“哟,还真在这儿呢。不要怎么说主仆连心呢,还是你这丫头知道她的脾性。”
话到人到,大少奶奶一阵风似的已经来到楚云和肖亦轩的面前。
“我说云妹妹,你可把我们给急死了,这还没错眼珠呢,人就不见了。赶情自个儿跑这儿来了,连件外衣也不穿,这要是冻病了可怎么好。”
说着忙不叠的把手里拿着的外套给楚云披在身上。转过头来对亦轩说:“你回来的可真快。刚找不着云妹妹了,急得我跟三姨娘什么似的,赶紧给你打电话,说你已经走了,没承想这么快就到家了。”
肖亦轩笑着说:“这么个大活人,哪儿能说不见就不见了,找找不就行了。”
“找了,可院子都没找着人,也没穿外衣,能上哪儿呢?正巧丁香回来了,说一准儿是回东跨院儿了,这才赶紧过来,还真在这儿。”
扭头冲门口招手道:“怎么还不进来,才还激动的什么似的,这会儿倒扭捏起来了。”
楚云和肖亦轩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两个端着火盆的丫环,而其中一个正是丁香。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六章(1) 喜悦的心情
“丁香。”
楚云眼眶一热,几步上前拉住丁香的胳膊。
“小姐。”
丁香呜咽地叫道,忍了半天的眼泪劈里啪啦掉了下来。
“快放下。”楚云伸手接过火盆放在一边,回身抱住丁香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
“快让我看看,变样了没有?”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丁香呜呜地哭出了声。
“傻丫头,怎么还这么爱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楚云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泪。
“都两年了,老也不回来,还以为把我们给忘了呢。”丁香接过手帕,抽抽嗒嗒地说。
“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不然还不得被你的眼泪给淹死。”
屋里的人都笑了,丁香用手帕捂着脸,臊得抬不起头来。
楚云含笑看着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离开北平两年,她最惦记的就是丁香。在肖家生活了四年,丁香是她最忠实的朋友和姐妹,四年里她们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在这个关系复杂的大家庭里,楚云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地位中,难免会有一些闲言碎语在下人们中间传播。楚云知道,丁香为此受了不少的委屈,但她都自己忍着,从不向楚云诉苦。离开北平的时候,虽然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可自己前途茫茫,实在不敢带着她去冒险,只好把她留在肖家。
临行前,大哥问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楚云说出了四年中唯一的一次请求,请大哥帮她照顾丁香,合适的时候,帮她找个好人家。她把自己的几件手饰交给大哥,请大哥在丁香出嫁的时候给她当嫁妆。
两年多紧张惊险的日子里,楚云时常会想起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猜想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可自回到肖家后,她的眼中始终没有看到丁香的身影,虽然心里的疑问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但在没有见到大哥之前,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现在看见丁香全须全影的站在她面前,心里的喜悦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看到楚云开心的样子,肖亦轩真是从心里感到高兴。自从父亲和继母双双遇难之后,他从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他的脸上始终含着笑意,声音愉快地说:“人已经在这儿了,我可就算是完璧归赵了。”
“谢谢,谢谢大哥大嫂。”楚云发自内心的感激。
大少奶奶看看着丈夫脸上那久违了的笑容,也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忙接过话来说:“妹妹你这就见外了,这还用得着谢呀。你大哥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照顾好丁香,我就没敢往别处派,干脆就留在自己身边儿了。话说回来,这丫头可真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能干,可帮了我不少的忙呢,要不是你回来了,我还真舍不得她呢。她对你呀,那可真是忠心耿耿,瞧见院子里你最喜欢的那几盆花和那棵白玉兰了吗?见天都是她亲自来浇水、伺弄,别人谁都不让碰,生怕伺弄不好死了。前半年有个挺不错的人家,本想着给她张罗张罗,可她说死不愿意,非要呆在府里等你回来。”

第三十六章(2) 喜悦的心情
“真是个傻丫头,有好人家为什么不嫁呢?”楚云疼惜的责备道。
丁香擦着满脸的泪,小脸一绷说:“小姐还比我大呢,不是也没嫁人吗?干吗非让我嫁?”
楚云一听乐了,伸手一点她的头,“这小丫头片子,刚回来就跟我叫板,还反了你了。”
大少奶奶也乐了,“早听说你们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我还不信呢,今儿个我可真信了。丁香这丫头说的没错,妹妹,这两年在外头有合适的人了吗?要是还没有,就交给嫂子吧,嫂子保证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
丁香一听来了精神,拍着手说:“好好好,大少奶奶您赶紧的,省得小姐一天到晚老盯着别人。”
“大嫂,人家刚回来,板凳还没坐热乎呢,就又想把人家往外赶呀?大嫂要是嫌弃我,那我还是现在就赶紧走吧,省得你们再麻烦。”
楚云徉装生气地要往外走,大少奶奶赶紧一把拉住她说:“妹妹可千万别生气,我这哪儿是嫌弃妹妹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一辈子不出嫁的女人?我知道,现如今都时兴婚姻自主,等你有了看上眼的,嫂子再给你张罗去,这总行了吧?”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大少奶奶环顾着屋子四周说:“行了,过来就过来吧,这屋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潮,好些日子没住人了,一半天儿也缓不过来。再加两盆炭火烘烘兴许能好点,等多住两天,有了人气儿了,自然就好了。”
“不潮,大嫂,你就别操心了。在长沙躲日本人飞机的时候,防空洞里那才叫潮呢,照样一呆就两三天。家里已经跟天堂一样了,这点潮算什么。”
楚云非常满意地说。
“唉,这两年你可吃了不少苦吧?一个女孩子家,可再别出去瞎跑了,兵荒马乱的,还是家里最安全。”
肖亦轩一直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们,这时候###来说:“云儿刚到家,一定早就累了,咱们先回去吧,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息休息。”
大少奶奶一听笑道:“可不是嘛,坐了一夜的火车,能不累吗?刚才让她休息就没休息,这会儿在自己屋里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就随着丈夫往外走,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小丫环,一拍脑门儿说:“瞧我这记性,来,快过来。”
回头对楚云说:“这是秋月,今年15了,人还机灵,先让她跟着你吧,明儿我再给你挑两个人来。”
“大嫂”,楚云赶忙叫住她。
“大嫂,有丁香跟着我就行了,千万别再送人来了。您也知道,我一向不习惯让人伺候。”
“那怎么行,丁香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呀。这么大个院子,也总得有人干些粗活啊。你看看咱家各院儿,哪个不得四五个丫环。”
“嫂子!”楚云真有些急了。
“她要是不想要,就别免强她了。你忘了,当初这院儿里也就只有丁香和陈妈两个人。”肖亦轩开口说话了。
“可当初是因为老爷、太太在,也就由着她了。现在老爷太太都不在了,咱们不能再委屈了云妹妹呀。”
“嫂子。”楚云亲热地叫道,上前搂住大少奶奶的肩膀。
“嫂子的心意我都明白,秋月我就收下了,一来这院子丁香一个人的确收拾不过来,二来我不在家时也有人跟她做个伴。以后真要有什么需要,我再跟嫂子要人,您看这样行吗?”
“我看就这样吧。屋里有两个丫头也就行了,回头你找两个本份些的,隔三差五来收拾收拾,就不用单给这院子派人了。”
肖亦轩知道楚云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的人,就替她作了主。
大少奶奶看楚云执意不要,也就不再坚持,嘱咐了秋月几句,就和丈夫一起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火盆里的炭烧得通红通红的,间或发出劈啪的声音。楚云和丁香互相望望,又看看有些###和忐忑的秋月,会心地笑了。

第三十七章(1) 在雷区跳舞
就这样,楚云以肖家大小姐的身份在肖府住了下来。沉寂了许久的肖家老宅也因为楚云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最初的几天,楚云忙着联络亲朋故友,很少有时间呆在家里。她像走马灯似的挨个拜访以前的同学和亲友,以她特有的社交能力和魅力很快结识了一些伪政府的新贵。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频繁的参加各种聚会和宴请,家里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把个丁香忙得不亦乐乎。
白天如果没有约会,她就拽着大少奶奶、三姨太和亦婕一起去逛街买东西,上茶馆喝茶,去咖啡厅喝咖啡。这三位女士平时很少到这些地方来,尤其是三姨太柳心茹,来肖家这二十几多年来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茶馆、饭店,就是北平最热闹的商业街,她也统共没去过几回。这些日子被楚云生拉活拽地拽着跑,着实是开了眼了。
她们逛遍了北平城的大街小巷,连平时最记不住路的肖亦婕,都能清楚地说出北平城的大致布局了。
晚上,如果楚云不去夜总会跳舞,就必定拉着她们去戏院听戏或是去看电影。大少奶奶素来就最喜欢看戏,可家里平时根本没人陪她去戏院,只能是逢年过节,家里头请戏班子来,或者亲戚朋友婚丧嫁娶,才能看上那么几出。这二年小日本来,家里冷清,亲戚们也都不敢太张扬,就更没有戏看了。这段时间有楚云陪着,隔三差五地就去看一场戏,各种门派、名角的戏看了个遍,真是过足了戏瘾。
其实这些人里最开心的还是肖亦婕。这姑娘生性腼腆,性格十分内向。从小在家里,大哥二哥都比她大得多,没人和她交流。在学校里,虽然不爱说话,可总还有一两个朋友。可从日本人来了之后,她就没敢再去上学,连唯一的两个朋友也失去了联系。自打楚云回来以后,天天拽着她逛街、看戏,只要有朋友到家里来,楚云必定会让丁香去请她过去,渐渐地也结识了一些新朋友,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长期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院子里经常能听到她银玲般的笑声,这一切都令三太太柳心茹欣喜万分。
就在这些表面活动的掩护下,楚云不动声色地为联络站的建立做好了一切准备。
经过再三权衡,她决定把电台位置就设在新大都夜总会的旁边。这里地处闹市,白天人流如潮,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到了晚上,灯红酒绿,歌舞生平,一直持续到半夜。把电台设在这儿,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总部批准了她的计划。很快在新大都夜色总会的旁边,新开了一家门脸很小的烟酒杂货店,店主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每天一大早就开门营业,夜里直到隔壁夜总会寂静下来,才关门上板。
除了这个联络点,她还在各个方向设置了几个接应点。这些天她以逛街为由,走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精心挑选了几个地点,把联络点像蛛网一样撒在北平的东南西北。
按照军统的北方行动组的规定,所有的站点都必须是单线联系。而楚云只从烟酒店老板那儿接受任务,再通过他把情报或行动计划上交或传达下去。
在楚云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常常想起欧阳复在特训班上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这是在敌占区工作,是在雷区跳舞,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每一个情报网内的特工,手里都攥着几个甚至几十个同志的生命,它需要最快的反应,最强的责任心。”
如今,当她独自一人在遍布日本鬼子的敌占区开展工作时,欧阳复的这些话像警钟一样不时地在她耳边响起。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十八章 如何面对大哥
日子在楚云看似悠闲,实则紧张的忙碌中一天天飞快地过去,转眼她回到北平已经三个月了。这段时间,为了配合前线的的抗日声势,北方行动组加大了对敌人的打击力度,楚云也几次接到了掩护他们行动的任务。由于布置周密,纪律严谨,她出色地完成了几次艰巨重要的任务,受到了军统总部的嘉奖。
这天晚上,楚云从夜总会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她下了车,用力拍了拍大门上的铜环,门随即打开了。楚云感到有些惊讶,秦大爷有些耳背,往常都要敲好几下他才听得见,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开门了?
跨进大门,迎面看到了大哥那张亲切温和的笑脸。
“大哥。”楚云也笑了。
“还以为是秦大爷的耳朵突然好了呢,原来是你。”
肖亦轩笑着指了指门房,楚云探头往里一看,秦大爷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儿呢。她一伸舌头缩了回来,歉意地说:“难为他老人家了,这么晚了还给我等门。”
肖亦轩微笑着说:“他老人家乐意着呢。刚才我说替他等他都不让。”
楚云走进屋里,轻轻推了推秦大爷的肩膀,叫道:“大爷,秦大爷。”
秦大爷激灵一下抬起头,嘴里说着:“来了,来了。”就要往外走。
楚云一把拉住他,“秦大爷,我已经进来了,您老快去睡觉吧。”
“啊?哟,您已经回来了,我怎么没听见敲门呢?”
“大哥给我开的门。您这么大岁数了,以后别再给我等门了,回头我让丁香来,您早点休息吧。”
“不用不用,千万别让她来。刚大少爷还要替我,我都没让。上岁数了,没觉。天天儿跟这儿坐着,早休息够了。得,您回来了,那我就去睡了,您也赶快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哎。”楚云答应着退了出来。
转过身看见大哥还站在院子里等她。心情十分复杂地走上前,没有解释,也没有说其它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肖亦轩也对她笑笑,转身陪她往回走。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听着蟋蟀的叫声。静谧的夜色里,初夏的微风轻轻吹拂着,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安详。
来到东跨院的门口,楚云犹豫着停下脚步,开口叫道:“大哥……”
肖亦轩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脸色凝重地望着她说:“云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你要向我保证注意自己的安全。”
楚云无语地望着肖亦轩,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从她回到这个家至今,肖亦轩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她,关心着她,没有对她这些反常的行为提出过一次质疑。但楚云心里清楚,她必须跟大哥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大哥一定会感到不安的。可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和理由来解释自己这种突然的改变。这件事情已经折磨了她很久了,直到今夜,在进门看到肖亦轩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她再也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了。
而此刻,面对大哥的信认和宽容,楚云彻底无语了。虽然她是绝对信认大哥的,但她什么都不能说,而其它无意义的话,也根本无需说。她只能深深地点着头,郑重地说:“我会的。”
肖亦轩宽慰地笑了,温和地说:“很晚了,早点儿休息吧。”说完转身往回走了。
楚云默默地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柔和的夜色里,才转身进了院门。

第三十九章(1) 新的任务
楚云伸手推###门,屋子里亮着灯,小丫环秋月趴在桌边已经睡着了。
楚云上前轻轻地推了推她,看她一脸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怎么坐在这儿睡觉?小心着凉。”顺上拿了一件上衣披在她只穿着一件短袖小褂的身上。
“大小姐回来了,丁香姐姐让我守在这儿的。”
秋月睡眼惺松臆臆怔怔地说。
“丁香呢?”
“丁香姐姐给您做宵夜去了。”
“这么晚了还做什么宵夜。”楚云皱了皱眉头说。
“就是因为晚了才做宵夜呢,晚饭就没吃多少,又一直跳到现在,不饿才怪呢。”
丁香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扭脸对秋月说:“快去睡吧。”
“噢。”秋月答应着,揉着眼睛出去了。
丁香麻利地往脸盆里倒好水,冲着一脸疲惫的楚云说:“快洗洗,吃点东西赶快休息吧。”
楚云洗了脸,擦着手对她说:“你了不用跟这儿守着啦,快去睡吧。”
“那你可别忘了吃啊!”
“放心吧,我还真饿了,忘不了。”
丁香这才放心地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楚云立刻走过去把门插上,重新回到桌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小卷紧紧卷着的钱来,这是她刚才在杂货店买东西时老板娘找给她的零钱。
她慢慢把钱展开,发现最里面裹着一张小纸条,她拿起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看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楚云把纸条平摊在桌上,拿起一铅笔在一张纸上开始破译密码,这种数字密码是楚云在特训班受训时所学的几种密码中比较简单的一种,很快,一行文字出现在纸上:一月内处决申一初。
楚云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着,把两张纸一起点燃,看着它们渐渐燃烧,直到全部化为灰烬。
转头看到丁香放在桌子上的宵夜,伸手掀开碗盖,是一碗鸡汤馄饨,汤面上漂着碧绿的葱花和香菜,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看着这香喷喷的馄饨,还真觉得饿了。她拿起放在盘里的勺子,盛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不由得连连点头:丁香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一边慢慢地吃着馄饨,一边在心里思量着这个任务的份量。
申一初,日本人最新任命的警察局长,上任还不到半年,就配合宪兵队抓捕了大批的抗日嫌疑分子,其中大部分是无辜的北平市民,原有的监狱早已人满患,不得不临时增加了几处看押的。为了博取新主子的欢心,他极端残暴地对被捕人员施用酷刑,逼迫他们招供,杀害了许多抗日志士和无辜的老百姓。而他本人,因上任以来政绩突出,受到了日本人的嘉奖和格外器重。
现在在北平,只要一提起申一初,没有人不咬牙切齿的。
要想除掉这个罪大恶极的大汉奸,必须先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可这谈何容易啊!
楚云放下汤勺,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个小记事本,上面记着她在北平的所有亲戚和朋友的住址和电话,其中有几个是她新近认识的政府官员的眷属。楚云盯着这几个电话号码,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行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九章(2) 新的任务
6月24日,也就是楚云接到命令的半个月后。从一大早起床,楚云的两个眼皮就一直一跳一跳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阵发慌,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这天,是北方行动组处决申一初的日子。
这半个月来,楚云天天和那些小姐、太太、姨太太们泡在一起,看戏、逛街、下馆子、跳舞、打麻将,能玩儿的都玩遍了,终于找到了接近申一初的最好时机。
那时候,北平有一个唱京剧花旦的名伶,名字叫小云秋,年方二八,嗓音甜润,扮相俊俏可人,在当时的梨园行初露头角。
申一初在一次朋友家的堂会上见到她,立刻就被迷得晕头转向。这个申一初是个出了名的大色棍,已经娶了七房姨太太,还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自从认识了小云秋,又一头扎进了温柔乡,乐不思蜀了。
他在南城给小云秋买了一套两进的四合院儿,把她包养起来,小云秋也吧不得有警察局长做靠山,俩人一拍即合。
但楚云经边侦察,发现申一初并不是每天去小云秋那儿,而且去的时间也不定,根本无法下手。
但一次在麻将桌上,楚云意外地获悉,6月24日是小云秋的生日,梨园界一些好事之徒准备在她家里给她作寿,还准备搭个戏台子。申一初答应小云秋到时一定会去参加,许多人为了巴结申一初,也都准备去送礼。
楚云立刻通知联络站的其它成员,严密监视小云秋的住宅,很快,消息得到证实,小云秋家这几日正忙着搭戏台,热闹的很。
楚云迅速向总部做了汇报,建议在6月24日上午申一初到达小云秋家的时候动手。
总部很快批准了她的计划,指示她布置好接应工作,但严禁她本人参加这次行动。
楚云深知这次行动意义重大。
除掉申一初,对日本人来说是斩掉了一条得力的臂膀,日本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事后日本人会很快封锁道路,关闭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查。一定要赶在日本人还没行动之前把刺杀人员安全地送出城去。
对此,楚云做了周密的安排,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到时那一声枪响了。
可楚云不知什么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免强熬到9点钟,她再也坐不住了,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拖拽着她,她霍地站起身,迅速换上一件普通的棉布旗袍和平底布鞋,一头乌云般的卷发编成两条粗粗的发辫垂在身后,趁两个小丫头不注意,悄悄地出了院门,直奔大门而去。
坐在人力车上,楚云的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早就做好的计划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一一闪过。
小云秋家的地形她早已烂熟于心,门前的那条街属于北平胡同中较宽的那种,除了相邻的几个院子,还有两三家不大的店铺,大都是经营日用百货之类的。
小云秋家斜对面是一条十分窄小胡同的胡同口,穿过这个小胡同是一条比她家门前还要宽的另一条街,从这条街往北就可以直奔城市门了。
所有的环节都已经安排妥当,楚云找不出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申一初平时到小云秋家来,总是随身带着四个马弁,这次给相好的做生日,他肯定不敢惊动日本人, 最多也就再派几个没用的警察来。可他那四个马弁,据说身手可不一般,总部决定派两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来执行这次任务,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第四十章(1) 严厉的目光
人力车渐渐接近了小云秋家的胡同口,这时候有好几辆人力车快速地超过楚云她们的车跑进了胡同,楚云猜想,这些人大概都是来给小云秋祝寿的。
楚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接近十点了。胡同里依然很平静,看来申一初还没有来。小云秋家在这条街靠里一点儿,她吩咐车夫把车拉进胡同,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跑。
一进胡同,楚云就看见小云秋家门口停着好几辆人力车,靠前一点儿还停着两辆小轿车,显然今天人来的还不少。
人力车离那个门口越来越近了,楚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她布置在小胡同口负责掩护的修鞋摊子,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埋头修着皮鞋,旁边靠墙放着两辆自行车。
一直摆在街边的一个卖豆浆火烧的小摊子正在做着生意,摊子前坐着两个人正在喝着豆浆,一个人力车夫脸朝街坐在摊子前大口的吃着火烧。
楚云吩咐车夫把车停在离小云秋家不远的一个杂货店门口,她下了车,站在台阶上装着打量门口柜台上摆着的一绺一绺的各色丝线。
这时,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胡同口驶了过来,左右车门的踏板上各站着一个穿黑色警服挎着盒子炮的马弁。汽车“嘎”的一声停在小云秋家的门口,马弁拉开车门,从车里钻出一个油光满面的黑胖子,楚云一眼认出这就是被北平人切齿痛恨的警察局长申一初。
紧跟着申一初从车里出来的另外两个马弁,目光阴冷地往周围扫了扫,吓得门边的几个车夫低头缩脖连大气都不敢出。
申一初径直地往小云秋家走去,四个马弁两前两后随着他往里走。
就在申一初钻出车门的同时,楚云眼角的余光扫见豆浆摊的小老板闪电般地从怀里掏出两把驳克枪,双手举枪扣动了扳机,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瓢泼似的扫向正对着的申一初,申一初的身体在密集的弹雨中只抽动了几下就不动了。而就在同一时刻,门口几个等人的车夫中有人一跃起,红色的火舌呼啸着扑向申一初身后的两个马弁,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两人仰面飞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两个马弁反应确实很快,在枪响的一刹那已经迅速拔出了手枪朝着豆浆摊的方向射来,但毕竟晚了一拍,还没等他们扣动板机,小老板手枪里剩下的子弹已经毫不吝惜地全部招呼到了他俩身上。
像一阵狂风扫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四具弹痕累累的尸体已经横陈在了小云秋家门前。几个车夫和豆浆摊上的顾客,全都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几乎吓晕过去了。
两个杀手迅速走到申一初跟前,伸手一摸他的颈动脉,确认他已经断气了。豆浆摊小老板把头一摆,扮做车夫的搭档甩掉驳壳枪,几步蹿到小胡同口,抄起靠在墙边的自行车,一个飞跃上了车,转眼就没了踪影。小老板也随即扔掉手里的枪,几步来到小胡同口,却转头把目光扫向杂货店,严厉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在楚云身上。

第四十章(2) 乖巧的小猫
楚云的脸上顿时感到###辣的烫。
就在豆浆摊老板掏枪射击那一瞬间,欧阳复三个字已经飞速地跃入楚云的脑海中,虽然他化了妆,但他一直起身时那钢硬矫健的身姿,楚云是绝不会认错的。
整个行动疾如闪电,还没等楚云回过神来,枪声已经停止了。
楚云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刺杀的场面,过程迅疾猛烈令她瞠目。她有些怔忡地站在柜台前,左手紧紧地攥着手提袋,右手下意识地已经伸进了袋中。
欧阳复的目光像一道严厉的闪电,射得楚云骤然清醒了。
“他一定是认出我了。”楚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转身下了台阶,准备撤离这里。
看到楚云转身离开,欧阳复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自行车,修鞋的中年男子也背起鞋箱准备撤离。
突然,“啪,啪”两声枪响,欧阳复身边的墙皮被打得飞起来一块。
就在楚云转身的一瞬间,一眼瞥到已经倒地的一个马弁正拿着手枪吃力地瞄准欧阳复,说时迟那时快,当马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楚云手里的枪已经响了,子弹准确地射进了对方的眉心,而对方的子弹偏了出去,打在了欧阳复身边的墙上。
这时,胡同口已经传来了口哨和喊叫的声音。欧阳复几个箭步来到楚云身边,拽起她朝小胡同口跑去,随即一把抄起自行车,挟起楚云放在横梁上,飞身上车,只蹬了几下,车子就箭一般地飞了出去。
楚云紧紧地抓着车把手,竭力稳住身体,她现在几乎整个人陷在欧阳复的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硬发烫的前胸,像是在壁炉上烘烤,脸颊不时地蹭着他的下颌,欧阳复急促呼吸喷出的热气把她的脸烧得发烫,她觉得有点头晕,不由地闭上眼睛。
这条小胡同并不长,楚云闭上眼还没一会儿,车子已经停在胡同口了。欧阳复抬腿下车,扶着楚云跳下来,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低声命令道:“跟着我。”
楚云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点点头,紧跟着他出了胡同。
按照楚云的计划,胡同口的大街上应该有一辆等候接应的轿车。一出胡同口,楚云就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欧阳复快步朝汽车走去,车门打开了,人力车夫从里面探出头来一摆手,欧阳复闪身让楚云先上,随后低头上了车,车门啪的一关,汽车嗖的一声开了出去。
汽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地开着车一声不吭,欧阳复绷着脸坐在楚云身旁也是一言不发,坐在前排的同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看欧阳复铁青着脸,不想招惹他,索性闭着眼休息。
楚云心情忐忑地坐在那儿,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欧阳复的脸色。而欧阳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始终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看来楚云这次的擅自行动真把他给气得够呛。楚云理亏地暗自叹了一口气,乖巧得像只小猫似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透过前面的反视镜,楚云垂头丧气的样子一丝不漏地全部进到欧阳复的眼中,他心里万般无奈地叹息着:这个小女人,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第四十章(3) 迷茫的心
从楚云坐的人力车一进胡同,欧阳复就一眼认出了她。他的心骤然收紧,眼睁睁地瞧着她离危险越来越近却无可奈何,看着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下了车,若无其事地站在杂货店前,真想一把把她揪回到课堂上再给她上一课。
然而就在那一时刻,申一初的轿车进了胡同,他立刻把楚云抛开,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辆黑色的轿车。
此刻,看着楚云乖巧柔顺地坐在身边,眉头微拧地懊丧样子,心里又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了。想起她发怒时瞪圆的杏眼和尖刻的利嘴,欧阳复的嘴角不由地向上挑了挑,一直绷紧的脸也跟着给松了下来。
身边梆梆硬的身躯骤一松驰,楚云立刻觉察到了欧阳复情绪的变化。她偷眼一瞥,哈,终于阴转晴了。像天边突然升起了一缕金色的阳光,天空立刻变得万里无云,楚云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眼角眉梢顿时变得笑意盈盈。
楚云脸上这种突然的变化,把欧阳复看得瞠目结舌。一分钟前还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眨眼间便如春风拂面,黑亮的眼睛像两颗熠熠生辉的闪光宝石,俏丽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一朵绽放的芙蓉,清新而又美丽。
欧阳复的心在这如花的笑颜中溶化了,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渐渐流遍全身。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沉浸在这相逢的喜悦中。
汽车忽地停在路边,司机转头对欧阳复说:“拐过这个弯儿就快到城门了。”
楚云忽地转过头,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住欧阳复。
欧阳复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心情复杂地望着楚云,感受到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期盼,心里不由一阵茫然。
然而这切的迟疑都瞬间便被他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掩盖了。
他平静地看着楚云说:“下车吧。”
楚云眼中的失望明显地连司机都忍不住看了欧阳复一眼。
欧阳复的表情一丝都没有改变,他伸手过去想帮她推开车门,却楚云一把拦住了。
楚云傲然地扬起头,转身推开车门,刚要下车,欧阳复突然伸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一支胳膊,铁钳一样的大手攥得她胳膊隐隐作痛。
“记住,你是一名职业特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
冰冷干涩的语言中那深藏地担忧和关切令楚云砰然心动。聪明而又敏感的楚云,欣喜地捕捉到了这微弱的连欧阳复自己都没有查觉的信息。她霍地回过头,清澈的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钢浇铁铸段的男人。欧阳复脸上的肌肉绷紧了,微微有些发颤。
楚云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她轻轻地抽回自己的胳膊,郑重地对欧阳复点了点头,转身下了车,头也没回地朝市区走去。
欧阳复的大手忽地一空,心也随之一空,像是被人生硬地扯掉了一块,空荡地有些发疼。
抬眼看到司机询问地目光,猛地清醒过来,往后一靠,生硬地说“走吧。”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十一章(1) 二姨娘病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楚云难得没有任何约会。晚饭后,她让丁香倒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坐在院中摇椅上慢慢地喝着。冰爽的感觉顺着咽喉直沁入心脾,夏夜难得的小风徐徐地从腮边吹过,让人从里到外都感到清凉舒适。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隐约听见秋月细细的嗓音说到二姨太三个字。
楚云睁开眼睛,看见丁香和秋月两个人正站在廊沿下小声地嘀咕什么。于是叫道:“秋月,过来一下。”
“哎。”秋月答应着跑过来。
“二姨太怎么了?”楚云关心地问。
“二姨太病了,听少奶奶房里的彩霞说,病得可厉害呢,大少爷刚把大夫给送走,让彩霞去抓药呢。”
“知道是什么病吗?”
“彩霞也说不清楚,好像是什么…节。”秋月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
“什么节……”楚云也皱起眉头,重复着她的话。
她思索了片刻,抬头对丁香说:“把上次老太爷府上送来的两盒西洋参拿来。”
“小姐,你是想送给二姨太?好,我这就让秋月送过去。”
“不,你把它拿来,我自己去。”
“你去?你忘了前两次……,还是我去吧,大不了再看一次白眼,总比你自己去惹气强。”
楚云默然了,自从回到肖家,楚云去看望了闭门修行的二姨太两次,但两次都被以二姨太正在休息和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后来楚云让丁香把她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给二姨太送过去,东西倒是收下了,丫头传话说谢谢费心想着,可丁香还是没见到二姨太的面儿。
对于二姨太,楚云一向是避其锋芒,遵重有加的。当年随母亲进到肖家,唯一感到的敌视目光就来自于这位当家二姨太的眼中。这位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当家太太的二姨太,面对董雅清以正房太太的身份嫁到肖家来的那种心酸和无奈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惠娘毕竟是惠娘,在她的心中,肖慕凡就是天,就是她的一切,肖慕凡做出的决定,即使再委屈,再不情愿,她也会竭尽所能地执行。因此,在肖慕凡在世的前3年,她对楚云母女一直是客客气气,礼貌周全的,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楚云定了定神,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抛开,对丁香说:“还是我去,不管怎么说,二姨太病了,做晚辈的理应去问候一下。”
丁香不情不愿地回屋拿来两盒包装精美的西洋参,撅着嘴递给了楚云。
楚云好笑地接过来,顺手揪了揪她撅得老高的嘴唇,“行了,都能拴头驴了,当心缩不回去了。”
“卟哧。”丁香又被逗乐了。
楚云拿着两盒西洋参出了院门,往二姨太惠娘住的院子走去。越走心里越没底,万一人家还是不见她该怎么办呢?想着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转身朝大哥肖亦轩住的院子走去。还是先问问大哥二姨太的病情,再请大哥陪着一起去为好。大少爷和二少爷虽不是二姨太亲生,可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尤其是二少爷肖亦新,从一生下来就由二姨太照顾,比亲生的还亲。在这兄弟俩的眼中,惠姨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有大哥陪着,二姨太断不会再把她给拒之门外。

第四十一章(2) 锥心的闲言碎语
肖亦轩住的院子离二姨太的院子很近,不一会儿楚云就到了他的院门口,伸手敲门,刚一碰到院门,门就被推开了。
“准是哪个粗心的丫环忘了关了。”
楚云心里想着,迈步进了院子。
肖亦轩这套院子在肖府里除了原来肖慕凡和董雅清住的院子外,是最宽大的一套了。前后一共有两进,前院儿是肖亦轩夫妇住,后院儿住着他们的一双儿女。
楚云走进院子,诺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但上房的几盏灯都亮着,她径直朝正中间的客厅走去,来到台阶下,刚要迈腿上去,屋里传出的说话声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你是当家奶奶,这些下人,你也该好好约束约束,怎么能由着他们乱说。”
这是肖亦轩的声音。
大少奶奶有些委屈地说:“怎么没约束,我可没少说他们。可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当面儿低眉顺眼的,背地里都长着几十根肠子,这回要不是你碰巧听到了,我还压根儿不知道呢。”
“不管怎么样,必须想办法禁止,实在不行就开除两个,无论如何不能让云儿听见。”
“嗯,好吧。下人们还好说,查处两个警告警告就行了。可街坊四邻,还有那些亲戚们的嘴咱可不好堵。”
“怎么,你听到什么了?”
“可不是嘛。前两天我在外面碰到元祥记的林太太,大老远的看见我就赶紧拐弯了,跟见了鬼似的。昨天下午跟我走了个脸对脸,这才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我说:‘最近怎么也不来我们家串门儿了?’你猜她说啥?她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肖家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我们一个本分生意人,哪儿高攀得上呀。’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说:‘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都是老街坊了,谁还不知道谁呀,我们可没得罪您啊,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您就别瞒着了,你们家大小姐,现在可是北平城里的名人,结交的都是眼下最有权势的人物。上个星期,我亲眼看见一辆日本人的汽车送她回来,那两个日本人还亲自给她拉车门呢,殷勤地不得了。’气得我半天没喘上气儿来。”
“以后不用理她们,外边儿人家说什么咱们管不了,家里决不允许有人在背地里嚼舌头,要是发现了,一律辞退。”
大少奶奶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我说,你这个当大哥的,有些话你也该跟云妹妹说说了,你真打算看着她这样闹下去?就算你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可这样对得起咱爹和云儿的亲生母亲吗?这条胡同儿的人谁不知道老爷和太太是怎么死的,你就忍心看着云妹妹被人说成不忠不孝的人?再者说,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老这样下去,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可能是肖亦轩一直没有说话,大少奶奶也住了嘴,一时间,屋里屋外一片静寂,楚云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悄悄地转过身,顺着原路折了回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二章(1) 探病
心思恍惚地走出院门,楚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往哪边走,就下意识地朝着刚来的方向走去。
“这条胡同儿的人谁不知道老爷和太太是怎么死的,你就忍心看着云妹妹被人说成不忠不孝的人?”
大少奶奶的话像回声似的反复在她耳边回响着。
虽然在回北平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心理准备,可当亲耳听到这些尖刻的指责时,仍感到如千万根钢针扎在心口上,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了二姨太的院子前,望着紧紧关闭的两扇大门,楚云已经痛不可当的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酸楚和孤独。
也不知怔怔地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大哥亲切的声音:“云儿,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
楚云这才如梦方醒,她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心情,面露微笑地转身面对着肖亦轩。
“噢,大哥,我听说二姨娘病了,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那好啊,怎么不进去呢?”
“呃,天有点儿晚了,我担心二姨娘已经休息,怕打扰了她老人家。”楚云苦笑着解释道。
肖亦轩疼惜地望她,心中了然地说:“没关系,刚让大夫给瞧过,还没吃药呢,不会这么早就睡下。走,我陪你进去。”
“嗳。”
“楚云感激地笑笑,随后关心地问:“二姨娘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啊?”
肖亦轩的神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大夫说是肾衰竭,虽然眼下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治愈的希望不大。”
“肾衰竭?这么严重?二姨娘的身体不是一向都挺好的吗?怎么会……”
“自从父亲去逝以后,惠姨就好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垮了。这两年她虽然吃斋念佛,但始终就没有看开过,郁积过重。大夫说她不仅仅是肾脏严重衰竭,其它器官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其它她还没到器官老化的年龄,她是心死了。”
楚云无语地望着眼前这座寂静地像一个空宅的院子,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我们进去吧。”肖亦轩伸手拍了拍大门。
门开了,一个小丫环笑着对肖亦轩说:“大少爷您来了,刚太太还问起您来着。”
肖亦轩把手里拿着的药递给她说:“赶紧去把药熬上,晚上睡觉前让太太喝了。”
“嗳。”小丫环答应着接过药包,转身把大门推开,让肖亦轩进去。这才发现了站在他后面的楚云,一慌神儿,下意识地又把门拉了回来。
肖亦轩眉头一皱说:“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小丫环慌忙摇头说:“不是的大少爷,是,是……,太太吩咐过,如果 云小姐来,就说,就说……”
小丫环吱吱呜呜地吓出了一头冷汗。
“大哥,别难为丫环了。这两盒西洋参你帮我转交给二姨娘,请她老人家保重身体,我就不进去了。”
楚云把手里拿的盒子递给肖亦轩,息事宁人的说。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
肖亦轩冲楚云一摆手,转身对小丫环说:“你没看见是我领大小姐来的吗?太太要说什么,有我呢。还不把门开开。”
“是,大少爷。”小丫环一看肖亦轩真动气了,赶紧把大门重新推开。
“大少爷,云小姐,请进。”
肖亦轩没再看她,拉着楚云进了大门。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卷 第四十二章(2) 探病
一进院子,楚云便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院子里很黑,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息。
虽然同住在一个大宅子里,但这个院子楚云只在初进肖家时和母亲一起来过一次,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她跟着肖亦轩朝一间闪着微弱烛光的房间走去。
“惠姨,云妹妹听说您老人家病了,特意来看望您。”
亦轩推门走进屋里,回身把楚云拉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电灯,光线十分昏暗,好一会儿楚云才看清楚房间里的一切。迎面正对着门,摆放着观音菩萨的神龛,下面的长条几上放着燃着的香炉和两支闪着红光的蜡烛,除此之外就是靠窗的一张大床和床上半靠半坐着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因为房间里光线太暗,楚云看不清老人显得有些昏暗的脸,只看到那一身灰色的布衣下的瘦小身躯和一头刺目的白发。
这真是那个精明能干,玲珑剔透的惠娘吗?仅仅两年的时间,曾经是那么强劲鲜活的生命,就变成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躯壳了。
楚云的眼眶湿润了,一阵阵酸楚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夺去的何止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啊!
惠娘半靠在一摞被子上,微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丝反应,若不是她双手拿着一串佛珠在极其缓慢地捻动着,根本看不出这副躯体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二姨娘,我是楚云,我来看看您老人家。”楚云的声音微微有些硬咽。
惠娘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没有张开。
“惠姨,云妹妹给您送来两盒西洋参,这可是好东西,补气养身,还不上火,您喝了对身体肯定有好处。”
惠娘的眼皮又跳了几下,慢慢地张开了,慈爱的目光在肖亦轩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无力地合上了。
“多谢云小姐想着。我怕是没几天的阳寿了,当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别给糟塌了。”
“二姨娘快别这么说,您老就是身子太虚,没什么大碍,多吃点东西补补就会好的。”
“是啊惠姨,大夫刚说了,您就是体虚,吃几付药,多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好的。”亦轩赶紧帮衬着说。
“你呀,就别跟我说这些吉利话儿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你就别###的心了。照看好肖家的生意,眼下世道不好,别让你爹几十年的心血白废了。”
“您放心吧,我会用心看好咱家的生意的。”
楚云看惠娘显得很疲惫,就说:“二姨娘,您安心养病,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来看您。”
惠娘眼皮抬了抬,说:“多谢云小姐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亦轩,替我送送云小姐。”
“哎。”肖亦轩答应着随楚云往外走。
“亦轩。”惠娘又突然叫道。
肖亦轩猛然止住脚步,回头问道:“惠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惠娘有些费劲地喘息着,仍然闭着双眼:“如今魔鬼当道,世道险恶,云小姐一个女孩儿家在外面多有凶险,既然住在家里,你是大哥,要多照应着点儿,别让人家说咱失了礼数。”
肖亦轩的双眼忽的发出亮光,“是,惠姨,我记住了。”
楚云的心砰然一跳,转身看了一眼惠娘那苍桑的身影,跳动的红烛将这个身影投在她身后的墙上,竟放大了好几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十三章(1) 恍若在梦中
新大都夜总会的大厅里,灯光闪烁,人头攒动, 五彩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一首###缓慢的舞曲在大厅里飘荡低吟。
楚云独自一人坐在8号桌旁,不停地拒绝着前来邀请她跳舞的男士。
她昨晚接到上级新的指令,指示她今晚在新大都夜总会和一个同志接头,接受一项新任务。
联络方式:
她穿一件大红晚礼服,手拿一把黑色扇子,坐8号桌。对方穿一身白色西装,上衣口袋里插一朵红色的玫瑰。
联络暗号:
“小姐,您这条裙子太适合跳这支舞了,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我对舞伴是很挑剔的,先生你有这个自信吗?”
“鄙人非常自信,绝不会让美丽的小姐失望的。”
想起这酸的掉牙的暗号,楚云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一袭火红的晚礼服映衬着她晶莹润白的肌肤,###秀丽的双眼,在灯光下奕奕生辉,黑亮的头发卷曲着撒落在滑如凝脂的肩膀上,一把镶着金边的折扇优雅地拿在她的右手中。
她高傲地坐在桌旁,象一位真正的西班牙公主,惹得无数双垂涎欲滴的眼睛朝她射来###辣的目光。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俏丽的双眸顾盼生风,却又没有固定的目标。心中第180次咒骂着这个缺德方案的制定者,这简直就是把她放在烧得通红的钢板上烤,这招太损了,她第181遍咒骂着。
终于,一声激昂的探戈舞曲响了起来,她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这么大张旗鼓迎接的不知是哪位尊神。
正失神间,耳边响起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小姐,您这条裙子太适合跳这支舞了,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她抬头一看,眼前赫然是一张已雕刻进脑子里的熟悉脸庞,欧阳复。他那张使她又恨又爱的脸上正带着杉杉有礼的微笑,认真地注视着她。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真空,机械地回答道:“我对舞伴是很挑剔的,先生你有这个自信吗?”
他嘴角向上一挑,眼睛放射出的灼热光芒,顿时把她吸了进去。他伸出右手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式,“鄙人非常自信,绝不会让美丽的小姐失望的。”
此时,楚云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昂头上下打量着他,白色合体的西装潇洒地穿在他身上,使得这个一向凛冽的杀手忽然平添了许多温温尔雅的俊朗气质,楞角分明的面孔藏起了逼人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英俊洒脱,她惊讶地发现那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的恶魔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她灿然一笑,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大手上,优雅地站起身,贝齿轻启:“那就让我们来检验一下吧!”
欧阳复随即握住她的小手,右手环上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她便进入了他的怀抱。这是她第三次被他环抱着,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但都同样使她心跳不已。
他们这一对舞伴一进舞池,立刻吸引了舞厅里所有人的眼球,白色西装衬托着大红色的晚礼服,精湛的舞步,默契的配和,一个######,一个英俊洒脱,尽情地诠释出了西班牙探戈狂放豪爽的风格。
楚云轻盈的身体在欧阳复娴熟引领下,尽情地伸展着,长期压抑的心情也伴着舞步飞上了蓝天,随着音乐的速度越来越###,越来越快,她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欧阳复的手臂上飞速地旋转着,旋转着,她真想就这样一直转下去,转到天边,转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去。
狂放的音乐在高潮处嘎然而止的一刹那,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黑色的卷发瀑布般的飘向地面,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个九十度的大甩腰,右腿高高抬起,红裙滑落,一条穿着###的修长###的###顿时春光毕现。
欧阳复一手搂着楚云的纤腰,真担心这么猛烈的弯曲会不会把它折断了,一手托举着她高抬的###,隔着薄薄的###,感受到她全部的美好,心中忽然恨不得一梭子把舞厅内所有登徒子的眼睛全部打瞎了。他俯身向着她脸对脸地看着,一秒,两秒,三秒,接着稍一用力,松开托着腿的那只手,双手环住她的腰枝和后背,她被托了起来,身体一霎那紧贴着他坚硬滚烫的躯体,感到他的大手抚住了她裸露的后背,脸贴上他脸的一瞬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明天下午四点,北海白塔,第三层。”随即两张脸迅速分开,身体也随之分离。欧阳复微微一欠身,摘下胸前的红玫瑰,眼含笑意地递给楚云,楚云机械地接过红玫瑰,被他彬彬有礼地送回到8号桌旁,礼貌地冲他点点头,坐下,抓起桌上的扇子,拼命地扇着,胸脯不知是因为跳舞的原因还是太激动剧烈地起伏着。她直直地坐在那儿,恍若是在梦中。

第四十四章(1) 就是想任性
下午差十分四点,楚云准时到达北海的南门。
一件浅紫色的软锻旗袍,低低的小立领,无袖,胸前绣着一朵白色的玉兰花,白色的高跟皮鞋,一把同样是浅紫色的小洋伞,遮挡着已经渐渐西斜的太阳,清新淡雅,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丁香,静悄悄地散发着清香。
她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悠闲地朝那座白塔走去。
她习惯准时,从不迟到,但也从不早到,她一面悠然地欣赏着北海的湖光水色,一面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四点整,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抬眼望着空无一人的塔台,停顿了片刻,顺着围墙朝后半面慢慢走去,渐渐地,另一面塔台也尽收眼底,两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坐在低矮的围墙上正在下棋,靠近北海的一面,一个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的男子背冲着她站着,出神地望着北海平缓如镜的水面。
从背影看不出此人的年龄,但直觉告诉楚云,这不是他。但转念一想,他很善于伪装,也许她感觉有误?忽然,一个念头让她浑身上下出了一层冷汗,他并没有明确说是他自己前来,有可能是别人呢?她的心开始砰砰跳,如果是另外一个人,那现在这里有三个人,会是谁呢?她意识到今天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只有接头地点,没有暗号,也没有暗语,她犯了一个地下工作者不该犯的低级错误,她暗自讥讽自己,怎么一关系到他,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细心就全没了踪影。她暗暗责备着自己,缓缓地转身,准备撤离。
她再一次吃惊地张大了嘴吧,就在她身后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浅黄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浓密的短发有些不听指挥地飞扬着,嘴角带着一丝调侃地向上翅起,正微笑着望着她,哪不是她是谁?
楚云忽然有一种想扑过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的冲动,她死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恨自己一见到他就方寸大乱。
他笑着走过来,低头看着她的脸,有些不解地问:“生气啦?生谁的气啦?”
她不说话,就是不想说话,扭过头,任性地不理他。
下棋的两位老人抬起头了然地望着他们,“这小伙子,生谁的气了都不知道?生你的气了呗,年轻人,迟到了吧?还不快道歉,赔个不是不就结了。”
另一个说:快哄哄,女孩子家,哄哄就好了。”
欧阳复尴尬地冲二位老人笑笑,伸手搂住楚云的肩膀,轻声哄劝道:“好了,别生气了,都怪我不好,别生气了。”说着,双臂稍一用力,带着她朝塔外走去。
楚云知道她不应该这样,她也不能这样,这是什么地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今天就是想任性,她想发脾气,想打人,她想,想哭。连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给吓住了,哭?她怎么能在执行任务时哭呢?可,她真的哭了,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噼哩啪啦地掉下来,来势凶猛得如钱塘江大潮滚滚而下。
欧阳复彻底慌了手脚,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又立刻缩了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四章(2) 我真的好害怕
良久,欧阳复伸出双臂把她拥到怀里,###着她的头发,温和地问:“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她抬起泪眼婆挲的脸,无限委曲地哽咽着说:“我怕,我真的好害怕。”说完,呜呜地哭出了声。
他紧紧地搂住她,仿佛要用双臂把勇气和力量传递给她,“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有我呢。”
多少个白昼,她的神经高度紧张着,多少个夜晚,她梦到被日本宪兵包围,从梦中惊醒,睁着眼睛到天亮。她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儿,孤身一人在遍布侵略者的敌战区,时刻面临着被捕的可能。从进北平那天起,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当熄灯的时候,她耳边就会响起他在课堂上对她们说的话:“你是一个谍报人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在何时何地,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就连睡觉都必须睁着一只眼,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和同志的安全。”
她趴在他的怀里哭,尽情地渲泄着这半年来紧张压抑的情绪。欧阳复不再劝阻她,只是默默无语地搂着她,他真想把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他的双臂之外。
而在旁人的眼睛里,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女孩儿撒骄地使着小性儿,男子在温柔哄劝,一派甜蜜蜜地气氛。
很久,她才止住哭声,抽泣着离开他的怀抱,在小包里翻找着手帕。
他感到双臂一阵空虚,心里竟有一丝不舍。
楚云掏出手帕,擦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抬眼发现他衬衫的胸前被她揉搓的一塌糊涂。她觉得很不好意思,用手绢擦试着他身上的泪痕。
他笑笑说:“没关系,别人问起我就说,北海发大水了。”
她更加地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望着她发窘的样子,觉得实在太可爱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楚云猛地楞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欧阳复也被自己下意识地举动吓住了,不敢回视她的眼睛,躲闪着望向一边,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楚云看着他目光躲闪、手足无措的样子,反到没有了刚才的窘迫。她在心里偷笑了一下,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你这次进北平是来找我联系吗?”
一说到这个话题,欧阳复立刻恢复了潇洒自如的神态。
他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看到有人从旁边走过,好奇地望着这边,便伸手搂住楚云的肩膀,状似亲呢的贴着她的脸颊,小声地说:“靠着我。”
楚云立刻把手臂环上他的腰间,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象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相互依偎着朝塔旁的树林走去。
两人走到一棵杨树旁,欧阳复停住脚步,双手环住楚云的纤腰,轻轻往怀里一带,她心领神会地依在他的身上,从他肩膀上方向左右观察着,然后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点了下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四章(3) 天一无缝的计划
欧阳复不紧不慢地说:“军统内部有人叛变了,日本人获息了我们很多重要的情报,许多地下潜伏人员被捕,北平三分之一的联络站被迫停止使用。这个人曾在军统重要部门任过职,认识很多我们内部人员,近来,日本人带着他埋伏在通向北平的重要关卡,准备守株待兔,北平的地下工作受到很大的影响,组织决定坚决除掉他。”
“需要我做什么?”
“日本人对他十分重视,象保护亲儿子一样保护着他,而且他们每天行踪不定,从不在一个固定关卡蹲守,晚上也没有固定的休息地点,下手的时机非常难找。据可靠情报,下个月中旬日本天皇要派特使来北平,举办一个中日亲善活动,到时他必定要参加,这个活动极其保密,日本人不会料到我们已提前得到情报,所以组织决定,利用你肖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入活动地点,侍机除掉他。”
“日本人会请我吗?”
“一定会请,这个活动就是要请北平的知名人士参加,借以扩大中日亲善的影响。肖家是北平有名的富商,你外公董老先生是前清的翰林,更何况你肖大小姐又是艳冠京城,日本人一定会请你参加这个活动的。”
“我一个人去吗?”
“那怎么行,组织上怎么能让一只绵羊孤身进入狼群呢?”
“我在你眼里是一只绵羊吗?”
欧阳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当然不是,你是一只千面狐狸。”
楚云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那你是什么?”
“我是猎人,是专门来送那只赖皮狗回老家的。”
“可是,你以什么身份进入活动地点呢?”
话音刚落,楚云的身体不由一滞,脑中电光一闪,昨天晚上轰动整个舞厅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心中恍然大悟。
欧阳复呵呵地笑道:“不愧是军统局的骄傲,果然冰雪聪明。我是以东北富商之子的身份来北平的,我现在的名字叫金铭宇,曾经在日本人办的学校里上过学,在日本军界有几个旧友。金公子在新大都夜总会的舞会上偶遇肖大小姐,一见憧情,于是展开求爱攻势,两人迅速进入热恋状态,下个月初我们将举办订婚仪式,界时我将以肖家大小姐未婚夫的身份出席重要活动。”
原来如此,这计划环环相扣,天一无缝。
楚云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离开他的肩头,脸对脸望着他,双手仍勾在他的脖子上,近得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
“我的具体任务呢?”
“你只要配合我进入活动现场,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日本人防范一定很严密,我们可能不能提早知道活动地点,所以也不能事先安排好退路,你要见机行事,活动开始二十分钟后,找机会迅速撤离现场。”
“那你呢?有没有人接应你?”
她心里明白这话她不该问,可她还是问了,虽然她预料欧阳复不会告诉她。
欧阳复沉默了片刻,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毫无保留地说:“没有。虽然我们可以利用一些爱国的知名人士,但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的可能,况且他们都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到时一紧张更容易坏事。只能利用你这一条线了,你素来胆大心细,遇事冷静,临危不乱,经过这半年多的锻炼,经验也比较丰富,总部很信任你,相信你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的。”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十四章(4) 彼此的担心
欧阳复嘴上虽然很有信心般地鼓励着楚云,其实心里却并无把握,尤其是她刚才表现出那一时的脆弱,让他更加担心。
当他接到任务得知将由楚云配合自己此次的行动时,确实是忧喜参半,喜的是又能很快见到她了,忧的是这次行动太危险,他实在不想让她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他向总部提出了他的意见,认为楚云只要配合他确定肖家女婿的身份就可以了,建议让楚云接到请柬后临时找报病不去赴会,由他代替她进入活动现场伺机行动,理由是这种场合下有女人会比较碍事。
军统总部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们其实很了解他,不认为像欧阳复这种人在执行任务时会因顾及到搭档而畏手畏脚,他们认为有楚云的配合,他行动起来会更方便,军统总部对楚云十分信认,对她的能力也倍加赞赏,但他们同意了由欧阳复单独实施除奸行动,指示楚云配合他进入活动现场后便可伺机撤离。
欧阳复非常清楚,军统方面此次是务必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不能告诉楚云这些内情,他只能鼓励她。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自己,他心里更加深了不安。
楚云没有理会欧阳复那些鼓励的话,她此刻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要单枪匹马地与那么多防卫森严的敌人较量,并且事先不能设计好接应和撤离的方案,她相信,凭着他过人的胆识和能力,他一定能不负使命,但是否能全身而退,答案几乎是肯定的,等待他的不是被捕就是壮烈牺牲,他是不会让敌人抓住他的,那结果就只能有一种,他必死无疑。
就在她看清结果的这一刻,一个决定悄然在她脑子里形成了。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
欧阳复下意识把楚云往怀里一带,转身让她靠着粗大的树干,用身体遮挡着她,眼角迅速观察着周围,他已经听出枪声来自山下南门方向,他在楚云耳边轻声说:“没事,不是冲我们,走。”随即搂着她向北门方向走去。
他们下了小山,顺着北海的回廊往北走,果然又听见几声零星的枪声,似乎越来越远,往西南方向去了。
沿着一排低垂的柳树,他们随着惊慌的人流来到北门口。只见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分两排站在出口处,正在检查出园的游人,间或有穿西装的男人被强行抓出人群。
欧阳复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感到有些麻烦,他身上有一把手枪,检查时一定会被发现,看来暂时是出不去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楚云立刻察觉到了欧阳复的心理变化,她转头冲他微微一笑,跟着“啪”地甩开他搂在腰间的大手,小脸一绷,蹬蹬蹬地走向了出口。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十四章(5) 危急关头的初吻
欧阳复只在瞬间楞了一下,迅速明白了楚云的意图。他慌忙地在后面喊着、追着,刚刚抓住她的手,“啪”地又被甩开了,他低声下气地陪着小心,不住地道着歉,可楚云的小脸儿绷的死紧,一点儿妥协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好一脸苦相无奈地紧紧跟在她的后面,一不留神,被脚底下的石头拌了一下,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楚云回头一看,突然忍不住大声地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门口的那些日本宪兵也被中国男人的窝囊样儿逗得哈哈大笑,欧阳复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楚云笑得那么开心,竟也嘿嘿地跟着笑起来。
楚云立刻不笑了,冲他一翻白眼儿,绷起小脸,转身蹬蹬蹬地走到出口处,打开手提小包,呼啦啦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检查的宪兵用手拨拉着看了看,全都是粉盒,口红,镜子等女人用的东西,随即挥了挥手,楚云一看,伸手又哗啦一声把东西全部呼撸到包里,蹬蹬蹬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欧阳复一见,慌忙冲两旁的宪兵鞠了几个躬,拔脚就追,几步赶上楚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楚云甩了两下没有甩掉,回身发疯似的用小手拼命锤打着他的前胸。
几个把门的宪兵着了魔似地看着这边儿,像看西洋镜似的边看边乐,其中一个当官模样的日本兵忽然意识到男人还没有接受检查,“喂,喂”地叫着,朝他俩走来。
楚云在欧阳复的耳边轻声说:“吻我。”
欧阳复一楞,楚云有些发急地说:“快,吻我。”
欧阳复看不见背后的情形,但从楚云急切的声音中意识到了危险的迫近,他定睛看着楚云,她那双轮廊优美的大眼睛正急切地望着他,两道浓密的睫毛扇子一样的忽闪着,似乎在向他招手,欧阳复的大脑突然一阵混乱,眼睛里一时只剩下了这张秀丽绝伦的脸庞,于是,他一只手抓住那双不停锤打的小手,一手抚住她的脸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吻了下去。尽管是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两人仍感觉到了对方嘴唇的柔软,不约而同地心神一荡。
欧阳复感到楚云的小手挣脱了他的束缚,顺着缝隙钻进了他的上衣里,摸到了他几乎从不离身的手枪,不动声色地抽出来,顺式放进挂在腕上的手提包里,直到耳边响起宪兵大声的“喂,喂”声,他们才慢慢分开。
欧阳复从容地抬起双臂,任敌人上上下下搜了个遍。
日本宪兵检查完,冲他们摆了摆手,表示放行。
楚云脉脉含情地望着欧阳复,上前挎起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两人就这样悠闲地走出了日本宪兵的视线。

第四十五章(1) 纸醉金迷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云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花天酒地,什么叫醉生梦死。
计划进展地十分顺利。一个来自哈尔滨的花花公子迷上了漂亮时髦的北平富商之女,于是展开了拼命地追求。而最让人侧目的是,这个花花公子是一个亲日派。
每天,西菀胡同的人都能看到一辆白色的福特牌轿车停在肖家老宅的大门口,那个叫金铭宇的亲日分子总是双手捧着一大束鲜花殷勤地来接肖大小姐,北平所有的娱乐场所、饭店、商铺,到处都留下了他一掷千金的豪举和肖家大小姐优雅倩丽的身影。
一时间街谈巷议,大报小报把这对金童###的佳话渲染地沸沸扬扬。
肖家的人对这件事保持了贯有的沉默,但都不约而同地疏远了楚云,只有大少爷肖亦轩一如继往地对她关怀备至。
在这段看似纸醉金迷的日子里,欧阳复和楚云表面上肆意狂欢,暗地里都在为这次行动做着周密的准备。
他们玩遍了北平每一个可能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吃遍了各大有名的饭店,什刹海、北海、景山,包括香山、颐和园,所有可能的地方,都遍布了他们的足迹。
欧阳复充分利用他超强的记忆力和丰富的经验,尽可能的记下了这些场所的地形和各个出口。他十分清楚,这次行动能够脱身的机会很少,但他仍非常专业训练有素地、一丝不苟地做着所有应做的准备工作。他唯一担心的是,他和楚云的关系已经是家喻户晓,如果行动失败,必将给她和她的家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准备了一个爆炸力极强的钮扣状的微型炸弹,可以钉在衬衫的衣领口处,一旦无法脱身,隐藏在身上的炸弹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办法,到时只要用力一摁,谁也不会认出他是什么人。
他冷静地做着最后的准备,只要下个月初他们的订婚仪式一举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活动现场了。
楚云也在为她心里的计划默默地做着准备。
她频频邀请那些和军界、特高课有关系的朋友吃饭、打牌、看戏,不放过任何的希望和一点蛛丝蚂迹,象一个嗅觉灵敏的警犬,伸长鼻子闻着所有能引起她警觉的地方。她要在最后一刻锁定至少三个地点,利用她这条线上的全部网点周密布置,哪怕有一线的希望,她也绝不打算放过。她已决心孤注一掷,这个决心随着她和欧阳相处日子的增长越来越坚定。
在这段外松内紧的时间里,她和欧阳复朝夕相伴,几乎是形影不离,随着耳鬓私磨的日子不断增长,两人感情的温度也在直线上升,欧阳复心惊地发现,他再也做不到象过去执行任务时那样心静如水了。
然而随着感情的升温,他们之间反而没有了以往的随意和坦率,就象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却谁也没有勇气把它捅破。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十六章(1) 狭路相逢
在人前,他们亲密无间,演演绎着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甜蜜炽热的所有感觉,渐渐地,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是表演多少是假戏真作的成份,他们谁也不想揭穿对方的谎言,但谁也不怀疑对方那满含情义的眼神中的真实性。
在人后,只要关于这次任务的话题一停,他们之间便会出现长时间的沉默,久而久之,他们几乎是在享受这种心意相通的无语,谁也不想率先破坏这甜蜜的气氛。
下午五点多,天气阴沉沉的,闷热的空气给人一种潮湿的假象,气压特别低,低得让人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来,这种天气,不动还好,一动立刻通身大汗。
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连拉洋车的都比平时少的多。
欧阳复沿着街边的树荫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胡同的名字。
中午在翠仙居吃完午饭,他便按计划陪楚云到珠宝行看订婚戒指,顺便把订婚仪式上穿的礼服也订好。事情办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两个人在街口分了手,约好晚上7:30在永安大戏院门口见,楚云请了在日本宪兵部做翻译的小田正二的夫人一起看戏,小田正二实际上是中国人,只是曾经在日本留过学,因此起了个日本名字,而他的夫人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是楚云一个远房表姐的同学。
楚云叫了一辆人力车直接去了小田夫人的家,准备吃过晚饭后再一起去戏院。欧阳复则想利用这个空隙去观察一下西直门的守备和换防情况,他没有雇车,而是徒步向西直门走去,一来离关城门的时间还早,二来想顺便观察一下城门附近的地形。
他们分手的地方离西直门并不远,欧阳复用了不长的时间就走到了西直门的街口。原本不远的路程却因天气闷热走了他一身的汗,他感到身上黏乎乎的,衬衫的前胸和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站在街口,在一个小烟摊儿上买了一包烟,他递给卖烟的一张大票,趁找钱的功夫闲闲地打量着城门附近的一些商铺。离城门不远的斜对过有一家二层楼的饭庄,临街的窗户斜对着城门,透过窗户应该能看到城门的情况,他接过小贩找给他的一把零钱,不慌不忙地朝那家饭庄走去。
他边走边留心着这家饭庄门前和周围的动静,由于天气太热,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柏油马路被火炭一样的太阳晒了将近一整天,早已经变得发软,皮鞋踩上去能留下一个脚印,这么热的天,但凡有地儿呆有饭吃的主儿,谁也不愿意顶着烤人的太阳在大街上晃游,就连拉洋车的也不再拉着空车满大街找生意,都躲到树荫下趁凉去了。饭庄的门前,只有一个修鞋的摊子还支在那儿,修鞋的汉子坐在小凳子上打着盹儿,饭庄的对面是一家小茶馆,到了晚上,那些拉包月的车夫就会聚在小茶馆里胡侃海聊,等着在饭庄里吃饭的主人散席,左边是一家山货行,因为还没关城门,所以大开着店门还在做生意。

第四十六章(2) 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家饭庄在一个丁字街口的把角处,因此它的左右都临着街,靠左的墙上开着几扇窗子,是个非常理想的观察点。
欧阳复来到饭庄的店门前,门口站着一个肩膀上搭条白毛巾的伙计,看见欧阳复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先生,您是要吃饭吗?您里边儿请。”
欧阳复朝两边看看,什么人也没有,跟着伙计进了店门。店堂挺宽敞,靠窗一溜四张桌子,有一张上已经坐了人,欧阳复看了看坐在桌边的两个人,穿着长衫,看样子是两个买卖人在谈生意,他扭脸问伙计:“楼上雅间有临街的吗?”
“有,有,您楼上请。先生您是自己吃还是要等人?”
“等人,给我找个能看见城门的雅间儿,我等几个人。”
“好勒,您这边儿请。”
伙计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把欧阳复让了进去。
欧阳复环视着这个不大的房间,踱步走到窗边向外一望,西直门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他满意地在桌边坐下。
“怎么样先生,您还满意吧?您来的早,这不还没开始上座呢。我们这儿就这两间屋能看清城门,隔壁那间让人包了一天,就剩下这间了,您再晚来半小时,准保赶不上。”
欧阳复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问:“包一天?你是说在这儿吃了一天饭?”
“可不,从早上一开门儿到现在,再吃晚上这顿,就三顿了。”
“你们这儿经常有这样的客人吗?”
“瞧您说的,要真那样可好了,统共就这么一回,不光那屋里的几位爷,连楼下那两位也溜溜呆了一天了,连吃带喝,没少花钱。”
欧阳复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临城门的窗户,呆了一天,难道是……?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想不到今天竟然让他给碰上了。
“先生,您是现在点,还是呆会儿人齐了再点?”
“先生,您是现在点还是呆会儿人来齐了再点?”
“噢,先给我沏壶茶,来俩拼盘儿,剩下的等人来了再点。”
“好勒,您稍等。”
伙计开开门正要出去,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有人喊:“伙计”。
“哎,来了,来了。”
欧阳复急忙起身问道:“伙计,这有地儿方便吗?”
“您出门向右拐,一直到头就是。”
欧阳复紧随伙计身后出了门,伙计向右一拐进了旁边儿的雅间,趁跟伙计一错身的机会,欧阳复瞄了屋里一眼,一共四个人,靠窗坐在桌边的一个穿西裤衬衫的人的脸,正是欧阳复研究了快一个月的那张脸。
欧阳复一刻没停地走过了那个门口,这伙人已经在这个饭庄呆了一天了,对店里来来往往地客人也没那么紧张了,随手关上了门。
欧阳复若无其事地走进厕所,迅速观察着厕所的窗户,他发现厕所的窗户朝着另一条街,他走到窗户跟前,伸头向下看了看,然后又不慌不忙地走回了房间,经过那间房门口时,连眼睛都没转一下,径直走了过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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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辛家湾全文阅读 作者:翟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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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农民生存史:辛家湾 作者:翟岱海


1.辛寿长揣来的“喜事儿”
从公社回村,辛寿长没走大道。自行车从田间小道就近直插过来,上蹿下跳地颠。克制不了的急和火。往日有意无意所端的架子全没了。车子撞着一条懒懒卧着的狗,狗嗷的一声蹿走了,又回过头来冲他叫了几声,咋呼啥,老子不理你。天还不是很热,可他头上冒起一层油汗,身上也发黏了。他捋捋袖子,只顾用力蹬着车子。在村头,有两个社员跟他打招呼,他似乎没有听见,也似乎应答了一下,脚下却一点儿也不松劲。他直奔辛胜家。到大门前,猛地刹车,右腿往后一旋,两脚同时落地,一下子用车子前轮顶开了掩着的大门。
“辛胜去组织部!”辛寿长一进门就喊。他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
辛胜从屋里出来,一手提上还趿拉着的鞋,一手揉着眼睛:“长叔,吗事?”
辛寿长支好自行车,拽拽衣襟,觉得自己得严肃点:“八成是那个事上面批下来了,跟你谈话。”
辛胜眼睛一亮:“是吗?这么快呀!”
辛寿长说:“赶紧去吧,别误了时间。”
辛胜娘从屋里出来,走到辛寿长跟前,一脸笑模样:“干吗去呀?”
“去县里。”
“去县里?”
辛寿长摆摆手:“回来就明白了。”
辛胜往外走,辛胜娘说“等等”,急忙到屋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中山装上衣:“别邋邋遢遢的,让人笑话。”
“怕嘛呀,庄稼人本色。人家陈永贵出国还穿着家做的粗布褂子,头上扎个白毛巾呢。”辛寿长打量着辛胜,感觉绷着的脸早已悄悄地开出花。
辛胜娘说:“不能跟人家比。”
辛寿长:“干吗不能比?说不定哪天咱辛胜也出国!”
“先别做那梦。换上换上。”辛胜娘扯下辛胜那件肩上摞着补丁的褂子,把中山装给儿子披上。
辛胜把胳膊伸进袖子里,系上扣子,看看辛寿长。辛寿长说:“行,去吧。”
看着辛胜推自行车出门走远,辛寿长回身攥住女人的手腕,大步跨进屋里。不等女人回过神,便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整个身子抄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女人两手舞动着:“大白天的,你这是干吗呀。疯了?”
辛寿长不言声,一下子把女人扔到炕上。女人“哎哟”着:“炕也砸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呀?”
两人喘完了粗气。辛寿长把手抚摸着女人的肚皮:“你这块好地,我没看错,没辜负了我的好种儿……你这个娘儿们也该露露脸了。”
“你说,辛胜……”辛寿长稳下神来,他不急于回答,而是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才把消息告诉女人。县里给公社来了电话,咱辛胜出息了。女人愣了愣,然后扑到男人那汗淋淋的胸脯上,止不住颤抖着,呜呜地哭了起来。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的苦辣酸甜啊……
辛寿长轻轻拍打着女人的后背,听着她抽泣,思谋着:该庆贺庆贺了。他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只知道过嘴瘾,填肚子。那么就把公社的放映队叫来演一场电影,请县里的剧团来演一场戏也行……但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那么张扬,自己心里乐就行了。长久乐下去,才是他辛寿长。他双手把女人的头从他的胸前推开,两人四目对视。好大一会儿,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女人已有些松弛的脸腮,扯了几下,说:“咱俩庆贺庆贺吧,还是那个时间,老地点,老节目,好好演演。你看,多亏当年我演了这个节目吧。”女人抹一下泪眼,撇撇嘴,似笑非笑,用力点了一下头。
辛寿长站起来,拍拍屁股,荡出了辛胜家。在大街上,他慢慢踱着步子,一副平日里矜持的样子。走出老远,辛寿长回头望望辛胜家,微微一笑。笑得很小,但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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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枝花的枯荣(1)
申志兰十七岁从三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嫁到辛家湾时,算得上是村里的一枝花。辛家湾算不上富村,可远近闻名。大运河绕过村西,津浦铁路穿过村东。四通八达,水陆码头。那时运河长年有水,小火轮拖着三五只七八只多到十几只小木船运粮运煤运杂货,呜呜的汽笛声在村子的上空久久回荡。也有的木船不用火轮拖,顺风撑着帆,慢慢地漂。舵手在船尾掌着舵。风平浪静时,一手扶舵,一手夹一支烟,悠悠地哼着小曲,还不时与两岸的人打个招呼。风紧浪急时,才显得庄重起来,眼睛盯着前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逆风时,帆落了。船工们便下到岸边,三五个七八个斜成一排,将纤绳的横木挎在胸前,古铜色的肌肉绷紧了,身子低伏着,头几乎擦着地,一步步向前蹬。时而有领头的喊起号子,几个人抑扬顿挫地跟着唱和。这号子,并不如舞台上唱得那般嘹亮高亢,而是低低沉沉从胸腔深处发出伴着喘息的重重的吼。这吼,喷在地上,便砸成了一个个脚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进行着岁月的雕刻。
津浦铁路是中国最早的南北大动脉,它在辛家湾撂下了一个站。站不大,一日也停不了几趟车,可在东水县域内只有这一个。不仅县内,往东往西几十里上百里,人们上下火车、托运货物,都要到这里来。铁路沿线以外的老百姓,一辈子没见过火车的,不知有多少。有则笑话,说某个第一次见到火车的人惊叹:这家伙,趴着,就跑这样快;要是站起来,还不知有多快!一些人家农闲时带着孩子,走几十里,到辛家湾来看火车,算是一次能与人炫耀的经历。
申志兰嫁给了辛寿石,辛寿石幼时得过婴儿瘫,治好后落下残疾,腿脚有点踮。比瘸轻一些,所以叫踮。在你面前走几步,不仔细瞅,看不出来。村里人都知道,有时背后称他老踮,或者老瘸。后来同伴当面叫起来,他先还瞪瞪眼,渐渐地听惯了,也没法计较了。
申志兰和辛寿石相亲见面时,没有看出踮来。小伙子个头不矮,模样也凑合。有房有地,是个殷实肉头户。哥们儿一个,大姑小姑也没有。婆婆死得早,只有公公。进门就当家。再说,辛家湾多活泛,在这火车火轮都有,水陆都通的地方过日子,也算开眼界了。反正比在那不知道火车是站着还是趴着跑得快的偏僻小村里憋屈一辈子强。
就这样,申志兰在吹吹打打的喇叭声中进了辛寿石的家。
那一日早晨离家时,还是晴天,只飘着片片白云。可走到半路,片片云彩渐灰渐暗,连成大片后,成了乌云,遮住了太阳。雷声由远及近,隆隆响过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申志兰觉得晦气。她突然地升起了一些疙疙瘩瘩的预感,这预感也如同越积越厚、越压越低的乌云,听着雨点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吧嗒吧嗒打在轿顶上,申志兰不由得独自落下泪来。
申志兰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都相隔两岁。兄妹三人数她长得出众,脾气“抠”。村里人把不吃亏,不受屈,爱找茬儿的女人称作“抠”(读阳声)。哥哥让着她,妹妹怕她,爹娘宠着她,她越加“抠”起来,成了个“人尖儿”。在家里,不顺她的意,便哭闹打滚,使一家人不安生。在外面,又有小伙子们爱贴乎她。她那一双弯弯的长长的水拉吧唧的毛毛眼,似能勾人的魂,让你心里痒酥酥的。有的小伙子凑着她多说几句话,就为了能叫她那双毛毛眼多扫几下。被她嘲骂一番,也觉着得意。小丫头长成大姑娘,在那个小村里,就有点搁不下她了。哥哥娶亲,嫂子进门后,和妹妹结成一气,盼望快点把她嫁出去。待听说辛家湾有人来提亲时,两人极力撺掇爹娘赶快同意。心里说,走得越远越好。这么个歪辣货,看有没有人能掐你的“尖儿”。有的小伙子觉得这样一枝花被外村人摘走,有些可惜。可又想,这种女人娶到家里是福是祸也难说。再说,恐怕争也争不来。她能把本村的哪一个看在眼里呢?心里酸酸地想一想,也就作罢了。这样,申志兰和辛家湾的辛寿石便定了亲。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2.一枝花的枯荣(2)
定礼的丰厚,在村里是让人羡慕的。有单有棉春夏秋冬四时的衣裳、鞋袜,花花绿绿的鲜亮布匹,庄稼人的粗手掌一摸就要挂下丝来的绸缎,还有那在乡下少见的软软的针织内衣……满满地在炕上摊放了一天。让闻讯来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直咂嘴咂舌:“看,看人家这大地方的人家,就是跟咱这穷旮旯不一样!”申志兰心里暗暗得意,但故意淡着脸:“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随手拿起一件上衣,在妹妹身上比比:“看看合适吧,给你留下一件。”妹妹撇撇嘴:“你个人稀罕吧,我哪配呀。”申志兰心里说:哼,眼馋吧你,你要是再看看那四通八达的火车火轮,还不知啥滋味呢。
与聘礼相适应,申志兰对爹娘提出,陪嫁的嫁妆不能寒酸了,不能叫婆家看不起。娘家不是富裕人家。可为了打发女儿喜欢,咬咬牙,紧紧裤腰带,做了六铺(褥子)六盖(被子),大褥子(炕上铺的)在外。冲门桌、大镜子、两个衣箱,还有两把椅子,一个脸盆架。这样,在村里就算上流的陪送了。可申志兰不满足,哭着闹着还要一对大立橱。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娘劝说:“闺女呀,你是老大,紧跟着还有你妹妹呢。到时候要是也像你这样,还不把你爹娘吃了吗。我挣断青筋,也拿不出这么多呀!”申志兰不听,坚持不给大立橱就不出门。妹妹对娘说:“打发她个高兴吧,给她做。到时候我有吗算吗,不叫你为难。”娘搂着二女儿掉了一阵泪。拿什么做呢?爹狠狠心,把屋后一棵长了三十多年的大榆树刨了,破成板子,凑合做了一对大立橱,申志兰这才没话说了。
雨哗哗地下着,路越走越滑。轿是车轿,一头毛驴拉着,路坑坑洼洼。爬坡走到高处,驴滑得趔趔趄趄。低处,有了积水,毛驴迟疑着不迈步。赶车人便用鞭子抽,毛驴又猛蹿几步,把车摇晃得要翻过去。陪同的人步行,没带雨具,身上渐渐湿透了,不免骂骂咧咧,说老天不睁眼,真丧气。这时的申志兰,再“抠”,也发不起脾气了。她在轿里摇摇晃晃,上下颠簸。想着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大喜日子遇到这鬼天气,不知今后日子怎样。反正这不是个好兆头。便抽抽搭搭止不住哭,直到脑袋也有了疼晕的感觉。路上误了时间,到辛家湾,进家时已过了正午。这又是不吉利。这里的风俗是上午迎亲举行婚礼,死人出殡才在下午。这也没有办法了。天意如此,没法计较了。
婚礼场面还算热闹,鞭炮放得够响,吹打也够起劲。新娘一下轿,年轻人直往前挤,要瞅新娘的模样。果然是有模有样!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垂着眼皮,但那双毛毛眼间或一挑,眼波一转,便放出了光彩。
伙伴们起哄:“老踮好福气,人瘸命不瘸。这媳妇盖了帽儿了。”
“哈哈,瘸算个嘛呀,守着这样的媳妇,骨头也得酥了啊,怕道也走不了了……”
申志兰头皮一奓,心里一激灵:什么踮呀瘸的,怎么回事呀?便犯了猜疑。拜天地时,她就低着头留意辛寿石的腿,但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来。心里嘀咕着,合婚饺子一个也没吃,晚饭一口也没咽。只皱着眉头,耷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合着,推说胃不好受。别人只当是路上颠的淋的,没往心里去。新媳妇害羞,头顿饭不吃也是常有的。
夜里,帮忙的、看热闹的人们散去,辛寿石插上屋门,殷勤地给媳妇倒了一碗热水,又小心翼翼地把先准备的点心放在她面前,让她吃一点。因为她一天没吃没喝了。申志兰不理。辛寿石再三地哄劝着:“你好歹吃一点吧,别,别饿坏了身子。谁知这老天爷捣乱呢!”他以为媳妇还是因赶上下雨而不高兴。

2.一枝花的枯荣(3)
申志兰盘腿在炕上坐着,把点心推在一边:“别扯这老天爷的事,这不怨你,是我命里该着。我的身子也没那么娇贵。你先说说,那踮呀瘸的是怎么回事?”
“嘛呀踮呀瘸的?”辛寿石一惊,心里先怯了。两手垂着,站在炕边。
“装傻呀?”申志兰长眼变圆了,显出了“抠”劲儿。
“装……装嘛呀,我听不明白。有嘛可装的呀……”辛寿石心里扑腾,嘴里还硬着。
“好,不装就好。你把这踮呀瘸的说明白了。”申志兰两眼直盯着辛寿石,手指着他的两条腿。
“别听他们瞎起哄,我没嘛可说的。”辛寿石躲闪着申志兰的眼光,话已经有些软了。
“好哇,你不说,我去问别人。”申志兰说着,从炕上出溜下来,撩开门帘就往外走。
“别,别……可别出去。我,我说……”辛寿石慌了,两手哆嗦着抓住申志兰的胳膊。
申志兰回过身来,板着脸:“那你就快说!”
“你,你坐下,别发火,听我慢慢说。”辛寿石把申志兰扶到炕上,自己站在炕下,哼哧了半天,只好把婴儿瘫的事讲了。随即在屋里转了几圈,“没事。你看,什么事都不碍的。提耧下种,赶车扬场,赶集上店,走亲访友……都不碍的。你放心好了。”
申志兰听着,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黄,气越喘越粗。几次要发作,又忍着听下去。提到走亲访友,她更急了。这是最丢人现眼的了。远的不说,婚后三日回门,两人要一起回娘家。新姑爷是个瘸子,丢死人了。别人先别说,就是在一家人面前,这个风风光光长大的“抠”丫头,立刻就得矮下半截去。她似乎看到了嫂子和妹妹的白眼、撇嘴、冷笑……真是瞎眼了呀,怎么跟了个瘸子!她急,她怒,像有三把尖尖的刀子在扎她的心,她感觉天旋地转手指发凉眼睛里迸射着蓝色的火星儿……申志兰一头向辛寿石扎去。辛寿石站立不住,往后一退,跌坐在身后的条凳上,后脑勺磕在卧柜上,两手抱住了申志兰。申志兰大放悲声,娘啊命啊地哇哇哭了起来。
辛寿石又急又怕。他听说过,新媳妇第一天进门,是万万哭不得的。否则,一辈子没有心静日子过了。他只好劝说。一个老实人,好话也不会多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别,别哭……有话慢慢说,别急坏了……让人笑话……”
申志兰心里越发堵得慌。她发现,这人老实,又太窝囊了,连个响屁也放不出来。怎么这样命不济呀,摊上这么块料。越想越气越急越委屈,想不哭也止不住了。
辛寿石浑身抖着,额头上、脸上的汗滴滴答答掉下来。他再也没有办法,便扑通跪在申志兰脚下:“好个姑奶奶了,往后任打任罚由你。只求你别哭别喊了。我给你磕头了……”
窗外传出了嘿嘿的笑声。这笑声,一下让申志兰止住了哭声。
从老辈子传下的风俗,结婚头三天没大小,即便是长辈,也能和新媳妇闹玩,有的甚至动手动脚,新媳妇也不能恼。听新房是免不了的。即使在寒冬腊月,一些年轻人也要在新房的窗外听房内的动静。瘾头大着呢,比看*小说,听打情骂俏的戏文,还要过瘾。这是活生生的戏。有胆大的小伙子,甚至早早地趁着人多混乱时进了屋,偷偷藏在床下或者立橱、坐柜里,听一对新人如何言语动作。有的藏着憋不住,弄出动静来,或者钻出来,能把新娘吓个半死。这样的玩笑,开得再邪乎也没事,死不了人就行。新房里小两口儿的悄悄话传出去,有时被人一辈子当话把儿说。辛寿石头一夜就给媳妇磕头叫姑奶奶,这一手,就让他今后没法在人前抬头了。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2.一枝花的枯荣(4)
申志兰“抠”了几天,辛家家族的亲门近支都来说好话。申志兰也无可奈何了。进了婆家的门,就算生米做成了熟饭。哪有再反悔的事。娘家人也只能劝申志兰,当初把活人先看了,没有发现,只能怨自己。再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不傻不呆,不缺胳膊少腿,能过庄稼日子就算了,还图个啥。今后生个一男二女,能有个出息,就有盼头了。
新婚的风波过去了。可是,那个“盼头”迟迟不来。
开始半个月,申志兰不让辛寿石近身。后来辛寿石好歹贴乎上了,但申志兰心里别扭,就是亲热不起来,冷冷的直挺挺的像半截木头。辛寿石心里又急又怯,越急越慌越不行。撕捋半天,大汗淋漓,自己先败下阵来。以后,再也难以振作了。那个男女之间该用的玩意儿,只会撒尿了。偶尔上手,也是像鼓了半天劲吹起的气球,还没系上口飘一飘,便又撒气了,瘪了。申志兰对辛寿石越发看不上眼,而辛寿石对申志兰,越发百依百顺。你说往东不往西,你说撵狗不赶鸡。辛寿石的老爹看着儿子不争气,只能背后憋气。先是气管炎,后来发展成肺气肿、肺心病。在野外地里被一场大雨浇淋后高烧不退,便一命归西了。
两个人,一个恼恨着,冷;一个巴结着,热。冷冷热热,热热冷冷,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三年过去了。申志兰全权当家,就要想当家立业的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辛寿石没有说什么,申志兰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三年来,在辛家湾,光辛家一族,先后娶进十几房媳妇,都有了一男半女。申志兰虽说进了门自己当家,硬气得很,可在外面,姊妹妯娌在一起说起来,底气就没有了。女人连个蛋也不下,算什么女人。没有后代,香火怎么接。有病乱投医,看大夫,求偏方,吃草药……都不管用。上泰山,给泰山奶奶磕头许愿,也没有动静。瞒着辛寿石偷偷摸摸折腾了一番不见效,申志兰真有点着急了。
这种事,吵架也吵不起来。你不能吵到外面去,也不能让外人来评理。怎么讲,怎么评,说男人下不了种嘛,你再“抠”,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脸。女人真的浪不住了,也不敢公开叫嚷呀。白天齐寿石下地干活,带着干粮、水壶,中午不回家。晚上回来,急急地吃了饭抹嘴就走。如申志兰不做饭,他也不理。辛家一大家族,到谁家也能蹭口饭吃。他时常在外面混到半宿。回来时,申志兰已经睡了。辛寿石这一套,真把申志兰治了。好汉难破肉头阵。看着别人家儿欢女笑,有滋有味,自己像跟个死人在一起,冷屋冷炕,凄凄凉凉,眼泪只有往肚里咽。
日子一天天地挨。申志兰日见消瘦,一枝花枯萎下去。辛寿石只想躲着申志兰在外面混,他很怕回这个家。即使有时他很想回去,可那两条腿,却总是在忐忑,在徘徊,引他走向另外的路。
申志兰有些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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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愧疚、惶恐和羞涩中唤醒(1)
辛寿长来串门了。
辛寿石家五间北房,一明四暗相通。还有两间小偏房,够宽敞的。辛寿石成亲,两口子住西间,父亲住东间。父亲去世后,只剩两口人,更觉空落落的。辛寿石晚上常在外面混,申志兰一人在家,有时觉得心里发瘆。
冬日里,天黑得早。辛寿石没回家。申志兰往灶锅里倒了半瓢水,从院里掐过一掐玉米秸,点把火烧热了,抓把玉米糁儿撒进去搅了搅,开了锅,粥就熟了。她把矮腿饭桌放在灶边,用脚勾过一只小凳子。把粥盛在碗里,窝头凉,可吃不了半块,懒得熥,便掰碎了泡在粥里,就着咸菜吃了半碗,就不愿下咽了。她把筷子一扔,手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半天不动窝。碗筷不拾,锅也不刷,任它嘎巴着。她想,这哪像过日子的人家,找个男人跟没找一样,儿女也没有一个,听不见人声笑语,简直就是守活寡。越想越伤心,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声“唉”。
“嫂子,跟谁叹气呢?”辛寿长悄悄迈进了屋门。
00“啊,是大兄弟呀,你怎么有空儿来啦……快,快坐。”村长到来,申志兰有些慌,忙转成笑脸,赶忙站起来。
“怎么一个人吃呀,寿石哥呢?”辛寿长看着饭桌上的碗筷。
“他呀,不知死哪里去了。”申志兰的脸阴了下来。她把碗、筷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用脚把饭桌和凳子往一边踢踢,把辛寿长让进里屋。辛寿长看申志兰搓着两手,一时接不上话茬儿,便坐在条凳上,自己掏出烟吸起来。
作为一家子还没出五服的兄弟,又是村长,对于辛寿石两口子的事,辛寿长是有所了解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村里一些人家的经,辛寿长有时也帮着念念。他一出头,有些念不下去的经,往往就念下去了。辛寿长对申志兰,按一家子小叔和嫂子的关系,见面有时也开几句玩笑。限于村长的身份,从未过头。不过,申志兰这样走到哪里都惹人愿意多看几眼的漂亮女人,辛寿长不可能不往心里去。有时深夜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本村那些有头有脸的女人像放电影一样过一遍,最后总是定格在申志兰身上。尤其那双不算大不是双眼皮可长长睫毛下有些朦胧的勾人魂魄的眼睛,真叫人火烧火燎。多少回,身下是自己的媳妇,心里想的唤的是那双毛毛眼。待一阵激动过后,心里叹道: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子娶花枝。老天爷怎么要这样安排呀。
辛寿长不想和老天抗,和命争,只想尝尝美女的滋味,把深夜在自己妻子身上的梦想变成现实。一天晚上,他和辛寿石在一个酒场上。酒后,辛寿石和几个人玩起了牌,他退出来,在大街上遛了一圈。过辛寿石的家门,他站下瞅了瞅。对面一个人影走过来。他迎上去,看出是羊倌猪剩子,晃晃荡荡地哼着小曲。面目已看不清了,他没有吭声。猪剩子似乎也没有看出是他,没言语就过去了。辛寿长继续往前,走到了村东头才停住。两条狗一前一后从身边追过去。大概是一公一母,有情有义地嗷嗷叫着。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黑黑的夜里,静静地凝固了。辛寿长转身快步往回走。再到辛寿石家门口时,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停下来,朝两边望了望,不再迟疑,侧身挤进了辛寿石家掩着的大门。
在申志兰眼里,辛寿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论个头,他并不比辛寿石高,面孔也不如辛寿石白净,黑而粗糙,还有些疙疙瘩瘩。见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斜竖着插向两鬓的两条粗眉,和略显凹陷的两只圆眼。看人时,透出的是一道寒光。又时时眯着,露出一丝暖意。这样一张生动的脸,见一面就让人难以忘记,想到力量、意志、坚强、深邃。这个男人过五关斩六将的一些经历被村里人传说着,被引为辛家家族的骄傲。这样的男人当辛家湾的村长,是理所当然的。申志兰在心里崇拜他。自己的男人跟他比,提鞋也不跟趟。每次和辛寿长相遇,在田里,在路上,他总是站住脚,眯着眼,点点头,叫一声嫂子。她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可总觉得脸发热,心发慌,嗓子眼儿发干。这有对辛家湾当家人的敬畏,也有对这个好男人的羞涩和想接近而又装得漫不经心的情感。待走过去再回头时,这个男人还眯着眼含着笑看着她。那双平常对村里人不无威严的圆眼里,透着别有心思的女人才能读出的意味。

3.在愧疚、惶恐和羞涩中唤醒(2)
过去几年来,这个男人的影子只是一次次在脑海里闪过而摸不着抓不住。现在,他活生生地坐在面前了。
静极了。静得发闷,闷得呼吸有些急促。男人女人面对面,女人屁股斜倚在炕沿上,半站半坐,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瞅瞅外屋,不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女人摸索着拿起桌上辛寿石抽的烟袋,想递过去。看男人手里的半截卷烟还亮着红火头,便把烟袋又放下了。外屋锅台上的油灯“劈啪”响了一下,提醒了女人。她站起来,说“我把灯端进来说话”,便把灯端进来放在桌子上。火苗跳动着,照出了女人脸的红晕。那双毛毛眼里像有水波动。
男人仰着头,眯着眼笑:“我看寿石哥老在外面打恋恋。这么美的嫂子,像是还拢不住他的心呢。”
女人偏过头:“美嘛美,他当我是个老虎,怕咬他呢,还不躲远点。”
“能有嫂子这样的花老虎,咬两口也是好事呀!”
女人说:“哼,我才不咬他那块臭肉呢。”
男人笑笑:“嫂子要是不嫌腥,咬我两口尝尝?”
女人抿着嘴一笑,剜了男人一眼,脸更红了:“我可没那个胆儿。”
男人站起来,抖抖两条腿,把烟摁在桌子上掐灭,又坐下来:“要是有孩子,也不会这么冷清了……该有了吧?”
“孩子怕难有指望了……唉,就这么混吧。”女人低下头,声音变小了。
男人心里一动,依然笑着:“没个孩子不行啊,咱辛家就盼着人缘旺呢……要不,换个耧把儿试试。地是好地,就能耩出苗来。”
女人嗔笑着,眼皮一挑:“别瞎说了。你这村长也不怕人笑话呀?”
男人心跳加快了,身上也热起来。他看女人懂了他的意思,也丝毫没有恼怒的表示。而且,脸红得放出光来,似羞非羞,睨视着他,嘴角还挂着笑。
他几步走到外屋,插上门,回身把女人抱进怀里……女人喘着粗气,嘴里说着“别,别……”身子早已软了下来。
男人说:“你这块肥地,换我这耧把试试,肯定好使……是老虎,我也得骑骑……”
男人把女人抄起来放在炕上,自己甩掉鞋子,爬了上去。灯头闪了几下。女人说着“灯,灯……”示意男人把灯吹灭。可男人说“别管它”,只顾解两人的衣裳。他就是要看着这张人人都愿意多看几眼的脸蛋,这双常常抓挠自己心扉的毛毛眼,体验体验女人和女人的不一样。他要叫辛家湾的一枝花由他来浇灌,由他来揉搓……
似乎没有铺垫,没有过渡,两人直奔目的地。其实,早已酝酿了很久。女人像那由翠绿到点红又到满红的枣子,只待男人的一竿子了。而男人早已窥视着,度过青涩期,个儿够大了,皮儿绷紧了,又脆,又甜,又香,才一口吞下去,细细咂摸……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地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辛寿长已悄悄走了。申志兰在羞涩不安、在愧疚惶恐和让人眩晕的幸福感中回味着,把细节一点点想起,然后又一点点把它们擦拭干净。她无法入睡,却要让自己像睡熟的一样。
已经后半夜了。辛寿石离开散了的牌桌,拖着疲惫沉重的腿,拉开自家用细绳系着的门栓,蹑手蹑脚地躺在炕的外边。申志兰睡得很深,一动未动。
雪还在下,被风夹着,打得窗纸刷刷响。多好的雪啊!它掩盖了一个男人的脚印,又掩盖了一个男人的脚印。整个村庄掩盖在雪中,都入梦了。


4.胜利胜利,皆大欢喜
有了开头,就难以停止了。像洪水冲开了堤坝,口子越来越大。像抽大烟上了口,瘾头越来越强。初始,申志兰还有些羞怯,有些愧疚,有些惶恐。面对丈夫辛寿石的眼光,心头还掠过阵阵不安。她一次次说服着自己。不这样,又怎么样呢?已经熬了三年,旱了三年,渴了三年。不能一辈子光耗着,耗到油干灯灭呀!她甚至想,这三年的牺牲,已经够大了,够长了。她后悔,没有早一些和辛寿长接上线,空耗了这水灵灵的年月。为了这个像死人一样的窝囊丈夫,有些不值。现在有了辛寿长,才像个女人。使干涸的潭里流进了清泉,枯萎的花瓣得以伸展,有了生机。没有了别的出路,只能是这个活法了。那对辛寿石的一丝不安从心头闪过后,很快烟消云散了。别的女人得到的,我也应该得到。已经够残忍了。
不过,对于辛寿石,申志兰还是比过去多了一些温情。她压住心头的厌恶,给他一点点女人该给的东西。只是一点点,就让辛寿石高兴得有些摸不着大门了。家庭危机一时似乎得到了化解,沉重的乌云露出了缝隙。辛寿石以为,他胜利了。女人就是这样,越惹越上脸。不惹你,不理你,反倒贴上来了。
经过这样一番曲折,申志兰的心似乎也有了着落。辛寿石这样的男人,不能指望他什么了,也不用怕他什么了。现在,占据她心的,是辛寿长。这是她的期望,她的支柱。甜蜜伴着苦涩,挣扎伴着刺激。更多的是一个女人的需要和满足。
还要有个结果。这个家才能像别人家一样,不显得短缺。
女人掐着日子和男人进行。结果如期而至了。女人这个时候应该有的反应都有了。这是辛寿长结的果,毫无疑问。尽管,这个期间,申志兰有意也让辛寿石尝到一点似有似无的甜头。
她想象着,一个辛寿长那样的男子汉将由此而产生。她有了一个女人的幸福感。不知为什么,她相信,会是个儿子。她甚至有些庆幸辛寿石的不行了。否则,自己这样的好土地,怎会有辛寿长这样的好耧把来耕作播种,怎能有这样的滋味。像下透了雨又被阳光晒干了皮的良田,耧角在上面呲呲地划过,掀起土花。静心听来,像一支美妙的乐曲撩拨着心扉。忽然,她脸上一阵发烧:这不成了**了吗?养汉偷人,这是农村最难听的骂人话,这是做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呀!她心里一阵惊悸。可是,生而为人,人生百味,都尝一尝,不对吗?这也不是我的罪过,是老天逼我呀!
辛寿长摸着女人那渐渐鼓起的肚子,经过一番思量,决定把事情做到底。这是一个有胆量、敢承担的男人。如果说,开始,他只是被这个漂亮女人所吸引,出于对老瘸辛寿石这个同家族哥们儿的嫉妒,要尝一尝那双毛毛眼的滋味,以证明自己在辛家湾能够办成一切想办的事,实现自己的占有欲的话,现在,他要进一步完成一个证明。他要让自己精明智慧的种子,在这块优良的土地上,有个好的收成。真是天意啊!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实现不了这个证明了。他早已失望了。现在,有了申志兰,他又获得了希望!
辛寿石也发觉了申志兰肚子的变化,他乐得发狂。笑一阵儿哭一阵儿,一副痴痴癫癫的模样。申志兰不理他。他自己到村里的小店里,打了一碗烧酒,站在柜台边咕咚咕咚灌进肚里,什么菜也不要。然后一颠一瘸跑回家,晕得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老天睁眼了,我要翻身了。他有些鲁莽地用双手扳着申志兰的肩膀,瞪大眼睛看着她,嘿嘿笑着:“你,你……行,行……”申志兰把头扭向一边。他没有埋怨申志兰为何不早告诉他,让他早一天高兴。他以为申志兰惭愧了,当初让他去做检查,这些年怀疑他不行。现在,他不计较。那已是过去的事了。漂亮女人是自己家的,生了儿子是自己家的,这就够了。辛寿石出出进进,踩得地咚咚响。咳嗽声也响亮了。在外边,不再低头走路,见人也主动打招呼了。不过,自己女人面前,他还是很服帖的,总觉得矮一头。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了。
九月怀胎,一朝分娩。那块肉顺利掉出来时,申志兰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听到月子里哭会伤身一辈子的劝告,才止住。真的是个大胖小子!而且,孩子是在县城的医院里生的!这在当时的农村是少有的。女人生孩子,村里有接生婆,到时候请来就行了。有的二胎、三胎,什么人也不请,女人自己生下来,剪断甚至咬断脐带就完事了。有的女人临产前还下地干活,家务事一点也不耽误。也有去茅房撒尿,把孩子生下来的。农村的女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申志兰去医院是辛寿长安排的。这是他的精细之处,要做到万无一失。一家子的兄弟,村里的村长,生老病死是大事,管是理所应当的。辛寿石只有感激。而且,脸上有光啊。
孩子满月时,辛家近族热热闹闹庆贺一番。辛寿石里里外外照应着,冲着人们点头哈腰,两手显得有些无措,怎么也难以表达内心的激动和荣耀。
席桌上,辛寿石给辛寿长满了一盅酒:“为这孩子,你也费心了。你当叔的,跟爹一样亲。你有文化,有见识,给孩子起个名吧。”
辛寿长坐得稳稳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眯着眼,微微笑着,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好像早已胸有成竹:“叫‘胜利’怎么样?”
辛寿石想也不想,点着头说:“好,胜利,好,好。”
同桌几个人也随声附和:“胜利,好,好哇!”
辛寿石提高嗓门,冲着外屋的申志兰喊:“孩他娘,你过来听听。村长——咱寿长兄弟,给孩子起名叫胜利,你看怎么样?”
申志兰凑过来,那双毛毛眼和辛寿长的眼光碰在一起,一时脸烧得通红:“小孩子家,叫狗叫猫都行,随便起一个算了。”稍一停顿,似乎故意要作出一点与众不同来,“胜利,好是好,只是有点俗了吧,不新鲜了。”
东水县解放早,在全国,共产党也即将胜利建国,不少孩子叫胜利,叫建国,叫解放,很多重名。
辛寿长依然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申志兰:“共产党胜利咱也胜利,以后让孩子也当共产党。”
辛寿石随着说:“对对,咱也胜利,咱也胜利。行啊!”他似乎受到启发,也想到了自己在家庭中的胜利。
申志兰点点头,回了辛寿长一个媚笑:“行,胜利就胜利吧。”
皆大欢喜,大家都得到了胜利,体会到了胜利,这个男孩就决定叫胜利了。为了避免重名,大名叫辛胜,去掉一个利字。农村孩子取只有两个字的大名,也算新鲜了。


5.辛寿石的“新家”(1)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而郁闷。自从有了孩子,辛寿石在家的时间比过去多了。他笨拙地逗孩子,夸张地讨好媳妇,有事没事在屋里院里转来转去。他踮着腿,不再遮掩。这个老实人,得到了过分的满足,表现出了过分的得意。过去,在申志兰眼里,辛寿石表现的是猥琐,像一只乞讨食物的小兽,时时用惊恐的眼睛望着她,还使她暗怀着一些无可奈何的怜悯。现在的辛寿石,让她感到更多的是堵心,是厌恶,是进一步的蔑视。
她只盼着辛寿长来。比过去更渴望,更急切,她有些无所顾忌了,简直是一日不见就挠心。辛寿长先是让她解了女人的渴,继而让她中了毒,鸦片一样的毒。如今的申志兰,已不是如当初所想,只是要个孩子,有个盼头,守着过日子了。有了孩子能怎样,孩子长大了又怎样,说是有了希望,可那离得太远了。再说,她要的是现在,要解决现在的“问题”。她不能放弃现在。如果没有辛寿长,这一天一天的日子怎么过呀!
有了两个男人的对比,她越发对辛寿石难以容忍。偶尔一次接受了他的乞求,你上火了,他不行了。你这里干渴得冒烟,他那里断了水流。在一次两人大汗淋漓急得要死累得要死而白忙一场后,她一脚把他踹到了炕下。两个人,一个炕上,一个炕下,都哭了起来。
经过了这次打击,辛寿石对夫妻间的事,竟有了些恐惧。面对这个漂亮女人,初始的骄傲变成了深深的自卑。她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放出的媚光,让他产生的,不是男人的冲动勃发,而是深深的惶恐和压抑。压得他失去了生机,整个疲软下来,垮了下来。辛寿石在心底哀叹:女人啊,丑一点就好了。辛寿石恨起了自己。鱼找鱼,虾找虾,“花里斑”找癞蛤蟆。我干吗找了这么个娘儿们啊,简直是个妖精。妖艳得只能看不能摸,逼得你不敢近前,让你心里打战。别人看着是朵花,自己看着像妖魔,叫人心慌意乱。
辛寿石对生活也产生了厌倦,孩子带来的欢乐也渐渐消失。孩子会走路了,会说话了。偶尔孩子张着两只小胳膊扑向他时,他竟然显得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忘了自己的父亲身份。在地里干完活,他又在外面转起来。走东家串西家,不愿回自己的家了。
申志兰对辛寿石不再有什么指望。这种最穷苦最无能的老百姓也有的乐趣,也会有的享受,和他一起来,竟成了煎熬。她希望解除这种煎熬,不愿再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盼望和辛寿长更多的时间在一切,心里安稳一些,舒展一些,干扰少一些。她知道这想法有些过分,可阻止不了自己这样想。越觉得难以实现,越想得厉害。辛寿长来一次给她带来短暂的刺激和欢娱后,她便陷入难以排解的痛苦之中。当大半夜辛寿石晃荡着进家躺在她身边,打起呼噜后,她便无法入睡,常常睁着眼熬到天亮……
她想到了离婚。回娘家跟娘露出了这个意思,娘急急地冲她摆着手:别胡思乱想了,咱可丢不起这个人。哪有两口子都那么好的,我跟你爹吵了这大半辈子,不还是照样过嘛!守着孩子往前挪吧,怎么不是一辈子呢……申志兰一听这话就腻烦透了:守着孩子,守着孩子,孩子能替了男人吗?可这话,连对爹娘也说不出口呀。看着嫁到本村的妹妹和妹夫领着小外甥、外甥女欢欢喜喜地到娘家来,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话那么密,时而动手触一下对方肩、背或身体哪个部位,四目相对时放着光,掩饰不住深情的流露。两个孩子叫着爹娘,屋里屋外嬉戏玩耍。她又羡慕又嫉妒。她当闺女时在家中的优越感一扫而光了。那时事事要占上风的她,这时却矮了一大截,“抠”劲儿也一点儿没有了。其实她不是不“抠”,只是“抠”不起来。窝囊的男人撑不起这个家,她又不敢在街坊邻居前过分露脸,露过头了,她和辛寿长的事儿没准就露馅。辛家湾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不知道谁啊。养的汉子又是辛寿长,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看。不出事就烧高香了。但她又克制不了想和辛寿长粘在一起。她把“抠”都隐忍着,她委屈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让辛寿石滚蛋,他在她眼前晃得她闹心。

5.辛寿石的“新家”(2)
申志兰俯在辛寿长的怀里哭诉:“叫他离我远点吧。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真过得怵了。”
男人:“怵嘛怵,这不是挺好嘛,我隔三差五来给你解个馋,还不行吗?”
女人:“给我解馋,你不馋吗?”
男人:“馋,馋,都解,都解。”
女人:“你解和我解一样吗?你那个老婆是个摆设,她不管你。你个人在一个屋里睡。可我呢,天天夜里跟这块臭肉睡在一条炕上。这种滋味,你能体会到吗?”
男人:“这有嘛呀,不理他就行了呗。”
女人:“不理,你说得轻巧。身子不理,心里能干净得了吗?现在这样,等于我一个活人劈成两半,人不人鬼不鬼……我呀,早晚得死在你手里。”
男人:“那你说怎么办?”
女人:“不是说了嘛,你想个法叫他离远点,少回家来。那咱就能放心大胆地一起,你嘛时候馋我嘛时候给你解,侍候得你舒舒坦坦。”
男人:“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能管得了他呢?”
女人:“你是辛家湾的大能人,事事都是你说了算,连他这么个窝囊老百姓也没法管吗……要不,我就豁出来跟他离婚,离开你这一亩三分地,眼不见心不烦。”
男人说:“那可不行。我不同意,你是离不了的。甭想这条道……”
女人急了,捶打着男人的胸膛,呜呜地哭着:“我可怎么办啊,白跟了你,连这点法也没有……”
后来,辛寿长终于有了办法。
夏日午后的运河大堤上,不见了行人。毒辣的阳光下,庄稼的叶子蔫蔫的。田野空旷而寂静。只有河堤斜坡的大柳树上,多少知了懒懒地嘶哑着,连成一气。歇一阵儿,又“吱——吱——”地吵成一片,把天地笼罩了。辛寿长来到这里,在大树下找到了大字形仰卧着、用一顶破了边的草帽盖住了脸的辛寿石。他连喊了三声寿石哥,辛寿石坐了起来。他凑过去坐在了对面。
“寿石哥,和你商量个事。”他递过去一支纸烟。
辛寿石没有吭声。他接过纸烟,有些笨拙地在手里转了转。他都是抽烟袋,或者自己用废纸碎烟叶卷喇叭筒,对纸烟有些陌生。
辛寿长划着火柴送了过去。辛寿石手微微抖了一下,把烟放在嘴里叼住,头往前伸了伸。在辛家湾,辛寿长给别人点烟,是少有的。现在他眯着眼瞅着辛寿石的脸,把火戳到他的烟头上。辛寿石又把嘴凑了凑,烟点着了,他机械地吸了一口。辛寿长利索地把火柴抽回来,点着自己的烟,摇摇剩下的火柴,丢在地上。他不再看辛寿石,低头吸一口烟,说:“咱们村河圈地的三十亩苹果园,就要到盛果期了。得找个靠得住的人去看护。我琢磨着你合适……工分按全村最高劳力记,外加每天半斤、每月十五斤粮食补助。这是个轻省活儿,不用受累,只是时间要长一些,黑白天都得盯着……你想想怎么样,我听你个回话。”
辛寿石还是没吭声,只是瞥了辛寿长一眼。
树上的知了一时不叫了。一丝风也没有,更显得闷热。辛寿长脸上的汗下来了。他从地上拿起辛寿石的破草帽扇了几下,嘴里念叨着“真热啊”,也想不起再说什么好了。两人闷着,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见辛寿长实在没话了,辛寿石才说:“就这些啊?”
“啊啊,就这些……要不,你和嫂子商量商量?”辛寿长心里不摸底,试探着问。
“不用。我的事她不管。现在我就回你话,行!”辛寿石出奇的干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5.辛寿石的“新家”(3)
辛寿长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么痛快,心里有些疑惑:“你,觉得,行啊?”
辛寿石依然干脆:“行,怎么不行啊。这种好事,多亏你能想着你哥。”
辛寿长又递给辛寿石一支烟:“好,好,抽空咱哥儿俩喝一壶。”
辛寿长走远了,辛寿石爬起来,望着辛寿长的背影,踹了一脚大柳树:“我操你娘的……”
辛寿石又在树下躺下了,像死过去一样。太阳落窝了,他还是不动。一团蚊子在他头上嗡嗡地飞,他也不理会。直到申志兰和辛寿长碰面后找到这里,辛寿石才懒懒地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家里。申志兰把窝头、菜汤和咸萝卜条摆到饭桌上。辛寿石坐在桌前不动筷子。申志兰说“吃啊”。辛寿石阴着脸,把碗一推:“我要喝酒,你打去!”申志兰一愣:这真是少有的举动。放在往日,她是不会听的。可今日,她略一沉思,蔫蔫地拿起一只空酒瓶,出了大门。酒打回来,辛寿石又说:“给我炒鸡蛋就酒。”申志兰又顺从了,点着火炒了五个鸡蛋。辛寿石把半瓶酒倒进碗里,几气喝下去,一盘鸡蛋也一扫而光。然后,进里屋倒在炕上,衣裳也不脱。一会儿睡了过去。申志兰看他仰面八叉地占了大半个炕,也不理不动他,自己就在炕头上,似睡非睡地过了一宿。
这三十亩果园,是本村地主辛万仓在解放前栽种的。他的小儿子学的林业专科,想在家乡干一番事业。东水县枣树多,盛产金丝小枣,但没有苹果树。从外地进苹果,价钱很贵,老百姓吃不起。辛万仓按儿子的意思,栽了这一片苹果树,想得到比种庄稼更丰厚的收入。苹果树长到一人高时,解放了,辛万仓全家跑到台湾去了。土改时,这片果园分给了十几户种。庄稼人不会侍弄,便在树的空当里种庄稼。辛家湾初级合作社办得早,1953年春,果园也入了社。果树长大了,不管太可惜。请了县里技术人员来指导,渐渐有了些样子。春天满眼鲜花,秋后也不少挂果,吸引人们来看。一些人瞅空摘了揣在自己怀里,也不管生熟。于是辛寿长想了个安排专人看护的主意。
辛寿长亲自派人,在果园里盖了一间小屋。同时,安置了床铺、水缸、柴灶及锅碗瓢盆。于是,辛寿石在这离村五里远的僻静处,有了一个新家。
在辛寿石来的第一夜,辛寿长也来了。一瓶老白干提在兜子里,一包花生米和一包豆腐干,装在一只印着“解放战争纪念”字样的大搪瓷茶缸里。还有两个咸鸭蛋,几根嫩黄瓜。茶缸是辛寿长退役时带回的,送给辛寿石用着方便,烧水热饭都行。
酒对半分倒在两只大碗里,开始两人还碰了一下。闷闷地喝了几气,谁也没有话说。只是嚼花生米、豆腐干。辛寿长把一个咸鸭蛋递给辛寿石。辛寿石说,放那吧。辛寿长自己拿起另一个,慢慢转着在床帮上磕。
还是辛寿长先开了口:“吃的用的,嫂子会给你送来。再有嘛需要的,直接跟我说……这里没多少事,也不用盯那么死。抽空回家看看她娘儿俩……”
辛寿石两只发红的眼睛瞪着辛寿长:“看嘛看,看他娘那个蛋啊……没嘛好看的,眼不见心不烦,你说是吧?”
辛寿长忍住胸中冒上来的一股气,避开辛寿石的眼光:“啊——喝酒,喝酒……”
辛寿石嘬了一口:“喝酒,喝。一醉解千愁。往后啊,我喝酒更自由了……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5.辛寿石的“新家”(4)
“你……说,你说。”
辛寿石说:“我吃的用的,那个娘儿们送不送,不用你管。那每个月补助我的十五斤粮食,你得叫人给我送到这小屋里来。当然,我个人找保管去领也行。不管高粱、玉米,我要原粮。行吧?”
“这有嘛不行的。行,行。可你要原粮干吗呀,不能吃不能嚼的。”
辛寿石凄然一笑:“换酒喝呀,这你还不懂啊。”
辛寿长也笑笑:“是,是,能换酒喝。”
“还有,这下来的果子,得让我有权处理点。我吃不了几个,可也是酒啊。你说是吧?”
辛寿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似乎有怜悯:“行,行。你甭多说了。你知我知就行了。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嘛。”
辛寿石说:“好,好。你知我知。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不过,还有天知地知……咳,不管那些了,一天一天混吧。”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把碗蹾在床上,重重出了一口气。又拿起一根黄瓜,咯吱咯吱嚼起来。
辛寿长咂出了辛寿石的话外之音,没有吭声。
两人碗里酒净了,辛寿石也醉了。辛寿长给他脱下鞋,搭上被子,然后走出屋外。
起风了。刮来了大片大片乌云。月牙儿和星星隐去了。水拍打着河岸,哗——哗——沉闷而单调。虽然在夏天,可辛寿长觉得冷。小风一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心里也冷,似乎有一股冷气嗖嗖往外冒。不禁一哆嗦,上下牙齿竟打起了战。望着河水一闪一闪泛起的亮光,再回头看看那黑黢黢的小屋,忽然有些害怕。他不敢再耽搁,便匆匆往回赶。曲曲折折的田间小路显出灰白色,像缠绕的白练蛇在扭动。他有些眩晕,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一下子跌了一跤,爬起来更快地走,像逃跑,怕有什么从后面追上来。突然,一道闪电从眼前直直劈下来,吓得他打了个趔趄。紧接着一声“嘎啦啦”的响雷,在旷野里回荡。大大的雨点落下来,啪啪打得身上发麻。他急急地走。有什么砸到头上,生生地疼。路边玉米叶子上的哗哗雨声又增添了更响的“啪嗒啪嗒”声。冰雹下来了。霎时,地上的积水里漂起了白白的玉米粒大小的冰雹。他不敢再走了。赶忙蹲下,头俯在两膝前,双手抱在上面。得先把脑袋保护好。
腿蹲麻了,腰也弯得酸疼,后来他干脆趴在泥水里,让腿和腰舒展一些。后背和屁股露得多了,冰雹落在上面。没有办法,只能先保护脑袋了。心想,这真是管头不顾腚了。好在今日冰雹个儿不算太大,下了一会儿就过去了。他爬起来,蹚着冰雹化入其中的凉凉的积水,踉踉跄跄地走。雨还在下,雷还在阵阵响,闪电一道道划过,刺得眼酸。他看到玉米叶子都被冰雹打得一绺一绺的。他的心咚咚地跳。心想多亏没砸了脑袋。可后背和屁股、腿还麻酥酥的。
到了村边。他站住了,用手抹了一把脸,喘出一口粗气。雨变小了。他抖抖身子,衣服上的水落到脚面上。他想:他娘的,莫非这雨和雹子是冲我来的……来就来吧,我才不怕呢。他跺跺脚,沉了一会儿,回了自己的家。
这一夜,申志兰也是在嘀嘀咕咕胆战心惊中度过的。她没有等来推门的声音。一夜都是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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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活不见人,死不见尸(1)
对自己的家,辛寿石还是有些恋的。有时回家吃饭,几间屋都进去看看。拿起扫帚划拉几下院子。摸摸孩子的头。申志兰不言不语,淡淡的,任其来去。渐渐地,辛寿石回家少了。确实是眼不见心不烦,日子平稳下来。有时,申志兰想起还有辛寿石这个人,除了送够米、面,还做点吃的熟食送去,带几件衣服,说几句注意身子,晚上睡觉不要着凉一类的话。两人竟有些客气,但都板着脸,日见生疏。
辛寿长有时转到果园,站在门口看看,搭讪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看到羊倌猪剩子常到这里来,与辛寿石在一起。辛寿长想,真是“猪八戒啃地梨儿,嘛人找嘛人儿”,也不在意。
辛胜六岁那年刚入秋,运河发了大水。水平着堤岸,像浑浊的泥浆,打着旋涡,冲撞,奔腾,一泻而下。
那一日午后,孩子睡了,申志兰也倚着被摞打盹。大门响了,申志兰隔着窗上的玻璃,看到了辛寿石。他进门到了炕前。一头汗水,褂子和卷起的裤上、裸露的腿上溅满了泥点。
“你……怎么了,吃了吗?”申志兰溜下炕来。
“没,没呢。圈地里有一处堰太低,怕进水。我垫了垫土。真有点累了。”
“你等等,我给你整点吃的。”
申志兰抱柴火,点火。很快下了一大碗挂面,还卧了一个鸡蛋。切了一盘咸萝卜丝儿。中午刚蒸的窝头,“你尝尝,要是凉再熥熥。”
“没事,没事,凉也没事,大热天。”辛寿石坐在饭桌前,愣着不动筷子。
“怎么了,你不得劲儿吗?快吃吧。”申志兰看看他,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慌。
“有,有……酒吗?我,我想来两口儿……”辛寿石有点试探的意思。
这些年在家里,辛寿石除了第一天去果园时喝了一次酒,后来从没有主动要过酒喝。今儿怎么了?她端详着他,好长时间没有这样面对面仔细看他了。眼睛有些红肿,额头有了浅浅的皱纹,两鬓有了白发。两腮塌了下去,颧骨突了出来。刚过三十岁,就这样苍老了。
申志兰眼睛有些发酸:“你等着,我去买。”从锅台后抄起一只空瓶,急急地出了家门。里屋的坐柜里,有辛寿长放的酒,她不能拿。
申志兰几乎一溜小跑,来到村西的小杂货铺。
天热还没下地,几个小青年凑在柜台上甩扑克。申志兰把瓶子放在柜台上:“给我来半斤酒。”
卖货老头儿笑笑:“怎么,来客了?”
申志兰大声说:“没客就不能打酒了?俺那口子要喝,给他打。”
一个青年搭了茬:“行啊,够疼人的呀。要不要我去陪着啊?”
申志兰瞪了他一眼:“疼不疼碍你吗事呀,坐着你那嘴吧。陪也不用你。”
青年人嘻嘻一笑:“是啊,陪也得找个有头有脸的,俺们是傍不上啊。”
另一个小伙子帮腔:“也别说傍上傍不上,嫂子脾气不坏,怕是舍不得钱。这么着吧,俺哥们儿几个捎着酒、菜,借你个地方,玩玩乐乐,行吧?”
申志兰脸一红:“放你娘的屁吧,谁有空侍候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呀,擦擦鼻涕一边凉快去吧。”
小伙子说:“嫂子别骂人呀。俺们都还没娶媳妇呢,想当王八也不够格呀!”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申志兰噎住了,不再搭茬。老头说:“玩你们的扑克吧,别嘴里喷粪了。”对拿起酒瓶要往外走的申志兰说,“别跟这些浑小子一般见识。这还有刚煮熟的咸蚕豆,捎着点吧,当个酒肴。”书包网 www.61k.com

6.活不见人,死不见尸(2)
申志兰缓口气,说:“行,捎着点吧。”
老头儿用勺在盆子里挖了一勺,包在蓖麻叶子里。申志兰又交了钱,拿着酒和蚕豆赶快走了。
来到大街上,她想着那几个青年人的话,心里还憋着气。只顾低着头走,差一点跟一个人撞到一起。抬起头刚想发作,没想到是辛寿长,不知从谁家刚散了酒场,醉醺醺地晃。辛寿长看她拿着酒瓶,惊奇地问是怎么回事。申志兰左右看看,悄悄地说:“那个行子家来了,要酒喝。我想喝就喝吧,喝完了赶紧打发他回去得了。”辛寿长点点头:“喝就喝吧,别惹事就行。”申志兰说:“没事没事,喝完了就让他回果园。”
回到家,申志兰把酒瓶和蓖麻叶包的蚕豆往桌上一蹾:“给你,个人喝吧。”便自己到里屋去了。
辛寿石扭头看看锅台上也没有空碗,自己懒得站起来去找,便嘴对着酒瓶口嘬了一口,咂咂嘴,又用手捏起一粒蚕豆放进嘴里,慢慢地嚼。愣一会儿,嘬一口酒,再嚼一粒蚕豆……过了好一阵儿,半瓶酒还没喝完。
申志兰从里屋往外屋瞅瞅,见辛寿石一边喝酒一边发愣,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心里有些怕,便来到外屋说:“快喝完吃饭吧,面条都坨了。”
辛寿石像是从梦中醒过来,慌着说“没事,没事”,便把酒瓶里剩的酒两口喝完了。他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面条,对申志兰说:“今儿呀,我想跟你说句话……”
申志兰一惊,随即说:“有嘛话呀,说就说吧,还磨磨蹭蹭的干吗?”
“我说啊,这往后过日子啊,你自己要注点意,注点意。要留点神,留点神。啊,知道不……注点意……”辛寿石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句话。
申志兰心里有点乱,仿佛塞进了几只老鼠,她故意大声问:“注意什么,你说明白点!”
辛寿石躲开她的眼光:“河里来大水了。得注意点。啊,你说,对不……”
申志兰抢白着:“河里来大水,让我注意嘛呀,扯得着吗?”
辛寿石说:“是,是,是扯不着……可说不定,也能扯上……”
申志兰不想再听他多说,便催促着:“别东扯西拉地瞎扯了,快把这口食塞进去算了!”
辛寿石不再说,慢慢吃了那碗面,剩下了那个荷包蛋:“留给孩子吧……也没有别的留……”
申志兰有些不耐烦:“你吃了吧,孩子还有……啊,正好告诉你,明天辛胜过生日,晌午你再来家吃吧。”
辛寿石问:“生日,几岁呀?”
“你呀,连自己的孩子几岁也不知道。不是六岁了嘛。”
“自己的孩子……生日……正好,正好呀。这样算来,你嫁到辛家,有十个年头了。”辛寿石自言自语,一手扶着锅台站起来,到里屋,看着酣睡的孩子,伸出手去想摸孩子的头。
“孩子刚睡着,别摸醒了。”
辛寿石把手缩回来。对申志兰说:“我拿两件衣裳,夜里有些凉。换双鞋,这双不跟脚了。”
申志兰找出一件褂子、一条裤子和裤衩:“穿得这么费。新鞋还没做上,先凑合着,过几天再拿吧。”
辛寿石注视着这已有十个年头的结发妻子,两手颤颤地把衣裳接过来。申志兰当时并没在意。事后她想,从丈夫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奈、留恋和她能觉察出的怨恨。
辛寿石一步步走到大门口,又迟疑着转过身,扫了一眼这有些脏乱的小院。然后,脚一踮一踮地出了门。
申志兰不由自主地跟到大门口,望着辛寿石走远了,自己“唉”了一声。她心里七上八下,身子懒懒的,腿发软。她倚在大门垛上,眼睛直直地望着辛寿石的身影,直到消失。她几乎迈不动步,就势坐在大门槛上。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扶着大门站起来,又摸着墙挪了几步,才站稳。晃晃荡荡进了屋,一头趴在炕上,再也不动了。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预感像她刚出嫁那天一样阴云密布,一样强烈,但说不清楚。日子每天都一个样,几乎很难想象变了天会是什么样。那么这预感是什么呢?反正辛寿石神神道道的让她有点看不明白。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6.活不见人,死不见尸(3)
夜里下起了大雨。第二天早晨,上级来了通知。运河水还要暴涨,男女劳力都要上堤护防。
就在这一天,辛寿石失踪了。
上午,辛寿长沿着辛家湾负责的堤段巡查。来到果园处,下了河堤,想告诉辛寿石也注意一下河水的上涨情况。推开小屋的门,没人。可小屋的油灯还亮着。这个老瘸,大白天还点着灯,不知搞什么名堂!
辛寿长在果园里转了转,没有辛寿石。喊了几声,没有应声。站在河堤上大声喊,也没有应声。辛寿长心里有点慌。到哪去了呢?昨天夜里,他和申志兰在一起,商量今天给辛胜过生日的事,早晨才从她家出来。
是不是他刚才回家了,和自己走岔了道?辛寿长便让一名巡堤的小伙子到辛寿石家去看。
羊倌猪剩子哼着小曲,赶着一群羊,从北面沿着河堤晃晃悠悠过来了。
“老剩,看到老瘸了吗?”辛寿长问他。
猪剩子怪模怪样地咧咧嘴:“嘿嘿,寿爷呀,你找老瘸干吗?”
“他娘的,干吗还要跟你说呀。只问你看没看到。”
“在小屋里呀。要不,就在果园里面的河边上。”
“嘛时候呀?”
“昨天下午……”
“尽你娘的瞎打岔!我问的是现在。”
猪剩子摇摇头,又摆摆手。辛寿长顾不得生气,便又钻进果园去找。猪剩子甩了一个响鞭,“啊啰啰”吆喝一声羊,慢慢往南去了。
这个猪剩子,说起他的来历挺有意思。他的父母,是一对残疾的乞丐。男的一条腿,拄个拐杖走路。女的有点傻,但还会做饭做针线,只能算心眼儿不全,见人便龇着牙笑。那一年讨饭到了辛家湾,住到村北边的破庙里,不走了。女人肚子大了,走不动,要生孩子。像鸟儿衔草絮窝下蛋孵鸟,果然时间不长,就把孩子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
村里人可怜这一家,有些吃不了的剩菜剩饭,穿不着的破衣旧衫,便送给他们。两个乞丐倒也老实本分,不偷不摸。上门讨要,站在大门外,喊一声大爷大娘大哥大姐,给就说声谢谢拿着,没有就悄悄离开,从不纠缠。在麦、秋两季庄稼收割后,到地里捡拾些落下的麦穗、谷穗、豆荚、山芋……男人还会编筐编篓。运河岸边有柳条,盐碱地里有红荆条,不愁原材料。编了筐篓,就能换回零花钱。男人还有文化,自己教儿子认了不少字。
儿子大约两岁时,一日夜里睡觉,门没关好。一头猪拱进来,竟把睡在地上草窝的儿子的耳朵咬去半只。儿子哭喊起来,傻女人才被惊醒,急急把猪赶走。人们当做笑话传说开,从此,这孩子便被唤做“猪剩子”——意思是没有被猪全吃掉,剩下的。这竟成了名字,原来起的姓名不知是什么了。想一想,这家人才来时,只听男人说姓祝。其他的情况,也没人问过。
猪剩子十几岁,父母先后死去,便埋在运河堤外的荒地里。守着父母的坟,猪剩子成了辛家湾人。解放后土改时,工作队进了村。查问起猪剩子的家庭出身,村里没人说得清。有人怀疑他的父母是在南方革命老区被打伤了吓傻了的地主,或者富农,逃亡到这里来的。可又无从查起。问猪剩子,他是啥也不知道的。这个疑案,没人追究,只得就稀里糊涂算了。反正猪剩子父母自从到辛家湾后,多年来自己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村里最穷的了。因此,猪剩子也分到一份地和房。
户口登记时,问他的姓名,只说叫猪剩子。问是哪个“zhu”字,他也说不上来。问问有学问的人,果然有个“猪”姓。便给他写上了“猪剩子”。他年龄渐长,一些人不好意思以“猪”相称,便习惯称他老剩,或者剩子。他倒无所谓,叫什么都答应。

6.活不见人,死不见尸(4)
他少了半只耳朵,但心眼儿不少。他和父母一样,把自己摆得最低。在村里无论被谁嘲骂作弄,他从来不急不恼,只有嘿嘿一笑。倒有些像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这样便讨人喜怜,一些人拿他涮着玩,并不好意思真欺负他。觉得欺负这没爹没娘的孩子,不算什么能耐光彩的事,只是嘴上说说占点便宜罢了。他好像情愿让人占这个便宜,为此倒有了一些人缘。他一个人懒散成性,不愿种地,便放了一群羊。别人家买了小羊,他高兴地让人家放在他的羊群里,自家不用管了。一两年后再逮回去,小羊成了大羊。有的给他点报酬,不给也不在乎。人家高兴,他也不吃亏。自古有言:“七十二行,就数做做:读“奏”音。贼放羊。”做贼,人们明白,只要得手,无本得利。而放羊,内里的事有人不见得明白。一般说,羊一年下两窝,两年下三窝小羊。每窝下两三只四五只。你只知道你的小羊放在羊群里养大了,可产的小羊,放羊的得了。剪下羊毛卖了,也是钱。经常卖羊和宰羊的建立了关系,便常有羊杂碎吃,也是美事。放羊有这么多的好处,猪剩子便和羊结下了不解之缘。
近两年,猪剩子和老瘸辛寿石成了相互交心、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对于辛寿石和支部书记辛寿长两家的事,猪剩子比别人都明白。不过,他只能安身图存,不能*烧身。一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对别人露出半句。这大概是父母的遗传和嘱咐。当年父母踩百家门,讨百家饭,比一般人更多知道一些家长里短的故事。但从来守口如瓶,不讨人嫌。只求入口之食,不取出口之祸,才得善终。
猪剩子还有一个特长,使他对村里的事知道得多,看得明白。不论谁家有红白喜事,非亲非故,可他都要到场。随上几毛钱的礼金,便掺和起来。忙前忙后,有饭就吃,有酒就喝,不拿自己当外人。他还自带一副快板,自打自唱。有时随口编出词儿来,惹得人们哈哈大笑。久而久之,这成了辛家湾一景。偶尔谁家的红白喜事猪剩子没到,大家反觉得寂寞。
去辛寿石家看的人回来了,家里没有。申志兰听说,也跟来了。
申志兰慌慌进了果园小屋。看那盏还亮着的油灯的灯头晃了几下,油已燃尽,灭了。似乎坚持着等待和她告别。申志兰的头皮一奓。用砖头垫起的床板上,被褥叠得很整齐。这让知道辛寿石从来不叠被的申志兰又一惊。床头有十几个抽剩的喇叭烟头。墙角有十几个生苹果,均已半烂,散布着斑斑点点的霉点儿和淡淡的酒糟味儿。上面趴着几只苍蝇,还有几只嗡嗡飞着转,一只向申志兰的脸上扑来。她用手扇了扇,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痰在地上,那只苍蝇跟着追上去。锅碗瓢盆都在。只是那只有红色解放战争纪念字样的搪瓷茶缸,被摔瘪了,瓷崩了一块,扔在地上。申志兰又惊又怕了。怎么单单摔坏了它?!申志兰知道这只茶缸的来历。她从地上把它捡起来,在手里转着。那掉了瓷的一片黑铁,在她眼前晃动着,渐渐扩大,她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辛寿长派人分头到辛寿石的亲戚朋友家去找。到天黑,人们陆续都回来了。没有。
辛寿长再连夜安排。天刚亮,就由三个水性好的小伙子驾一小船,沿河顺水,到下游去找。另由三十多人,分头到上下游各几里内的沿岸寻找。
小船沿河一边漂一边打听,直到三十里外与邻县交界的一处水闸。三十多人找了三天。都是一无所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村里人疑惑,猜想,议论。这个老瘸,看来是淹死沉到泥底了。可是,这么大的水,还到河里干什么呢?再说,从小在河边长大,老瘸水性不错呀,能淹死吗?莫非叫鬼缠住了吗?


7.没有遗体的葬礼(1)
运河的水退下去已是十几天后的事了。还是没有辛寿石的踪影和消息。人们想,不可能有什么希望了。来申志兰家劝说、安慰、照料的,也停止了。关心关怀都是有限度的,适当的表达用完了,再进行也没什么新鲜感,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申志兰挣扎着起来自己做饭了。
这一天,申志兰在小东屋里翻弄,打算找点破旧布,打张袼褙,做鞋帮。她想起了辛寿石要的那双鞋。事发前,只纳好了鞋底,还差鞋帮。她要把这双鞋做成。
掀开一只木箱子,里面多是辛寿石放的杂烂东西。拨拉开几本小人书,申志兰看到一个被布包着的几片东西,仔细看去,那里竟是三个纸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小一些的孩子模样的纸人儿,它们被一枚生锈的针穿在一起——申志兰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她的手哆嗦起来,腿也软了。这枚生着褐色锈迹的针,仿佛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身体,在她的体内反复穿插游走,让她一阵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申志兰被一阵哭声唤醒。她睁开眼,是儿子辛胜守着她在哭。她鬼差神使,竟一个巴掌打过去,儿子辛胜倒在门边。
“都是因为你呀……”申志兰一声咆哮,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像狼嚎,像猿鸣。十多天来,申志兰虽然也哭,有大声,有小声,有饮泣。但是,现在才真正大放悲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儿子辛胜额头上流着血,睁大眼睛看着娘,吓得哭也不敢了。申志兰又把儿子揽进怀里,一面拍打着,一面哭声不止。过一会儿,又把儿子推开,瞅着那张惊恐的小脸,像看着一只陌生的动物……
从此,被门槛磕出的伤疤,深深地留在了辛胜的额头上。它是难以抹去的痕迹。
连续三天,申志兰不吃不喝不睡。一闭眼,丈夫辛寿石就来到面前。
那双红肿的眼睛,那发白的双鬓,那凹陷的两腮和突出的颧骨……还有,那天午后,他翻来覆去说的那些话,那想说明白又怕说明白,藏而又露的一句句叮嘱……
申志兰心里判定,人已经没有了。丈夫把自己水葬了。那盏见到自己才熄灭的油灯,是与她告别又为自己送行的“长明灯”……可是,他连一双跟脚的鞋也没有穿上,就走了……
申志兰的眼泪干了,还在暗自抽泣。那三个纸人儿时时在她脑海里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辛寿石一声不哼。他忍了六年。在心底压了六年。这个跛脚的男人!钢筋铁骨,也会压断的。现在,他逃了。
可她无法逃。
思来想去,她向辛寿长提出:给辛寿石送葬,出殡,让那个不知在何处游荡的鬼魂安息。辛寿长明白申志兰的心意。立起坟头,才让人心里安稳一些。入土为安,死人安,活人才安。可是,死者长已矣,生者辛寿长,能那么容易安吗?这个自以为在辛家湾这块地面上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男人,连日来也寝食不安了。当他按照心爱女人的心愿,把自己的堂兄打发到那个远离村庄的果园小屋时,心头曾掠过一丝不安。可那不安很快就过去了。物竞天择,狗有狗道,猫有猫道,自会有你的一条活路就是了。所以,当他看到那片果园,那间小屋,那个游荡其间的堂兄时,又在心头泛起一阵得意。当他在申志兰面前,把幼小的辛胜搂在怀里,拍打着说“我的亲儿啊”的时候,心中升起的是一阵自豪。现在,他和女人之间那个障碍从辛家湾消失了,他的心却一下子空荡了。像作战没有了对手,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更可怕的,这会是真正的“结局”吗?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面对活生生的对手,还可以时时警惕、戒备;而那无影无踪的堂兄,会不会有一天又冒出来呢?这是真正叫人不安的呀!辛寿长的心空洞洞的,没有底了。这段时日,当他和申志兰独处一室,他的手触及女人那敏感的地方时,竟像触到了燃烧的火炭,毒蛇的牙齿,便倏地抽回来,心怦怦地跳。不是往日的激动,而是心头的惊悸,似乎会招来无法想象的灾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7.没有遗体的葬礼(2)
申志兰说得对,把这些埋掉吧,把这想象中死去的辛寿石,连同活着的这一对男女不安的灵魂。可是,入了土,真能安吗?
殡葬仪式按传统进行,内容一样也不少。辛家湾是个大村,辛家是个大家族,有辛寿长张罗,人们都凑来了。这没有遗体的殡葬,还是多年来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算得上乡村的一件大新闻了。棺木是上好的柏木。几个木匠叮叮当当干了三天,打成了一口底三寸帮五寸的棺材。这是过去的大户人家才能用得起的。里面放的,是一套新被褥,一身新衣新裤新鞋袜。申志兰又暗暗多放进了她亲手刚刚做成的那双鞋。
辛胜被人领着,打着幡,跪在棺材前磕头,摔瓦。没有泪,也哀哀地哭着。人们感叹,儿子小,也中用了。老瘸这个短命鬼,没有福气呀。
辛寿长站在旁边,看着辛胜那双小手拿起那块弯弯的青瓦片,往地下一摔,没有破。扶着的人让他拾起来举高一些用力摔,还是没有破。再一次,扶着他的人抓住那双颤颤的小手,帮着举过头,猛往下用力,瓦才摔破成两片。辛寿长看着,心里阵阵紧缩,牙齿打战。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第一次打幡摔瓦,竟是给别人。看着儿子扛着比他小小的个子高一倍的白幡,眼睛痴呆,慢慢地走着。他想,将来给自己打幡摔瓦的,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在他临终前,能不能和这个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呢?他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几天来,猪剩子一直在场,跑前跑后,跟着张罗,显得比别人都热心又痛心。起灵时,在吹吹打打声中,没想到猪剩子一下子扑到棺材前,拍打着哭喊起来:“大哥呀,就这么走了啊!走就走吧,走了好,走了就了了……好好走吧……别忘捎个信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喊得不明不白。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觉得纳闷。在别人家的白事上,猪剩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现啊!
这些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入了辛寿长和申志兰的耳中,两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辛寿长马上清醒过来,上前几步,一下子抓住猪剩子的胳膊,把他甩到一边。猪剩子打了个趔趄,看看辛寿长那双愤怒又惊恐的眼睛,止住哭喊,撤到后边去了。
再冷静清醒的人,大概都有难以控制自己的时候。在这样的场合,猪剩子的不寻常表现,让辛寿长觉察到了他与辛寿石关系的蛛丝马迹。
送殡的队伍慢慢向坟地走去。
猪剩子跟在旁边,一边打竹板,一边数快板——
打竹板,走向前,请听我来说根源。
生死富贵不由己,违背天意也枉然。
高官厚禄悠着过,看前顾后莫贪婪。
受苦受难受委屈,挺住不要泪涟涟。
黄泉路上无老少,来生只待二十年。
……
辛寿石的坟墓和父母的坟墓靠在一起。黄生生的尖土堆,很引人注目。人们指指画画地议论,这里面没有死人,空的。是空的吗?又似乎不是。里面埋葬的,是一个现在还无法猜测的故事,一个谜……
第五个七日过去了。整整五七三十五天,申志兰没有让辛寿长靠近她。她坚持着。她对辛寿长说:“把这个关系断了吧。孩子大了,懂事了。要是让孩子知道了这事,我还怎么活呀。”她接着说,“村上的人有议论呢,让人指指点点的,心里真不好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你不怕,我怕啊!”
辛寿长明白,女人的哀怨,需要时间来冲淡。这要等待。需要更长久等待的,是辛胜——真正自己的儿子的成长。辛寿石的离去,对他来说,只是揭去了自己人生的一页。这一页写得是有些沉重了,但他不能让这沉重影响他一页一页继续写下去。和申志兰的关系,应该比过去方便一些了。从这个女人身上,他要长期得到他想要的。女人像一只风筝,有时高飞,有时低飞,有时翻几个跟头,有时落地,但线是牵在男人手中的。他只需看好风向和风力。当然,需要给予的,也不能吝惜。
辛寿长想和想要的女人在一起,自有他的时间,他的理由和自由。他有责任和义务,关照失去丈夫的嫂子,失去父亲的侄子,失去男人的孤儿寡母。他向申志兰保证,让她生活得更好。不会发生她所担心的事情。当然,需要发生的,要让它发生。可能是顺理成章,可能是石破天惊。
在申志兰心底,挥之不去的,是丈夫辛寿石的阴影;头顶上笼罩的,是支部书记辛寿长特殊关照的光环。阴影和光环交织成一张网。她成了这张网里的鸟。
日子一天天过去。辛胜一天天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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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兴奋得有点热血沸腾
按照通知的时间,辛胜赶到了县委。东水县委机关坐落在离辛家湾二十华里的城关镇。因和辛家湾的火车站相通,这段路是交通要道,较早就修成了柏油路。一九五八年刮了一阵大县风,东水县和相邻的两个县合并成一个大县,称东水县,县委机关设在这里,因此建了一大片房。时间不长,三个县又按原来的规模分开了。机关的人员,各回各县。人走了,房子搬不走,便留下了这一片大院。院子越大,越显神秘。侯门深似海,便是这个道理。辛胜上高中,是在这县城的东水县中学度过的。三年时间,他也没进过这个大院。有一次他和几个同学站在大门口往里望,门旁边传达室的一个人出来了,问你们想干什么。辛胜几个人说不干什么,看看。那人便说,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辛胜和几个同学只好蔫蔫地走了。同学说,有什么了不起呀,看也不让看。辛胜心里说,你这个破看门的甭神气,说不定有一天老子也要来这里混混呢……不过这个想法一闪就过去了。而今天,他这个上午还在庄稼地里抡锄把子的年轻人,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兴冲冲地进来了。
传达室里出来一个人,问你想干什么?人不是那年的那一个了,但口气和那年的那一个一样。辛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我去县委组织部,尹部长找我谈话。”那人把他上下打量打量,脸皮松了一些,说:“噢,尹部长找你,你认得他的办公室吗?”辛胜说:“还不知道。”那人指着西边的一条道说:“从这一直往后走,倒数第三排最西头就是。”
辛胜轻轻敲了敲尹部长的门。“进来。”辛胜推开门,尹部长正在看文件,桌子上摆着高高的一摞。辛胜进来,尹部长抬头看看,没有言语,目光仍在文件上。尹部长跟边书记到辛家湾去过,辛胜认识。他怕尹部长不认识他了,便说:“尹部长,我是辛胜,辛家湾的。”尹部长抬起头,说知道知道。站起身,隔着桌子把手伸了过来。辛胜也赶忙伸出手,两人握了一下。辛胜恭敬地问:“尹部长,你找我?”尹部长说:“坐下吧。”辛胜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折了折,扇着自己冒汗的脸。扇了几下,他看尹部长不说话,一脸很严肃的样子,便放下报纸,把手放在了膝盖上。尹部长看辛胜坐端正了,才很郑重地说:“叫你来是正式通知你,经过县委研究,报地委批准,决定任命你为辛家湾公社党委书记。”
干部的任免,要经过谈话。这是必须的程序。不过,到了谈话这一步,只是例行公事了。
辛胜听了,心咚咚跳了几下。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合适,便不说,作出恭敬谦虚的样子,看着尹部长,等着他继续说。沉了一会儿,尹部长的口气缓和了:“辛胜啊,这是一副很重的担子。特别在当前的全国农业学大寨,建设大寨县运动中,公社处在斗争第一线。只有把公社都建成大寨式公社,我们县才能建成大寨县啊……”
趁着尹部长的停顿,辛胜觉着该说话了,便小心翼翼地说:“我太年轻,没有经验。希望领导多教导,多支持……”
尹部长哈哈一笑:“培养和选拔年轻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是毛主席党中央的伟大战略部署。当然,这也是一个新生事物,我们都会支持的……你知道吧,边仁民书记对你评价很高,很欣赏啊!这几年你在大队干得很出色,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觉悟很高,县委是了解的。继续这样干下去,大批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大批促大干,和辛家湾大队一样,辛家湾公社会很快改变面貌的。”
辛胜边听边点头。他忽然想到,应该带个本子,把领导的话记下来。他看到县里、公社里的干部们听领导讲话或请示、汇报工作时,都要拿个本子作记录,或者看着本子讲话,这样才像回事。显得庄重,也有派头。他们的本子都是随身带着,放在口袋里。有时放进一个提兜里,用手提着,或者挂在自行车把上。不像村干部到公社开会,两手空空,只带两只耳朵。自己过去没有这个习惯,今天也疏忽了,以后要注意养成习惯才是。他看尹部长不讲了,赶紧接着说:“你这些话我一定记在心里。我一定按县委的要求去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然后搓搓手。这几句话让他说得停停顿顿。
尹部长说:“边书记在你们那里蹲点,这是个很有利的条件。可以多向他请示汇报,按他的要求去做。”
“是啊是啊。尹部长有时间也去指导指导啊。”
尹部长说:“县委有分工。当然喽,有机会我会去的。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辛胜急忙道:“没啦没啦。”
尹部长说:“那就这样吧。你回去抓紧把村里的工作交代一下,明天,要不后天,后天上午,你就到公社去,组织部去人宣布一下,你就正式上任吧。一会儿你到隔壁干部科拿干部介绍信,到公社交给组织委员存档。县委很快就向全县下文公布。你们这一批还有十几个任免和调动的干部。”
尹部长说着站起来,辛胜也跟着站起来。临出门,尹部长拍了拍辛胜的肩膀,拍得辛胜心里热乎乎的。
一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一下子提拔为公社党委书记,一把手。在东水县,前所未有,真是个新闻。在全地区,也没听说过有这样年轻的公社书记。
辛胜意识到,走出这一步,对于他的一生,其意义难以估量。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幸运。这个年轻人,幸运得真有点热血沸腾了。


2.以为生来就会的把戏,竟然没能玩好(1)
辛胜要把这个幸运,先告诉自己最心爱的人,和她一起分享。
出了县委大门,辛胜把车子蹬得比来时更快。二十里路,一会儿就回到了辛家湾。路过公社门口,他停了停,没有下车子。只把脚尖支在地上,往公社院里望了望。院里没有人,很静。大片大片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有些让人亲切的暖意。辛胜的心飞进了院子,在那些阳光的碎片中飞荡着,让他体验着一种兴奋和幸福。他身上的汗还在缓缓流出,让他握着自行车把的手也感觉有些发黏。公社建在村东边的一片盐碱地里。这地方,我辛胜的了。他心里笑笑,又蹬着车子穿过田间小道,从村北绕过,上了运河大堤。再往南一里多地,下了大堤,是大队的小农场。他知道,这个时候田莹正在小农场干活。各村都有小农场,归大队管理。辛家湾村大,小农场规模也大,有五十多亩地,近二十人。有文化的年轻人占多数。有农作物实验田,有树木育苗,还有养猪场。
辛胜把自行车支在路边,在地里转了转,像个检查的样子。看到田莹和几个人在锄玉米地,便走了过来。正好田莹锄到了地头。她把锄戳住,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冲辛胜笑笑。辛胜悄声说:“咱回家,跟你说个事。”田莹看看后边,说:“有嘛急事呀,散了工再说不行啊?”辛胜说:“好事,现在说。你跟他们说一下,我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开了。他又骑车到别的地块转了转,估摸田莹已经到家了,便回了村,径直进了田莹的家。
田莹到家刚洗了一把脸。见辛胜进来,把他让进自己的屋里,两人紧挨着坐在炕边。辛胜不说话,抓着田莹的手,掏出那张“干部介绍信”,放在她的手里。这个聪明的姑娘,没有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两个多月前,县委组织部来人到村里考察辛胜时,田莹就知道了消息。这段时间,不时传出一些年轻人被从农村、工厂或什么单位选拔出来的事。县里是这样,从报纸、广播上看,全国也是这样。说这是反修防修的千年大计。只要一考察,就*不离十了。考察对象,有下面推荐的,有上面领导发现的。辛胜是边书记发现的,就更有把握了。人们说,考察只是走走过场的事。别的年轻人提拔,多是到公社或县直单位当个副职。像辛胜这样一下子提拔当公社一把手的,还没有。
田莹没有表现出辛胜想象的惊讶和激动。只是,那张团团的娃娃脸上现出一阵红晕。她嘴角向两腮抻,两只大眼睛眯着,头稍稍一歪,下巴一低,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辛胜。这个俏皮样儿,似乎只有在辛胜面前才有。辛胜一阵发热,一下子把姑娘揽了过来。
田莹轻轻推着他:“当大官了,庄稼闺女该离远点了。”
“什么大官呀,当嘛官也离不开庄稼人呀!”辛胜就势把田莹揽得更紧了,再也不想松开。胸膛挤压着乳防。越来越粗重的喘息,互相冲击着对方,嘴和嘴堵在一起,舌头也在纠缠……
辛胜脑海闪过一句古语: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想,过去的知县,是七品。这公社书记,该算个“八品”吧。不算金榜题名,也算“榜”上有名了。此时此刻,也该有洞房花烛啊。何况,姑娘已在怀中,早晚也是自己的新娘子。
他紧紧搂着田莹,比往日胆子大了许多。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渐渐逼近那过去不敢触及的地方。浑身的血流像暴涨的运河水在奔腾,就要冲决堤坝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以为生来就会的把戏,竟然没能玩好(2)
田莹的身子软了,但头脑还清醒:“辛胜,辛胜……别,别……咱说过的,要等,等到那一天……”
辛胜说:“别,别等了。那一天,和今天,是一样的。”
田莹摇着头:“不,不一样,不一样。”
辛胜说:“别死心眼了。干吗非要难为自己,我急,我想……”
田莹说:“不是难为自己。我,心乱,发慌……”
辛胜着急了:“你怎么了,该高兴呀,怎么又心乱呢?你把我弄糊涂了。”
田莹喘息着:“就是为这高兴的事才心乱呢。你别急,让我想想,慢慢说……”
辛胜的手停住了:“行,你慢慢说吧。”
田莹说:“我想,你当了这个官,我心里倒没底了。你,你还甘心娶我这么个庄稼媳妇吗?”
辛胜愣住了,着急地说:“你怎么说这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我是嘛样的人吗?”
田莹说:“知道是知道。我不是说你要怎么样。我是想,这人呀,有时候……唉,到了不同时候,说不定就变了样。”
“甭管到嘛时候,甭管怎么变,我娶你嫁,是咱俩的事。咱俩愿意,就行了呗!”
田莹:“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可这远的近的,书上写的现实有的,曲曲折折,变来变去的事,多着呢!”
辛胜说:“我娶你,这事定死了……要不,咱现在就结婚。今天……明天?你说吧,我听你的!”
田莹乐了:“别说小孩子话了,还当书记哪。你当这娶媳妇,是到地里拔棵大葱啊。再说,现在可不是你娶媳妇的时候。快去当你的公社书记吧。我听天由命了。”
辛胜说:“那么,我就给你发个誓:我要是对你变心,就,就……”
田莹赶忙用手捂住辛胜的嘴:“行了行了,别说了。高兴就高兴吧。别说那丧气话了。”
辛胜说:“好,不说就不说了。那今儿个,你就当了新娘子吧。算是……结婚演习。我求你了。”
田莹:“你是真想办那个事呀,这么急……”
辛胜有意露出一种憨态:“急死了!等了这么多年了,我够老实的了……”
看着辛胜可怜兮兮的样子,田莹心疼了,心软了,也冲动起来:“那……就依你吧……”
辛胜亲亲田莹那羞涩的红红的发烫的脸,急着动作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不得要领。田莹先还拘谨着,后来看辛胜那激动的样子,满脸是汗,太阳穴处的青筋都凸现出来,只好也主动、迎合一些……但是,两人折腾了半天,弄得筋疲力尽,只是打了一场外围战。
这一对童男童女,把这人们常挂在嘴上,津津乐道,以为生来就会的把戏,竟然没有玩好。这也不奇怪,纯朴的年轻人不知男女间的事怎样进行,在这个年代并不是稀罕事。像有的理论,讲起来头头是道,可怎么操作呢,不得要领。折腾一顿,没有结果。这似乎都带有时代特征。
最后,两人都不知再如何进行了。
看到辛胜那么沮丧,田莹亲着他,像哄孩子:“别着急了,我反正是你的了。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一时你着什么急。像做贼似的,也不是个事。守着吧,等到了那个时候,光明正大的,就不这么手忙脚乱了。有肉,你还怕吃不到?早晚是你的。”
辛胜心里念着“出师不利”,无可奈何地穿上衣裳,两人匆忙收拾好。辛胜出屋门,田莹娘进了大门。
辛胜叫了一声“大姨”。
田莹娘含着笑说:“走啊,不再玩会儿啦?”
“不啦不啦。”辛胜侧过他涨红的脸,逃也似的出了大门。
田莹对娘说的“玩会儿”,也产生了不寻常的敏感,捂着还在发烧的脸,扭身进了自己的西里屋。
田莹娘这时才觉察到两个孩子的神情有些异样。她笑笑,到自己睡觉的东里间屋去了。这个历经曲折的女人,虽然感情已被磨砺得有些粗糙,但眼光的敏锐还是一般人所不及的。对于女儿和辛胜的恋爱,当娘的心里当然喜欢。辛胜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女儿能跟着他,当娘的应该放心。然而,当辛胜娘几次提出给两个孩子先办一个农村男女青年结婚前都要办的订婚仪式时,田莹娘却婉言推辞了,说不就是个仪式嘛,那还不简单,着什么急呢。其真正原因,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她埋在心底,对女儿,也不好明说。前些日子,辛胜娘提起两个年轻人结婚的事,田瑾也没有接茬。她看到,这几年辛胜的成长进步太快了。这个青年人的前途,看不透了。
在别人看来,这该是求之难得的事。可在田莹娘心里,却存有丝丝隐忧。在这动荡的年代,事情变幻多端,还是不要急着办。与其让幸福早来了又生变故,不如晚来一些更踏实。她盼望女儿幸福。从女儿降生那一天起,更准确地说,从带着女儿回乡那一天起,这个对自己的幸福已不再抱有希望的女人,就把女儿的幸福,当做第一件大事了。可是,什么是幸福啊……这个辛家湾最有文化的人,对这个最普通的字眼儿,难以想清楚更难以说清楚。


3.金砖与美玉
田莹母亲田瑾的娘家在辛家湾。田瑾的降生,给当时的这个家庭带来了喜悦,同时带来了悲哀。
田瑾的父亲田济生,身在耕读小康之家,在村里是个有文化的人。在几经奋斗几经挫折,感到仕途无望后,按照“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古训,当了一名医生。他细心研读医书,在实践中摸索,精心为医,善心为人,救死扶伤,疏财仗义,渐渐在方圆几十里有了名气。只是成婚二十年,还膝下无子。妻子羸弱多病,数次劝他再娶一个,为田家传宗接代。田济生心里不忍,依然和发妻恩爱如初,不作他图。没想到,在无望中,妻子四十三岁时怀孕了。田济生感叹上天有意成全,田家不该绝后。便更加鞠躬尽瘁,一心一意治病救人。夫妻俩掐着指头一天一天地计算,小心翼翼地等待。俗话说,“四十三,抱金砖”,只盼“金砖”安全落地,才是田家的大喜。
妻子临产那一日,当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静静的运河水中时,河堤大道上急急驶着一辆马车,直奔辛家湾田医生家而来。来人一男一女——五十余岁的老者和二十出头的妇人。敲门而入后,双双跪倒在田济生面前。哭诉自家正在生产的女人折腾一天,婴儿下不来,大人孩子均命悬一线,求田医生务必前往救人。问来人何处,答是二十里外的范家庄范氏。
这可让田济生为了难。若在往日,漫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在所不辞。可在今日,真让这位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半生的医生难以定夺了。来人也看出了医生家中隆起肚子的妻子躺在炕上,也难再言,只有轻叹命苦,暗暗着急落泪……
一时沉默后,妻子说话了:“去吧,我这里大概一时半会儿还没事。快去快回……”
田济生攥着妻子的手,轻轻摇头。
妻子说:“我还没觉病儿,也没那么娇贵。再说,村里还有接生婆哪。咱当医生就是急人之难的,别耽误了。我不会有事,好心有好报,你去吧!”
一句“好心有好报”让田济生心头发热。他想,自己到这把年纪还能有个一男半女,就是半生好心所得的好报。老天有眼,不该有事的。他略略踌躇,轻轻跺了跺脚:“走!”托付邻居暂为照看妻子,便随来人走了……
待挽救了两条生命的田济生顶着冷冷的夜风,快马加鞭赶回辛家湾时,西天上最后一颗寒星才悄然逝去。
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妻子因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
妻子冲田济生淡淡一笑,无力地攥住他的手,喘息着说:“……我死亦无憾,只是苦了你……但愿来生再陪伴你,伺候你吧。……不要委屈了这没娘的孩子……”
田济生待要安慰几句,再想回天之术时,妻子撒开他的手,已阴阳两隔了。田济生看看孩子,轻轻抱起妻子用四十三岁的生命换来的“金砖”,两滴老泪滴在女儿那微微翕动的鼻翼上……
妻子出殡那一日,运河大堤上齐齐奔来十辆马车,停在田家门口。几十个男女戴孝,齐齐跪倒在田济生妻子灵前,哭声动天。原来是范家庄范氏家族来吊孝。没有想到,一介乡村郎中女人的过世,竟演成辛家湾多年来最隆重的葬礼……田济生挣扎着一一还礼,直说“田济生何德何能,折煞人了”。
范家人告诉田济生,为报答对母子的救命之恩,已将新生男儿起名范敬田,永远铭记老先生的大恩大德。
田济生给女儿起名“田瑾”,以示她是妻子转世的一块美玉。
小女儿自牙牙学语,便现出其过人的聪明。在老父的调教下,三岁时,已识得数百字。唐诗宋词,已背诵数十首。田济生视若掌上明珠,父女相依为命,倒也不显寂寞。心中难以排解对妻子的怀念,又为免使小女受委屈,田济生遂不再生续娶之心。


4.文化之痛(1)
女儿如雨后秧苗,如水中小荷,水灵灵嫩生生,一天天长大。时代的变化也是风起云涌,波澜迭进,让人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田瑾八岁那年,田济生决定,要让女儿学习新文化新知识,跟上社会发展。他在县城找了一个可靠的朋友,把女儿托付给他,让女儿上了新学校。去县里上学,这在辛家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当年,还没谁家的孩子会送到县里去上学,何况是个女孩!从此,女儿告别了幼年的“金砖”时期,走向了田瑾道路。父女俩哪里会想到,这路,会是这样的险恶曲折!
田瑾果然有出息,小学跳了一级,中学又跳了一级,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城的师范学院。毕业后,留校当了教师。
田瑾这个才女,确实与众不同。不到三年,便有几篇有分量论文发表。她为人正直,娴静友善,心无旁骛,只作学问,很受师生拥戴。在几个追求者中,她与校内一名副教授结合。第二年,有了女儿莹儿。
工作上是业务尖子,家中是贤妻良母。夫妇相携,其乐融融。她从心底感念父亲,让她走出了封闭的乡村,进入繁华的都市。使她如鸟儿展翅,有了一个广阔的天空。她给父亲写信,催父亲到京城来,以尽孝敬之心。父亲来了只待了几天,看了女儿一家的幸福日子,心中得到安慰,便急急回去了。父亲说这把年纪,再也离不开故土。辛家湾的一草一木,乡间亲情,才是自己的心灵安存之地。父女互道祝福,殷殷叮咛,依依惜别。
一九五七年.这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公认的多事之秋。在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中,田瑾都是随大流的。依她这柔弱随和的性格,不该有风险。可是,麻烦还是来了。党委开门整风,领导一次次大会小会鼓动,要求人人发言。田瑾被感动了。再无动于衷,似乎对党太没有良心没有感情了。没有党,哪会有自己能这样施展才华的环境。她深思苦想,从实际出发,终于写出一篇呼吁院、系领导不要只注重政治活动,也要加强对学术研究、教学业务管理,同时要带头研究业务的大字报。因为有亲身体会,带着感情,古今中外,旁征博引,从小见大,涉及了教育管理体制和发展方向,简直就是一篇有理有据有独到见解的论文。大字报一出,立即引起轰动。
正在许多人都拍手称赞时,忽然风向逆转,事情起了变化,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号角吹响了。与别的喊口号、说空话的大字报相比,田瑾的大字报显得有理论、有纲领、有措施,“真是一枚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重型炮弹”。这个平日里不多言多语、遵规守矩的女子,“原来是一个隐藏更深更狡猾更恶毒的敌人!”现在,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了。那些往日里看见田瑾一篇一篇发表论文,学生们簇拥着她虔诚地请教心里就滋味不对感到压抑的人们,此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田瑾成了重点目标。
开始,田瑾转不过弯来。她讲自己的良心、诚心、苦心、爱心。这些都被视为狡辩。她只有低头认罪了。可是,浮浅的检讨,与她那有理有据向党进攻的大字报相比,是很牵强的,言不由衷的。她没有办法写出像大字报那样有分析、有见解、有分量的认罪书来。她难以过关。一个单位,也需要这样过不了关的人。她成了学校颇有名气的右派分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4.文化之痛(2)
无奈之下,丈夫与她划清了界限。她也不忍心追求上进,正在事业上升期的丈夫因她而受牵连,毅然办理了离婚手续。被开除公职后,她牵着难以离开母亲的*,回到家乡,归入到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被专政的队伍中去。女儿莹儿自此随母亲姓田。
她仿佛才从一场梦中醒来。
十几年前,就是在这里,她怀着一个青春少女对未来美好的梦,离开辛家湾的。她是那个年代家乡唯一的女大学生。多少同伴眼热地望着她,既钦佩又嫉妒啊。父亲带她来到母亲坟前告别。田济生默默地对妻子说:“你用生命换来的好女儿,没有辜负你的期盼,就要展翅高飞了。你可要保佑她啊……”然后,精神抖擞地把女儿亲自送到火车站。他冲着从车窗口探出头来的女儿挥着手:“不用惦念我,常来信就行了……”
往事历历在目。今天,她又回来了。不是假日探家,是遣送回乡劳动改造。半年多来,她没有给父亲来信。她不知说什么,更不知怎么说。因为,连她自己,也真的不明白啊。
她背着一床被褥,几件换洗衣服,网兜里提着十几本书,还有一部出版社已决定出版后因右派问题又撤下的近二十万字的书稿,其他什么都没要。离婚的丈夫曾鼓了鼓勇气,想偷偷送她来,以便能多带些东西,她劝止了。丈夫把全部存款二百元强塞给她,洒泪而别。女儿田莹背着一只小书包,装的是她自己的书和文具,蔫蔫地跟在后面。
离城前,她哄着女儿,绘声绘色地说:老家有大运河,河里有小火轮,有帆船。还有很多鱼,大人用网撒,孩子用渔竿钓。把钓的鱼用细柳条儿穿了腮,提回家来炖,味道可鲜美了。村庄周围都是绿绿的高高低低的庄稼,望不到边,比一百个公园都大,太美丽啦。有很多的小朋友,哇啦哇啦做游戏,东跑西跳捉迷藏,各家窜。一起上树捉知了,悄悄爬上去,猛地用手捂住,捏着它的头,还吱吱地叫。下地逮蝈蝈,掏蟋蟀。把蝈蝈装进蝈蝈笼里,喂点南瓜花,白天黑夜叫。冬天放进被窝里还叫,可好听了。把一对蟋蟀放进一个罐里,用爬蔓草一逗弄,便龇着牙支着架子拼杀起来。胜者追着败者一圈圈转,抖动翅膀,发出铜锣般的叫声。黄昏举着扫帚捕蜻蜓,把蜻蜓用一根线一头拴一个,系住尾巴,往天上一扔,两只蜻蜓你挣我拽,谁也飞不动,太有意思了。过年过节搭台子唱大戏,嘀嘀嗒嗒吹喇叭,噼里啪啦放鞭炮。戏台底下拉洋片的、吹糖人的、卖糖瓜的、卖花花线、洋茄子的……太热闹啦。她还给女儿唱起小时的儿歌: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请谁去,大姑和二姨……
现在,没有看到这些。女儿也没有兴致问了,或者已经忘了。呈现在眼前的,只有大片盐碱地和稀稀拉拉的禾苗,像个癞痢头。田瑾麻木地挪动双腿,拉着女儿,女儿不时用小手揉揉被风刮眯的眼睛。从车站到家不到三里,身上已落了一层黄土……
田济生老人表现了他特有的坚强。他没有半句责怪,只是一声长叹。那声长叹里真是五味俱全,百感交集啊!
老人虽身在乡村,但毕竟是个文化人。他有过血气方刚时的奋斗,有过大半生走村串户,看生老病死,察人间疮痍的经历。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摩挲着一页页诗书,听风雨敲窗,想世事沧桑。孤独和痛苦,浸润着他的灵魂,也成就了他的胸襟。
当今,首先要做的,是让女儿尽快揭去这沉重的一页,掩下心灵的创伤,鼓起重新生活的勇气。
田济生对女儿说:“没有让你进牢狱,就是宽容了。趁着还年轻,回来也好。你那么多小时的伙伴,在村里不是也挺好嘛。”
从此,田瑾过起了被劳动改造的日子。虽然人们知道她的右派身份,但总归是乡亲,面子上还能过得去,并没显出多少另眼看待。且上有老父支撑,下有女儿相伴,有温情和慰藉,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白天,她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并不以为低贱。晚上,辅导女儿学习,自有一番亲情交流。拿起父亲的医药书籍翻翻,也挺有趣味。想不到,中医理论,会如此博大精深。药性药理,施治辨证,慢慢体味,竟与人生哲理暗和相通。有时与父亲切磋起来,多有见解相同之处。田济生想,女儿有文化底子,悟性强,如能将一生医术传于女儿,既可为女儿安身立命之道,又为田氏后继有人,也是好事。但田瑾想,自己一个右派身份,哪里会容你走东家串西家去治病救人?只是一相情愿罢了。还要防你危害社会呢!你只能老老实实,不乱说乱动。她将医学作为和父亲谈论世事人生的“甘草”,并不深入研究。田济生也不强求,待看时局变化,从长计议吧。


5.像一朵被夜雨摧打的花儿(1)
时间到了一九六六年。一场比一九五七年更大的风暴,铺天盖地。
既然是“*”,那矛头所指,当然首先是文化。辛家湾的“文化”在哪里?目标十分明显,就是田济生田瑾父女。
如果说,田济生一生治病救人,多行善事,人们对其还有些敬重有些怜悯的话,那么田瑾,可就是众矢之的了。既是臭知识分子,又是臭右派,双料的革命对象。后来,田瑾自己也承认,无论如何,她也是逃脱不了的。因为,在农村,五类分子中,地、富、反、坏,还好找一些。这个右,虽说全国有几十万,可散落农村的,还真稀罕。辛家湾大队,田瑾独一个。辛家湾公社,也没有第二个。对于暗藏的阶级敌人、牛鬼蛇神,还要深挖细找,何况田瑾这样的名牌,焉能放过。一个大队,一个公社,五类分子中如缺少一类的代表,对于这样一场轰轰烈烈、改天变地的大革命,自然不能算完全彻底,总是遗憾。恰好有田瑾,补了这个空白。
如果说,对于一九五七年的遭遇,田瑾还能从精神上咬牙挺住的话,那么,这一次史无前例的灾难,真把她整垮了。从皮肉到灵魂,彻底垮了。让她知道了锅是铁打的,见到了让她死心的“黄河”。
年已八十岁、饱读诗书、阅尽沧桑的田济生,虽然皮肉没有受苦,但灵魂之苦,比女儿更甚。自以为世事洞明,可今日的迷惘,推翻了他一生的求索。
多年的乡里乡亲,往日里并无多少利害之争,为什么竟一夜之间哄然而起,视若仇雠,甚至拳脚相向,半点恻隐之心也没有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女儿被一次次地揪走押回,他的心一次次提起放下。田济生崩溃了,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气力一点点被抽空只剩下最后的线头儿,它们还在不停地被抽去。这些气力的抽去使他的骨骼变得松软,精神变得委顿,思绪变得飘忽……苍老来得真是迅速,来不及防备。现在,他只求永远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个混乱肮脏的世界。可是,他又放心不下田瑾母女。女儿受屈受辱回到家里,能见到父亲在,也会有一丝安慰啊。一天一天,他挣扎着。终于,像一盏油尽的灯,大限到了。
田瑾又一次被批斗后,踉踉跄跄回到家。先在大门外用手理理杂乱的头发,抹抹脸上唾沫的污迹,像往日一样,推开屋门,先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但没有应声。她慌忙进了里屋,见父亲平躺在炕上,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拍了一下炕沿。
田瑾伏在父亲面前:“爸,您怎么啦?”
父亲无力地咳了一下:“瑾儿,爸不行了,不能再陪你了……”
田瑾双手攥住父亲的一只手,看着那由清癯变为枯黄的面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父亲喘息着说:“是爸不对呀,爸错了。千错万错,最大的错,是不该让你上学识字,有了文化……这文化,是罪过呀……”
田瑾的眼泪湿了父亲的胸襟:“爸,你没有错。是我的错,连累了你呀!”
“爸活得够长了,死不足惜。只是,爸放不下心啊……世事难料,怕你难以自立。找个能依靠的人……苟且偷生吧……社会不能总是这样,灾难有过去的那一天……你要挺下去,带着莹儿……”
田济生闭上眼睛,任女儿哭喊,不再应声。灵魂化作一缕清风,追随早逝的妻子去了……
田瑾一时傻了,呆了,麻木了,魂也被父亲带走了。她张着嘴,一口口喘着粗气,“啊”了几声,又噎住了。女儿田莹抱住她,扳着她的头:“娘,娘,你别这样,别……”她看看女儿,有些清醒了。哇哇哭了几声,又赶紧把嘴闭住,不敢放声。女儿把她搀起来。她俯在父亲的胸膛上,沉沉地哭起来:“爸呀,你叫我可怎么办呀……”

5.像一朵被夜雨摧打的花儿(2)
哭声惊动了邻居。几个人帮着,趁尸体还软,给老人换衣服。可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田瑾想给父亲做件寿衣。可不说钱,布票呢?没有布票,买不来布。虽说按政策死了人可以领到七尺布票,但田瑾不敢去公社办手续。那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惹多大麻烦。只好把一件放了三十多年的旧长袍给父亲罩在外面。可怜田济生一生慈善救人,临终一身破旧衣衫去了。
大队党支部书记辛寿长知道后,赶忙过来了。在辛家湾,辛寿长和田济生有着不同一般的密切关系。辛寿长的妻子长年有病,田济生经常前去诊视。两人趁机坐在一起,前朝今世,天文地理,聊上一阵儿,有不少共同话语。辛家湾几百户人家,是是非非,田济生常在心中有所掂量。与辛寿长论起来,时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在田济生看来,辛家湾这样一个大而复杂的村子,幸有辛寿长来掌舵,得以平稳。所以,这位平日寡言少语的老先生,和辛寿长单独相对时,却显出另一副面孔,侃侃而谈,无所顾忌。这既是出于良心,为与乡亲共享太平,向当权者的进言,也是自己才能的展示,价值的体现。而辛寿长对于田济生,确实心存敬意。与众不同的见解,只言片语的点拨,叫辛寿长暗自体味,心悦诚服。两家的情谊,本来该更亲密一些。可碍于田瑾的右派身份,不能不有所顾忌。辛寿长一个党的支部书记,怎能跟一个有右派分子的家庭过多来往呢。他只能在或喜或闷的夜深人静之时,把田济生请到家中,一碟小菜,两盏薄酒,漫谈开去……
见辛寿长进了门,田瑾上前一步,磕了一个头。“孝子头,满街流。”丧事间,子女的头按理是逢人就磕的。辛寿长拉起田瑾:“免了,免了。现在破旧立新,老理不讲了。”
他掀起盖在田济生身上的白布单,注视着那张凹陷的面孔,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眼睛红了,眼窝里似有泪水浮动,但未成泪滴。他叹了口气,回身对田瑾说:“田瑾啊,田先生到这个年纪,在辛家湾算高寿了。多少人都不如他呢。你不要太难过。活人还得往前走,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田先生的好处,人们都不会忘的。我找人帮你料理料理。你多保重个人和孩子吧。”
在辛家湾,人们称田济生为田先生,辛寿长也这样称呼。他出了门,径直找到大队治保副主任孙五头,叫他去田家张罗,叮咛他不能出意外。孙五头哈着腰点点头:“这点事,寿爷你就不用操心了。”
现在运动期间,大队领导班子垮了,党支部书记辛寿长靠边站了,不便出头了,但他过去的威望还在,在一些事上说话还管用。孙五头是辛寿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运动一来他批这个斗那个,成了辛家湾的活跃人物,但对辛寿长,他还是敬畏的。他知道辛寿长不会倒,会东山再起。所以,他把田家的事办得还算尽心。他招呼了几个人帮忙,简单打了一副棺木,草草把田济生掩埋了。自“*”开始,红白喜事也实行革命化。不准吹拉弹唱,吃饭不准坐席,娶亲不准坐车坐轿,死人不能戴孝……这就简便多了。乡亲们受过田济生恩德的,看到只知掩声流泪的田瑾母女,心里总有不忍。便搀扶着她母女,悄悄送田济生到坟茔……想田济生妻子当年出殡的隆重场面,看今日田济生本人的身后凄凉,一些老人们不由得欷歔不已……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5.像一朵被夜雨摧打的花儿(3)
待人们散去,田瑾跪伏在坟前,才拍打着那一抔黄土,号啕大哭起来:“爸呀,女儿不孝,从小白让您操心了呀……你就这样憋憋屈屈走了,我也不活了,跟您去了吧……”
胸中压抑的悲伤、痛苦、屈辱、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倾泻而出。
女儿田莹也跪伏着,一边给娘擦着鼻涕眼泪,一边劝说:“娘啊,歇一歇,别哭了……咱回家吧!”
血红的夕阳沉下去了,天渐渐黑了。一阵风吹来,坟茔地的荒草窸窸窣窣地响。
田瑾看只有她娘儿俩,便解开带来的那个小包袱,里面又用几层烧纸包着的,是那二十万字的书稿。她抖抖地划着火柴,把这从京城带到乡下,保存了近十年的融入自己心血的厚厚一摞书稿点着了。她用手拨着,手烫得疼。又捡起一根柴棍拨……火苗舔着她的脸,炙着她的心。书稿和烧纸同时化为灰烬,随风飘散着……
田莹有些害怕了:“娘啊,走吧,回家吧……”她用力拽娘,拽不动。
治保副主任孙五头又鬼使神差般地转了回来。他上前拉起田瑾,大声喊道:“起来起来,走吧,别在这哭了,人死如灯灭。死了死了,死了就了了,哭也没用了。愿哭回家哭去吧……”推推搡搡地,把田瑾劝回家来。
丧事过去了,运动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红卫兵及县里的造反组织时时下来煽风点火,公社和各村的批斗大会隔三差五地召开。逢到集日,还要押着统称“老黑儿”的五类分子、牛鬼蛇神们去游街。让他们挂着表明“身份”的牌子,戴着纸糊的高帽子,排成一队。领头的提着锣,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先嘡嘡嘡嘡敲一阵。待围观的人们成了一个圈儿,“老黑儿”们便逐一自报“身份”和罪恶活动:
“我是地主分子,背地里说解放前是勤劳发家致富的,妄想变天,等蒋介石*,卷土重来……”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我,我用报纸写大字报,没注意上面有主席像,被我画了一道墨……这是给伟大领袖抹黑,罪该万死……”像个面皮白净的文化人。
“我是坏分子,不好好参加劳动改造,偷掰了三穗玉米,煮了吃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男人。
“我,我男人死了,一个人孤单,日子不好过,靠,靠了一个人……”女人声音低低的。
“大声点儿!女人‘靠人’,叫嘛呀?说!”有人质问。
“叫……叫‘破鞋’。”声音仍然不高。
“不行,听不见,大点儿声!”有人在喊。
“破鞋——”女人声音高了,而且拉起了长声。
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开始,轮到田瑾时,她不吭声,只拍拍挂在胸前写着“右派分子”的牌子。
造反派推搡着她:“说,不说不行!”
“老黑儿”们中的女人常参加游斗的只有两三个。除了她,还有一个地主婆,一个“破鞋”。田瑾长相出众,更引人注目。在一起的“破鞋”悄悄对她说:“说就说呗,不说白赚个打骂。这种时候,还顾嘛脸面,先顾命吧!我‘破鞋’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个吗?”
田瑾想,不说是过不去的,只好说:“我是右派,攻击社会主义……”
自父亲死后,田瑾的魂儿仿佛也跟着去了。她心如死灰,常常以泪洗面。没有了父亲的支撑,她更加感到了孤儿寡母单独过日子的艰难。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挨着,不知何日是个头。


6.活着还是面子,这是个问题(1)
晚饭后,田瑾坐着发呆。忽然,孙五头像个影子似的溜了进来。
田瑾一阵发慌,不由得站起来:“怎么,有批斗会?”
“没事没事。你坐着,瑾姐。”孙五头笑笑,似乎很随意地背着手在屋里打了个转。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田瑾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嘛,没嘛。乡里乡亲的,我不该叫你姐吗?”孙五头嘿嘿一笑。
田瑾心头一热,差点落下泪来。“*”以来,她听到的都是“混蛋”、“滚蛋”、“臭右派”、“臭妖婆”,哪里还有人讲什么乡亲,叫她什么姐呀。
“往后有吗事,尽管说。大伯不在了,娘儿俩过日子,难哪。唉……”孙五头叹了一声,又在屋里打了个转,走了。
田瑾慌忙跟着送他到大门口:“谢谢你了。孙,孙主任。”
孙五头回头摆摆手:“别,别客气,回去吧。”
好言一句三冬暖。处于这样境地的田瑾,真有些感动了。想不到在批斗会上凶神恶煞的孙五头,背地里还有些人情味儿。她的心思竟生出些许的温暖。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孙五头又来了。肩上挎个筐头,进屋后便把筐里面的几只南瓜和一把豆角倒在地上:“瑾姐,给你点菜,我从三队菜园子里随手弄的。”
田瑾慌着说:“不行不行,我用不着。你自己吃吧……”
孙五头说:“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你吃菜,说一声就行,这个咱方便。不用客气,远亲不如近邻嘛。”
田瑾忙说:“我可不敢白吃集体的东西。你快拿走吧!”
孙五头把胸脯一挺:“我送给你的,你还怕嘛呀?在辛家湾,谁能怎么着咱啊。你放心,保准没事!”
趁田瑾稍一迟疑,孙五头大步走了。
这一夜,田瑾睡不着了。她思索着近来孙五头的行动,莫非……
这个当着大队治保副主任的孙五头,确实和田瑾是近邻,住在一条胡同里,只隔三户。他爹娘死得早,从小像个野孩子,也没上过几天学。十几岁时,就跟着辛寿长在大队上混。跑个腿送个信,倒够机灵。渐渐地,知道了大队、生产队干部们的一些事情,看到当官有权好,便巴结着想弄个一官半职,过过官瘾。于是,更加拼命地为辛寿长效力。有的人背后说他是辛寿长的狗腿子。辛寿长知道了,并不计较,一笑置之。这么大个村子,没个跑腿的也不行呀。后来,就让孙五头当了大队治保副主任。之所以是副的不是正的,一是能力不够,二是有关大队的形象和影响。不过,这样就足够让孙五头屁颠屁颠的了。
一般村子,只有一个治保主任。有的小村,治保主任由民兵连长一人兼任就可以了。而辛家湾村大,治保主任有正副两个,也都有事干。给孙五头分配这个差使,辛寿长也算知人善任了。孙五头简直如鱼得水,干得有滋有味。
他不怕得罪谁。只要犯在他手里,你就得服管。如果不老实,先把你放到大队民兵指挥部的屋子里蹲两天。再不老实,就动手“修理修理”你。村里的一些“刺头户”,也怵他几分。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孙五头就有这种不要命的劲头。“有种的你就来,老子陪你过过招儿”,这是他的口头语。所以,一些心里不踏实的人,常邀他喝两盅。以防哪一天栽到他手里,能留些情面。
平日里,孙五头过得逍遥自在。光棍一条,吃喝不愁。“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它春夏与秋冬”。但是,他也有寂寞和烦恼。雨雪天不能在外边转悠的时候,连续几天没有酒场可凑的夜晚,他一人蹲在那两间小破屋里,总有些悲凉。想起男女间的事儿,只有把个人的手忙得发酸……这样混,还不满足。用他自己的话说,“总得弄个‘下扇’垫着,过瘾又暖被窝”。

6.活着还是面子,这是个问题(2)
可是,村里没人搭茬儿管这个事。因为看他不像正正经经过日子的庄稼人那一派,怕“管了闲事落不是”。辛寿长跟他说过“好好干,有机会我给你踅摸一个”的话,但机会总也没来。年过三十多,他有些着急,不能再拖了。只能按《国际歌》里唱的,靠自己来解决了。
“*”以来,当权派挨斗靠边了。孙五头虽然在大队上混,但只是个治保副主任,算不上当权派。人们明白,别看他有时张牙舞爪的,其实就是个跑腿送信的,辛寿长的狗腿子。有时仗势欺人,也跳不出大圈去。他三代赤贫,有股子革命不怕死的劲头,造反派也奈何不了他。何况,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他正有特长可以发挥。所以,他摇身一变成了造反派,更加活跃,权力显得更大了。趁此机会,他决定主动出击解决个人问题了。他选到了目标。
目标就是田瑾。
对田瑾的想法,孙五头已非一日了。只是碍于她的父亲田济生,他不敢贸然行事。他知道,田济生是绝不会把他看在眼里,接纳他的。田济生的死,让他有了希望。辛寿长叫他帮助料理丧事,他正中下怀。所以,他表现得热心积极,既对辛寿长有了交代,又让田瑾有了好感。如今,在这田瑾被打倒在地,又踏上一只脚,孤儿寡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时,他孙五头正好可以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了。真是天赐良机啊!
他心里打开了算盘。虽然田瑾年龄比他大一些,但模样、做派,不是哪个年轻的庄稼女人能比得了的。田瑾对父亲的孝敬,对女儿的护佑,一个女人的温情慈爱,孙五头是有所见闻的。如能把这样的女人搂到怀里,让她侍候着,是多美的事啊!右派怎么了,更老实,更听话,他要的就是这种老实听话的女人。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混到个治保副主任,就是“灶王爷扛房梁——顶到这里了”。他不怕受右派的影响,没有再往上爬的野心。趁机抓挠个女人,就心满意足了。田瑾会不会依从呢?孙五头觉得她会。他想,这个女人已到了活都不想活下去,将被淹死,是根稻草也要抓住的当口,自己伸出手去,该能让她上钩的。当然,他知道这也不是想成就成的容易事。从田瑾在运动中的表现,虽然处于这种境地,也时时露出一种难以泯灭的骨气。所以,他不能蛮干,硬来,必须表现出关心、同情,把好脉,点准穴,叫她就范。待到手后,就好办了,就得一切听自己的了,女人就闹不出圈去了。他精心策划了一番,开始了行动。
初试顺利。紧接着,孙五头又连续到田瑾家去了几趟,并捎带些瓜菜。正如他所说,随手在哪个队的菜园里捋一把,谁也不会管他的。他看田瑾没有坚决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烦,便进一步动了心计。
一日黄昏,孙五头又来了,手里提了一嘟噜羊杂碎,生的。他对田瑾说:“瑾姐,你看,这东西,我弄不了。你受累给做做?”这是他看到猪剩子去公社食品站卖羊,跟着索要来的。
田瑾有些犹豫,便说:“这玩意儿我没弄过,哪整得了啊。”
孙五头说:“没事没事,做熟了就行。”
田瑾不好再推托,“试试吧。”她心想,我给你做难吃了,你就不再来了。便把杂碎好歹洗巴洗巴,切碎了扔到锅里,舀上两瓢水,抓把盐,点火煮起来。孙五头在一边守着,东一言西一句地没话找话,田瑾也只好应承着。

6.活着还是面子,这是个问题(3)
杂碎熟了。孙五头先从锅里用筷子搛了一块,也不怕烫,送到嘴里嚼着,咝咝哈哈地说:“真香,真好吃,瑾姐你还真行!”
然后,自己从锅台的后面拿一只小盆,把杂碎盛上,又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扁酒瓶,冲田瑾一笑:“就着热,一块吃吧。瑾姐,你也来一口?”
田瑾赶紧说:“不行不行,我从来不喝这玩意儿,也嫌这羊肉膻。你……”
孙五头看出田瑾的意思是叫他拿走,便说:“不碍事不碍事,吃惯了就好了,还馋呢……我在这吃吧,拿回家就凉了。”
田瑾没想到孙五头会在这里吃,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任他就在锅台上自斟自饮。孙五头吧嗒着嘴,吃得有滋有味。田瑾躲进里屋,不再理他。他一口酒一口肉,酒嗞嗞地喝,肉嘎吱嘎吱地嚼,自得其乐。挨到很晚了,实在没趣了,他抹抹嘴,扑拉扑拉肚子,打了几个饱嗝,才站起来。田瑾让他把剩下的杂碎全带走。孙五头非要留下一些。已经夜深人静,田瑾不敢大声推让,只好依他了。
再次来,孙五头又带了菜和酒。借酒托着脸,便把话挑明了。
“瑾姐,我知你过日子难。我哪,也没个伴儿。你看,咱不如搬在一块过,都方便……”孙五头觍着涨红的脸说。
田瑾吃惊地看着这张脸,他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在男人里,孙五头的脸算白的,只是有点扁,像一块摔扁了的熟白薯,倒不算难看。
这些日子,田瑾已经想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并不麻木。不过,她没有想到孙五头会这样正正经经地提出在一起“过日子”。她只是警惕着,孙五头如有非礼动作,自己如何来对付。她心里慌慌的。现在,听孙五头这样说,她毫无思想准备,一时愣住了……她想着父亲临终前说的“找个能依靠的人,苟且偷生”的话。但是难以想象,这个能依靠的人什么样,怎样来苟且偷生。难道这个人是孙五头吗?
“那些个人,都是王八蛋。你跟着我,看他妈的谁还敢欺负你!”孙五头慷慨激昂,愤愤地说,还把袖子捋了捋。孙五头自有他的聪明。他知道,这样的话,才能让田瑾入耳入心,扎准她的“穴位”。
田瑾把眼睛从孙五头的脸上移开。她不敢有反感的表情,也不敢硬硬地拒绝。便落下眼皮,冷淡又委婉地说:“我是这种身份,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了。你找别人去吧……你走吧。”
孙五头愣了片刻,转转眼珠,没有纠缠:“好,好,我先走。你,你想想,我再来,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起身走了。
田瑾没有动。听着孙五头踢踢踏踏出了院门,她还木木地坐着,心里一阵阵发慌。
第二天,田瑾到父亲的坟上坐了一下午。
她想一阵儿,哭一阵儿:“爸呀,女儿真难挺下去了……”
冥冥中,父亲似乎显现在眼前:“孩子呀,难挺也得挺呀,不只你个人,还有莹儿哪。能弯就弯一弯吧,只要折不了。弯了,还有直起的时候。折了,断了,就完了……”
她又想起那个“破鞋”的话:这种时候了,还顾嘛脸面,先顾命吧。可是,这个年月,能把命顾住,比去死还难。死是容易的,难的是活下去。
天黑下来。河堤的枯树上,一只乌鸦呱呱叫了几声。她心里一阵发瘆。天上的月牙显了出来,朦胧的,淡淡的,一会儿被云遮住,一会儿又露出,泛着模糊清冷的光。几颗游离的星,孤孤单单吊在远处,无精打采,欲说还休……
女儿田莹找到这里,把她拉回了家。她把女儿揽在膝下,说了孙五头提的事。女儿哭着说:“娘,你可要好好想想,拿好主意。不过,也不要怕,我守着你,死活跟你在一块……”女儿从西里间把被子抱过来,躺在她身边,头抵着她的胸:“娘,睡吧……”
田瑾听着女儿渐渐均匀的呼吸,怔怔地看着屋顶,想女儿这样小的年龄,同她一起担惊受怕受煎熬,有些后悔把她从京城里带回来了。往深处追想,当初不仅是疼爱,也有自私。她失去了在京城的立足之地,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女儿。可没有细想,女儿跟着她,要受怎样的痛苦。她这戴罪之身,牵连到父亲,殃及了女儿。如果女儿留在京城的丈夫身边,恐怕不会这样……如今,要摆脱眼前的厄运,让女儿幼小的心灵稍稍舒展一些,跟了孙五头,或许能遮挡一下……可是,想想那张扁脸,心里乱乱的,发堵,难道竟要跟了这样的人吗?她很快又意识到这是知识分子的“清高”,自以为优越的臭毛病在作怪。已经被社会打入“另册”的最低贱的人,还有什么清高、优越可言呢?孙五头是正经八百的无产阶级、贫下中农,能够要你,你还挑剔什么呢?她想到关于要对知识分子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的话,不就是要你彻头彻尾彻里彻外,从灵魂到肉体,跟贫下中农融为一体嘛。你不会有别的出路了。为了生存,为了女儿,是屎是尿,也得吞下去呀!她又想自己当初执意把女儿带在身边,是有“私”的;如果再洁身自爱,便是“修”了。这是该斗该批的。再坚持下去,不仅自己不为社会所容,女儿的一生,也要毁掉了……
天亮了,田瑾想了一夜,斗争了一夜,一时让无产阶级思想占了上风。多年来,她作了无数次检查,进行了无数次反省,今夜,似乎才真正触及了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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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透了的三代赤贫(1)
午后,孙五头进了田瑾家门。
这几天,田瑾心里像塞进一把草,乱糟糟地扎,让她疼让她痒让她麻。这把乱草似乎还在生长,有将她的心脏全部塞满的可能,有将她的心脏扎穿的可能。那日午饭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她倚着被摞,闭着眼,用手揉着太阳穴。她强迫大脑,让无产阶级思想战胜资产阶级思想。可这与孙五头联在一起,心就丝丝拉拉地疼;为了生存,是屎是尿也得吞下去,可想想那滋味她又阵阵发呕。看来,这灵魂的改造,不是学一段指示就能立竿见影的。这“斗私批修”,比将肉体批倒批臭要困难十倍百倍。她想得头都麻木了,简直要疯了。
孙五头进了屋,她才发觉。睁开眼,孙五头站在她面前。看她的手捂在头上,孙五头说:“怎么了,瑾姐,你头疼吗?”说着,就要用手去摸她的头。
“你别……别过来!”她慌忙用手挡开孙五头的手。
孙五头犹豫一下,退一步坐在凳子上,掏出一支烟,擦根火柴点上,慢慢吸起来。闷了一会儿,他觍着脸挤出有些奇怪的一副笑模样:“瑾姐,我说的咱俩的事,你看要不要找个中间人说说?老话说‘中间没人事不成’……可要说呢,现在是新事新办,不要那些啰嗦也一样。”
田瑾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我这种身份,这辈子不再嫁人了。你别想了吧。”
孙五头一拍大腿:“哎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呀。就是为了让你改变身份,我才不顾一切来找你呀。你想呀,我孙五头是红透了的三代赤贫。在辛家湾,没有哪一个比我更无产阶级的了。而且,我是大队干部,又是革命派。你跟了我,就随了我的身份。谁敢再找你的茬儿,我跟他拼了这条命!”
田瑾说:“不是这回事。你的身份改变不了我的身份。你还是不要沾我的边吧。”
孙五头嘿嘿笑着:“怎么不是这回事呢,是这回事。我想好了。你是被改造的,我是改造人的。咱俩在一块,你就归我来改造了,不用别人来插手了。我改造你时时刻刻都能进行。那多方便呀!”
田瑾心里一震。孙五头这时时刻刻都能进行改造的话,让她想起这些年一次次被改造的情景,身上像被无数条鞭子在抽。霎时,她被几天来在思想斗争中劝说自己接受孙五头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跟孙五头这样的人在一起,时时由他改造,那不是进了地狱,跟魔鬼在一起了吗?!她浑身颤抖起来,头一阵眩晕。闭上眼睛又靠在被摞上。
孙五头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这个女人,他站起来,把手扶在田瑾的头上,嘴也凑了上去:“你别太激动了,就要有出头的日子了。”
孙五头喷出的那烟酒混杂的气味,让田瑾一激灵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了那只手和那张嘴。
那张嘴又凑过来,她再次用力推开。她怕孙五头有进一步的非分之举,自己只有吃亏。眼下只能采取缓兵之计。把他打发走,再想对策。便一下子站到地上,咬咬牙,喘着粗气,对孙五头说:“我头疼心慌。你快走吧,现在什么也别说了,我再慢慢想想。”
孙五头高兴地说:“好,好,你想想吧,这不难明白。这是一桩好买卖。你吃不了亏,你赢我也赢,再好没有了。真的,你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可亏的了。我等着你想,我不急……不过,这革命形势可急呀。听说这几天公社又有一次批斗会。那我先给你挡挡吧。只是还有点,嘿嘿,名不正言不顺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红透了的三代赤贫(2)
孙五头说着,出了屋门。田瑾从窗户的玻璃往外看着,见他在院子里站住脚,耸了耸肩膀,扬起一只手,挺潇洒地一甩,打了一个响指。走了两步,回过头,望望屋门,又望望天,嘴角现出得意的微笑,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响指。这次胳膊甩得幅度更大,声音更响。田瑾是从他的动作里想到的响声。可是,这响声已冲进耳鼓,直击心中。心脏一颤,牵动全身一抖。再看时,孙五头已出了大门。那响指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像鸣箭,刺中了她,涌出血来,汩汩流着,冲掉了她靠孙五头改变处境的幻想。再想孙五头那外翘门牙后面黑洞洞深不可测的喉咙,像一只饥饿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吃她,从肉体到灵魂。
离开田瑾家,孙五头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个女人眼看就要到手了。他被自己的精心设计鼓舞着,兴奋着。别人造反,革命,瞎呼隆一阵儿,得到了什么?而我得到的,是真正的实惠,是一块大大的肥肉。他想起县里来的造反派说的一句话:造反是革命者的盛大节日呀!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热血沸腾,便出了村在地里乱窜。那些过去听到的淫词小曲从脑海里冒出来。他禁不住唱起来:“好妹妹呀我想你……”忽然他意识到这是扫进历史垃圾堆的黄色歌曲,革命派是不能唱的。可是,只有这种曲调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曲调没变,词换成了“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孙五头回到家里,在炕上躺了一会儿。看看屋顶的灰尘、蜘蛛网,摸摸油腻的破被褥……他想,夜长梦多。要只争朝夕,一鼓作气,趁热打铁。田瑾说慢慢想想,不能叫这个女人想到别处去。不等她醒过盹来,就把生米做成熟饭,就滑不了扣了。
他又出了家门,上了河堤。他想找猪剩子,看他去不去食品站卖羊,再弄点羊杂碎,与女人共享。沿河堤转了一遭,没有。再到碱洼荒地,见猪剩子坐在一棵树下,倚着树干打盹。羊散在周围啃草。他喊了两声,猪剩子睁开眼,看看他,懒懒地问:“喊嘛?”他嘻嘻一笑:“剩子,去食品站卖羊吧?”猪剩子想,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嘛粪儿,别你娘的光想占便宜了。便说:“不过年过节的,卖什么羊啊。再说,都是母羊跟小羊了,没有该宰的,不能卖了。”他瞅瞅羊群,嘟囔着:“他娘的,不走运……”猪剩子撇撇嘴笑着说:“卖的时候我告诉你,孙主任你等着吧。”起来赶着羊群走了。走出老远,回头看孙五头还愣在那里。心里骂道:你个王八蛋,吃顺嘴了,再有也不能喂你这条狗了,喂馋了更要咬人了。
孙五头不甘心。他想如果在今夜成其好事,没有羊杂碎是个遗憾。再弄点瓜呀菜的,显得太不够意思。一下子,他由食品站想到供销社。对,豁着出点血,去买点什么,更能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他掏掏口袋,还有几张毛票,便径直向供销社门市部走去。
进了门市部,他贴着柜台往里瞅,真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买。有几盒饼干,一堆水果糖。再瞅,点心盒子里还有些油炸的江米条。他想,这玩意儿也行。便对售货员说:“来一斤江米条。”售货员看看他,用秤盘子挖了一些。一称,多了。又掂出一些,秤杆平了。转身放到柜台上,倒进包装纸里。孙五头伸手拿起一根放进嘴里,一咬,硌得有些牙疼:“这么硬啊。”售货员笑笑:“没听说过吗,掉在地上,车轮子轧过去都不碎,质量好啊。”包起来,用纸绳十字打花捆好,说:“六两粮票,七毛钱。”孙五头愣住了,才想起买点心还要粮票。他哪里有,脸一红,讪讪地说:“我没带粮票,欠着行吗?”售货员说:“公家买卖,有欠账的吗?”孙五头说:“那怎么办呢?”售货员说:“那就按议价,不收粮票,一斤一块二,光交钱就行了。”孙五头把口袋掏干净,只有八毛钱,便说:“那就要这些钱的吧。”售货员不耐烦地又把纸包拆开,倒出一些,过了秤,重新包好,收了钱,把江米条推给孙五头:“刚吃的那一根就算了。”孙五头只想着和田瑾的事,不理售货员的奚落,把江米条提在手里,离开了门市部。
孙五头走后,田瑾稳稳神,想如何对付这个无赖。她后悔自己的软弱,没有一开始就把他拒之门外。后悔自己曾产生的幻想,竟想靠这个男人渡过难关。
天快黑了。她想早点把大门关上。走到门口,正碰上孙五头闯进来。差点儿撞在一起。田瑾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又来了?”
孙五头一笑:“我没事,愿跟你说说话。”说着,径直往里走。
田瑾双手一拦:“天黑了,我要歇着了,你别进屋了。”
孙五头说:“管他天黑天白呀,咱俩好好商量商量。”顺势抓住田瑾的一只手。
田瑾甩开他:“别动手动脚的。你想干吗?这不是开批斗会的地方。”
孙五头说:“你说哪里去了,知道这是在家里,你的家也是我的家,你还忸忸怩怩地干吗。咱就要成一家人了,不就差那张纸吗。不用你去,我明天个人到公社,就能把那个登记证拿来,你放心吧。”他把提的点心包在田瑾眼前晃晃,“咱来解个馋,有好吃的。”另一只胳膊把田瑾搂住,把嘴凑了上去,贴在了她的脸上。
田瑾急了,猛地把他一推,一口唾沫吐出去:“你太大胆了。改造人也没有这么改造的,你凭什么凭?谁跟你是一家人!”
孙五头也急了:“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你除了跟我,谁还能要你。我来找你,你倒有脸了。走,咱到屋里说。”又抓住田瑾的胳膊往屋里拽。
田瑾往后挣着:“放开,放开……我喊人了。你不能这么无法无天。”
孙五头冷笑着:“无法无天?什么法,什么天。法在哪里,天在哪里。你甭扯这一套。今儿个我就豁出来干干这无法无天的事叫你看看!”继续把田瑾往屋里拉。
田瑾想大声喊,又害怕惊动太大。只好用力掰着孙五头的手,死命地打着坠儿。两人相持着。孙五头拉着她,一步步往屋里挪。田瑾慢慢顶不住了,眼看要到门口了……
这时,田莹进了门。
孙五头一惊,放开了手。田瑾冲他怒吼:“你还不快滚!”
孙五头咬咬牙,把脚一跺:“好,好,我滚。今天便宜了你。你等着,只要你不答应,就别想好好地活!我就不信没法治你。”怒气冲冲地走了。那包他所带来的江米条始终没离开手。


8.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1)
田莹把娘搀进屋里。田瑾瘫靠着炕沿,紧紧抱着女儿,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女儿头上、肩上。她粗重地喘息着,没有哭出声来。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拍打着女儿,说:“莹儿,这可怎么办呀?”
她一直把苦难悲伤压在自己心底,挺住,挺住。没有对女儿说过“怎么办”的话。这一次,真的扛不住了。
田莹抬起头,擦一把泪,说:“娘啊,他这样欺负咱。咱去告他!”
田瑾叹一声:“这种时候,咱这种人,到哪里去告啊?”
不过,女儿的话提醒了她。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治。能不能找到一个能治了孙五头这个恶棍的“恶人”呢?猛然间,她想到了辛寿长。
“*”以来,在辛家湾,冒出几个造反组织,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但真正能成气候的,没有一个。人们心里明白:甭瞎闹乎,在辛家湾扛大旗的,只有辛寿长。公社、县里来人煽动,造反派对地富反坏右斗得挺狠。对辛寿长却顾着一些面子,应付过去算完。有几次拉到公社去斗,辛寿长只是陪着,也揭发不出他有多大罪行。名义上当权派都要靠边站,但各生产队有事,一些队长还是找辛寿长商量。有的是敬着,有的是不愿在这种时候显出太疏远来,事情要往远看。
对于辛寿长,由于身份所限,田瑾跟他接触不多。但对他的为人,她有很深的了解。这一方面来自父亲田济生与辛寿长的交往,一方面来自自己的观察。这些年她似乎能触摸到这个铁腕人物的心机。她想到父亲临死前说的“找个能依靠的人,苟且偷生”的话,会不会有所指,会不会是指他呢?
田瑾思来想去,现在能为她除害消灾的,只能是辛寿长了。只有这一条路了。她决定求助辛寿长。出于情理,她到供销社给他那和田莹年龄相仿的女儿买了一双鞋。她本想买件衣裳,但没有布票。只好这样了。
辛寿长是个孝子。从解放战场回乡后,他不情愿地接受了父母已经给他定了亲的邻村媳妇。虽然他看不上,但父母坚持,村里人也都知道了,他也就认了。妻子比他大三岁,不漂亮,但勤劳贤惠。辛寿长不在家时,她就常过来做家务,侍候父母。结婚后,先生了一个女儿。再生儿子时,难产,子宫受伤。儿子没有活,妻子月子里坐下病,就卧床不起了。治了多年,田瑾的父亲田济生也给治过多次。能走动了,但弱不禁风。只是围着锅台炕头转,大门也难出了。妻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似乎也失去了*,夫妻性生活也基本没有了。从结婚始,辛寿长就没有对妻子产生过激情。现在更加冷淡了。妻子似乎也心存愧疚。年龄大,模样差,又不能生儿子了,更觉低了一头。
一天深夜,辛寿长在外面喝完酒回家。见妻子在灯下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掉泪。
辛寿长皱皱眉头:“你怎么了?”
妻子抹抹眼,擤把鼻涕,不言声。
“说呀。”辛寿长有了气。
“你……”农村女人大都不称呼丈夫的名字,“你坐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辛寿长有些奇怪:“有话你就说吧,还用这么像回事呀。”
“我的病你知道,不能给你辛家传宗接代了。你说怎么办呢?”话说出来,显得很艰难。
“这还能怎么办呢,不传就不传呗。”辛寿长很随便的样子。
“你把我休了吧。再娶一个,不难。”妻子酸酸的,鼻子抽了一下。
“解放了,不是旧社会了,不兴那一套。”辛寿长仍然不在意的样子。

8.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2)
“那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就这么办呗。”
“这算怎么办呢,你拿个主意吧。”
“我没有主意。新社会了,知道吧?”
“咳,还不如旧社会呢,能再娶一个。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你这人瞧人论说话占地方的男人,没个儿子算什么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歇着吧。”
“要不,我这病别治了,早早死了算了,别挡你的道。”
“胡说!”
“要说呢,一个活人,真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知道你嫌我,看不上我。可再怎么嫌,也嫌不到看着我去死的地步。你心再硬,也硬不到那个程度。那,就随你的便吧。”
辛寿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听得出妻子的意思,听得出这意思的分量。他把妻子手里的鞋底儿拿走,吹灯睡了。
又一次大半夜,辛寿长回来。妻子刚睡着,一有动静,醒了:“你怎么天天这么晚?”
“男人有男人的事,你别管这些。”
妻子说:“我能管得了你吗。我是说我。早也睡不着。这会儿刚迷糊了,你带着一阵风来了。我心虚,再睡又费劲了。”
辛寿长想想:“那么,你自己在这炕上睡吧。我自己去西屋睡。那就碍不着你了,你也省得挂心了。行吧?要不,叫闺女来陪你。”
妻子想说“闺女能陪一辈子呀”,但没有说出口。心想自己活不了多久的,便说:“行,你去西屋吧。”又暗自掉了半天泪。
从此,妻子便和女儿睡在北屋,辛寿长自己住在两间挺宽敞的西屋里,什么活动都方便。家对辛寿长来说,像个旅店。他一天三顿饭大约有两顿不在家吃。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不回来,妻子也不管不问了。
这一天晚饭后,田瑾决定按计划进行。她照照镜子,拢了拢头发,两手用力搓了搓脸,苍白的颜色变得有些红润了。她想起一句话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时心里发酸,对着镜子掉下几滴泪来。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是有些出众的。年轻时,追求者甚多。如今,比起那些同龄女人,还是有些姿色的。孙五头不放过自己,除了认为好欺负,这个原因也在其中。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脑际:自己上门去求辛寿长,如果这个男人也动了心思,那怎么办?她心里一阵慌乱。坐下来沉了一会儿,心想,不能顾虑那么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万一辛寿长有所图,为了女儿,为了生存,也豁出去了。辛寿长是狮子,是老虎。孙五头是条癞皮狗。宁可入狮虎之口,也不能叫癞皮狗上身。再想,也未必。不能把自己看成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批斗会上,造反派骂自己是臭狗屎呢。真的辛寿长这样的男人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不见得是祸事。这是个能担当的男人,自有他的行为规则……想到这里,她不禁脸上发烫了。
孙五头的骚扰,此刻突然使她心理有了异样的变化。这些年来,她想着自己是个右派,是个农民,是父亲的闺女,是女儿的母亲,忘了还是个女人。是个才进中年活生生的女人……她抑制自己不再接着想下去。这哪里是这种时候该想的事呢。不过,这被遗忘的女人意识的苏醒,让她心里稍稍有了一些踏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人的世界不过如此,男人女人不过如此,只是各种各样关系的不同组合。一种新的组合,或许有新的生机。她拿毛巾沾湿了擦擦眼睛和脸,又从镜子里看看自己,攥攥拳头,胸中升起一股赴汤蹈火的悲壮之感。

8.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3)
又过了一阵儿,估摸着辛寿长会在家了,她用一张旧报纸包了那双新鞋,从街上穿过,悄悄推开了辛寿长的家门。
辛寿长自己在西屋里倚着被摞听收音机。见田瑾进来,欠身坐起:“哦,是田瑾啊,你怎么来了?”
田瑾站着说:“书记,我想给你说几句话。我这个身份,到家里来,你不介意吧?”
辛寿长连忙说:“别这么说。运动归运动,乡亲归乡亲,别论嘛身份不身份的。我这个‘走资派’,前不久不是还在挨批斗吗,别管那一套!”
田瑾说:“那我可要给你添点麻烦了。”
辛寿长说:“田瑾呀,别客气,我不拿你当外人。你家老先生在时,俺爷儿俩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的。他有文化,有见识,是让我心服的人。”
提起父亲,田瑾眼圈红了,鼻子一酸,禁不住掉下泪来。
辛寿长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小,从床上下来:“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惹你伤心了……你有吗事,坐下说吧。”
田瑾把纸包放在桌子上。辛寿长用眼扫一下,没有言语。田瑾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书记呀,我遇到过不去的事了。俺娘儿俩要活下去,只有来求你,没有第二个人了。”
辛寿长故作轻松:“世界上哪有过不去的事呢。你这文化人啊,心思重,想得多,解不开,自己缠磨自己。”嘴里这样说,心里想,田瑾不同于一般的老百姓,可能有麻烦事。
田瑾说:“不是自己缠磨自己,是有人缠磨,鬼来缠身了。缠得我没法活了。”
辛寿长问:“怎么回事啊?”
田瑾说:“这次运动,造反派批斗我,我是右派,名牌的敌人,斗就斗吧。老父亲为我焦心,熬不住,走了。我这个家,顶梁柱倒了。可我不能倒啊。不为个人,还有个女儿呀。我得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书记你说是吧?”
辛寿长点点头:“你说得对。”
田瑾接着说:“好在一些乡亲对俺这孤儿寡母还有同情之心。书记你就不用说了,担着责任到我家去,安慰我,还叫人帮助料理父亲的丧事。我真是感激不尽。”
辛寿长说:“这不用说客气话了,应该的。不对你,就对着老先生,我也该这样做。毕竟乡里乡亲的。哎,我做得还不够。”
田瑾说:“这样就可以了,全靠你的面子、威望,对得起他老人家了。他遭罪,全是因为我。对不起他的,只有我自己。”
辛寿长说:“你也别……别再想这些了。”
田瑾说:“是啊,我也以为,丧事办过去就过去了。哪里想到,孙五头……从此可就抓住我不放了。”
辛寿长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了:“啊,他要干吗呀?”
“他呀,今天拿把菜,明天提溜点羊杂碎,一次次到我家,让我侍候他,又吃又喝,搅得我不安宁。我不敢得罪他,提心吊胆地支应他,把他打发走。可是呀,他变本加厉,步步紧逼,动手动脚。”田瑾哭出了声,“最近这两次,他把话挑明了,逼着我跟着他。那一天,差一点……亏了女儿赶到,俺娘儿俩才把他赶出去。可他扬言,要让我没法活。说‘不信没法治你’。我知道,他这当治保主任的,还没法治我这无依无靠的右派吗。书记你说,这条狼盯上了我,张着大口咬我,我还有活路吗?”田瑾抽抽搭搭说不下去了。
辛寿长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啊,竟有这种事!这个王八蛋,反了天了。”
看辛寿长这个态度,田瑾紧跟着说:“是啊,他说了,什么法,什么天啊,就是豁出来要干干这无法无天的事,看你怎么着。”

8.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4)
辛寿长一拍桌子:“他要敢豁,我就剥了他的皮!”
田瑾说:“书记呀,我一夜一夜地想,跟女儿田莹商量,在辛家湾,只有你能主持公道,从火坑里救人,这是全村老少都公认的。特别是现在这种形势,多少人顾个人还顾不了,哪还有能力再去管别人的事呢。我只有来求你这一条路了。否则,俺娘儿俩……”
田瑾看着辛寿长,就要屈腿跪下去。辛寿长一把拉住她:“田瑾你别这样,你坐好了听我说。别说是你,有咱两家多年来父一辈子一辈的情分。就是对别人,对辛家湾的哪一个人,只要我辛寿长在一天,就不能叫孙五头这样的狗杂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辛家湾还是共产党的天,我辛寿长就要管辛家湾这片天的事。田瑾,你不用多说了,我有办法治这个狗日的。你只管关上门睡你的安稳觉。”
话说到这样的程度,田瑾心里有了底。她被辛寿长的正义和豪气感动了。她想到辛寿长不会推辞不管,但没有想到会这样义正词严,斩钉截铁,敢说敢当。作为一个还没有摆脱运动纠缠,没被解放的“当权派”,能有这样大义凛然的态度,真没有人可比。
她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那双鞋,觉得这点礼物太轻了。那只有今后再报答吧。便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指指那个纸包:“我给闺女买了双鞋,不知合适不合适,试试吧。我走啦,你多费心。”
辛寿长一步迈过去,把纸包塞给田瑾:“不能这样,你把我辛寿长看成什么人了。要按咱两家多年的关系说,有点礼尚往来,谁也不能说什么。我和老先生,就吃喝不分嘛。可今天,你口口声声叫我‘书记’,我也没挡着你,叫就叫吧。你是来找村干部办事嘛,咱就按办事的规矩办。不过我想啊,咱首先是乡亲,是兄妹。我希望今后咱个人之间别叫什么‘书记’了。叫名字,叫个大哥,多亲近啊。行吧?这东西你拿回去,以后有什么来往是以后的事。这次我一分一厘的东西也不能留。这样近的关系,咱不能走远了。”
田瑾的泪珠又吧嗒吧嗒掉下来。不过这不是悲痛,而是感动的泪:“好,寿长哥,我什么也不说了。我会感激你报答你一辈子的。”
辛寿长放低声音说:“田瑾啊,别太提心吊胆了。我看呀……你要挺过这一阵子,可别想不开呀。你是文化人,得看远一些。在我眼里,你可不同于一般老百姓,说不定今后咱辛家湾还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再有吗事,尽管来找我,我不怕。凭着你家老先生一生治病救人,我关照一下他的家人,只要有点良心的,不会说三道四。就是说我也不在乎。什么这成分那出身,都是辛家湾人嘛。”
田瑾拿着那双鞋,不断地点头。出了辛寿长家门,快快回到家,把情况向田莹说了一遍。田莹自然高兴,说:“这个寿爷还真是个有眼光,让人服的人。”田瑾说:“是啊是啊,是个靠得住的人。”娘儿俩松了一口气,这一夜才睡了个安稳觉。
田瑾走后,辛寿长琢磨着这件事。他对田瑾说的话表的态是真诚的。作为辛家湾的当家人,他真心想把这个家管好。他对自己赞成的人和事,有强烈的“护犊子”心理,不容别人染指,更不允许糟蹋。对那些有辱村风的事,他从不轻易放过。起码,“家丑不能外扬”。在他心底,辛家湾的好事都是他的光彩,辛家湾的坏事都是给他脸上抹灰。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8.在狮虎和癞皮狗之间选择(5)
对田瑾,他是有些另眼看待的。从解放后他当村干部以来,辛家湾在外面混事的人不少。但真正让辛家湾引以为荣的,太少了。男人里面,出了个解放军的团长,曾和辛寿长是战友,但后来决裂了。女人里面,只有一个当了大学教授的田瑾。连同她的父亲田济生,说起来都是让人挑大拇指的。田瑾被打成右派遣返回乡后,辛寿长并没有把她当“贱民”看待。这既出于对田济生的尊重,也有对田瑾的同情。他觉得作为当家人,有责任把这样的人才保护好,发挥一些作用。不能看着她永远沉沦下去,起码不要再受伤害。他曾想让田瑾继承父业,当一名赤脚医生。或者,当一名民办教师。但这需要上面的卫生、*门同意。他与公社的领导人通气时,都被否定了,怕担不起丧失阶级立场的责任。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安排在大队小农场,还轻省一些,自由一些。往后看社会发展再见机行事。“*”开始,他和地富反坏右一同被批斗,想保护谁也有些无能为力了。
今天,这个孙五头竟然以革命的名义,当趁火打劫的强盗,他不能不管了。共产党是讲阶级斗争,可不能容许你强迫女人。在辛家湾,不能出这样的事。管这种事,是得人心的。就是在运动中,自己不在台上,老百姓也会拥护。
于是,第二天,辛寿长就把孙五头叫到了家中。
在西屋里,辛寿长在床上半倚半躺,叫孙五头坐在面前。他冷着脸眯着眼盯了孙五头半天,没有吭声。
孙五头心里有些发毛。他沉不住气了,恭敬地问:“寿爷,你有事?”
辛寿长咳嗽一声:“有点事,咱在家说吧。我现在靠边站了,别占大队部的地方了,行吧?”
孙五头赶忙说:“行,行。在哪说都一样。大队部你不占,别人也占不了,早晚还得你占。”
辛寿长微微一笑:“是吗?”
孙五头说:“那当然了。在辛家湾,谁还不知道这事。”
辛寿长说:“好,今儿咱还是说辛家湾的事。”他有意把辛家湾三个字说得很重,“这些日子,我也不大出门。你跑前跑后的,给咱辛家湾干了些吗事呀?”
孙五头听辛寿长的口气,心里有些蒙:“寿爷,你是问,哪个方面的?”
辛寿长的脸又冷下来:“革命啊造反啊的事,我就别问了。我只问你个人方面的。”
“个人有吗事啊?”
“跟你一个胡同的邻居,娘儿俩,有事吗?”
“这……”
“说!”
“我,我想帮帮她娘儿俩。”孙五头心里打战了。
“怎么个帮法呀?”
“我……你不是叫我帮她办丧事吗?”
“丧事办完了,以后呢,我让你帮别的了吗?”
“没有。可我想,她娘儿俩过日子,总有些女人干不了的事,我想帮帮。”
“帮哪些?”
孙五头知道再打马虎眼是不行了,狠狠心说:“寿爷,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光棍一条。你不是也说过,帮我找个合适的女人吗。我看着,这田瑾也算合适,就找了她几趟。”
“你看着合适,人家说合适了吗?”
“头两趟她没说什么,可后来……”
“后来怎么样?”
“像是越说越不行了。”
“不行就拉倒吧,你还去干吗呀,去逼去抢啊!”
“我是急了点,就……可我是真心的。”
辛寿长摆摆手,从床上下来,站在孙五头面前:“行了,别说你那丑事了,我嫌脏了耳朵。孙五头啊,我暂且不跟你急。可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也该知道,辛家湾老少爷们儿也知道。你想找个女人过日子,这没错。可这事能由着你胡来吗,啊?听说你觉着现在无法无天了,是无法无天了吗?共产党嘛时候说过无法无天了?这个咱也不用多说。就说在这辛家湾,你要敢干这种没有王法的事,我咳嗽一声,男女老少就能打断你的胳膊腿儿,活剥了你的皮!你信吗?”
孙五头脸上的汗下来了:“我……”
辛寿长又摆摆手:“你听我说。你真长脸哪,你知道我跟她爸是嘛关系吗?”辛寿长故意强调一下和田济生的关系,以免孙五头对外说他包庇右派。他明白孙五头是条狗,喂好了听使唤,喂不好会反咬一口,他也要有点提防。
看孙五头疑惑地看着自己,辛寿长接着说:“多少年了,我的爹、娘,还有老婆,都是她爸给看病,对我一家是有恩的。老先生临死前,对我是有托付的。你想叫我愧对先人吗?”
辛寿长指着孙五头的鼻子,一下一下点着。如果在运动前,他会一个巴掌打过去。此时,不能不有所控制。
孙五头软了,垮了,他缩肩,站起来,后退一步,点着头说:“寿爷,我知道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听你的,听你的。”
孙五头太知道辛寿长的威望和治人手段了。在辛家湾,没有人敢跟他对抗。如果违背了辛寿长的意志,不听辛寿长的话,没有了辛寿长的豢养,被剥下治保副主任这张皮,他这个狗腿子就变成一条狗了。别说咬人,就是吃屎,怕也没有热的了。
从此,田瑾靠着辛寿长,从近乎死亡的路上回转。两人的关系,也一步步密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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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改造着的两代人(1)
男女之间,为对方心动,以致产生恋情,从什么年龄开始?专家们从生理学、心理学的各个角度,有各种说法。每个人的体验也各不相同。
辛胜的记忆是深刻的,多少年后也不会忘记。就在小学二年级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田莹那一张团团的略显羞涩的娃娃脸,稍稍低着,一双大眼的黑眼珠微微向上一转的俏皮样儿,让他心里顿时一涨,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滋味。这滋味在心里游窜,回旋,蔓延,引起绵长的回味……
辛胜八岁,田莹七岁。城里人上学早。田莹又是生在知识分子家庭,自小聪慧,六周岁便入学了。随母亲回乡,转学到辛家湾小学,插到辛胜所在的班,成了同桌。
小学生的男女界限,分得很清。同桌的男女生,课桌中间画了一道印儿,像楚河汉界,不能随意侵犯。课本、作业本、文具盒等,要放在自己的界限内。胳膊肘也不能过界。有时不注意谁的胳膊肘过了一点,对方会马上用胳膊肘给顶回去。这道印儿,是双方用手拃来拃去,谈判后确定的。不过,一般女生要吃点亏。男生往往把自己的一边多拃出一些。女生为求和,也只好忍辱接受。弱国无外交。否则,便会借口什么而引发战争。战争的结果,还是弱国吃亏。
田莹和辛胜坐到一张课桌以后,那道印儿失去了作用。田莹比辛胜矮了半头,那么娇小。一双大眼里汪着两洼水,随时会流出来。一个八岁的“男子汉”,似乎已有了怜香惜玉的情怀。
这个年龄的小学生,表现在男女之间的,往往是对立。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自己的纯洁。这纯洁,在幼小的心灵中,是十分神圣的。有时心里愿意多看对方一眼,却又偏偏把头拧过去。
那么不让男女生同桌不就行了吗,老师偏不。正是为了打破这男女界限,才要把男生女生安排到一张桌上的。学生们并不反抗。其实,不知多少学生心里,是愿意男女生在一起的,却又表现出不屑和厌恶。心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正好相反。人的虚伪,从小就有了的。
当城市来的引人注目的漂亮女生田莹被分到和辛胜坐在一起时,同学们的眼光刷地一下掷了过来:脸这么白,小辫这么整齐,穿得这么干净……真洋气呀!更惊奇的,是她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有着小碎黄花的坐垫放到凳子上时,邻近的同学不禁发出了一声“哎呀”。
如果说,田瑾对自己的屈辱,还能忍受的话,那么,她最揪心的,是怕女儿受委屈,是怕女儿那幼小的心灵受伤害。为了不被老师和同学们看不起,第一天入学,她将女儿精心打扮了一番,想得很周到。哪知,她犯了一个极大的低级错误。她忘了中国农村和城市的巨大区别。
她大概不会想到,家乡一些孩子衣服的几个补丁,也不是一种颜色,找同样颜色的布打补丁都难;没有鞋子,是光着脚的;有的桌凳,只有三条腿,一个角是用砖头垫着的……而她,竟还给女儿做了一个凳子垫儿!这是当年地主的少爷小姐才有的呀。同学们交头接耳唧唧喳喳地嘲笑着,有调皮的男生故意声音很响:“嫌脏啊还是怕硌腚啊,这腚也太娇贵了吧。”田莹难堪得把头埋下去,后来趴在桌子上,抬也不敢抬了。一节课下来,她什么也没听进去。田瑾在政治上被打成右派,但对政治并不懂。
怕女儿受委屈,恰恰给女儿带来了委屈。怕伤害女儿的心灵,恰恰对女儿的心灵造成了伤害。田瑾这个文化很高的知识分子,忘了入乡随俗。农村风俗的根深蒂固和不容侵犯,是一些城里人难以想象的。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1.被改造着的两代人(2)
懂了以后,凳子垫儿可以撤去,衣服可以破旧一些,头发可以乱一些,别梳得那么光洁了……可是,还有一时难以改变的,是田莹的普通话口音。学校里,不要说学生,就是老师,也不说普通话的。于是,嘲笑的目标,又转到普通话上来。
偶尔村里来一个外地口音的人,会被当做一件新鲜事。像看一个怪物,人们围着,跟他搭讪,引逗他说不同口音的话,大伙儿起哄,嘲笑,排解寂寞,是一大刺激和乐趣。如果本村人到外地待一段时间,回村后不小心露出了外地口音,那是不能容忍的。
人们都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一个青年人到北京走亲戚回来,遇到他的大爷。
“小子,多咱回来的?”大爷背着手问。
“昨天晚上,大爷。”青年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多咱?”大爷提高了嗓门。
“昨天晚上。”青年人以为大爷没听清。
“啪”的一个耳光打过去,大爷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再说一遍,多咱回来的?!”
“唔,唔……夜来黑下……”青年人捂着脸,想起了家乡话。
“我寻思你不会说话了呢!”大爷气哼哼地走了。
田莹一张口,一些同学就笑,叫她“小侉子”。羞得田莹不敢随便说话了。有时上课老师提问,也不敢回答了。
几个嘎小子得寸进尺,出一些恶作剧,以取笑田莹为乐事。这一天,一个小名柱子大名曹国柱的同学,问田莹吃没吃过“割落”。田莹不知“割落”是什么,便摇摇头。柱子问你想吃嘛,田莹不回答。柱子说“割落”可好吃了,我给你捎点儿来吧……
第二天,柱子把一大把混杂的碎豆秸叶和草放在了田莹的课桌上,然后喊着:“都来看呀,田莹要吃‘割落’喽——”
同学们围着,哄堂大笑。
田莹正窘迫着,辛胜忍不住了。他一手拽着柱子的衣领,一手抓起豆叶往柱子嘴里塞:“你他娘的先吃吧。”
柱子力气小,自知打不过辛胜,便挣脱着,急赤白脸地说:“有你吗事,又没叫你吃。”
辛胜把豆叶子塞进柱子的脖领里,指着他和田莹的课桌说:“那你干吗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放在田莹那一边了……”
“你看我这边这是什么?有一根你也给我舔起来!”辛胜把柱子的头按在桌子上。
柱子败下阵来。
原来,这个吃“割落”的事,是这一带农村人大都知道的一个笑话。秋季庄稼收割后,豆子地里落下一些豆秸叶。庄稼人用筢子把豆叶和杂草搂起来,用筛子筛一筛,可以喂牛。传说,一个城里人到乡下,和几个庄稼人拉起家常话来。庄稼人嘲笑城里人分不清小麦和韭菜。城里人嘲笑庄稼人没见过大世面,吹嘘城市里有什么什么,自己吃过什么什么。举例说一样食物,问庄稼人吃没吃过,庄稼人说没有。再说一样,还是没吃过……城里人得意了:你们庄稼人太没有见识,这么多好东西都没有吃过呀!一边说一边摇头。城里人占了上风,庄稼人肚子鼓鼓的。这时,一个庄稼人灵机一动,说恐怕我们吃过的你也没吃过。城里人不信,说你说吧。庄稼人问,你吃过“割落”吗?这一下真把城里人问住了。他想,这么半天,这几个乡巴佬才想出一样东西来,这一定是农村最好的食物了。他想回答吃过,又怕被追问,说不出什么样什么滋味来;说没有吃过,又不甘心。踌躇一阵儿,也是灵机一动:“虽然我没吃过,可是听我爷爷说过,我爷爷吃过……”

1.被改造着的两代人(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庄稼人挤着眼睛,拍打着屁股,笑弯了腰,笑岔了气儿,“好,好,行,真行。这回再给你爷爷带点吧,一家人都尝尝。”终于战胜了城里人,耍弄了城里人,有些扬眉吐气了。
田瑾听说有一个同学辛胜这样为田莹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就像是遇到了女儿的保护神。她马上拉着女儿田莹到辛胜家感谢,并把自己的一杆英雄牌钢笔送给了辛胜。这可是一件珍贵的物品,全班同学都没有的好钢笔。辛胜高兴极了。他更加看重自己照顾保护田莹的责任,从而生出一种英雄气概。
田瑾和申志兰两个寡妇女人,多少也有些同病相怜。于是,两家来往多了起来。我给你送点吃的,你给我送点用的,似乎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些许安慰。有大人支持,辛胜和田莹,关系自然更加亲密了。
曹国柱为报因“割落”受挫的一箭之仇,转而在同学中散布辛胜和田莹是“小两口儿”。这似乎是有理有据的。要不,辛胜这小子干吗这么护着田莹这个外来的“小侉子”呢?一些同学看着这同桌的两人都学习成绩好,常受老师表扬,心里嫉妒,便联成一气,也跟着起哄。有时辛胜和田莹放学时在一起走,他们便在后面“噢——噢——”地喊:“两口子,两口子,在一起,抱孩子……”
辛胜按捺不住,回过头来:“喊嘛喊,有病呀?”
曹国柱远远地说:“碍你吗事,喊你了?你搭嘛腔吃嘛味儿呀,你抱孩子了吗?”辛胜咬咬牙,只好忍住,快快地走了。
在厕所的墙上,也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背书包的孩子搂在一起的漫画,旁边写着:“看,这是辛×和田×!”对小学生来说,这样的羞辱,极具杀伤力。田莹在家掉泪,有点不敢去上学了。
辛胜决定反击。擒贼先擒王,还是拿曹国柱开刀。在放学的路上,辛胜截住了曹国柱。
“曹柱子,你说,我和谁是两口子?”辛胜单刀直入。
“我知道你跟谁是两口子呀?”曹国柱看看身旁的同学,怪怪地一笑。
“今儿我想问问你!”辛胜上前一步。
“问我干吗,和谁两口子,你自己不知道呀?”曹国柱扭过脸去。
“我和你娘是两口子,你知道吗?”辛胜摆开了打仗的架势。
“你,你,你想干吗……”曹国柱有些胆怯,退了一步。
“你说干吗,我想操你娘!”辛胜说着,先下手为强,就把书包抡了过去,打在了曹国柱头上,曹国柱蒙了。趁他措手不及,辛胜紧跟着一脚,踹在曹国柱肚子上。曹国柱捂着肚子,倒退几步,坐在地上。辛胜扑上去,把曹国柱压倒,骑在他身上,拧着他的嘴:“叫你喊,叫你喊!”
曹国柱急红了眼,一只手抓住辛胜的脖领子,憋住一股气,猛地一鼓肚子,把辛胜翻下来,又压在辛胜身上。两人在地上滚起来……
开始,同学们围着,拍着手叫好:“东过道儿,西过道儿,打起仗来看热闹儿……”看看两人都见了血,才把他俩拉开。两人也都累了,便就坡下驴,一边回头骂着,一边回家了。
田莹跟到辛胜家,一边擦着辛胜脸上的血,一边落泪,又心疼又感激,只是说不出话来。辛胜斗志昂扬:“没事没事。他再喊,我弄死他!”
辛胜娘的“抠”劲儿也上来了。她给辛胜换着衣裳,说:“跟他打,不能叫他们欺负住。不行告诉你寿长叔,治治这伙兔崽子。”一般的孤儿寡母,在农村是挨欺负的。可申志兰不是这种主儿。她有辛寿长撑腰,不听这个邪。她按照辛寿长的样子教育辛胜,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可不能像她的丈夫辛寿石那样。
这一仗初见效果。又经过大小几个回合,“小两口”的说法渐渐消失了,辛胜把厕所的漫画也擦去了。因田莹入学引起的骚动和风波渐渐平息了。
在辛胜的指导下,田莹的普通话也慢慢改成了本地口音。一些用语也改了过来。譬如:“什么”改说“嘛”,“什么东西”改说“嘛行子”,“什么时候”改说“多咱”,“昨天”改说“夜来”,“院子”改说“当天井”,“村前村后”改说“家前家后”……一些方言,像“少肺头”、“不着调”、“半吊子”、“孙祥样儿”……都懂了是怎么回事,也会说了。
社会是个大熔炉。回到农村,田瑾受到改造,女儿田莹也被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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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肩膀和大代价(1)
从小学到中学,田莹和辛胜一直同班。而且,都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田莹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学习好的女生,就有点鹤立鸡群了,经常引来一些热辣辣的眼光。
到了高中的学生,再也不理会什么“小两口”之类的说法,也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男女生之间,如果能得到对方的青睐,那心里是美滋滋的。如果对方优秀呢,那就更得意了。
对于小学时“小两口”的玩笑,辛胜和田莹回想起来,不仅没有了羞辱,反而感到丝丝甜蜜。曹国柱后来没有上中学。辛胜每每在村里见到他,竟有些歉意,便主动打个招呼。没想到会是这个嘎小子,最初撩开了他和田莹恋情的面纱。
现在,辛胜又遇到了挑战。
他们班的班长金云龙,是个人物。县文教局局长的儿子,班主任巨老师对他另眼看待,同学们遇事也要让他几分。田莹这样出众的女生,早早便进入到他的视野之内。他觉察了田莹和辛胜的亲密,嫉妒便迅速地生长。一场争斗不可避免了。
一次下课后,同学们在教室前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金云龙渐渐接近了田莹,越来越近。似乎不经意间,金云龙把手放在了田莹的肩上。田莹微微一瞥,也似乎不经意间,肩膀一低一斜,让金云龙的手落空了。金云龙略一愣,又把手放在了田莹的肩上,这次明显是有意的了。田莹猛一侧肩,甩开了金云龙。金云龙和田莹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这些,都被辛胜看在眼里。当金云龙第三次抬手时,辛胜急跨一步,挤在了田莹和金云龙之间。金云龙现出了羞怒。
辛胜和田莹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信任和鼓励。辛胜转过头稍稍眯着眼睛盯着金云龙,嘴角有些下耷。金云龙迟疑了一下。他不能忍受这种蔑视和干预,便越过辛胜又把手伸向了田莹。金云龙的手腕被辛胜抓住猛地甩向一边,打了个趔趄……
在金云龙的意识里,这是不能容忍的。他站稳了,逼视着辛胜:“你想干吗?”
辛胜同样逼视着他:“你想干吗?”
金云龙两手拤在腰上:“我想干吗,你管得着吗?”
辛胜也把两手拤在腰上:“我要是想管呢?”
金云龙撇撇嘴:“我看你是仨鼻子眼儿——多喘这口气儿!”
辛胜横眉立目:“我看你成了没王子的蜂儿。我就要管管你!”
当同学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时,辛胜和金云龙已经动起手来……上课铃响了。老师来了,把他俩喝住。
金云龙狠狠地说:“你也想奓刺儿吗?”
辛胜说:“我没想奓刺儿。可也不能叫你为所欲为。我看你还是守点规矩,别以为有点仗势,别人都得依着你。我就不听这一套!”
金云龙说:“那就走着瞧。”
班主任巨老师责令他俩停学一天,回家写检讨。
第三天,当辛胜拿着说明理由的检讨到学校后,发现金云龙既没有停学,也没有写检讨。看着金云龙那扬扬得意的样子,辛胜的气愤、羞辱无处发泄,便写了一张“老师偏向局长的儿”的纸条,贴在了教室后面。这一下成了全班的新闻,相邻的班也知道了。班主任巨老师把辛胜叫到办公室,问纸条是谁写的。辛胜没有回避,`承认是自己写的。
“为什么?”巨老师恼羞成怒,拍了一下桌子。
辛胜知道没有了退路,只有硬着头皮争辩:“为什么金云龙不停学写检讨?”
“因为是你先动手打架!”

2.小肩膀和大代价(2)
“不对,是金云龙先动手调戏女同学。”
“谁证明啊?”
“我亲眼看见了。”
“碍你什么事?”
“这种欺负女同学的事,不该管吗?”
“管由老师管,你插什么手?”
“老师不在场,谁都有责任管。”
“别的同学怎么不管,就你能啊?”
辛胜看巨老师有些气急败坏了,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便扭头走了。
巨老师看到对辛胜这样的学生难以压服,又自知理亏,声嚷起来对自己也没有好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但是,麻烦还在后边。
辛胜的最大爱好,是读书。还是在初中一年级时,他受到了一位叫柳敏的女老师的影响。柳老师是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刚刚分配到县第一中学不久,学生气儿还未褪尽。梳着短短的两条刷子辫儿,戴着白框的眼镜。抬头和比她个子还高的男生说话,有时还脸红。这个没有一点严厉的样子甚至不会高声讲话不会发脾气不会批评人的柔弱的女老师,以她优雅的气质,软软的略带南方味儿的悦耳的普通话,以及渊博的知识和循循善诱的讲课方式,很快征服了同学们。那几个平常爱闹的学生,遇到柳老师来上语文课,也敛声屏息了。好像面对一件珍贵的瓷器或是娇嫩的花朵,心疼得让人不敢粗声粗气粗手粗脚。
辛胜的作文受到柳老师的欣赏。当他的一篇作文在全班语文课上朗读,被柳老师画龙点睛地分析点评后,他对作文就更加努力了。柳老师把辛胜叫到办公室,单独给他讲解唐诗宋词。杜甫的“三吏”、“三别”、《兵车行》,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辛胜就是从那时会背诵的。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多少年后,每当吟诵这些诗句,辛胜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柳敏老师那期待的目光。柳老师期待的是什么呢?
辛胜清楚地记得柳老师的话:“这些,上大学时还要学。早背过了,对今后的深造有好处……”
柳老师的话让辛胜精神振奋:老师的意思是,我能考上大学啊!
可惜,只教了辛胜这个班一个学期,柳老师就去教高中的语文了。后来,柳老师休假,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蓓蓓。这个农村孩子中没有的名字,多少年后辛胜也没有忘记。再后来,柳老师调走了,随她的爱人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柳老师临走时,送给了辛胜两本书:一本《杜甫诗选讲》,一本当代诗集。辛胜眼里含着泪,心里翻腾着:柳老师只教了他半年语文课,又已隔了近两年,还惦记着她的这个学生……辛胜暗暗下了决心:将来,我一定要上好大学,自己写出一本书,送给柳老师。那两本薄薄的书,夹带着柳老师厚重的希望,一直被辛胜珍藏着,胜过以后的任何一部大书。
柳老师启发了辛胜的读书兴趣,开阔了他的视野。县第一中学的图书馆,是东水县藏书最多的。课余时间,辛胜几乎都钻进图书馆的阅览室,有时竟忘了上课。天文地理,文史哲经,他无不涉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对科技电子产生了兴趣。他积攒了一两元钱,买了矿石、磁铁、漆包线、电容器等零件,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小小的矿石收音机。在建筑工地上捡来铁丝,竖起天线,接到这个矿石收音机上,居然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2.小肩膀和大代价(3)
这一天下午,辛胜在一本科技杂志上看到,澳洲土著人在山上打猎,用一种叫做“飞去来器”的武器,形状像弯刀。发现猎物,投掷出去,如不能击中目标,会自动飞回来。后来,有人据此原理设计了一种十字架形的玩具,用木片或竹片做成。投向空中,旋转几圈,再飞回手中。杂志上还附了一张图。辛胜急急回到家中,跑了几家,找来竹片,又砍又削。手破了也顾不得疼,干到半夜,终于做成了。
第二天,辛胜早早吃了饭,兴冲冲到学校,拿出他的科研成果“飞去来器”,和同学们玩耍起来。大家呼喊着,在教室前的场地上跑来跑去,你抢我夺,争着投掷。“飞去来器”在空中盘旋着,吸引的同学越来越多,一些女生也加入进来。抢着的用力向空中投,抢不着的跟着跑……一次成功的实验。辛胜看着这热闹场面,十分得意地喊:“慢着抢,慢着抢,等我再多做几个……”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跑进教室。当辛胜拾回落在远处的“飞去来器”,急急跑回教室时,巨老师已站在门口。
巨老师面无表情,把一只手伸向辛胜。
辛胜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莫非老师对这玩意儿也有兴趣?他踌躇着,把“飞去来器”交到巨老师手里。
巨老师看也没看,嘁哩喀嚓就把“飞去来器”折断,扔在了旁边的草丛里。
辛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愣了一下,匆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讲台上的巨老师,他发现了巨老师那挂在嘴角的一丝冷冷的嘲笑。
辛胜腾地站了起来。同桌同学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刹那间他明白了。这是报复,是在全班同学面前对他的羞辱……上课铃响过,老师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你还没进教室,就是迟到,哪怕只有半分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辛胜沮丧地把自己重重地蹾在凳子上。一堂课,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接着,辛胜又有一次受到巨老师的调教。他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巨老师是他的班主任。如果说,现在还可以挨下去的话,那么到高考时,每个学生的操行评语,是要由班主任来填写的。巨老师可能给你写好吗?即使你的学习成绩再好,如果操行评语说你的品德不行,什么大学也不会录取你。因为,教育方针是政治第一,思想第一,德育第一。你学习好有什么用?我们不需要资产阶级的接班人,说不定你还会去投靠美帝苏修呢!
有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辛胜这样的年纪,就要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代价了。不知多重的代价。
辛胜想转到别的班去,同年级有四个班。他找另一个班的班主任杨老师,杨老师知道他的学习好,语文在全校也有名气。但是感到无能为力。因为,没有正当理由。班主任也做不了主,到教务处去说,也不会同意。其他老师,也不愿为此影响和巨老师的同事关系。
辛胜逃不出巨老师的手心了。
他想到了退学。升学无望,又每天在这样的班主任管辖之下,这个学,还有什么上头?
田莹知道了,便苦苦劝说。辛胜不听。
田莹只好说:“你要真退学的话,你退我也退。”
辛胜说:“我退我的,不碍你的事。”
田莹:“就碍我的事。你是为我得罪的老师,我要与你有难同当。”
辛胜说:“你个女孩子,跟我学嘛呀。我个男子汉,哪里也能闯天下。”
田莹:“你闯我也闯,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两人无言相对。田莹掉下泪来。
田莹说:“辛胜啊,别退,看看再说。求你了,当陪着我,我离不开你……”
辛胜“唉”了一声,年纪轻轻就为命运叹息了:“那就先依着你吧。”
辛胜又想起了柳老师那期待的目光:我是能够上大学的呀。两人商量,再等一等,忍一忍,或许有什么转机。
只是,辛胜的注意力更加转到了课外阅读上。他一头钻进了图书馆阅览室,常常忘了上课,忘了作业。


3.风起云涌的波涛
正当辛胜一心读课外书,忘了外面的世界时,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学校停课闹革命。而且,今后大学不再直接从中学招考。学生高中毕业后,先到农村去,到工厂去,到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的三大革命实验中锻炼几年,再经过选拔进入大学。
全扯平了!管你什么好的、坏的,进步的、落后的,都考不了大学了。管你什么老师喜爱的、厌烦的,管你什么班主任的操行评语,都不算数了。
哈哈,全扯平了,扯平了,都一样了。
大字报铺天盖地,乱箭齐发。刚贴上一层,又盖上一层。真够刺激呀:某校长和某女老师有暧昧关系……某总务主任是送礼换来的……某老师让女学生给她看孩子洗衣服,然后考试多加分……
辛胜也要出出长期憋在心里的闷气。他贴出了“巨老师巴结局长儿子压制学生搞科技制作”的大字报,而且明明白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是巨老师屈枉了他。这一下金云龙不干了。他马上贴出了反击的大字报,说辛胜“品德恶劣破坏纪律污蔑老师”……学生中渐渐分成了两大派:向老师及校领导造反的造反派和保护老师及校领导的保皇派。
不知是谁抛出了巨老师的档案材料,说他是国民党的三青团员。这可是个重型炮弹。它的威力足以震动整个校园,它足以将一个人几个人炸得粉身碎骨,甚至不留灰烬。巨老师低下了头。金云龙一时也蔫了。
县委、县人大机关和县文教局的造反派押着县长、文教局长等“走资派”到县一中来开现场批斗会了。当然,一中的校长、挖出的阶级敌人巨老师要参加陪斗。
发言者一个个走上主席台,一边批判,一边呼口号,一边质问。这十几名被批判者,谁被点着名,便自动跨前一步,时时大声回答着:是,是……我该死,罪该万死……我混蛋……我向毛主席请罪,向革命小将请罪……我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当一个发言者讲完,下一个还没有接上时,金云龙突然跳上了主席台。
他挥舞着《毛主席语录》本,慷慨激昂:“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今天,我要反戈一击了。首先,我要宣布,和我县文教系统最大的走资派金忠诚划清界限,而且要对他进行揭发批判……他不是忠于毛主席,而是忠于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我还要揭发批判我校巨无易这个国民党的残渣余孽……他对无产阶级无情无义,而是抱着资产阶级的大腿不放……他曾经通过我,和走资派金忠诚挂钩……”
金云龙声泪俱下,揭发了班主任巨无易如何讨好他,让他当班长,如何让他领着去他家拜见他的父亲金忠诚,如何……说到愤激处,几步蹿到巨无易面前,啪啪打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巨无易趴在了主席台前……
与金云龙紧密配合,男女两个呼口号的红卫兵振臂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反戈一击有功……”
金云龙爆了一个冷门,把这次批斗会推向了高潮。
会后,班主任巨老师升格为全学校批斗的重点。一些同事也出于各种原因趁机揭发了他巴结领导,欺骗组织,谄上瞒下等或有或无的问题。金云龙一时又活跃起来,由保皇派变成了响当当的造反派。


4.自危与求生(1)
那一年的冬季,和火热的政治气候相反,天气格外冷。秋季少雨,入冬后无雪,干冷干冷。地面冻裂出一道一道缝,有两三指宽。大地像个碎成了无数纵横交错裂纹的盘子。下午五点多钟,天就要黑了。辛胜从图书馆借了两本书,准备回宿舍。虽然阅览室不开了,大部分图书查封了,但辛胜还可以从管理图书的侯老师那里悄悄借出书来。侯老师很喜欢这个全学校读书最多的学生,对他很关照。运动期间,尽管常常学习、开会,组织活动,但比起上课,时间还是宽松的。辛胜还是要读书。
辛胜走进厕所。厕所挺干净。因为有被打成“老黑”的教师每天打扫,很尽心。比过去附近村里的社员只来淘粪没人打扫的状况好多了。教室里乱七八糟,厕所有了新气象。辛胜看到巨老师正在那里撒尿。只见他两腿叉开,站在尿池前,头顶在墙上,两手架在裆前,尿很慢地一滴一滴往下滴。辛胜不由得叫了一声“巨老师”。
巨老师一激灵,一时手足无措,跌坐在尿池边上。那次大型批斗会后,他成了惊弓之鸟。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也不敢*服,准备随时被拉出去。听到一点声音,心便扑通。大喇叭一响,浑身就颤抖不已。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叫他“老师”了。突然听到有人喊巨老师,竟然像在梦中。他慢慢转过头,见是辛胜,又有些惊慌:“你……”
辛胜上前一步,想把他搀起来。双手伸进他的腋下,用力一抬,竟轻得像个孩子。这个胖墩墩的男人,竟萎缩成了一颗枣核儿。辛胜真的感觉,巨老师仿佛只有一颗果核的重量。
“巨老师,你怎么啦?”
巨老师仿佛从梦中醒来,颤颤地回答:“前列腺……炎……血压……头晕……”
“我送你回屋吧。”
巨老师挣脱着:“不用,不用……你,你别,别……”
辛胜说:“没事,没事,我送你吧。”便要扶着他走。
巨老师说:“我还没尿完,再待一会儿。你走吧。”
说着叉开腿,又往尿池前挪了挪。等了半天,只挤出几滴尿,没滋进尿池,滴在自己的裤子上。他“唉”了一声:“尿不出来,算了,不尿了。”提提裤子,扎好腰带。
辛胜看着他转过身来,说“咱俩一块走吧”,搀着他慢慢地走。两人一步一步,脚下蹚着的树叶和散落的大字报纸沙沙响。看不见别的人,校园里显得很荒凉。巨老师想说什么,张了几次口,也没有说出来。辛胜也想不起话来。几只麻雀在地上跳跃着,头一点一点地啄着什么。看两人走到跟前,才腾地飞起来,落到树枝上,惊恐地叫几声。
走到巨老师宿舍门口,辛胜先开口:“巨老师,你的病,看了吗?”
“啊,看了,看了,找王医生看了,还给了药。”他们一起走进了屋里。巨老师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五角形的白纸包。
“该到县医院查一查。”学校医疗室太简陋了,王医生只能治治头疼脑热的小病。
“不用,不用,不好治。”巨老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咳了两声。
看巨老师的精神有些好转,辛胜鼓了鼓气,问:“巨老师,你的三青团员,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巨老师叹了一声:“真的不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师范学校上学时,快解放了,班主任老师发给学生每人一张三青团员登记表,让我们填,稀里糊涂就填上了。后来,什么活动也没参加,国民党就垮台了……”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4.自危与求生(2)
巨老师又点了一支烟。沉默一会儿,接着说:“说我讨好领导,巴结局长,我承认。这些年,这件事压在我的心上,喘气都憋得慌。我不想当官发财往上爬,只想保住这个饭碗。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老父亲也干不了活儿了,都指望我这几十块钱的工资了。解放后,一次一次的运动,都过来了。我还庆幸领导对我不错,老天爷保护了我。可这一次……身为人师,我无地自容啊!完了……”那支烟在颤抖着。巨老师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巨老师的话引起了辛胜的同情:“你详详细细地给组织说明白了,这一次也能过去的。”
“唉,难说明白呀。我当然想说明白啊!人的一辈子,也是一笔糊涂账啊!”巨老师站了起来。
辛胜也站起来:“巨老师,你多注意身体吧。我走了。”
辛胜要开门,巨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等。”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摞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抽出两本装订成册的刊物,递到辛胜手上。
辛胜一看,是装订在一起的《小实验》月刊杂志。他想,图书馆里有的,可以借到。再说,他现在对这些已没有多大兴趣了,便说:“我不想看这些了。老师你教物理有用,你放着吧……我想看时再来拿。”
巨老师抓住辛胜的手:“我大概用不着这些了,你拿着做个纪念吧。辛胜啊,过去有些事,请你原谅。老师有时糊涂,私心是有的,可我不是坏人啊……”
辛胜觉着巨老师的手在颤抖。他喉头一阵儿发热:“老师,也怪我不懂事。不说这些了。你,休息吧。”便抱着那两册装订的杂志,推开了门。
走出几步再回头,见巨老师还在扶着门框站着,只是面目已经看不清了。走了很远,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可我不是坏人啊”的凄凉的声音……
几天后的又一次规模更大的批斗会,把巨老师推向了绝路。当人们在校园西北角的水井里,把他打捞上来时,他脸上的伤口已经腐烂了……
那时还没有推行火化。学校给巨老师的家里送了信,巨老师的妻子和十几岁的女儿,同一个本家的侄子,套了一辆牛车来了。巨老师的尸体停放在他的宿舍里。妻子拉着女儿推开门,扑出一股腐臭气味。妻子撩开盖在脸上的床单,才哭出声来:“你个人走了,这一家人也就完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出溜在了床下。女儿哭着“爸呀爸呀”,扶着母亲,跪在了窗前。
学校总务科的几个人劝说着:“巨老师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但学校不再追究别的问题了,赶快悄悄地拉回去埋了算了。如果叫县里的造反派知道了,还会出麻烦。回村后也不要声张了。要让人知道了你一家是反革命家属,活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这样连吓带劝,把巨老师的尸体抬到牛车上。辛胜听见信儿,也赶来帮了把手,安慰了巨老师妻子几句。三个人把巨老师的尸首拉走了。
寒风中,辛胜看着巨老师妻子那飘动的黑白杂乱的头发,女儿痴呆的眼神和麻木的脸,把他们送出校门,又跟着走了一段路,便站住了。他擦擦涌出泪水的眼睛,望着晃晃悠悠吱扭作响的牛车,远去了。巨老师走了,今后不用再求谁的保护了……辛胜又想到了那像砖头一样厚的两本装订杂志,心里也像压上了砖头……
几天来,辛胜几次在巨老师住过的屋前徘徊。他想,他可能是巨老师生前最后一个单独谈话的人了。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病,是有的;伤痛,是有的;屈辱,是受了的。可辛胜觉得,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他想起了巨老师说的“无地自容”的话。巨老师更受不了的,大概是那藏在心底,以为不能见天日的心理的暴露。这心理是阴暗的。但自有其存在的理由,而且人人都有,只是情况不同。可对于巨老师这种一贯为人师表的文化人来说,这是最难承受的脆弱了……
辛胜想到,一年前,因为和金云龙打架,使他不经意间揭开了巨老师那内心的一角,触动了巨老师那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使巨老师难忍羞辱而对他实施报复。现在,那些他过去寻求、依赖的保护者们,都要来表白自己,解脱自己,洗刷自己,遮掩自己,都要首先来保护自己了。在面临灭顶之灾的茫茫大海中,人人都想抢一只救生圈先套在自己身上……于是,巨老师那深藏的心理被全部揭开,鲜血淋漓了。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辛胜想,那天晚上的谈话,巨老师是鼓了极大的勇气的。巨老师大概觉得,事已至此,说说也无妨了。他有一种说说的愿望,辛胜似乎是他最合适的诉说对象,而且是在夜里。面对黑夜,才能敞开心扉……
可是,全部揭开了又怎样呢,有多大的了不起呢?比这更丑恶的人和事多了,也不该去死呀!大概,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
辛胜想不下去了。
不久,又有一名地主出身的女教师上吊自尽了。
辛胜拉着田莹和几个同学混入了红卫兵全国大串联的洪流。戴着“红卫兵”袖章,装着一张“学生证”,爬上火车就走,不用买票。各地都有“红卫兵”接待站,接待这些客人,白吃白住,谁也不敢惹。红卫兵们一路造反,一路游山玩水。后来铁路交通实在容纳不下,中央号召红卫兵步行串联,学生们外出的就少了。辛胜田莹一行同学,转了瑞金、庐山、井冈山、南京、北京等革命根据地和大城市,累了想家了才回来。
学校里一片狼藉。教室的门窗玻璃砸破了。阅览室的刊物堆在墙角。为防止封资修的文化再害人,图书室的门上贴了封条。
“*”要进行到什么时候,课还上不上,谁也不知道。老师不管事了,学生们散了。
辛胜和田莹回到了辛家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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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来就是个“爷”(1)
辛家湾坐落在运河东岸。从小学的历史课本上就知道,南北大运河由隋炀帝开挖,后经元代疏通修浚,从北京到杭州,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流域。可是,它究竟有多长,恐怕很少有人能知道了。它曲曲折折得让人费解,简直难以想象,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弯儿呀?有的河段竟是一个对折,绕了个很大的圈又折回来,并没有前行。它扭扭摆摆,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一步一回头,和心爱的恋人难舍难离。它颤颤抖抖,像一位脾气古怪的老人,时喜时怒。它给人造福,又给人酸楚。在大堤和弯曲的河道分离的地方,堤内就留下了河圈地。河水泛滥,漫进圈地,有时甚至冲开大堤,淹没了庄稼,毁坏了村庄。但河水退走,沉淀下一层厚厚的富含腐殖质的泥沙,压下了盐碱,改良了土壤结构,下一年便落一季好庄稼。堤内的圈地是好地。堤外是大片大片白花花的盐碱地。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不旱不涝收盐巴。大运河和津浦铁路在这个区域并行。铁路两边这几里或十几里宽的条带,形成了华北平原上让人无奈的一道景观。李先念副总理乘列车经过时曾经说过:同志们哪,什么时候这里的面貌能够改变啊?我要发动火车上的旅客给你们贴大字报啦!
辛家湾村老百姓赖以生活的,是运河的一个大胳膊肘弯儿在这里甩下的八百亩河圈地。土质肥沃,一年两季收成。一季小麦,一季玉米、谷子、高粱或其他农作物。种嘛长嘛,蔬菜也长得好。堤外的三千多亩盐碱地就不行了,每年的收成,就寥寥无几了。这是一个四百多户、两千多口人的大村子,一个大队,十个生产队。辛家湾公社党委驻在村东面离铁路不远有几排平房的一个大院子里。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大队党支部书记辛寿长每天早晨都要在村里村外转一圈。然后,登上运河大堤,望着堤内堤外的庄稼,树木掩映的村子,滔滔向北的河水,一股豪气从胸中油然而生:这是我的领地!我说这里种棉花,花开就是一片白;我说栽高粱,穗熟就是一片红……他常常禁不住吼几声,听着声音悠悠远去,漫过空旷的原野,漫过炊烟袅袅的村庄。云淡风轻时,村里的人欢马叫声时而传出,他屏息静听,似母亲倾听怀中婴儿熟睡的鼾息,让他有些陶醉。
在辛家湾,辛寿长是个在村东头跺跺脚,村西头也会有回声的人物。从土改、互助组、合作社到人民公社,他一直是村干部。村里人都称他“寿爷”,年轻人这样叫,长辈人老年人也这样叫,他似乎生来就是个“爷”。周围村里认识他的,连公社的一些干部,也都这样叫,好像他没有名字。年轻人也有的叫他“长叔”,是为了显得更亲近一些。一些人敬他,一些人怕他怵他。可他绝不是凶神恶煞,拒人以千里之外。和长辈人碰面,他点头微笑。与年轻人同行,他拍拍肩膀。见了孩子他摸摸头,热天有时还要用脚踢一下小小子光光的腚瓜儿,激起一阵欢笑……有人说,他和蔼里透出威严,笑声里藏着玄机。多大多难的事,他似乎都能成竹在胸,自有应对之策。再忙再乱,他也稳坐钓鱼台,不见慌张。他喝酒的时候,半斤不多,一斤不醉。酒场上,别人难以分清他是清醒还是迷晕。需要找谁,有什么事,自有人去送信。来人先赏你一杯酒,然后三言两语吩咐完,打发你走人。有的人被唤来,先臭骂一顿,最后也赏一杯酒,滚蛋。对一些年轻人说话,他常常是“小崽子”、“小兔羔子”、“娘的混蛋”开头,或者恶狠狠地骂,或者笑嘻嘻地骂。来人从来不恼,一边点头,一边摸着后脑勺。离去后,逢人还嘿嘿地笑着:“刚让寿爷骂了一顿。”似乎是一件光彩事。辛家湾这样的大村子,辛寿长很少开会,大会小会都不轻易开。事情有时在酒场上说,有时就捎个信儿。可他的意思,他的话,通过各种渠道,传得很快:“寿爷说了啊……”人们便依此而行了。书包网 www.61k.com

1.生来就是个“爷”(2)
今天,有一件事辛寿长必须到场。闻六福的儿子闻继承明天要娶媳妇,他要亲自操办。可是,在辛家湾,提起闻六福,知道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
闻六福是辛寿长的战友。辛家湾辛、闻两大姓,村东辛姓多,村西闻姓多。1946年解放军大扩军,辛姓去了三名,闻姓去了两名。不到两个月,辛寿长凭着机智勇敢,就当了班长,入了党。在一次冲锋中,闻六福和本村另外的辛、闻两名战士不幸牺牲了。辛寿长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倒在了血泊中。经过抢救,两条肋骨被截去,不能继续战斗了。参军只有半年,他就退伍了,村里只剩下了一个叫辛铁头的留在了部队。辛寿长载誉而归,当了村长。后来,1950年,当了村支部书记。
闻六福是结婚三天后离家参军的,他一去便不再复返,辛寿长回村时,闻六福的儿子呱呱坠地了。这个截去两条肋骨都咬牙挺住的硬汉子,面对闻六福的老母和妻儿,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他当即表示,要守护着闻六福的儿子长大,要给他的老母养老送终。辛寿长对闻六福的母亲说:我就是你的儿子,我就是孩子的父亲!言之凿凿,掷地做金石之声。
辛寿长果然说到做到。村里人都看到了:对于闻六福的老母妻儿,辛寿长真是体贴入微。缺吃送吃,缺穿送穿。就连闻六福母亲眼花需戴的老花镜,冬天御寒的毡窝鞋,都是辛寿长想到送去的。闻六福的女人一人挣工分,年年超支欠生产队的款。辛寿长一句话,全免了。吃穿不用愁,就是闻六福在着,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只有一件事,埋在闻六福女人的心里,像一颗种子,时时要拱出芽儿来:她还是一个正当生命力旺盛的女人啊!可对于辛寿长来说,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想的只有,她是他的战友的女人,是他的战友的儿子的母亲。只要能保障她在他的战友的家里生活下去,让闻六福的儿子长大,就够了。乡亲们关注的,不也是这些吗?至于那颗挣扎着要发芽的种子,还是让它慢慢枯萎了吧。
当发现村里一个叫旺子的小伙子隔三差五爱到闻六福家去时,辛寿长产生了警觉。便有意识地在闻六福家门口碰到他,冷着脸大声地说:“小旺子,胡转悠嘛呀?没事找点活干,长点正经本事。”看着旺子讪讪地走了,辛寿长进了闻六福家门。闻六福妻子素贞听见了辛寿长对旺子的呵斥,她迎出了门。脸涨红着,喃喃道:“寿爷,你来了。”
辛寿长点点头:“啊,我来看看,家里有事吗?”
素贞赶紧说:“没事,没事。前两天队里派人把家里下雨淋塌的猪窝给修好了。麻烦你还想着料理这事。”
辛寿长说:“好,好。我也只是说了句话。西大队的事,我说了也能行,都是一个村嘛。”说着话,素贞把辛寿长让进了屋。
辛寿长坐下,掏出一支烟吸着,说:“嫂子呀,家里有吗事,有难处,跟我说就行了。”
素贞低头闷了半天才说话:“吃喝不愁。难处嘛,不能说没有。反正有男人跟没男人不一样啊……俺这三口老的老小的小,有点事就找队里,找你,心里总不落忍呀。”
辛寿长听出了话外之音,紧跟着说:“咱社员有事就得找队里,靠集体。找我,应该的。”
素贞的头更低了:“找你,不能事事处处都找你呀。”
辛寿长说:“这怕嘛,辛家湾老老少少的事多了,哪一天都有找我的,我还怕多你这一家的事吗?”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生来就是个“爷”(3)
素贞红着脸,说:“我……一个寡妇家,老去找你,合适吗?”
辛寿长心里一颤,仍不在意地说:“那有嘛不合适的,没事。”
素贞抬起头,眼里有了泪花:“孩子爹没了这么多年了,你能顶了孩子的爹吗?”说完,又低下头。
辛寿长没想到女人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赶紧说:“别瞎说。你要知道,我跟孩子他爹是生死战友啊。”
素贞说:“要不,你就当个干爹,俺依靠你,还方便一些。”
辛寿长说:“干爹?干什么爹呀,用得着那一套吗?”
素贞鼓鼓勇气,想把话再往前赶一步。看着辛寿长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又泄了气。只好说:“唉,你把俺当成只知吃喝的动物了。就是头猪,也……”她没敢再说下去。
屋里有些暗了。辛寿长听见了女人粗重的喘息。他想起了战友闻六福牺牲前的情景,想到自己在辛家湾的地位。他告诫自己,绝不能在这个门槛里跌跤。他绷着脸,正色道:“嫂子啊,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不管怎样,你也要侍候好老人,正正经经地把孩子养大成人,给他爹一个交代,给村里人一个交代……这样,我也好交代。”说着把手里的烟往桌子上用力拧了拧,站了起来。
素贞眼含哀怨看着辛寿长:“是啊,都要有个交代,可我怎么交代这一辈子呀。”
辛寿长不再听她说下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我明白了。等孩子大了再成个家吧。现在不能让孩子去姓别的姓。咱门上挂着给烈军属的‘光荣人家’红牌牌呢!”匆匆走了。
从此,旺子不敢去了,村里别的男人也不敢和闻六福女人接近了。这个女人在辛家湾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关怀下,只能死心塌地做辛寿长的战友闻六福这个革命烈士的女人了。
闻六福的母亲去世时,辛寿长真的像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披麻戴孝,送到坟茔。这一下,可感动了辛家湾的全村人,首先是村西边的闻姓家族。更为之动容的,是闻姓家族的老一辈人:你们看看,看看,多么有情有义的当家人啊。姓辛的书记,对咱姓闻的老人,做到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这些小崽子们学学吧……所以,当“*”高潮过去,局势需要稳定,辛家湾西大队的几个人头为争夺领导权闹得不可开交,公社党委决定把辛家湾东、西两个大队合并为一个大队,由辛寿长当支部书记统一领导时,会是意想不到的顺利。原西大队那几个你争我斗纠缠不休的好汉,只有找个地方凉快去了。
现在,闻六福的儿子娶媳妇了。辛寿长绝不会轻视。他要把这件好事做好,做足,做到极致,要出彩。何况,全村各家各户的红白喜事、修房盖屋,哪一个他没有关照呢?当然,是有区别的。他不能亲自到的,也要派人到,把话捎到。一个庄户人家,一辈子能有几次这种大事呢?在这样的大事上给予帮助,一生也忘不了。一句操心问候的话,也三冬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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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响亮的耳光,和辛寿长的胜利(1)
闻六福儿子结婚,辛寿长做了精心安排。其中一项内容,是提前一个多月就给当年的战友、现在部队当团长的辛铁头去了信,让他回家来参加闻六福儿子闻继承的婚礼。为防止辛铁头推辞,辛寿长同时以辛家湾大队党支部的名义给辛铁头所在部队党委去了信,说是辛铁头解放战争时期的战友、烈士的儿子结婚,邀请辛铁头回家乡参加婚礼,以体现军民一家军政团结,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娶媳妇的事儿能够提到这样的高度,当然是辛寿长的手笔了。果然,部队党委同意,顺水推舟地劝辛铁头借机回故乡看看。辛铁头没有理由再推辞,便回信答应了。
为什么担心辛铁头会推辞呢?原来,当年因为辛铁头的家庭婚姻问题,辛寿长和辛铁头发生过一件轰动辛家湾的故事。
当年一同参军的五人,只有闻六福和辛铁头娶了媳妇。三人牺牲,闻六福有了个遗腹子,其他两人渐被忘却。解放战争胜利,改名叫辛杰的辛铁头回乡探家时,已经是营长了。和荣誉退伍的辛寿长相比,一个是星豆金光闪闪扛在肩上的解放军军官,一个是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辛寿长虽有为革命挂彩的光荣经历,在村里当了负责人,但两人肩膀不一般高了。见面后虽然亲热握手,拍肩膀,还在一起喝了一次酒,但各人都露出了一些不自然。辛杰那口口声声“我们部队”如何如何,时时甩出一句京腔京调,打着手势旁若无人的架势,引起了辛寿长的反感,心底泛起不为人觉察的丝丝酸涩。表现出来的,是脸上的硬和挂在嘴角的含义模糊的笑……
辛杰只在家待了三天。临走时,和妻子打了一架。打骂声传到了四邻。辛铁头的妻子找到辛寿长说:“铁头嫌弃她了,要变心……”辛寿长不动声色,沉思片刻说:“沉住气,过你的日子。我等着他……”
辛杰一走三年才回来。他从部队提前给县兵役局拍了电报。辛杰下火车时,县兵役局的吉普车已在车站前等候。当兵役局的吉普车突突冒着烟穿过辛家湾的村中大街停在辛杰家门口,辛杰从车里钻出来时,见到的人都不禁“喝”了一声。
辛杰这次请了半个月假,回来要办离婚手续。他关上门和妻子吵了三天,谈了三天。晚上,他来到辛寿长家中。
辛寿长正和几个村干部喝酒,他抬了抬眼皮:“啊,听说回来了,怎么没见面呢,光顾了和媳妇亲热啦?”说着端起酒杯嘬了一口,“怎么,来口儿?”
辛杰连说“不啦不啦”,有些尴尬地坐在一边。
辛寿长几人继续喝酒。越喝情绪越高,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似乎忘了辛杰的存在。
辛杰被晾在一边半天,忍耐不住了:“寿长,我想和你谈个事。”
话说出来,还是在部队上谈公事的口气。
辛寿长露出一丝不快:“说吧。”搛起一颗炒花生米,嚼得嘎嘣嘎嘣响。
辛杰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欲言又止。
“说吧,喝酒不耽误谈事儿。”辛寿长故意加重了那个“谈”字。
辛杰又看了看那几个人。那几个人觉察到了,想退出。
辛寿长把手一伸:“没事没事,都不是外人。看铁头有吗事,大伙儿正好听听,也好参谋参谋。”又把脸转向辛杰,“你不会有什么军事秘密吧,有秘密也不会给我们这庄稼人说,是吧,铁头?”他故意称铁头,而绝不叫他现在的名字,辛杰。
辛杰喘了口粗气,只好硬起头皮:“我想开个信……”

2.响亮的耳光,和辛寿长的胜利(2)
“嘛信呀?”辛寿长显出惊奇的样子。
“和,和兰芬……离婚。”辛杰耷下了眼皮。
辛寿长更显吃惊:“怎么啦?三年不来,来了竟弄这事!胡闹!离婚?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呀!”
辛杰鼓了鼓勇气:“我考虑了三年了。没有感情,没有共同语言……”
辛寿长把酒杯一蹾:“没有感情,你三年不回来怎么有感情?再有三年不见面,恐怕连人也不认识了!共同语言,嘛叫共同语言,你不说中国话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不用管找我干吗?”
“找你开个信。”
“不用我管还开嘛信?”
“兰芬的户口在辛家湾,证明一下情况。我们军人的婚姻问题就不用村里管了。”
“你是说兰芬是辛家湾人?”
“是啊。”
“既然你承认兰芬是辛家湾人,我这辛家湾的书记就要管。”
“不用你管。”
“我非管不可。”
“你没有这个权力。”
“我就有这个权力。”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看你是胡搅蛮缠!”辛寿长一下子站起来,两步迈到辛杰面前。
辛杰也站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啪”的一声脆响,迅雷不及掩耳,辛寿长的巴掌落在辛杰的脸上。
辛杰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一起喝酒的几个人扑上来,把辛杰的胳膊拧到了背后。
辛寿长猛地扯开自己的褂子,两个纽扣啪啪崩到酒桌上。他退后坐在凳子上,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句一顿:“你们放开他……辛铁头,你小子有种掏枪往这打。这里已让国民党打掉了两条肋骨,你正好接着打。”
说完,端起酒盅,仰脖“嗞”的一声喝了,把酒盅拧了一下丢在桌上。酒盅转了一圈,滚到了地上。
屋里一时沉寂了。
几个人放开了辛杰。
辛杰略略一沉,自己找了个台阶:“辛寿长,你敢打人,我告你去!”扭头走了。
辛寿长鼻孔里喷出一股酒气,微微一笑,踱着跟到院子里,可着嗓子大喊:“我告诉你,你告到哪里也是这样儿。在辛家湾,就是我说了算。我不管你是谁!”静静的夜晚,声音传得很远,久久回荡着。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莫不是辛寿长酒喝多了。
其实,辛寿长异常清醒。这是他几天来在心中策划、准备,要导演的一场戏。当上支部书记以来,他与村里的几个人头、刺头较量了几个回合。略施小计,便都服了气。要把辛家湾的天下坐稳,他需要档次再高一些的进攻目标,展示自己的权威和气魄。恰好,当了解放军团长的辛杰回村打离婚了。离婚,是让庄稼人深恶痛绝的事。当了官的打离婚,就是该铡的陈世美!辛寿长要为辛杰的妻子兰芬做主,要为庄稼人做主,这肯定是代表了真理和正义。对于辛寿长来说,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要叫当了团长的辛杰败在他的手下。所以,他准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要适时适地打响。
没想到这样快就打响了。而且,简直是天作之合:在酒场上,酒盖着脸,可说可辩,可进可退;有其他几个干部在场,不会出意外,又可当宣传工具。辛寿长很冷静。他甚至在辛杰进门时连他穿的是便衣不是军装都注意到了。所以,打是必然的了。平常在各级文件中,讲话中,常常提到县团级。要知道,那团长,就是县委书记县长一级的大官呀!只要敢打团长,那还有什么可怕的!这县团级的官,别说辛家湾,就是在东水县,才有几个?打了他,谁还敢再来挑战?!恰好这个团长辛杰,本来是辛家湾人,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就要由辛家湾的支部书记来管。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放弃。此时此地,打就是一切,其他都是次要的。
辛寿长胜利了。第二天,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一巴掌的响声,似乎辛家湾人都听到了。人们传说着:哎呀,寿爷把辛铁头打啦!这一巴掌的响声,多少年都会响在辛家湾人们耳边。
辛杰回部队去了。是夜里一个人悄悄走的。
接着,部队来了人,和县兵役局、民政局的人一同到辛家湾调查了解情况。在辛杰的家里,辛杰的妻子兰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让来调查的一位女同志也洒下了同情的泪水。辛寿长让村里人们把来调查的四位同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致声讨辛铁头这个狼心狗肺猪肝的东西,要求政府给老百姓做主。拥护辛寿长对辛铁头的惩罚,而且还嫌太轻,应该把他拉回来斗争一番。
一年后,部队来人把辛杰的妻子兰芬接走了,户口也转走了,成了随军家属。不过,听说两人吵吵闹闹,难以和睦。感情这个东西,外人怎么也说不清楚。解放军的思想政治工作再强,也奈何不了这个东西。捆绑不成夫妻。看来这句浸透血泪情仇的古训,自有其可鉴之处。后来听说,兰芬得了不治之症。可怜这个痴情女子,情苦命更苦,执意追随丈夫,竟逝于塞外大漠。个中滋味,谁人知晓?消息传来,辛家湾人哀叹:可惜了辛寿长的一片苦心。命该如此,乃是天意,非人力能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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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扎根辛家湾的“功臣”(1)
一晃十几年。辛杰和兰芬的事,人们已经淡忘了,那一巴掌的脆响,也已经淡出,远去了。
但是,辛寿长没有忘记。现在,他和辛杰当年共同的战友闻六福的儿子结婚,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他要借此再唤醒过来人的记忆,让年轻人知道知道他辛寿长的光荣历史。闻六福是死去的功臣,辛杰是当了军官的功臣,他辛寿长是扎根在辛家湾的功臣。天下是共产党打下来的,他是打天下的一员;天下是要共产党来坐的,他当然是坐天下的一员!
一切按照辛寿长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
辛寿长把他平常住得宽敞的西屋拾掇一番,他要让辛杰在这里住几天,重温战友乡亲之情。辛杰来信说好结婚典礼的当天早晨赶到,辛寿长准备了一辆干净的马车,到时去火车站接。
辛寿长拍拍猪剩子的肩膀,告诉他到时来点儿新词,不要光那几句老套子。猪剩子心领神会,但苦苦想不出来,便提前找学校老师编好,记在心里。
正值“*”期间,一切活动都要破“四旧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四新四新: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辛寿长的安排,重点要突出一个新字。
新媳妇坐轿是“四旧”,不能坐了。辛寿长让治保副主任孙五头等人,找遍全村,搜罗了九辆自行车。只有三辆新一些,喷漆还亮。其他破旧的六辆,人们想了法,车架上缠上彩纸,倒也新鲜。由九名姑娘骑自行车去接新媳妇。九名姑娘都是两条齐肩短辫,穿绿色军装上衣,佩戴毛主席像章。这很好办到,这时的青年人多数都要千方百计弄一件绿军装上衣,既赶时髦,又是革命需要。按辛寿长要求,下身都要穿蓝裤,但有的条件有限,没有蓝裤,黑裤也凑合了。
令人们大为赞叹的,是辛寿长为新媳妇买到了一辆天津产的“红旗”牌新自行车。这真是画龙点睛之笔!人们知道,全国有上海、天津两地出产“凤凰”、“永久”和“飞鸽”、“红旗”四个品牌的自行车。一个公社一年最多才能分配到一两张自行车票。公社干部每天骑自行车下乡办公事,车子骑坏了,排号等几年,还轮不上。有的公社书记骑辆新自行车到县里开会,人们还要另眼相看:这家伙搞特权!老百姓想弄到一张自行车票,那简直是做梦。辛寿长找到公社书记,说明事情非同一般的意义,让公社写了信,又找了县商业局长,说明下次再分票时,从给辛家湾公社的指标中扣除一张,商业局长才签字给票。然后到县五金公司,等了近一个月,终于等到了来货。看吧,十辆自行车齐刷刷地在辛家湾大街上一字摆开,中间是新媳妇的一辆锃光瓦亮的“红旗”,两边是九名飒爽英姿的姑娘,比坐轿还风光!
贴“喜”字是“四旧”,要改变。总得要有点新鲜气儿呀,怎么办呢?贴“毛主席语录”和标语。学校的两名语文、政治教师和大队会计忙了一天,用红红绿绿的“语录”和标语,贴满了闻六福家的屋里屋外、院里院外。
大门上贴的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列宁主义”。
一进大门,影壁上贴的是“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新糊上去的标语盖住了原来斑斑驳驳的大“福”字。书包网 www.61k.com

3.扎根辛家湾的“功臣”(2)
进了屋,外间贴的是毛主席像和“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洞房里贴的又是毛主席像和“语录”。墙上贴不下,又拉了两条绳,把写上“语录”的红纸挂在绳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实现婚姻自由,男女平等”;“在生产中,必须实现男女同工同酬”;“中国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不调戏妇女”……挺有喜庆气氛。
院墙上贴的内容更丰富多彩: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
“反对大吃大喝,注意节约。”
“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
“大力发展养猪事业,实现一人一猪,一亩一猪。”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
……
红白喜事坐席是“四旧”,要破除。不过,饭还是要吃的,改为“门前蹲”,就是每人一碗有白菜、豆腐、粉条和几块猪肉的杂烩菜,自己端着吃。不能再围在一张饭桌上摆七个碟子八个碗。有些亲戚小有不满,但看看贴的“反对大吃大喝”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毛主席语录,也不好说什么了。
雇请戏班子吹吹打打更是“四旧”。怎么办呢?总要热闹一番呀。这好办。让学校的红小兵来表演革命文艺节目,把结婚典礼变成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阵地。
文艺节目准备了很多,光合唱就有十几个: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还有“对口词”、“三句半”、“革命样板戏选段”,等等。
人们想不到,猪剩子的快板书也破天荒地登上了台。
自从申志兰的丈夫辛寿石失踪后,支部书记辛寿长逐渐接近了羊倌猪剩子。有时在村里的酒场上碰到,辛寿长也主动和猪剩子碰两盅儿,说几句笑话。在地里相遇,也东扯西拉地白话一阵儿。过去,猪剩子放羊啃了庄稼,总要被治保副主任孙五头处罚。后来孙五头再向辛寿长汇报猪剩子的事,辛寿长显得很冷淡。孙五头也就不再答理猪剩子的事了。辛寿长还对猪剩子说,想给他介绍个媳妇,只是还没找到……辛寿长对自己态度的这些变化,猪剩子接受得坦然。他想,我一个光棍汉,也没嘛可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你不欺负我,那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烂在自己肚子里就是了……
猪剩子的快板是新词,虽然说得有些磕绊,但清清楚楚送入了人们耳中:
竹板一打走向前,说说咱们辛家湾。
革命流血打天下,才有今日好姻缘。
亲朋故友来相会,不忘旧情添新欢。
六福仙去福荫子,寿长有情长掌权。
全村老少心连心,日子一步一层天。
……
团长辛杰坐的火车虽然晚点一小时,婚礼还是赶上了。
这个婚礼参加不参加,辛杰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参加,他并不情愿,辛寿长的那一巴掌,他一生也不会忘记;不参加,也找不到十分充足的理由。不好说军务繁忙,因为辛寿长给部队来了信,组织上还催促他回去看看。想想事情已过去了十来年,他早已建立了新的家庭,心里的伤痛也渐渐平复。这一次应该说是重修旧好的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机会。如果放弃了,今后恐难再有。难道就一辈子不回那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了吗?俗话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能断了这条路吗……他思来想去,觉得心胸不能这样狭窄,这不是一个男子汉的作为。他承认,虽然当了团长,论谋略,他不如辛寿长。解放战争才入伍一个月,辛寿长就当了班长,入了党。他是佩服辛寿长的才干的。在处理和兰芬的婚姻问题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兴冲冲地让吉普车直接开到家门,有些张狂了。对待辛寿长,也缺少应有的尊重……无论如何,自己是一个团级干部;辛寿长虽是个地头蛇,有点权力,也是农民。自己的姿态应该更高一些。“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往事不应再纠缠了,历史的阴影该从心头扫去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是时候了……他按时登上了回乡的火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扎根辛家湾的“功臣”(3)
婚礼进行第一项,新郎新娘向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像三鞠躬。
婚礼进行第二项,新郎新娘互相赠送毛主席像章和“红宝书”,并把像章别在对方胸前。
婚礼进行第三项,新郎新娘比赛唱“毛主席语录”歌曲,交叉着一人一个。谁接不上或者唱错了,罚向对方鞠一个躬。
著名作曲家劫夫谱写了大量“毛主席语录”歌曲,各级党报整版整版刊登,人人都要学唱,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青年人带头学,一般都会。新郎新娘推辞着让对方先唱,人们鼓掌催促。
新娘倒比新郎大方,先唱了一首“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新郎接着唱了一首“要斗私批修”;新娘又唱“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新郎接唱“革命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新娘唱“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新郎接唱“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本想逞能唱一段长的,却有一句词接不上了。在人们的哄笑中,只好向新娘鞠了一个躬……婚礼上的这一插曲把气氛推向高潮。
在辛寿长安排下,对辛杰的接待,十分周到热情。战友的儿子和新娘亲切地叫他叔叔。辛寿长以主婚人的身份在婚礼的讲话中,反复讲他俩和闻六福的战友情深,还提到了他们三人在战壕里谁也不肯喝掉水壶里的一口水而互相推让的情形……辛杰的身上一阵阵发热……
只是,他婉言谢绝了辛寿长要他到家里住几天的意愿,和大家一起吃了一碗“门前蹲”,就乘火车返回了。他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再进辛寿长的家门。不过这对于辛寿长来说,是无所谓的细枝末节了。
婚礼进行第四项,新郎新娘拜谢母亲,可母亲却一时找不到踪影——有人把闻继承的母亲从小东屋里拉出来,她躲闪着,脸上还挂着未及擦去的泪痕。人们把素贞按在凳子上坐下,让儿子和新娘给她鞠了一个躬。随后,她自己再次钻进放杂乱东西的小东屋里,不再理外面的事。她坐在两块摞着的砖头上,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头俯在胳膊上,心里七上八下。
她想这个从小没见过爹的儿子,给他把屎把尿,走到哪带到哪。下地放在地头,睡觉揽在怀里。拉扯到十多岁了,还要跟娘钻一个被窝。儿子知道男女间的事了,她狠狠心,打了儿子一巴掌,把他赶到炕的一头,自己一个被窝了。到有人给提亲了,儿子搬着被褥主动到西里间去了。儿子在外面玩到深夜,她惦念着,睡不着。直到儿子回来,进了西屋,发出了鼾声。她悄悄过去,黑暗里,借着从窗口进来的月光,摸摸儿子的头脸。儿子醒了,蒙眬中,儿子拨开娘的手:“娘,别……”
她回到自己的凉炕上,听着儿子一起一伏的鼾声,越发睡不着。那个死去的丈夫来到眼前。她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了。二十多年了啊。她攥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手抽回去了。她睁开眼,丈夫模糊了,变成了另一个人,像旺子。她又想去抓他,旺子忽然变成了辛寿长:“嫂子呀,家里有吗事,有难处,跟我说就行了。”
今天,新媳妇进了门,她心里反而更空了。儿子被媳妇占去了。这几天,旺子也来帮忙了。在院子里盘锅灶,搭棚子,前前后后忙活。对她说,你有吗事尽管说,不要客气。还说什么呢?那年被辛寿长斥责后,过了一段时间,旺子娶妻成家了。再见面时,两人都红红脸。后来,脸也不红了。两人的心事,像一阵儿风,刮过去了,回不来了。
儿子成家了,她想起辛寿长的话:“等孩子成了家吧。咱门上挂着给烈军属的‘光荣人家’红牌牌呢。”如今,红牌牌还在,只是颜色淡了许多。不过,还要换新的。几年一换,人们不会忘的。他不知大队书记辛寿长还记不记得曾说过的话。即使记得,还怎么提起?即使提起,已到这把年纪,还想怎么样呢?
前天,辛寿长对她说:“嫂子啊,六福哥就要有第三代人了。六福哥是打天下的功臣,你也是功臣啊。”功,功,功,我的“功”,就是这个结果了。她的眼泪止不住了……
别人觉得素贞哭得没有道理,可辛寿长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当有人告诉他时,他淡淡一笑:“不用管她了。”
夜里,当亲戚朋友散尽,一些年轻人意犹未尽地在闹洞房时,辛寿长悄悄向申志兰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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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中精灵,男中枭雄(1)
这些年,辛寿长和自己的妻子几乎没有了肌肤之亲。他好像忘了那个病病歪歪的女人还有什么生理欲望和心理要求。妻子大门也很少出,像个旧社会富贵人家养在闺阁的大小姐或是享乐生活的懒夫人。她看上去虽然有些憔悴,但苍白的脸仍显得细皮嫩肉,因为不经日晒风吹。人们感叹,她多亏找了辛寿长这样的男人,有吃有穿,有医有药。辛寿长在外面吆五喝六,跺跺脚四下颤。可从没人听说他厌恶自己的妻子,在家里吵架,更不用说打骂了。要是跟了别的男人,这样的病女人,能不能活着,也难说了。
“寿爷”仁义啊!
在辛寿长的眼里,他的妻子只是聋子耳朵——摆设。不能没有,可以有而不用。没有,短了;不用,谁管?庙里不能没有神,家里不能没有女人。有,就当是个木偶,是尊泥胎,供着就是了。有人说,女人是男人的“拦草约约:读“要”音。”。花天酒地的男人,娶了女人,也收敛了。因为有了约束。可辛寿长的妻子对他来说,不仅没有一点约束力,而且使他取得了更为自由的资格。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有了男人的女人,凑男人多了,便有闲言碎语。同理,没有女人的男人和女人混,也会引人侧目。辛寿长在人们眼里,完全是个正人君子的形象。他可以随意和任何一个女人来往,但不被猜疑。他对自己的妻子那样好,难道还会有什么……妻子成了他最好的一面挡风墙。
面对貌似麻木其实心里透亮的妻子,辛寿长时而也产生一丝愧疚,这样有些对不起她。转而又想,若不这样,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呢?在家中,对不起她一个;在辛家湾,对不起的有多少呢?若都对得起,还会是我这个样子的辛寿长吗?这些不止一次在他心里折腾,但他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田瑾回乡后,父亲田济生陪同她找大队书记辛寿长报到,说明原委。辛寿长和田瑾小时候在一个村,挺熟悉的。田瑾外出后,先上学,又进了京城,很少联系了。如今,这个让辛家湾引为骄傲的才女成了右派,回到家乡,要在辛寿长的管辖之下接受改造了。
辛寿长心里把辛家湾的女人分成几种。一种是自己妻子这样的,任劳任怨,贤惠顺从,在男人的卵翼下,卑微地生存。一种是申志兰那样的,心高命薄,骚动不安,几番挣扎,红杏出墙,不知所归。还有一种女人,有心机有料理,当家主事,男人甘愿服从。
而田瑾和她们皆不可比,在辛家湾只有一个。内里透出恬静大气,一颦一笑,谈吐之间,让人心里觉得温软、清爽,一时洗去尘世的纷扰。辛寿长咂摸着这不尽的滋味,联系她的身世和处境,不免生出怜香惜玉之感。他愿意跟她多处一会儿,多谈几句,想能给她点儿安慰和帮助。但碍于身份,不能不有所节制。
田瑾父亲去世,她求助辛寿长摆脱了孙五头的纠缠,对辛寿长深怀感恩之情。这一日黄昏,她来到父亲坟前,向老人家念叨自己的遭遇和辛寿长的救助,告诉父亲他结交的这位支部书记成了自己的靠山,父亲的眼光是不错的,让父亲继续护佑她母女俩。她先跪着,后来坐在地上,怔怔地想。
田瑾不知道,辛寿长远远地站在河堤上,已经看了她半天了。辛寿长在河堤上遛,当田瑾穿过庄稼地,来到她父亲坟前时,他看出了是她。他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猜测着她的所思所为。看着她坐了好一阵儿也不动,便下了河堤,慢慢走过来。田瑾一点儿也没觉察。他咳嗽一声,她心里一惊,抬起头来。他站在了她面前。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女中精灵,男中枭雄(2)
她用手抹抹眼:“寿长哥,你……”她没有叫他书记,那是一个似乎略显距离和生分的词儿。
他说:“我看你半天了。别在这儿了,起来,走吧。”
她用手拄了一下地,站了起来。大概因坐久了,乍一起,头有些晕。他扶住她,她抓住了他的胳膊。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摇摇头,眨眨眼,神志清醒了一些。手还没撒开,像是愿意多抓一会儿。
他轻轻地说:“走啊。回家,还是遛遛?”
她没有吭声,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坟地,顺着田间小道,慢慢地走。天暗下来。大半个昏黄的月亮从东方的晴空里显出来。几绺云丝游移,像摩挲着月亮中朦胧的嫦娥玉兔。玉米有一人多高了。风吹过,叶子刷刷地响。他带着她上了河堤,在一棵棵柳树间走,谁也不说话。恍惚间,她仿佛进了城市的森林公园。蓦地,心中升起一股少女恋爱时的情怀。心里疼了一阵儿,又热了,软了。她站住了,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回乡后,为了父亲,为了女儿,她挺着,挺着,用骨头用气力用血液里的不甘挺着,再苦再累的农活,她挺住了。一次次的批斗,她挺住了。在被孙五头骚扰,就要挺不住时,身边这个男人让她又挺了过来。这些年,她只想能活下去,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没有想到,在对孙五头反感、厌恶、恐慌、抗争之际,她的女性意识被唤醒了。自己还是一个被人时时窥视,甚至贪婪追逐的女人啊。
夜里,她抚摸着自己还不算松弛的皮肉,双手轻轻下移。移到*,心里一阵悸动。是忘了自己的性别吗,似乎不是。不是遗忘,是压抑,自我欺瞒……
被辛寿长解救后,她报恩之心一时很强烈。怎么报呢,这个她所敬佩的男人在眼前晃动着,撩拨着她,让她心神不定。她意识到,不仅仅是报恩了。还有爱慕,还有丝丝情欲。她忽然想到,精神的苦闷,有时也为肉体需要所引发。不是不懂,而是不敢想。如今,辛寿长这个男人,使她像一个吃过糖的孩子。好久没有尝到,似乎忘了。记忆一旦复活,嘴里便有了唾液分泌。咬咬牙咽下去,听到了通过喉咙时那“咕咚”的一声……
他就在面前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嗅到了那种甜味。刺入鼻孔,沁人心脾。“咕咚”就可以咽下去了。她的心跳快起来,连自己都能听到咚咚的响声。看看男人在月光下那闪乎闪乎的眼睛,她颤抖了,坚持不住了,软软地倒在男人怀里。男人搂着她,一步一步移动,走进了玉米的青纱帐……
人们都收工回家了。田野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风停了,玉米叶子也不响了。两人越靠越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都觉得闷热,汗把全身湿透了。男人干脆把褂子扯下来,女人也把上衣撩起来。脑海中没有了支部书记,没有了右派分子。只有*裸的男人和女人……
时间慢慢过去。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两人从迷醉中苏醒过来。
女人怔怔地:“不是做梦吧。想不到和你会有这样的事。”
男人眯着眼:“命里该有的,早晚要有。”
女人说:“我早被命运抛弃了。”
男人说:“我要让你起死回生。”
男人站起来,又把女人拉起来。两人整整衣裳,互相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向村里走。月光下,辛寿长想,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有点像城里人的浪漫了。
田瑾回到现实中来。她说:“咱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呢?”书包网 www.61k.com

1.女中精灵,男中枭雄(3)
辛寿长说:“你觉着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田瑾苦笑笑:“算我拉你下水,还是你乘人之危?”
辛寿长也笑笑:“算我蓄谋已久吧,老天给创造了机会。”
田瑾说:“走到这一步,真不可思议。”
“什么事都自有它的道理。”
辛寿长没有说话。他用手指拢了拢田瑾的头发,那么柔软。
田瑾说:“是啊。我找你,先是为了活着。现在,我被你打动了。是不幸中的幸运。我坦白。”
“人都是先活着,才能说别的。我是庄稼人,不会讲你们文化人讲的什么爱。我疼你,怜你。一男一女动了这种心思,就要管不住自己,进一步发展了。可我不强迫你。”
田瑾说:“这让我才敬重你。你没有让我感到屈辱,这是知识分子所看重的。这么多年我洁身自好,一直坚守着。如今活不下去了,女儿也保护不了了,我只有屈服了,向社会向命运屈服吧。我现在靠了你,自己也说不清有多少滋味。有心慰,也有麻醉,或者,还有自欺。你能看得起我,我就活下去……”
快到村边了,隐隐约约传来有人高声唱歌的声音,像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辛寿长说:“我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也没有那么多的词儿跟你对答。人啊,走一步想一步。什么自重啊坚守啊,不论高贵贫贱,想开了就走得轻松,想不开就沉重。不就是混日子嘛。”
田瑾的心好像被打开了一扇窗口。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月夜。从此,交流多起来。两人谨慎地选择着机会和场地,都感叹来得有些晚了。微风细雨连着波涛汹涌,月白云淡接着电闪雷鸣。血流的震荡,魂魄的悸动。颠覆心脾,扫荡毛孔。身心俱有的享受,脱胎换骨的改造。一个女人中的精灵,一个男人中的枭雄。
辛寿长注视着田瑾泪光盈盈的脸,轻轻抚摸着,力图抹去岁月的风霜严寒留下的痕迹。那凄婉哀怨的神情,更显楚楚风韵,惹人爱怜。这真是一块被掩埋被玷污了的美玉。田瑾把脸贴在辛寿长宽宽的胸膛上,用手抚着他坚实的肩膀,心里翻腾着:这是我的靠山吗?我起死回生了,还是堕落了呢?反正,生活揭开了另外一页。
今夜,从闻六福家出来,辛寿长躺在了申志兰的炕上,很快打起了呼噜……申志兰感到沮丧,又有些迷惑不解。怎么会这样呢?自己还没有完全人老色衰,他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吗?
十多年来,两人从对方身上得到了想要的。可随着儿子辛胜的长大,申志兰有些恐慌。这样的关系,能保持到哪一天呢?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谁能来伴自己终老呢?儿子是个好儿子。可再好的儿女也不如半路的夫妻。有几次申志兰流露出再走一步的意思,或是真意,或是试探,都被辛寿长制止了。她知道,辛寿长还需要她。如果到了辛寿长不需要她的那一天,她怎么办呢?
一阵儿风声过后,院子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而且越来越大。寒风凄雨好像打在她的心上,她不禁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辛寿长一激灵醒来,但思维还在梦中:似乎在运河堤上,又似乎在波涛滚滚的河面上,辛寿石赤身向他走来,那披散的白发,那突出的双眼,那凹陷的两腮,那刀刻般的皱纹……辛寿长浑身颤抖起来。
他看看身边的女人,一下把她搂在怀里,又一下把她推开,伸手拉亮了电灯:“你,怎么哭了?”
辛寿长清醒了,想起了入睡前的情形,心里明白了,打个哈欠:“这几天太累了。”
申志兰想他为闻六福儿子的婚事操劳累了,便止住了哭声。
其实,这种在人们看来热热闹闹乱乱腾腾的事,并不会累着辛寿长。谋划周到,用人得当,各负其责,自己便可以安心歇着去了。指手画脚,跑前跑后,绝不是辛寿长所为。他推崇的,是陈毅元帅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风度。听说在指挥黄桥战役时,前方炮火连天,陈毅还悠闲自若地和一位*人士下象棋。战斗胜利了,连给俘虏的饭都准备好了……辛寿长自以为是可以当将军的。无奈刚上战场,便负伤挂彩。伤愈再起时,全国解放了,英雄没了用武之地。他只能叹时运不济: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对辛寿长来说,小小一桩婚事,九牛一毛,又何足道哉,怎会累着他?是这些天和田瑾在一起多了,才使他疲惫。
战友儿子的婚事,刺激了他的大脑皮层,挑动了他的某一根神经,让他想起了申志兰。今日在战友儿子的洞房花烛之夜,他想起了那已有些遥远的过去,想起在申志兰和辛寿石婚礼上为这个女人的毛毛眼而心动,想起这个女人和他的种种过程,唤醒了他对青春美好时光的眷恋。他不该太冷落了申志兰,他有些愧疚,他该来陪伴她,共有一番消受。像轮流赶着的一个个宴席,红白酒交替,荤素菜搭配。可是他这些天倾情于一个女人,再也无力浇灌另一个女人干渴的土地。
他擦了擦申志兰脸上的泪痕,心里泛起一丝爱怜。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舌尖去舔她的脸,她的那双毛毛眼,接着伸进她的口中,两只舌搅在一起……
女人在他的怀里扭动起来。还是不行……两人越加烦躁。女人颤抖着,捶打着他的胸脯:“你怎么回事啊……”
疼爱,怜悯,愧疚……感情驱使着,他一阵激奋。两人腾动起来。只几个回合,又落进了黑暗的洞穴。
体验着女人的不同滋味,在辛家湾这方土地上,辛寿长窥视着国家动荡不定的局势,像一个狡黠老练的艄公,驾一叶扁舟,颠簸行进……
时间慢慢过去,辛寿长一年年变老,辛胜一年年成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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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大寨的“点儿”(1)
辛胜和县委书记边仁民相遇,完全是一次偶然。
那一日,边仁民到东水县上任。一进东水县境,他就让司机甩开国道,把吉普车开上了运河大堤。他对这里并不陌生。抗日战争时期,他曾经在这里转战和日寇汉奸斗智斗勇,短兵相接;解放战争时期,他从这里出生入死,与敌周旋……几十年辗转起落,年近半百,刚在地区农业局长的位置上稳定了两年,又被派到东水县任县委书记。
东水是个农业大县,粮棉生产在全地区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的高潮中,建设大寨县,成了县委、地委、省委和中央的头等任务。“建设大寨县,县委是关键”。首先建设一个好的县委班子,尤其是选一个好的县委书记,更是关键的关键。在建成大寨县的六条标准中,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另一条硬碰硬的标准,是粮棉产量。其他几条,都有很大伸缩性。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后,地委反复研究,决定让东水县带头,在全区第一个建成大寨县,时间两年。
边仁民参加革命前,曾在村里当过长工。能吃苦,又机灵,耕、耩、拉、打,农活样样精通。对于庄稼地的那一套,可以说完全吃透了。后来官当大了,每次下乡时,还是愿到地里转转,跟庄户人家拉呱儿。有时站在地头,看年轻人耩的地弯弯扭扭,忍不住技痒,夺过耧把,走上几趟,多长的地头,也都耩得像线打得那么直。围观的人都竖起大拇指,齐声叫好。
地委选来选去,便把在全区建成第一个大寨县的县委书记的重任,放在了边仁民的肩上。开始,他以年龄大身体有病推辞了一番。地委表示,干上两到三年,建成了大寨县,具体一点说,实现了粮棉上《纲要》《纲要》:指田产四百斤。,更具体一点,只要粮食上了《纲要》,实现了亩产四百斤,他就可以回来,地区的好部门好单位任他挑。话说到这样,边仁民只好答应下来。不过,他的压力更大了。这等于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后果会如何呢……他只有拼力一搏了。
吉普车在弯弯曲曲的运河大堤上时快时慢地行驶。扑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白花花的盐碱地。东水县大约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瘠薄盐碱。在这样的土地上上《纲要》,谈何容易啊。
时近春分,寒意还浓,但麦苗已开始返青。远远望去,泛起一层绿蒙蒙的雾,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运河里还有水。看见水,边仁民心里一振。这正是小麦浇返青水的好时机。种棉花的春白地,也该抢水保墒了。可是,守着这就要断流的河水,在东水县境内,却看不见有人浇地。一股火冲上了脑门:“怎么搞的,人呢,不浇地,都干什么去了?学大寨,就是这么个学法呀,太不像话了。”
去县城该拐弯下河堤了,可边仁民让车子继续顺着大堤向前开。他要看看,沿运河的这么多个村子,到底有没有人抢水浇地,还有没有个真正的庄稼人。
车行不远,河堤内坡上有两间房。堤上堤下,有十几个人在忙着什么。边仁民让小车停下来。
下了车,往河里一看,边仁民一下子惊住了:一个人全身在冰冷的河水里,双手扶着伸进水里的水泵进水铁管,张大嘴喘着粗气,头发湿淋淋的。他的腰里拴着一根麻绳,绳的一头由堤坡上的几个人抓住。那个人一声“松绳!”抓绳的几个人把绳子一松,那人又猛地沉入水中……片刻,那人的头冒上来,喘几口气,又沉下去……眼看着那人第四次浮上来时,说了声“好了,掏出来了”。已没有了刚才的力气。他向上爬了几步,便趴在了河坡上,似乎僵住了。四个人围上去,急急把那人往河堤上抬。坡很陡,还有一块块护坡的石头支棱着。一个人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上。边仁民喊了一声“小心”,就要下去帮助。一个老年人一把拉住他:“你可不行,这个年纪,摔着就麻烦大了,他们没事的。”说着,四个人已把那个水淋淋的人抬到了岸上。

2.学大寨的“点儿”(2)
边仁民已明白了他们所干的事。他赶忙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军大衣,激动地披在了那人身上。他这才看清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只穿一件裤衩。浑身都冻得发紫了,嘴唇和额头上的一道伤疤都成了紫黑色,但两只眼睛依然很有精神。人们七手八脚给他穿上了衣裳和鞋子,扶他坐在了一辆套着驴的小拉车上。
那个年纪大些的人说:“快,快回家暖和暖和吧,喝碗红糖姜水,发发汗,别冻坏了。”
那年轻人牙齿还打着战:“没事没事,没那么娇贵。你们快开机吧。这水得抢,夜里也别停了。农业科技报上说,小麦返青水浇早点没坏处。”
年纪大的人把军大衣还给边仁民:“谢了,谢了。”
边仁民又把大衣盖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这才看见那辆吉普车:“这怎么行?你是……”
“别问了,快回家吧。大衣回头再还我。”
年轻人还犹豫着:“我,我到哪里去还啊?”
边仁民着急了:“别问了,快走吧。不用你找我,我会来找你的。”
一个人“驾”的一声,把小驴拉车赶走了。年轻人冲边仁民招了招手,边仁民也微笑着招了招手。
边仁民又在这里待了一阵儿,看着机器发动了,水抽上来,流到了麦田里,又问了一些情况,才开车离开。
就这样,边仁民认识了辛家湾大队第五生产队的年轻队长辛胜。第二天,他派县农业局长带几个人来到辛家湾查看了抗旱浇地情况,并帮助做了进一步安排。第三天,边仁民召集全县的公社书记,在辛家湾大队第五生产队的这个小小的扬水站前,开了抗旱浇地现场会。这是边仁民到东水县后召开的第一个公社书记会议。
会后,边仁民让辛寿长和辛胜领着,把辛家湾村里村外转了一遭,听了对辛家湾历史和现状的介绍,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对年轻的生产队长辛胜很有兴趣。
到中午了,辛寿长说:“在这里吃顿便饭再走吧。”边仁民说:“也好,就到辛胜家吃吧。”他有意再多了解一些辛胜的情况。辛寿长又叫了一名妇女,帮助申志兰做饭。边仁民坐在炕头上跟几个村干部谈话,叫跟着来的办公室资料员看着不要多做菜。坚持说不吃面食吃粗粮,点名吃大锅贴玉米面饼子。炒了一个白菜和一个黄豆芽,就不让炒了,说再切盘咸菜条就行了。推着搡着,申志兰又炒了一盘鸡蛋。直说太寒碜了,俺庄稼人待客,不能连个鸡蛋也没有啊,自己鸡下的,又不用花钱。临走时,边仁民让资料员掏出他俩和司机三人的一斤二两粮票和一块二毛钱放在桌上。推让了几回也不行。辛寿长说:“听边书记的吧,共产党八路军的老作风,服从吧。”
半个月后,由边仁民书记挂帅,带领一个工作组,来到辛家湾。辛家湾大队成了县委农业学大寨的点。边仁民的指导思想是:东水县有七个公社在铁路沿线,人口、土地都占全县的三分之一多,抓了辛家湾这样一个大队,可带动铁路沿线。再在东部抓一两个条件好的大队,就有了两种类型的典型。
工作组在全村贫下中农家轮流吃派饭,分别住在贫下中农家,和群众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工作组组长聂向东是县农业局的副局长,是一女性,名字却像男人。泼辣能干,又懂技术。其他四名:县供销社副主任老尤,男的,任工作组副组长。县委办公室资料员小董,男的。县农业局技术员小何,男的。县妇联干部小仝,女的。一人负责两个生产队。五队是重中之重,由聂局长重点掌握。边书记单独对聂组长说:“辛胜这个年轻人爱学习,有头脑,有实干精神,是个好苗子,要注意培养。”


3.吃饱最是管用(1)
“*”改变了高中生毕业上大学脱离农村的路。辛胜回村后,开头还有些不甘心,后来,看全国形势如此,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他从读过的一些书里受到启发,多少大人物都是从小事做起,从最艰苦的环境中走出来的。哪里都有灵芝草,哪里都有茅草墩。是金子,在哪里都能放光!毛主席说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可以大有作为的话,不会有错。
在辛寿长的安排下,辛胜先当生产队的记工员,又当了大队团支书。村里的事,辛寿长尽量叫他多掺和一些。公社开会,布置任务、工作汇报,也让他去。有时开大队书记的会,辛寿长不愿去,也叫辛胜去,回来学学舌就行了。辛寿长资格老,一次两次叫辛胜代替,公社也迁就了。后来次数多了,公社便有意见了:大队书记开会,怎么光叫你来,你算个什么角色?辛胜不好回答,别的大队书记凑趣:代理书记。辛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次会后,他一回村,便给辛寿长说,不再去“代理”开会了。然而村里的事,辛寿长还是常叫他“代理”去办。
这样每日跑跑颠颠,忙忙乱乱,全村的情况掌握了不少,事也干了不少,可就是出不了真劲,干不了实事。他想,不独立做事,光“代理”,跑腿,这样混下去怎么行呢。碌碌无为,青春就荒废了。要有所作为,必须自己去干一番事业。心里有了主意,便开始找突破点。
他在村里村外转。从堤上到河下,从圈里到圈外,把辛家湾的四千多亩地,踩了一遍又一遍。有时,他和也在转的辛寿长相遇,两人一笑,谁也不言语,分道走开。辛寿长心里暗自高兴:儿子越来越像他了!他当然看出来了,这小子在琢磨事儿。
过了些日子,辛胜向辛寿长提出,要当队长,正的,就在自家所在的第五生产队。辛寿长没有表态。他心里说,这小子胆量不小,一下子就想挑大梁。这个大梁要担千斤啊。在中国,生产队长是最小的官了。不知道的,以为就是敲敲牌子派派活儿的角色,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实并非如此。
在农村,生产队长可不是好当的。一个生产队,几十户几百口人几百亩地,春种秋收,吃穿住用,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生产队长都要在心里装着。生产队是国家最基层的组织。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项工作,各种任务,都要在这里落到实处。再也没有公社、县及上面更高一级组织常用的“发了文件了”、“开过会了”、“安排布置过了”、“催了几次了”等等的指挥方法,没有了任务完不成后太极拳式的推脱之词。所以有人说,你当得了公社书记县委书记,不见得能当生产队长。此话虽夸张片面,但自有其一定道理。在这里,大话就是废话,原则不能当饭吃。社员们要的,是锅里有粮食,灶里有柴火,炕上有被窝,身上有衣裳,油盐酱醋有钱买,屋漏墙倒能修补……
还有,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一个生产队,不知有多少人头刺头,歪脖子横梁,当面瞅着你,背后盯着你,挑错找毛病,脚下使绊子,得理不让人,无理搅三分,一棍打不着,就闹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叫你吃不了安生饭,睡不了囫囵觉,回家在饭桌上等着你,出门在门口堵着跟你吵:“你得给我说个过来过去,我凭什么就得听你的?我穿‘疙瘩扣’疙瘩扣:布条编的纽襻,指农民家做的粗布褂子。,你也是‘疙瘩扣’,不是‘四个兜’四个兜:指穿中山服的国家干部。我怕你嘛?”没有金刚钻,谁敢揽这瓷器活儿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吃饱最是管用(2)
还有,运动一个接一个,把一些基层干部整怕了,整怵了。很多大队为难以找到合适的干部发愁。每年冬季,各公社党委,尤其是条件较差的公社,要把很大精力放在落实生产队的班子,特别是落实生产队长上。因为秋收一过,一些生产队长就“撂挑子”了。公社党委成员和干部分片包干,深入各村,一次一次开座谈会,一户一户听取意见,一回一回和干部谈心,直到把生产队班子落实,其他工作才有着落。
有时大年三十,公社书记还坐在村里的炕头上,给生产队长做工作:“接着干吧,你不干叫谁干?全队有胳膊有腿的都轮了一遍了,谁也没有干好呀。你就再凑合一年吧,到明年再说。有嘛困难大队公社听着,还不行吗?就这样了,别反悔了……”终于勉强答应下来,书记才松口气。因为,年后开春,得有人敲牌子领社员下地干活呀!
辛寿长对辛胜说:“你想当队长,我支持。可咱把丑话说在前头,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能打退堂鼓。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辛胜拍拍胸脯:“长叔你看着,我非干出个样儿来不可。要是不行,我爬着离开辛家湾!”
辛寿长一拍大腿:“好,干吧!”
辛胜要当队长消息传出去,五队反对的人也不少:小小年纪,回村才几天,庄稼活还没学全呢,懂嘛呀?黑毛白毛没见过,就想驾生产队长这个辕,看翻车吧。到时候乱了套,怕连饭也吃不上了。有人找到辛寿长,说要慎重考虑,不能由着年轻人的性子来。最好先当几年副的,磨炼磨炼再挑正的也不迟。
辛寿长说:“有性子的年轻人才能干成事,没个性子有嘛出息。把性子磨没了,像把一匹好马驹骟了,真劲也没有了。我家也在五队,我不怕,你们怕嘛呀?吃不上饭,冲我说!”看辛寿长这个态度,人们不言语了。
听了这些反映,辛胜想:庄稼活没学全,就不能当队长吗?我就不信这个邪!打枪打不准,就不能当将军吗?毛主席指挥千军万马,打垮了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听说连枪都没摸过呢。有人不服气,更逗起了他的火,激起了他的劲儿。
辛寿长的家也在五队。五队的队长,从来是辛寿长说谁就是谁。其他队让谁当队长,也是辛寿长说了算,没有搞过选举。全公社,甚至全县,也没听说哪个队长是由社员选举出来的,都是大队指定。叫社员去选,鸡一嘴鸭一嘴,你说张三他说李四,能选好吗?五队的队长五十多岁了,也不想干了。辛寿长一说,便交给了辛胜,进行很顺利。
辛胜已有了他的具体谋划。要当好队长,说一千道一万,得先让老百姓吃饱饭。饿着肚子,说什么也不灵。人还是那些人,地还是那些地,想多打出粮食来,就得改变生产条件。农业“八字宪法”,水是第一位的。庄稼有水一片绿,无水一片黄。五队的地靠着运河,要在这河上想办法。他决定踢出上任后的第一脚,在运河三道险潭窝处建一个扬水站。
对辛寿长一说,辛寿长同意了。他沉吟了一下,说:“回家和你娘说一下。”说了马上又有些后悔,脸上显出些不自然。但辛胜没有觉察到。只是一时不明白,生产队建扬水站,跟他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也没往深处想。
辛胜当队长,申志兰是赞成的,知道年轻人闯荡闯荡有好处。再说有辛寿长撑腰,关键时候扶一把,出不了大闪失。依自己的性格,年轻时也想在人前说道说道的。可惜是个女人,又嫁了个不争气的丈夫,只能“老太太的裹脚——窝囊一辈子”了。儿子出头露面,当娘的也能扬扬眉吐吐气,风光风光。晚饭时,辛胜想起辛寿长的话,便有意无意地跟母亲说了要在三道险潭窝处建扬水站。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3.吃饱最是管用(3)
没有想到,一提在这儿建扬水站,平常对儿子干的事并不上心的娘,马上放下饭碗,瞪着眼追问了一句:“在哪儿?”
辛胜重复说:“三道险,那儿不是有个常年有水的大潭窝吗?”
他娘听了,一下子把碗蹾在桌上:“为嘛单找那个地方呀?”她含着泪,进里屋躺在了炕上。
运河在东水县境内,从南到北,共有八道“险”。所谓“险”,是指有决堤危险的河段。在水流湍急的河湾处,单堤,没有滩地。平时,需加强维护。闹大水时,要重兵把守。
在三道险河湾的河底,有一个直径近百米、深十几米的水潭,人们叫它潭窝。在记忆中,即使河水断流,持久干旱,潭窝的水也没有干过。在汛期,这里水深流急,打着一个个旋涡。扔下一根树枝、一把草,霎时就会沉进水底。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在这里下水。
辛胜家所在的五队,五十多户,二百多口人,五百多亩地,是辛家湾十个生产队中最穷的一个。自产的粮食不够吃,每年有四五个月要吃国家的统销粮,社员的一个工值还不到一角钱。因为只有五十多亩河圈内的好地,其他四百多亩都是河堤外的盐碱地。三道险潭窝,正处在和五队四百多亩地相对的河堤内。这些被辛胜看在眼里。如果这四百多亩盐碱地能浇上河水,就能改造好。所以,他决心在这里建一个扬水站。
这个深深的潭窝,对辛胜娘来说,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压在心底的死结。辛寿石失踪后,她就认定,这里是她丈夫的葬身之处。丈夫的尸骨,就沉在这神秘莫测的潭底。她每次从这里走过,都似乎感到丈夫的冤魂在潭的上空游荡,潭里有一双怨恨的眼睛在看着她,看着辛胜,看着辛寿长,看着这个世界。这些年来,每到上坟时节,她白天到丈夫的坟上去。而在夜深人静时,又一个人悄悄来到这里,烧纸,上香,祷告。那立起的坟头下是空的,这里才是丈夫的真正坟墓。她磕着头,祈求丈夫原谅她,放过她,让她和辛胜娘儿俩安静存活这一生,来世做牛做马,任丈夫驱使。她相信,她的苦心得到了回应。日子一天天还算安稳,没出什么祸事。
可儿子辛胜,却要在这个地方建什么扬水站,打破这个安稳。她不敢想象,当粗粗长长的水管伸进潭中搅起浑浊的水流,当机器砰砰作响的噪声激荡在水潭的上空,死去的辛寿石会有什么样的回应啊!而打乱这个安稳的,是……
申志兰要阻挡儿子。可是,当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得不言言又难尽地说了半天,辛胜以为明白了母亲是出于一种迷信的想法时,只是淡淡一笑。儿子怪异地看着她:“你呀,‘*’这样破‘四旧’,怎么就没能破了你这个封建老脑筋呢?”
“不是封建,不是老脑筋……”她摇着头。
“不是老脑筋,是嘛呀?”辛胜还笑着。
“不是,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你说呀。”辛胜追问。
“唉……怎么跟你说呀……”她急得面红耳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多么软弱无力啊。
夜里,她找到了辛寿长:“辛胜这孩子要在三道险潭窝那里折腾,你怎么也不挡啊?”
辛寿长说:“折腾就折腾呗,挡嘛挡?”
“你不知道啊,我早就想,他那个死爹……啊,不,辛寿石,就在那个潭底下哪!”申志兰显得又急又怕。
“你怎么就知道在潭底下呀?”辛寿长皱皱眉头。

3.吃饱最是管用(4)
“不在那,还能在哪啊?”申志兰疑惑地看着他。
辛寿长心里想,要真在那潭底下,倒踏实了。就怕不在,才复杂呢。不过这话不能对申志兰说。
“你说呀,在哪?”申志兰追问。
“爱在哪在哪吧。就算在潭底下,早烂成泥了,这有嘛呀?”辛寿长故显轻松。
“你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我心里可不肃静。”申志兰声音有些变调。
辛寿长故作惊讶:“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惦着这事儿?”
申志兰看着辛寿长:“能忘得了吗……”
辛寿长对视着:“怎么忘不了?”
申志兰一拍大腿:“我怕呀……”
辛寿长板起了脸:“怕,当初怎么不怕?”
申志兰吸了一口冷气,吃惊地看着辛寿长:“你,你,你怎么这么说?!”
辛寿长自知失口,又现出笑容:“没事没事,咱是好人身上旺,神鬼不敢傍。辛胜这孩子是干大事,给老百姓干好事,跟积德行善一样,为了人们过好日子,老天爷也会保佑的。你放心吧。”
申志兰气得脸发白:“哼,你以为你是好人啊,一肚子鬼肠子。”
辛寿长又板起了脸:“没有鬼肠子,能有这个辛胜吗……我看你还是把嘴闭严了,别管这些,没事找事!”
“好,好,我不管,不管,你管吧。让那个死鬼去缠你吧!”申志兰一甩手,气哼哼地走了。
辛寿长看她出了大门,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床上,心里说:“真要是成了死鬼,那倒好啦,那才不怕呢。怕的是,死鬼没有死呀。”
申志兰倒下了。她昏昏欲睡,似睡非睡。一会儿,辛寿石出现在眼前:一身泥水,穿着那双不跟脚的鞋,两只眼睛红红地瞪着她;一会儿,看见辛胜在水里挣扎,沉下去,又冒上来,两手拍打着水面,额头上流着血;又见辛寿长倒背着手,站在三道险潭窝边上,冷冷地笑,刹那间又不见了。她惊醒了,猛地坐起来,浑身发冷,冷到心脾,冷彻筋骨。
她恨辛寿长,他竟然说出了当初如何如何这种没有人性的话。真的如女人们常说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提起裤子充好人,脸说变就变,事情说忘就忘。
她恨辛寿石,这样不明不白地去死,像用钝刀子割她的肉,一下一下地,皮连着肉,肉连着筋,血乎淋拉,不死不活,丝丝钻心,让她一辈子活得像个罪人。
她恨自己的命,从小就知道“抠”,站“上岗儿”,当“人尖儿”,却嫁了这么个没用的男人,让你遭报应。
她恨辛胜,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把使她心神不宁的事当耳旁风,不听娘的话,叫辛寿长宠着拽着不知走到啥地步。
她“抠”了一天一宿,又想,辛寿长说得也不是没理:当初不怕,现在再疑神疑鬼,这不是一个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的神经病吗?有嘛了不起的事呀,想它算,不想它就不算了。儿子干的是大事,不应该去阻挡。儿子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应该像辛寿长那样,有男人的气魄,男人的心计,心狠一点,心硬一点。难道愿意他还像辛寿石那样,懦弱无能稀泥软蛋,叫女人牵着鼻子走吗?那还有嘛出息,有嘛盼头呢。
申志兰爬起来了。她像男人那样,晃着膀子,脚下重重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踩得地咚咚响。她响亮地咳嗽一声,似乎把惊恐、哀怨、烦恼都抛向了九霄云外……不过,她还是劝说自己,夜里又到潭窝边上祷告了一番……

3.吃饱最是管用(5)
辛胜说干就干。一切都是白手起家。盖机房没有砖,他垒起土窑,和社员们和泥脱坯,用棉柴、玉米秸、树枝、劈柴烧出了砖。没有檩条,把自己家后的十几棵刚要成材的榆树刨了用上了。申志兰也不管了,随他折腾吧,不累这个心了。反正早晚这个家都是他的。
可是,水泵、机器、水管、传送带这一套设备,庄稼人是造不出来的,必须去买。钱呢?只有贷款了。这可是个猪八戒生孩子——难死猴哥的事。
像这样的穷生产队,虽然上级领导张口闭口批评他们是吃粮靠统销,花钱靠贷款,“嘴伸粮库里,手伸进银行里,养了孩子躺在集体的怀里”,可银行绝不敢轻易贷款给他们。贷给他们,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的欠款,少的几千,多则上万,甚至几万。哪个公社都有几十万欠贷,一年年地别说本金,连利息也收不回来,越积越多,逼得信用社主任上吊的心都有。你穷队再想贷款,就是叫他个亲爹,磕八个响头,他也不敢可怜你了。
集体欠国家的,社员们欠集体的。从生产队里分粮、柴、菜,年终一结算,一家人挣的工分抵不上所分的粮、柴、菜价值,就形成超支欠款。很多生产队的一个工(十分)值,才几分钱,怎么能不欠呢?一年一年累计下来,有的户欠几百几千,还有更多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有人说,我们学毛主席的《愚公移山》了,我这一辈子还不了有儿子,儿子还不了有孙子,子子孙孙还下去吧。反正是虱子多了不咬,欠账多了不愁。有的户为了多分口粮,工分挣不多,就多生孩子。口粮分配政策是“人八劳二”或者“人七劳三”。人头占八或七成,工分只占二或三成。生了孩子就得算个人头。“一个羊放,两个羊赶”,就当个小狗小猫养着吧。所以人们说,拼死拼活干,不如生个“大肉蛋”。
买设备,户家没钱,队里没钱。贷款,辛寿长决心凭老资格舍了脸皮去跑。他带着辛胜,找公社书记,找信用社主任,他们不敢贷,便拉着他们一同找到县农业银行行长。辛寿长和辛胜讲了一番新任队长的雄心壮志,建扬水站改变生产条件后的前景。但行长不为所动。
行长说:“凡是要求贷款的,都有各种理由,把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可到时候还不了,又有各种理由,我也不能把你吃了啊。我们银行的包袱太重了。你们自己明白,光你辛家湾,就有多少陈年贷款了?”
辛胜说:“我们建成扬水站,就能翻身。翻了身连陈贷一起还。行吧行长?”
行长摇头说:“哎呀,你叫我怎么能相信呢,这些年,多少雄心壮志都落了空呀!”
公社书记和信用社主任互相看看,也没了词。辛胜急得眼泪要出来了。他看看公社书记,看看信用社主任,看看辛寿长,都皱着眉头。他心里斗争着:这一关通不过,一切都泡汤了。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他想,不能就此罢休。再看看行长那没有表情的脸,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咬咬牙,把右手中指放进嘴里,咬着用力一撕,手指冒出血来。
他抖着手说:“行长给张纸,我用血写个保证书。到时候队里钱不够,先把我家的北房扒了,卖檩条也要还贷。我和老娘到村外场院里搭草棚住!我把这些都写明白了……”
行长没想到,这个小伙子为了集体,竟有如此肝胆,这些年没遇到过。他真感动了,赶忙掏出手绢捂住辛胜的手说:“行了行了,别写了,我豁出来答应你了。”转身对信用社主任说,“看看需要多少,你们回公社办吧。”

3.吃饱最是管用(6)
几个人又细算了一下,尽量打紧,决定贷一千五百元。辛胜千恩万谢,保证一年还贷。
接着,辛寿长和辛胜又找到县水利局,求援来农用水泥、沙子,节省了一笔钱。机器、水泵紧缺,不是想买就有的。辛胜跑了一趟县农机局,跑了三趟县排灌物资供应门市部,先交了预付款,等了一个多月,把机、泵、管、带等办全了。
扬水站不算大,技术要求也不太高,物料备全了,就没有多大困难了。为了保证质量,防止出意外事故,辛胜白天跟着一块干,夜里守卫在工地上,困了铺块草席打个盹。申志兰揪着心,头一天陪了辛胜一夜,第二天又挨到半夜,辛胜急了,嚷着让她回家。她看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听天由命,蔫蔫地回家了。
很快就把扬水站建好了。看着河水哗哗地流进田里,五队的社员们欢呼起来,冲辛胜竖起了大拇指。其他队有些红眼,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当年,五队的粮食产量就翻了一番,一个工值由几分钱长到了两毛多。年底破天荒有了分红钱,有一户分了八十多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呀!辛胜有意让会计到信用社换来新钱。当人们抖着嘎嘎作响的人民币,手指在舌头上蘸蘸唾沫仔细地一张张数钱时,眼里禁不住涌出了泪水。
孩子抱着大人的胳膊,跷着脚说:“让我数数,让我数数。”大人把钱举高了:“数嘛数,小孩子家,别乱动。”孩子贪婪地张着嘴,眼里放着光:“我不数,看看、摸摸还不行吗?”
回到家,再认真数一遍,一家人盘算着:过年多拉几斤肉,肥肥地吃一顿,不,吃两顿,好好解解馋;给小子买个新书包,再来两挂鞭炮放放;给丫头置个新头巾,再扯几尺花布做个褂子,拜年时穿出去,让人们看看,咱闺女一点也不差……
能让社员们吃饱肚子,还能分到钱,比说什么都管用。各家各户都说,可别吊儿郎当的了,跟着辛胜干吧……那些当初反对辛胜当队长的人也服了气: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转而对辛寿长说:“寿爷,还是你老人家看人看得准啊。”辛寿长嘿嘿一笑:“你们呀,鼠目寸光。往后别说三道四就行了……”
辛胜威信大增,年纪轻轻,成了五队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说下地上工吧:过去,队长把上工牌子敲三遍,人还到不齐。实在不能等了,才蔫蔫地往地里挪。人们形容是“上工如拉纤,散工赛火箭”。挪到地头,坐下,男的抽袋烟,喘口气儿,有时还要甩两把扑克牌,女的掏出鞋底儿纳一会儿,才开始干活。这时,还有没到的。地耪了个来回,还有才到的,咧咧嘴:“嘿嘿,迷糊了一会儿。”
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了。牌子只敲一遍,社员们就马上出来,即使饭没吃饱也撂下饭碗,扛着家什,紧跟着辛胜或副队长或领工的急急地走。“上工如拉纤”变成了“上工赛火箭”。晚到一小会儿也不行,辛胜把手一挥:“回家吧,没你的活儿了。”有的还想赖着干,辛胜说:“干也白干,不记工分。”这样一来,再也没人敢迟到了。过去分派活儿,总有人挑肥拣瘦,觉得不合适,吵吵闹闹。现在辛胜一句话:“就这样,能干就干,不愿干回家歇着抱孩子去。”便再没有人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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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个菜甭炒了吧”(1)
辛胜接着干的又一件大事,是平了三个大冢子,造了五十多亩地。
在五队河圈外盐碱地的南边,紧挨着有三个大冢子,就是三座大坟墓,周围村的人们叫它“大冢疙瘩”。何年何月何氏所建,没有人能说上来了。三个大冢子一个高近二十米,两个高十几米,周围是浅水洼子,大概是当年建坟墓取土造成的。合在一起,占了五十多亩地的面积。冢子上杂草丛生。水洼子里也稀稀拉拉长着些水麦子草、茅草。平常,没有人到这里来,说这里阴气重。夜里,还有点点“鬼火”游荡。只是在夏、秋热天,一些胆大的孩子爬到冢子上,在砖头石块的缝里捉蛐蛐,在水洼子里逮蛤蟆。不到太阳落窝,就都赶紧走了。如果叫大人知道了到这里玩,还要挨揍。
辛胜要平坟造地。意见一提出,村里一些老年人反对了:修扬水站压了龙王庙,现在又掘坟,胆子也忒大了。这不光是五队的事,破了风水,怕辛家湾也会出事啊!“踹寡妇门,扒绝户坟”,这是最缺德的事呀……辛胜只当没听见。他带领十几个小伙子,上了工地。
他们在地里搭起帐篷,垒起锅灶。辛胜召开全队社员大会,亮明了“政策”:出工的,在工地上管三顿饭,随便吃,管饱,干一天记两个工;不出工的,今后新造地里打的粮食,没有你的份儿!
这一下,全队一百多名男女整半劳力都出动了。浩浩荡荡,人多势众,什么“阴气”、“鬼火”,连想也不去想了。一人一把铁锨,一辆小推车,摆开了战场。
这两年,辛胜参加了两期根治海河的水利工程,领略了这铁锨和小推车的威力。
连续十多年的秋冬,广袤的华北平原上,有百万名农民推着小车奋战在海河工地。他们一天干十几个钟头。冰天雪地里,汗水浸透了破棉衣。有时干脆把棉衣甩掉,用汗水的蒸腾抵御刺骨的严寒。晚上睡在当地群众腾出的民房或生产队的仓库、牲口棚里。有的挤不下,就在工地上挖个地窨子,上面盖秫秸,底下铺上麦秸或草。因为冷,不*裳,打着囫囵躺下,像白菜帮儿那样侧身朝一个方向挤着睡,一人或两人合着搭一条被。为此,农村人都知道“白菜帮儿着睡”是怎么回事。身上还没暖和过来,工地大喇叭里“东方红太阳升”的乐曲就开播了。吃的是山芋面、高粱面的窝头和粥,就的是腌萝卜、疙瘩头咸菜,如能吃上玉米面窝头,喝碗白菜汤,就是好的了。十天半月偶尔一次,碗里看见几片肉,就等于过年了。农民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根治海河”的伟大号召,就这样完成了数亿万土方量的海河水利工程。中国的农民,只要有窝头、咸菜、菜汤,你走到哪,就能跟到哪;你指到哪,就能打到哪。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对比海河工程,这区区三个冢子,就不在话下了。辛胜带领五队社员,一个冬季干下来,三个大冢子被夷为平地。近五万方土,正好填平了周围的水洼地。连挨着的一片重碱地,也压上了一层冢子的阳土。扒出的一些砖头,生产队正好用于砌猪圈、垒牲口棚。墓内的尸骨早就烂没了。只有一些破盆罐碎片,没有什么囫囵东西。看来,早就被盗过了。县里根本没人问这事。多少有价值的文物都被红卫兵砸了烧了,谁还管你这没有来历的坟墓呢?干到腊月二十五,圆满收工。辛胜让杀了生产队的两口猪,每户分了五斤肉。社员们说,这个冬天干得值,这个年过得痛快。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4.“那个菜甭炒了吧”(2)
一开春,一场雨后,辛胜就把这新造的五十多亩地抢种上了高粱。高粱耐旱耐涝耐瘠薄,灾年也会有收成。没有想到,这五十多亩高粱长得出奇的好。到秋收前,这里成了辛家湾的一景。棵棵都有一伸手高,一阵风吹来,叶子刷拉刷拉响,五队社员们听醉了。站在河堤上远远向这里望,高粱穗晃动着,红乎乎的一片。和夕照晚霞相接,上下辉映,天光一色。不是诗人,也会引起兴致,禁不住要吼上几声。
那些日子,辛胜有空就来这片高粱地里转。他从东边走到西边,数数有多少行。又从北头走到南头,数数有多少棵。算算这块地共有多少棵,估估一穗有多重,能打多少粮食。很简单的数学题,他算得津津有味。把高粱下半部的叶子劈下来喂牛,他跟到生产队的饲养室里,看着牛们抢着吃,大舌头把高粱叶子刷刷地卷进嘴里嚼着,兴奋得自己嘴里也有了唾液。没有想到,这新造的地能长这么好的庄稼。原来,冢子高高隆起的土经多年日晒风吹,雨露浸润,成了肥沃的阳土。用它把低洼盐碱的阴土层盖住,使这五十多亩地一下子变成了良田。想想这个道理,真叫人高兴。
高粱是个好东西。蒸窝头、馇粥不用说了。磨细一些,掺一点豆面、白面,可以蒸饺子、擀面条、轧饸饹,粗粮细做,都爱吃。过年时,一些社员还用高粱换来了粉条、猪肉,带着罐子、桶子到酒厂换来了白酒。女人们头一次对男人发了大话:“喝吧,这回喝个够吧,管你个小辫儿朝上!”五十亩高粱,让五队的社员们欢天喜地过了个肥实年。
第二年,改种一季小麦、一季玉米,同时引来了扬水站的河水灌溉,收成更好。仅这五十亩地,就给全队大人孩子每口增加了一百多斤口粮。
这个年代,收成好的生产队,每人一年的口粮才三百多斤。一般也就二百多斤,每天八两,习惯称“八大两”。不够“八大两”,可以要统销粮。国家征购情况好,能给一些;情况不好就难说了。给了统销粮,户家到国家粮站买。有的户连买统销粮的钱也掏不出来,便把统销粮本上的指标按黑市上的高价卖掉一些,“卖粮本”,换回钱来,再到粮站买回剩下的那些。国家补够了“八大两”,这些户还是吃不到“八大两”,那就再也没办法了。五队有了这五十亩地,就甩掉了“吃粮靠国家”的帽子,再也不把嘴往粮库里伸了。按政策规定,农民新开发的土地,长期不计征购。五队的社员们放心吃吧。
在队长辛胜的领导下,不到三年,五队就由全村最穷的落后队,变成了最富的先进队。五队的社员们,彻底服了辛胜。大人孩子见到辛胜,都把笑聚在脸上跟他打招呼。辛胜成了五队的“救世主”。要不是太年轻,不是有一个唯一称“爷”的辛寿长在上面,五队社员会心甘情愿称他“胜爷”的。
在辛家湾,辛胜也占了一席之地。大队召集干部们开会,常常要听听辛胜的意见。有了争执,其他的队长表态,往往也要看看辛胜的眼色。一伙子年轻人维护着辛胜,常常把“辛胜说的”挂在嘴边。“辛胜说的”事不能含糊。社员有事,也愿意找辛胜商量商量。辛胜的酒场多了起来。他年轻,酒量大,讲义气,说干就干,不拖泥带水,能带动大伙儿开怀痛饮,毫无拘束。他有文化,新词儿多,说起来头头是道,人们爱听。办事新老结合,人们愿意接受。辛胜有一个突出的特点,说话办事“碾子砸了磨——石(实)打石(实)”,没有虚的,没有花腔花活。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转弯抹角,让人心里踏实。这些,和辛寿长的深不可测让人摸不着底比起来,一些人更愿意接近辛胜。
有一件小事,无意中显示了辛胜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也提高了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一户社员因事请客,先告诉了辛胜,辛胜答应了。到时候该来的都来了,菜也快上齐了,辛胜捎信儿来:对不起,有急事实在不能来了,你们喝吧。
户家女人看看男人,说:“辛胜不来,那个菜甭炒了吧。”
那个菜无疑是最好的压轴菜。
男人一愣,看看大伙儿。大伙也一愣,随即都醒悟了,打着哈哈:“甭炒了,甭炒了,辛胜不来……”
男人红着脸,打着圆场:“吃着看,吃着看,不够再炒……”
事儿不大,传开后,却成了辛家湾的经典笑话,酒场上的保留节目。有时看着酒桌上的菜少,或者没有好菜,有人便对主人说:“辛胜不来,那个菜甭炒了吧?”主人笑笑:“不炒就不炒吧,好菜给辛胜留着。给你们吃了喝了,也办不了正经事。”大家哈哈一笑。然后主人只好再添个菜。
在一次辛寿长参加的酒场上,喝到酒酣耳热时,桌上的菜光了,主人也没有想到再添。一个小伙子大概喝多了,忘了辛寿长在场,对主人说:“辛胜不来,那个菜甭炒了吧?”然后一片哄笑。
辛寿长尴尬地笑笑:“这小子!”


1.能不能灵的“灵丹妙药”(1)
晚上十一点多,县委书记边仁民等来了地委的电话。
“老边哪,不要请假了,还是去吧!已经去过两次不算多呀,我也去过两次了嘛。这次原定地委洪书记带队,临时接到省委通知,叫他去中央开会,也是关于农业学大寨的事,才改由我带队。他临走时还强调,各县县委书记必须去。你这要率先建成大寨县的县委书记不去更不行了。陈永贵同志说,大寨年年都有新套套。可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多去几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
倪副书记亲自来电话,边仁民不能再说别的理由,赶紧说:“好吧,我去我去,服从地委的安排,好好学习……”
这是今年地委组织的第三次去大寨的大型学习参观团。全区二百多人参加,东水县去二十人。近年来,边仁民已经去过大寨两次,这次他想让一名县委副书记带队去,自己不去了。心想,一个小村,一次又一次地去,能有多少可看的?当然话不能这样说,只说自己事情多离不开。
告诉地区农业学大寨办公室后,说是要请示地委领导。既然倪副书记不同意,而且这样认真,那就再去一次吧。学好学不好,首先不能让上级认为态度有问题。如果有了这种印象,学不好更难以交代了。
这个年代,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典型。工业的典型是大庆,农业的典型则是大寨。
中央树立了大寨这个典型,全国各地就树学大寨的典型,不能走样儿,要由各级干部去蹲点抓出来,所以也叫抓点。点抓好了,典型就有了。用典型推动一般,是毛主席历来倡导的工作方法。
典型的威力是无穷的。无论什么工作、任务,无论客观情况千差万别,只要有了典型,用典型一对照:“同是一个天,同是一个地,同是一个太阳照,同是一个毛主席领导。人家行的,你为什么不行?人家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这样一质问,都百发百中,叫你无可逃遁。你只有深刻检讨,低头认罪的份儿。所以,上自中央首长,下到生产队长,在他们的报告、讲话中,都习惯了用这样的话来质问。
典型,是十分神奇的一副灵丹妙药。
边仁民书记用大寨的经验来对照,看到辛家湾已有了某些相似之处:大寨搞西水东调工程,辛家湾建了扬水站,把运河水引到河堤外;大寨开山造田,搞人造小平原,搞海绵田,辛家湾平坟墓造田,把盐碱涝洼地改造成良田……规模不一样,思想、精神、方向是一样的。
为了让辛家湾取得大寨的真经,更有力地开展工作,边书记让辛家湾工作组的聂组长和辛寿长、辛胜也随同县里一行参加了地区组织的大寨参观团。
从大寨参观学习回来,辛胜胸怀更开阔,劲头更大了。他听工作组聂组长说,边书记问运河上扬水站能浇多少亩地。他马上意识到,不能只想五队这个小圈圈了,应该想想全村,如何扩大全村的水浇地面积了。
这几年,五队靠扬水站浇地,农作物产量年年提高,其他队早就眼红了:潭窝的水,不能光五队一个队用。意见反映到辛寿长那里,辛寿长只说:“扬水站是五队花钱建的,大队也不好说。一个小扬水站,顾不了那么多呀。”辛寿长有自己的盘算。他的家在五队,五队收益好,他家也有好处。如果让别的队和五队争水,就会影响五队收益。别的队好坏,对辛寿长的个人实际利益没有多大影响,也不会影响他在辛家湾的统治。在辛家湾,还没有人能跟他抗衡。再说,他一开始就有意为辛胜创造条件,使辛胜出人头地。辛胜是他的亲儿子呀。辛胜前进一步,他就暗自增加一分得意。地位稳固,儿子出息,辛寿长真有了英雄环顾,壮志大业难与人诉的感叹了。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1.能不能灵的“灵丹妙药”(2)
辛胜主动找到辛寿长说:“长叔,听聂组长说,边书记问咱那个小扬水站能浇多少地了。”
“怎么了?”
“边书记来咱这蹲点,是要把全大队搞上去,建成大寨式大队。我琢磨着,这扬水站,往后不能光让五队一个队用了。”
辛寿长想,这小子挺敏感,挺会看事的,便说:“你想得不错。可别的队再用,那水够抽的吗?”
“我看没大问题。这个潭窝深了去了,这几年从来没有抽干过。下面肯定有泉眼,水随抽随长。”
辛寿长说:“那就行,不影响五队的事,别的队也能受益,更好了。不过,这个小扬水站的设备就不适应了。”
“那就扩建呗,县委工作组在这里,正好让他们支援支援。”
“行,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两人合计了半天,提出了一个扩建扬水站的大体规划。辛胜把它写在了一张纸上。
辛寿长说:“就这样吧,只要边书记同意,县里支持,就好办了,不用咱抠搜那么细了……你先去给聂组长说吧。”
辛胜犹豫一下,说:“这事该你去说,我去……不太合适。”
辛寿长说:“怎么不合适?合适。这更能显出你的风格和胸怀来……聂组长要问,你就说跟我商量了。”
“那我就去了?”
“去吧。”
辛胜高兴地走了。
边书记来辛家湾蹲点,对辛家湾的老百姓来说,这是件好事。地种好了,社员们就能得一些实惠,起码增加点口粮。当然,学大寨首先要靠大干苦干,这是人们能够接受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对辛寿长呢,就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了。如果顺利,干好了,配合好了,可以提高自己的威信,扩大在公社以至县里的知名度。也就这些了。一个农民,到了这把年纪,当个村支部书记,顶到这了,没有大的炮仗响了。如果不顺利,让上面烦了,甚至成了挡头,那就麻烦了。往好处想,让你挪挪地方,在社直单位给你安排个事。不好,把你拨拉开就算了。这些年,在别的蹲点村的负责人,一般都是这样两种或者三种结果。人们都看到过的。
辛寿长想,在辛家湾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自己有些根基,不是随便能撼动的。可也不是没有辫子可抓。那要看有没有人抓,想不想抓,谁来抓。要是上边说话算数的人来抓,你就脱不了。所以,他不是一点担心也没有。不过,听说边书记是农民出身,熟悉农村一些拐弯抹角的事,比较务实,不是那种动辄整人的领导,这让他心里有了点底。可工作组的这几个年轻一些的,就有些难说。边书记一个大县的书记,一年也不知能来辛家湾几趟。蹲点的工作,主要是工作组干。这几个人出些什么点子,就没准儿了。如果让自己整天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让他们指挥着转,辛寿长实在不情愿。农村这一套,谁能玩得过他辛寿长呢。以自己在全公社的资格,如果叫人们看着他事事听工作组的,那是没面子的事,他不能掉这个价。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辛胜推到前面去,叫辛胜多直接跟工作组配合,自己在后面撑着。既进退有据,又不失权威。这样,辛胜可以更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如能得到上面赏识,得到重用,正合自己心愿。边书记来辛家湾蹲点,就是从扬水站抽水浇麦子认识辛胜引起触动的。这说明,辛胜已经在边书记的视野之中,有了深刻印象。退一步想,如果上面对自己不感兴趣了,让辛胜顶替当支部书记,也是可以接受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至于叫外人夺了辛家湾的大权。万一辛胜和工作组配合有失误,那也没有关系。自己再去周旋,就主动了。对自己的这个策略,辛寿长觉得很精到。从扩建扬水站,他就开始实行了。
辛胜把扩建扬水站的规划交给聂组长,聂组长连说“想得好,有眼光”。她把规划又整理一番,及时向边书记作了汇报。边书记十分赞成,并决定马上实施。至于花钱、设计、物料、设备等等,正如辛寿长所说,用不着村里再多操心了。
各级领导下来蹲点,受到群众欢迎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没有空手来的,总要给点“偏饭”。起码,化肥、农药等紧缺的计划分配物资,要多给一些的。有的还会帮助修路、打井、建学校……大领导来有大好处,小领导来有小好处。对大寨这个中央的点,有关部门,还有解放军,也是给了很大支援的。大寨受冷落后,一家报纸算了一笔账,说大寨向国家贡献的粮食,还抵不上国家对大寨的支援,等于国家给大寨贴了钱。这一下可把大寨人气坏了。后来又听说,账算错了。
县委书记的“点儿”,辛家湾大队扩建扬水站,有关部门配合得十分积极。县水利局搞了设计,运来了砖、瓦、沙、石、水泥,物资局送来了木料,农机局负责机、泵、管、带,电力局架设了高压线,安装了变压器和电动机……当然,劳力要村里出。小伙子们有的是力气。辛胜日夜在工地上盯着。不到一个月,扩建工程就完成了。水泵由原来的八寸,换成了二十四寸。原来只是机器带动,现在是机、电双配套。有电用电,没电开机器。只要运河里有水,你就可着劲儿浇吧。
这一下,辛家湾的十个生产队抗旱都能用上地上水了。原来的意见也没有了。人们还要说辛胜的好。因为他先建了小扬水站,打下了基础。有了梧桐树,才引凤凰来。
为了加强大队的领导力量,聂组长根据边书记的意思,提议安排辛胜当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这正符合辛寿长的想法。过去,辛寿长坚持不设副书记。党支部其他四人,都是肩膀一般高的委员,都得听辛寿长的。辛寿长一人大权独揽。他说,这才符合毛主席的教导,“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嘛。而今让辛胜当副书记,他同意了。辛胜的权也是他的权。
至于五队队长职务,辛胜暂时还兼着,农活由副队长安排就行了。
当年夏季,辛家湾大队粮食产量比上年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在全公社第一名完成了国家征购任务,社员口粮也增加了。如果秋季再有一个好收成,粮食产量就能上《纲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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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要蹲下去看蚂蚁(1)
在丰收的喜悦里,工作组聂组长按照边书记的意见,及时提醒大队党支部,县委书记的点,不能光抓生产,不能一俊遮百丑,搞“唯生产力论”。
辛胜和辛寿长商量,为了用毛泽东思想占领思想阵地,把政治夜校办了起来。夜校办在本村的学校里。有现成的教室,有桌凳,正好可以利用。虽然有些桌子是土坯垒的,但学生能上课,社员们更能将就了。夜校上课由学校老师兼着,读一篇报纸,念篇“两报一刊”社论或批判文章,一堂课就过去了。都是本村人,讲好讲歹,说对说错,大家哈哈一笑。聂组长和技术员小何讲了两次农业技术,还有些实在内容,但社员们说,队长让咋干就咋干,技术不技术社员们听不听一样。
大批判专栏也办起来了。占了大队部前的一面墙。由共青团、民兵连、妇联会轮流,一家负责一期。主要是抄报纸上的批判文章。报纸上多得很,整版整版是这些东西。再由学校的美术老师抄上几篇漫画,就成了。
辛家湾的政治气氛浓厚了。可是,这阶级斗争的事例,总是抓不着。县里通知要开学大寨典型经验交流会,点名辛家湾大队要第一个发言,怎么讲呢?如果没有“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经验,这个学大寨典型的政治意义就要大打折扣。聂组长着了急。她和辛胜仔细看了几大本全国各地的学大寨经验汇编,翻来覆去地分析研究后发现,人家那些抓阶级斗争的事例,也不是抓了多少杀人、放火、贴反动标语什么的大事。哪有那么多大事呀。真有的话,公安局也早去抓了。两人透过字里行间看到的奥妙,是要无中生有,小中见大。
聂组长说,要站在高处,看到深处。眼睛要睁大,鼻子要灵,脑子的弦要绷紧。一个两千多人的大村,就不信找不出点事来!通过聂组长的一番分析,辛胜有些开窍了。
终于发现了一件。
谷子孕穗前,必须在谷苗的芯儿里撒一次“毒土”,以防治钻心虫危害。如果谷芯被钻心虫咬了,就不能抽穗,没有收成了。这个时机必须掌握好,早了晚了都不行。早了没有效,晚了咬坏了。毒土就是把“六六六”药粉和细土按比例掺在一起做成的杀虫粉剂。
大队小农场的二十亩谷子该撒毒土了。小农场的人忙不过来,时间又不能错过,辛胜就让学校抽一个班的学生停半天课去干。这时的谷子有膝盖高。大人撒,弯腰厉害,也撒不快。孩子们干,不用太弯腰。毒土放在小篮里,一手挎小篮,一手顺着谷垄撒,一溜儿小跑,比大人干得还快,怪让人喜的。只要有人把毒土拌好送到地头就行了。
学生停课参加生产劳动,是经常的事。植树造林、除草灭荒、防治病虫害……许多农活都要学生参加。通知一声就行,这都算教育革命成果。
辛寿长、辛胜和工作组的同志经常一起在地里转。这天上午,转到小农场,看到撒毒土的孩子们在地头坐着。一问,老师说等了好一阵儿了,毒土还没送来。学生们跟着乱嚷。辛胜着急了:“这怎么回事?我去看看。”便急急回村去看,聂组长也一块去了。
大队部的院子里有一堆毒土、半袋“六六六”农药、一堆土坯头,三男一女四个人坐在坯头上抽烟。
辛胜一看就火了:“学生们等得着急,你几个倒在这里自在。还不快点!”
辛胜一喊,一个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的女人慌忙站起来,扔掉手里的半截喇叭烟头:“快,快,这就装,装……”书包网 www.61k.com

2.要蹲下去看蚂蚁(2)
一个小伙子懒懒地站起来:“刚卷了抽了一口,从起早干到现在,还没喘口气呢。”舍不得扔掉那多半截喇叭烟,掐灭夹在耳朵上。
另两人说:“场长早晨才告诉干这活儿,刚下了雨没有干土。没有办法,只好在户家找了些干土坯,砸碎了,过了筛子,才配了毒土……”
辛胜说:“别说这些了,几十个孩子在地头等着呢。”便帮着把毒土装在小推车上,运到地里。孩子们把毒土挖到自己的小篮里,撒了起来。四个人赶紧回村再把毒土运来。
聂组长看着那驼背女人慌慌张张的背影,心里一动。工作组进村后,对全村的各项基本情况都要进行调查了解。对各户的阶级成分,尤其是有历史和现实问题的人,更要关注,了解更细一些。依靠什么人,团结什么人,打击什么人,绝不能含糊。对这个驼背女人,聂组长似乎有点印象,便问辛胜:“那个女人是什么成分?”辛胜也产生了警觉,脑子里的弦绷起来了。
那个女人叫蒋孝芝,是本村地主辛万仓的小老婆。辛万仓解放前夕从城里带着大老婆跑到台湾去了,没有把她带走。她嫁给地主才半年多,就解放了,没过几天好日子,也没有生育。因为娘家穷,才给地主做小的。地主跑了,村里有几十亩地,她自然被划成了地主成分。人们了解她的情况,她没有民愤,这些年搞运动,也没怎么伤着她。“*”开始时,县里红卫兵到村里来,只让她和其他地、富、反、坏、右分子站在一起挨了几次斗。她老实,干活守堆儿,细心,大队分配她在养猪场喂猪。这次送毒土,是临时抽的,因为大队的小农场、林场和养猪场这三场,统一由一个场长负责。
解放以后,经过一次次运动,对于“五类分子”的看法,大部分人觉得他们老实了,不敢调皮捣蛋,不敢奓刺儿。一些贫下中农不愿干的活儿,叫“五类分子”以及他们的子女去干,更放心,更能干好。可上级开会强调要提高警惕,说他们不会甘心失败,每时每刻都在窥测时机,破坏捣乱。
辛胜把蒋孝芝的情况告诉了聂组长。聂组长说这件事值得分析,认为是阶级斗争的一个新动向。地主分子蒋孝芝拉拢群众,故意拖延送毒土的时间,打击学生参加生产劳动的积极性,破坏教育革命实践活动。同时,妄想贻误除治谷子虫害的时机,破坏生产,破坏农业学大寨。
辛胜想,会有这么严重吗?但没有说出口。他不好怀疑聂组长的“高度”和“深度”。在这方面,他承认比聂组长有很大差距。可是,蒋孝芝这个女人,对学大寨会这么仇恨,这么恶毒吗?听村里人讲,她和那个跑到台湾的老地主并没有什么感情。如有感情,老地主也会把她带走了。这么多年,村里也没有找到她的什么毛病。她在养猪场喂猪,是尽心尽力的。她只求自食其力,能安稳一点活着,就该认福了,干吗要搞破坏呢?想过这些,辛胜迟疑一会儿,对聂组长说:“要不,咱调查一下,看是谁带头坐下歇着抽烟的,蒋孝芝起了什么作用?”聂组长说:“也行,调查出证据来,斗争更有力。”
晚上,辛胜和聂组长先找到那个叫四辈儿的小伙子。
聂组长冲辛胜点一下头,示意让他先问。辛胜没有拐弯抹角,话挺冲:“四辈儿,今天整毒土,活儿那么紧,怎么还坐下歇着?”

2.要蹲下去看蚂蚁(3)
四辈儿以为有什么大事,一听问这个,有点不耐烦:“不是说了嘛,累了,喘口气儿。”
辛胜问:“谁先说的歇着?”
四辈儿想想:“……没人先说。都累了,就坐下了。”
聂组长跟了上去:“是不是蒋孝芝先坐下的?”
“好像不是……”小伙子似乎听出了言外之意,“没注意……忘了。”
聂组长紧接着问:“谁先抽的烟?”
四辈儿用手挠挠头:“谁还注意这个,想不起来了。”
辛胜灵机一动:“你的烟是个人带的吗?”
四辈儿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大概是蒋孝芝给我的。”
聂组长说:“怎么还‘大概’,是不是蒋孝芝给你的?”
四辈儿说:“是吧。我忘了带烟,蒋孝芝带了。”
聂组长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就对了!狐狸尾巴到底露出来了。”
四辈儿吃了一惊,意识到要有什么问题,忙解释说,烟酒不分家,互相递烟是人之常情,谁都这样,没嘛别的意思。何况,还是用破纸条子卷碎烟叶……
聂组长不再让小伙子多说,给他耐心讲了对于阶级斗争新动向的分析判断,作为一个贫下中农,应该和地主分子划清界限,大胆站起来揭发批判……四辈儿呆呆地听着,脑子一片茫然。他还是有些迷惑:这算个吗事呢!摇摇头,嘟囔着走了。
紧接着,聂组长拉着辛胜又找了一块整毒土的另外两人。经过分析、解释、诱导,再加上批评、警告,软硬兼施,使两人似乎醒悟了,认识到了阶级敌人的阴险狡猾。
辛家湾的阶级斗争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很久不开了的批斗会又召开了。按照聂组长的安排,辛胜先揭摆了蒋孝芝带头抽烟歇着,拖延时间不及时运送毒土的事实。聂组长作了上纲上线的分析批判。几个参加撒毒土的学生念了大批判稿,是在老师指导下按要求当作文写的。那个蒋孝芝给烟的四辈儿的发言,本想当做重型炮弹的,可他支支吾吾吭吭哧哧说了几句,就没词了。
治保副主任孙五头负责维持会场。这几年村里批判大会少了,他亮相的机会也少了,这一次要好好表现一番,特别是在县委工作组领导面前。别人发言时,他不时地质问蒋孝芝:“是不是这回事?”“你承认不承认?”“大声点!”“蒋孝芝,你这个名儿就够反动,纯粹是蒋介石的孝子贤孙!”说到激动处,一巴掌把蒋孝芝打倒了。群众一阵骚动……
按照会前的安排,老师带领学生喊起了口号:
“打倒地主分子蒋孝芝!”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大批促大干,大干促大变!”
“学大寨,学根本,阶级斗争是灵魂!”
聂组长最后讲话,她说:“这样的批斗会还要继续开下去。‘毒土事件’还不算完。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要把破坏学大寨的阶级敌人斗倒斗臭,一切不利于学大寨的言行都要进行批判……”
看着蒋孝芝站在台前失魂落魄的形态,辛胜一下子回想起在学校里班主任巨老师被批斗的样子,想起自己运动开始受“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鼓动,先给巨老师贴大字报出了气和后来因巨老师的惨死又产生的懊悔,眼前浮现出巨老师的妻子女儿赶着牛车在寒风中把巨老师的尸首拉走的情景。他一时感到压抑和困惑起来。的确,此刻,在蒋孝芝身上,就像当年在巨老师身上一样,他没看到“阶级”和“敌人”,看见的只是一个人,一个悲哀、软弱、无力的人。这阶级斗争就是这样的找法抓法吗?那真的遍地都是阶级斗争了。他想起一篇批判文章中对阶级斗争的形容:“蹲下看蚂蚁一片,站起来啥也不见。”是要你时时蹲下找蚂蚁。那会有多少无辜的蚂蚁遭残害呀。那蚂蚁碍了你什么事,你一直往前走多好,干吗蹲下来找蚂蚁呢……他当了几年队长,也没抓什么阶级斗争,找什么“蚂蚁”。粮食多打了,社员多分了,给国家多交了,不就行了嘛。他想跟聂组长谈一谈,但看她那义正词严的样子,只能把想法埋在心里了。
“毒土事件”填补了辛家湾学大寨没有抓阶级斗争事例的空白。边书记听了汇报,对辛家湾的工作表示满意,对辛胜的表现很赏识,说他是一个既会抓生产,又会抓革命的人才。辛胜心里的滋味,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聂组长说,其实,抓阶级斗争并不难,只要弄懂一个道理:问题在群众中,根子在阶级敌人身上。加上不讲情面,下得了手,就行了。在大寨,就有这样的说法,“什么叫阶级斗争,就是把坏事安到‘地富’身上!”她显得推心置腹。
聂组长又向辛胜讲了上级领导多次讲过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四清”运动中,一个生产队的牲口棚夜里失火了。干部们翻来覆去调查分析,请公安人员侦查,也找不到原因。怎么向上级交代呢?一个干部突然想到,小牛没有拴,踢着了挂在墙上点着的桅灯,桅灯掉在地面的草上,引起了火……没想到,一位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听了这样的汇报,勃然大怒:“太天真幼稚了,太麻木不仁了,太没有阶级斗争观念了!为什么不用阶级斗争的眼光来看问题?为什么没有想到阶级敌人搞破坏……说什么小牛踢了灯,倒是挺会想象。让这样的‘小牛踢灯派’掌握我们的农村政权,阶级敌人能不兴风作浪吗?资本主义能不复辟吗?!”
结果可想而知,“小牛踢灯派”干部受到严肃处理,阶级敌人受到严厉批判。这件事情的处理和领导干部的讲话在各级会议上传达后,人们便把那些阶级斗争观念薄弱的干部称为“小牛踢灯派”。
聂组长语重心长地对辛胜说,我们可不能当“小牛踢灯派”呀!辛胜急忙点头称是。他想,这个“毒土事件”不仅是批斗蒋孝芝,也是给自己上了一堂阶级斗争课,是对自己的一次启发教育。看来,不提高阶级斗争观念不行了。今后的工作,不能像当生产队长那样搞“唯生产力论”了。辛家湾是农业学大寨的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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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只藏在洞里的田鼠”(1)
地主分子蒋孝芝倒下了,放羊的猪剩子心疼了。
夜里,猪剩子给羊撒了一遍草,让羊慢慢嚼着,把羊栏关好,溜进了蒋孝芝家。他在门外咳嗽了一声,蒋孝芝听出是他,没有言语。他轻轻推开门,没出一点声音,进了屋。他对屋里一切都非常熟悉。摸着黑,他点着了煤油灯。因为经常停电,村里家家都有油灯。每次猪剩子来,有电也不开电灯,电灯太亮,怕外面看到屋里的动静。油灯的灯头像豆粒,只能照亮眼前。从外面往屋里看,依然黑乎乎的。他熟练地找到毛巾,从外屋的小水缸里舀一碗水倒在脸盆里,把毛巾沾湿,再拧干,伏身在炕上躺着的蒋孝芝面前,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蒋孝芝倚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掏出一盒“墨菊”牌香烟。这是村里人见到的最好最贵的纸烟了,四毛五分一盒,村里供销社代销点平常没有。因为摆上也没人买。这是他特意从公社的供销社门市部买来的。他仔细把“墨菊”撕开一个小口,慢慢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里,凑到油灯上点着。然后,抻着脖子,伸着嘴,把嘴里的烟送到女人脸前,示意让女人接过去吸。女人无动于衷。他的嘴轻轻晃动,烟画着圈,红红的烟头快要擦着女人的嘴了……
“啪”的一声,女人的手打在他的嘴上:“嘛时候了,你还来糟害我!”
烟被打落了。女人无声地哭了起来。猪剩子又拿起了毛巾。
蒋孝芝嫁给地主辛万仓后,因为要侍候辛万仓抽大烟,也学上了这一口。辛万仓在城里有买卖,和大老婆常住城里。过些日子回村一趟,除了到地里看看那租出去的几十亩地庄稼,就是抽大烟,折腾小老婆玩儿。蒋孝芝侍候不好,要挨辛万仓打骂。辛万仓倒不阻挡她抽大烟。辛万仓来了让她陪着抽,觉得更有情趣。辛万仓走了,她自己也止不住,便抽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守着一个空旷阴森的大院子,按辛万仓的嘱咐,大门也不能随便出。虽然吃穿不愁,可人性的压抑,心灵的焦渴,与蹲监牢无异。有人说有个寡妇为了挨过一个个难耐的长夜,每晚把一把铜钱撒落在地,再在黑暗中一个个摸索着捡起来,夜夜如此。手磨出了茧,铜钱磨亮了,地面磨光了,心就渐渐磨钝了……
蒋孝芝呢,穷人的女儿,有吃有穿,知足了。她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只有与大烟为伴了……
解放了,蒋孝芝被扫地出门。老地主跑了,她还年轻,想回娘家过,还有个依靠。会比在辛家湾当地主分子好一些。娘家是贫农。
夜里,乘着月光,她悄悄回到有十几里远的娘家,轻轻敲开了大门。
娘一看是她,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她抓着娘的胳膊:“娘啊,我在那边一个人,没有站脚地儿了。我想回来跟你过。”
娘犹豫着:“这,这……能行吗?”
她说:“咱到屋里商量商量……”
正要迈步,二十来岁的弟弟从屋里迎了出来:“先别,别……”吭哧一阵儿,也没叫出“姐”来,“你能来吗?咱,咱不是一样的成分了呀!”
她一愣,似乎才想到这个事。娘听她弟弟一说,也意识到了这个成分问题的严重性:“是啊,是啊……”
弟弟接着说:“你来,算怎么回事呀?你在这个家里,我……还能有人跟我吗?”
娘明白了:家里有个地主成分的姐姐,弟弟的媳妇就难说了。
屋里传出爹的咳嗽声,但人没有出来。三人站在院子里,没有了话说。已经大半夜了。她跑了十多里路,身上出了汗。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汗一干,又凉了。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冷战。腿发酸,嗓子发干,她想到屋里喝口水。但看看娘和弟弟,都直直地站着,不说让她进屋的话,她明白了,娘家不再接纳她这个已经变成了地主分子的女儿了。这个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家,现在不能再跟她发生关系了。她再来,就要招惹灾祸了。特别是对弟弟来说,她是个灾星。

3.“两只藏在洞里的田鼠”(2)
她咬着牙,不让泪水流出来,从挎着的小包袱里掏出两双鞋:“这是我做的,爹和弟弟穿都行,放……这里吧。”她不敢再说“家里”,一时又想不起别的词,只能这样说了。
娘想接着,被弟弟拦住了:“我……我有穿的,用不着。你……留着吧。”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一股凉气从脚心冲上头顶,一阵晕眩,两手哆嗦着,四只鞋掉在地上。她转回身,跌跌撞撞出了娘家的大门。弟弟没有动。娘跟出来,在她后面说:“你……”不知再说什么,女儿已经走远了。
回到辛家湾,蒋孝芝找到村干部。既然是辛家湾的一个活人,总得有个生存的住处,便把她安排在村外场院边的两间小屋里。没有院墙,她捡树枝绑了小小的一圈篱笆。好在小偷儿也不会光顾这里。两间小屋,进了门也只见四个墙旮旯。她孤身一人,自己挣给自己吃,便这样过了下来。
大烟没有了,可烟瘾难戒。她省吃俭用,偷偷到集上买点旱烟叶解馋,聊胜于无。只是劲儿太小了。听说“关东烟”劲儿大,找人淘换点儿来尝尝,确实强。但关东烟贵,也不好买。
猪剩子来到她家,把一个破报纸包拍在她的炕上:“姐妹儿,来,尝尝!”
在辛家湾,大概只有猪剩子敢称她这个地主分子“姐妹儿”,虽然多半含着戏谑,也足以叫她心里热乎乎的了。
猪剩子见人都主动打招呼,称呼很随便。有时对比他年龄小的称“大爷”,对同龄人的孩子称“弟弟”、“妹妹”。他称呼什么,人们也就不在意了,这行子是迷糊蛋,连个辈分也分不清,爱叫嘛叫嘛吧。其实,猪剩子心里很明白,他坚持“充小不充大”。让别人长一辈,总不会烦。心里舒坦,别找我的茬儿就行了。骡子、马大了值钱,人大了值嘛钱呀。
蒋孝芝打开纸包,是一沓旱烟叶子!她捏了一点,捻碎了卷了一只喇叭筒,点着吸了一口,劲儿不小,有关东烟的味儿。她又贪婪地吸了一口,过了半天,才慢慢吐出来,一副舒坦样儿:“老剩,行!多少钱?”
“抽吧,不要钱。”猪剩子眯着眼冲着她怪笑。
“别瞎扯了,老剩。说吧,多少钱,我要了。”蒋孝芝把手伸进兜里。烟瘾上来那个劲儿,比吃喝还要紧。攒个块儿八毛的,不吃不喝,蒋孝芝也得买烟抽。
“我说不要钱哪,就不要钱。送你了,姐妹儿。”猪剩子用力抓住蒋孝芝的手,嘻嘻地笑。
“不要钱,你哪儿来的?偷的,捡的,还是个人会‘下’呀?”蒋孝芝也笑了。
猪剩子把蒋孝芝按在炕沿上坐下,自己也坐下:“这回算你说对了,不骗你,咱个人就会‘下’……”
猪剩子确实没说假话。在辛寿石看果园时,他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在果树的空当里,掘了一块地,种些萝卜、南瓜等不用费劲管理的瓜菜。孙五头阻挡他,他给孙五头送一些,孙五头不管了。有人告诉了辛寿长,辛寿长不理。辛寿长不管,也没人管这闲事了。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关东烟烟籽儿,种了一小片。烟籽儿很小,比小米粒还小几倍,难出苗。他不知跟谁学来技术,把地整平整细,把烟籽和细土掺在一起,均匀地撒在地里,再盖上细细的土,每天喷水,不让土板结,烟苗竟然出得挺齐。他精心侍弄,烟苗一天天长高,烟叶肥肥大大的,还真不错。有了经验,第二年更多种一些。以后就年年种。不仅个人抽,还偷偷拿到集上换点零花钱。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3.“两只藏在洞里的田鼠”(3)
蒋孝芝感激地说:“老剩啊,亏你还能想着我,这就叫我感动了。不过,你不收钱不行。我不能白抽。”
猪剩子说:“不是说了嘛,自己‘下’的,没花钱,能要你的钱吗,我不是钱串子脑袋。”
“不要钱,我可没嘛东西给你呀。”蒋孝芝嘬着牙。
“我要你的东西干吗,你抽就是了。”猪剩子大大咧咧的样子。
“不行,反正不能白抽……”蒋孝芝固执地说,她又想想,“要不,我给你干点活儿?”
“给我干吗活儿呀?没病找病啊。叫人知道了,那咱俩算怎么回事呀!”猪剩子显出认真的样子。
“那,白抽也不是个事呀。”蒋孝芝为难了。多年来,不论对谁,她一点便宜也不敢占,占便宜是祸,吃点亏心里才踏实。当然,即便想占,便宜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猪剩子靠近一些,把脸凑上去:“你除了钱,除了知道干活,就没有别的了吗?”
蒋孝芝有些疑惑了:“我一个穷地主婆,还有嘛呀?”
“地主婆,地主婆,你这个‘婆’,也是个女人呀。你忘了自个是个女人啦?有句俗话,你没听说过吗:大闺女要饭——死心眼。你也是个死心眼。”猪剩子笑了。
蒋孝芝听出了猪剩子话里的意思,“咳”了一声:“别瞎扯了。我这个猪不吃狗不嚼的人渣滓,谁理呀。”顿了一下,“也没人敢理。”随即,看见了猪剩子那被猪咬剩下的半截耳朵,“哧”地一笑,脸红了。
猪剩子见蒋孝芝瞅着他那半截耳朵,便自己用手摸了摸:“我是个猪吃剩下的,更长命。你不嫌,让我来吃吃嚼嚼你。”说着,伸手捏了捏蒋孝芝的耳朵。
蒋孝芝轻轻推推猪剩子,呼吸急促起来:“你,你……”
猪剩子两手搭在蒋孝芝的肩上:“我反正比个猪强,起码有个人心眼儿……”
蒋孝芝身子软了,眼圈红了。心想,自己还算个人吗。看着猪剩子那诚挚的眼光,鼻子一酸,泪珠滚下来。
蒋孝芝接受了猪剩子的关东烟,也接受了这个人。猪剩子进入了蒋孝芝的生活。这一男一女,过起了不无情趣的地下日子。这两间偏僻的小屋,成了无产阶级专政没有落实到的隐秘角落。
在阴雨霏霏的夏夜,在长夜难明的寒冬,两人享受了一番人间乐事后,小巧的女人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猫,从上到下舔遍男人的全身,偎在男人虽不宽阔也心跳怦怦的怀抱里,两人絮絮交谈。
男人说:“我是贫农,无产阶级分子。你是地主阶级分子。按说咱俩是你死我活的两种人。不过,在辛家湾,咱都是最贱的人渣滓。可你不要忘了毛主席的教导,‘卑贱者最聪明。’没有比咱再卑贱的了,咱得聪明一点,你说是不?要不,不等于毛主席说错了吗……”
女人用手戳一下男人的额头:“别得了便宜卖乖耍贫嘴了,不知哪一天会灾难临头。”
男人说:“没事,不用怕。”
女人说:“你不怕我怕。是个人就能把我踩在脚底下。”
男人说:“别光吓唬个人。”
女人说:“吓唬嘛,事不是明摆着嘛。”
男人说:“没事,有我呢。”
女人撇撇嘴:“你,你算老几呀?”
男人说:“我不算老几,可有依靠。”
女人问:“嘛依靠啊?”
“不用问了……”猪剩子自知失口,含糊过去,手又在女人下身摸索起来。
这一天,灾难真的降临到女人的头上了。蒋孝芝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因为给了别人一支烟,还不算一支烟,只是一小撮烟叶和一个小纸条儿。她痛恨自己,怎么就不能把烟戒了。一个女人家,抽的什么烟啊……
猪剩子想用那事儿,冲淡女人的悲伤。他拉开被,自己*了,又拉扯着把女人*了。可是,女人像个死人,没有一点反应,像缺了油的机器,不能转动。猪剩子也没了情绪。
“这可怎么办哪……”蒋孝芝叹着气。孙五头的一巴掌,打得她的脸还隐隐作痛。她想着聂组长说的批斗会还要开的话,心里慌慌的。
“你别怕了。我去找个人,豁出来求他一回!”猪剩子说。
“找谁?”
“这你别问了。”
“谁的眼皮里会夹着你?”
“这回非叫他夹不行。”
“吹牛吧,到底谁呀?”
“告诉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传出去,这是会出人命的事。”
“你甭吓唬我。说吧,我不是那种放不住话的娘儿们。”
猪剩子挺起拇指,按了按女人的鼻尖:“老大。明白了吧?”
女人一惊:“辛寿长?”
男人赶紧捂住女人的嘴:“对了。小声点!”
“你和他嘛关系?”
“这不能再告诉你了。”
“骗人。”
“我嘛时候骗过你?”
蒋孝芝想了想,在辛家湾,虽然像猪剩子自己说的,人们不把他看在眼里,可自己跟他这些年,他确实没有骗过自己。他自轻自贱,有时甚至故意出丑,逗大家乐。大家拿他开心,并不厌恶他。他穷光棍一个,但不偷不摸,也不往女人堆里凑,人们对他放心。他有善心,碰到拉车上坡的,推一把;看到孩子倒了,扶起来。他是个有人格的人下人,比那些没有人格的人上人,更像人。她亲身体会,跟这样的男人偷偷摸摸靠着,并不比公开给地主当小老婆委屈。他不会像辛万仓那样,一声不吭就扔下她跑了。像两只咯咯吱吱嗑着一粒粒叼来的粮食藏在洞里躲过冰天雪地的田鼠,在那两间破旧阴暗的小屋里,一男一女把门一关,自有一番天地。
蒋孝芝把头往猪剩子怀里拱了拱:“你别骗我,我真怕了。亲人,求你帮我过了这一关。”
猪剩子心中升起一股豪气:“这事要办不好,我给你磕仨头,你扇我三巴掌,别让我进你的门!”
蒋孝芝更紧地靠了靠:“我可舍不得打你,我永远要你。只要你护着我,你让我干吗我干吗,叫我嘛样儿我嘛样儿,我侍候你一辈子,叫你舒坦一辈子。你死了我跟你去死!”
“娘儿们家就会说死,咱还没活够呢。你好吧。”猪剩子用食指抹了一下女人的鼻子,接着转了话题,“今儿个,我的火还没出呢。”
女人一下子把被子撩到一边,舒展双臂,做出了个姿势:“你来!”


4.比人还精,猴儿精(1)
这一夜,田瑾、田莹母女也难以入睡。星星那么凉,而夜色又那么沉,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幕布,把辛家湾,把她们小小的旧房子都罩在了里面。相对于巨大的黑夜,田瑾感觉自己的家就如同在大海中不停颠簸的船,岸在遥远的远处,无法靠近。
想想,真有些后怕。田瑾也在养猪场待过一段时间,和蒋孝芝一块喂猪,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虽然文化层次不同,但家长里短的话,能说到一起。和辛寿长有了关系后,田瑾调到了林场。比起养猪场,林场干净轻省一些,也没有了怕猪病和死的担心,不过,还属大队“三场”场长领导。撒毒土那天,她正好有事没有出工。如果出工,很可能也会被派去整毒土。一个右派分子,有县委工作组在,恐怕难逃和蒋孝芝一样被批斗。
“*”运动似乎已渐趋平稳了,田瑾的心刚舒展了一些,又被一个“毒土事件”揪了起来,压成一团儿。看到蒋孝芝被斗被打,不免兔死狐悲,心惊肉跳了。县委工作组来了,粮食确实分得多了。可这阶级斗争的火药味儿又浓了。
辛胜这孩子,是她看着和自己的女儿田莹一起长大的。他和女儿的关系,她是真心喜欢的。女儿找个好人,她就放心了,也有靠了。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了呢?当了大队干部,连人性也要变吗?她想起了自己过去在学校的一些同事。平常在一起,相处好好的。运动来了,脸就变了。脸变了,升官了,像换了一个人。可那是知识分子啊。自己作为知识分子的一员,她鄙视厌恶知识分子了。有史以来,知识分子中真正有骨气的,如凤毛麟角。他们令人钦敬,但难有好下场。奴颜婢膝、谄上欺下、钩心斗角、随风转舵的,则多如牛毛。一些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大师级人物,或为人驱使,或为名利奔驰,或为自保,昧了良心,变了人性,想想也不由得令人齿冷。
相比之下,她觉得,农民还朴实一些。与之相处,心里更踏实。她在心里作过一点分析。大概由于农村广大,城市里的尖锐,到这里变成了迟钝;城市里的拥挤,到这里变成了松散。松散,便可以转移,可以化解,可以避让,可以消融,可以隐没,可以舒展。现在看来,自己的分析有些天真了。都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天底,谁也难逃暴雨的浇淋;共处一个社会熔炉,人人皆要分解化合,冶炼重铸。辛胜,能是个例外吗?田瑾越加忧虑。虽然蒋孝芝那样的批斗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可“莫须有”的罪名俯拾皆是,她感到后怕。对辛胜的行为变化,她更感到后怕。
田莹没有想这么多。开个批斗会,不是什么新鲜事。“*”开始时,她也参加了“红卫兵”,参加了批斗老师,发了言,挥舞了拳头。到全国各地串联,参加了无数的批斗会,比这厉害多了。现在,辛家湾作为县里一个学大寨的点,不抓阶级斗争行吗?一个年轻干部,这样的事情,不冲锋陷阵行吗?短短几年,给村里社员们办了这么多的好事,一个带头人,怕得罪人,没点厉害手段,能办成吗?一个男人,不厉害一点,能护着自己,从小学上到中学免受欺负吗?至于蒋孝芝有些冤枉,那也没有办法。县委工作组在这里,聂组长盯着,辛胜只能这样干。换了别人,也得这样干。
“娘啊,别胡思乱想了。就算你明白,有什么用啊。”

4.比人还精,猴儿精(2)
是啊,有什么用啊?田瑾意识到,知识分子爱思考的臭毛病又犯了。哲人早就说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古今中外,一个个忧国忧民蹙着脑门思考的精英人物,受到的嘲弄还少吗?自己思考来思考去教训还少吗,还不够惨痛吗?真是不可救药了。
女儿说得有理:明白有什么用啊?只能增加痛苦。明白比糊涂更麻烦。明白才让人后怕呢。
天亮前,田瑾终于把自己睡沉,沉在一个没有颜色的梦里。
猪剩子呢,想了半夜,终于想好了怎么办。
晨色微明。村庄还在梦中。或者两口子办了一回事,或者撒了一泡尿,又偎进被窝里,享受着回笼觉。夜里苟且寻欢、蹿着、吠着的狗们,也趴着不动了。
辛寿长跟往常一样的时间,出了家门。守在门口的猪剩子站起来,把辛寿长吓了一跳。
“寿爷,早啊。”猪剩子哈着腰点头。
“老剩啊,有事?”辛寿长一愣。他感觉,刚刚站起的猪剩子简直像一条无声无息便溜到身边的狗。
“没,没嘛大事。陪你遛遛?”猪剩子递过去一支“墨菊”,随即送过去划着的火柴。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辛寿长吸了一口,拿到眼前看看,又斜了斜猪剩子:“行啊老剩,升级了。”
“这不是为了孝敬你嘛!”猪剩子哈了哈腰。
“操,扯淡。”看猪剩子不接着说话,辛寿长悠悠地向西走。猪剩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两人在考验对方的耐性,都憋着不言语。其实,对于猪剩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辛寿长已猜了个*。
村西这条通河堤的道,辛寿长天天要走,有时一天走几遍。这条道像在他心里,闭着眼走,也不会有磕绊。猪剩子跟在后面,让他突然想起了辛寿石第一夜在果园,他俩喝完酒,自己回村的情景。深夜里那样的电闪雷鸣暴雨冰雹,后来没有再遇到过。那个印象不能磨灭,每想起来都有些心惊。
走上河堤,看见那片果园了。自辛寿石失踪后,果园只在挂果时派人看护一下,平常没人在这住了。果树也老了,结不了几个果子了。
猪剩子紧赶两步,和辛寿长并肩了:“嗳,我说寿爷书记,蒋孝芝那娘儿们那点事……你搭个话,叫辛胜他们抬抬手,过去算了吧。”他只提辛胜,不提聂组长。
辛寿长沉了沉,故作惊讶:“怪了。那娘儿们那点事,关你吗事啊?”
猪剩子似乎已有准备:“不是乡里乡亲嘛。”
辛寿长很有意味儿地笑笑:“更怪了。蒋孝芝的男人姓辛,我姓辛,辛胜也姓辛,论乡亲也先到不了你操这个心吧。”
猪剩子一时语塞了。
“老剩,你说是吧?”辛寿长依然微笑着。
“是。可我想操这个心呢。”猪剩子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你这不是瞎操心吗?”辛寿长声音提高了。
“不,不瞎操。”猪剩子声音低了。
“不瞎,不瞎是嘛呀?”辛寿长又笑。
猪剩子看着辛寿长,两人眼光对视一会儿,猪剩子把头扭向旁边,不吭声了。
“寿爷,就那么点事,别说了吧。”猪剩子扛不住了。
“不说我怎么明白啊。不说,那找我干吗?”辛寿长不放。
太阳出来了。村里当当当当响起了敲牌子下地的声音。猪剩子走得慢了,落在后边。辛寿长回头看看他,笑笑,背着手朝前走。
猪剩子又快走几步赶上来,狠了狠心说:“寿爷,咱这么说吧:大人们吃肉,也得让小人们喝点汤儿吧?就是小人不算人,也算个动物吧?是个蛤蟆老鼠、苍蝇蚊子,也得配个对儿,寿爷你说是吧?”

4.比人还精,猴儿精(3)
辛寿长大声笑了:“好小子,你他娘的不是人,比人还精,猴儿精!”
猪剩子也跟着乐了:“寿爷,你答应了?”
辛寿长想用“批斗会是工作组聂组长和辛胜抓的,我不好多说”之类的话推脱一下。又一想,辛家湾的事还是得我说了算,岂能让猪剩子小看了,便拍了一下猪剩子的肩膀:“滚吧。”
猪剩子嘿嘿笑着:“寿爷你真是我的爷,赶明儿我孝敬你一挂好羊杂碎。”
辛寿长板起了脸:“老子不缺你那羊杂碎。只要你肚子里装的是人杂碎,就算孝敬我了。”
“寿爷你老人家放心,对你,猪剩子嘛时候肚子里装的也是人杂碎!”猪剩子说着,一溜小跑下了河堤。他乐颠颠地回村了。
看着猪剩子远去,辛寿长回身看看这片果园,那间小屋映入眼中。他心中泛起一阵愁闷和压抑。这间小屋叫他挠心。他曾想把它拆除,但没有道理。果树挂果时看护的人得在里面落落脚,避避雨。今天,猪剩子把和蒋孝芝的关系跟他挑明了,这样的隐私敢于告诉他这个党支部书记,是对他的信任。他心里明白,这种信任并不意味着好事。他隐隐觉得,猪剩子知道他和申志兰辛寿石关系的来龙去脉。知道辛寿石的真正下落,知道辛寿长心里这块“病”的分量。今日,是两人隐私的交换,意味是深长的。
他不能得罪猪剩子,但还要控制住他。凭自己的地位和智慧,猪剩子跳不出他的手心。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免得使这块心病发作。辛寿长想,那个老实窝囊的辛寿石,怎么就来了这么一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呢?想了这些年,也想不明白。他不想想了,不敢想了,可还是常常冒出来,叫他心神不安。
回到村里,辛寿长对辛胜说:“撒毒土的事,别再问,有些过了。”
辛胜不明白辛寿长的意思:“怎么啦,有问题吗?”
辛寿长说:“社员们有看法。”
辛胜说:“噢,嘛看法呢?”
辛寿长说:“你觉着蒋孝芝真是搞破坏吗?”
辛胜沉了沉:“也只能是这么分析。不这么分析,这阶级斗争的事怎么找呢?找不着还不行啊。”
辛寿长说:“找到这个程度也可以了,能交代过去了。”
辛胜说:“聂组长要是再找呢?”
“那就拖一拖,拖拖就没劲了。批一回,算有了阶级斗争这回事,有言可发了,行了。”
“这次要不是聂组长分析,咱还真没有这么高的阶级斗争觉悟。”
辛寿长面无表情,不接着说了。
辛胜想,大概辛寿长因是当权派挨过斗,对开批斗会还有抵触情绪。想到这里,也没有话了。
过了几天,聂组长虽然又提了提蒋孝芝的事,但看辛胜并不积极,自己又忙着准备学大寨经验交流会的发言材料,也就把这事撂下了。
这天在村头,猪剩子碰到辛寿长,点着头说:“寿爷,嘛时候有空儿,我请你喝两盅?”
辛寿长慈祥地一笑:“攒着你这份孝心吧,算欠我的,碰到茬口再说。”
“行,行,我等着,听你的。我先背后给你念佛吧。”
“别你娘的胡扯八道了,嘴上得有个把门的呀,知道吧?”
“知道,知道,这还用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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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 作者:孙方友


第一章(1)
阳关古镇。
夜。静极。远处不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这时候,一个黑影翻过高高的寨墙,又一个……
突然,枪声大作,火光四起。
灾难降临之际,伴随的马蹄声,嘶叫声,哭喊声……
一队黑影贴近了庞家大院。
这是一片大宅,楼影错叠,墙高丈余,黑黝黝的占去了古镇的半条街。
很明显,这是小镇首富。
黑夜里的不速之客多是匪盗,拉竿子当匪就是要发财,要发财必须吃大户。这是没办法的事。
土匪们打开了庞家的院门。
院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恐怖的哭叫声和奔跑声。枪声阵阵,不少*的男人和女人被打死在甬道上。
热热的血腥开始在三进深的大院里弥漫。
大院的主人庞老西被惊醒。
庞老西年过半百,谢顶的头颅里充满了智慧。这是一位周围百里无人不知的大人物,多年来他一直左右着小镇。可今天,事情仿佛翻了个儿。
正当他跃身而起披衣摸枪的当儿,从窗口处伸过来的长苗子梭标早已盯住了他的面门——接着,就传来了呵斥声:不准动!
镇子里燃起的大火浸进屋内,庞老西似触电般僵直了,寒寒地望着那梭标。
那梭标丈余长,梭头锋利,似一只昂起的眼镜蛇。
庞老西的小老婆就颤颤兢兢地点上了灯。窗外又传来呵斥声:庞老西,举起手来。
庞老西朝窗外望了一眼,窗户棂上全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叹了一声,无奈地举起了双手。
卧房门被打开,匪首陈三刀走了进来。这是一位年不足四十的壮年人,一脸浓须,又高又大,很粗野的样子。陈三刀杀人不眨眼,黑道白道上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毛骨耸然。可今天,陈三刀是笑着走进来的。
陈三刀笑着走近庞老西,顺手从枕边摸出一把手枪,在手中撂了个个儿,然后托起了庞老西小老婆的脸,笑着说好漂亮。话音没落,枪响——那女人应声倒在床上,血涌如泉。
庞老西惊诧如痴。他万没想到陈三刀会给一个女人过不去,可是他想错了。陈三刀一挥手,两个匪徒将庞老西带了出去。接着,他又朝窗外的匪徒挥了挥手,等人走净之后,他才关了房,开始在庞老西的房内寻找着什么。那目光如鹰眸很直的扫来扫去。他打开了一个大木柜,内里全是衣服。他掀开了庞老西的卧榻,用枪柄敲击,听出床是夹层,便用家什撬开,从里取出一个大木匣,打开了,内里全是金砖和珠宝。
陈三刀很得意地笑了笑,将金砖和珠宝取出放在桌子上,一片金光灿烂。他四下望一眼,然后全部揣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令他想不到的是,此时窗口处正有一只眼睛盯着他。陈三刀收拾完毕,开门走出来,又朝枪里压了一排子弹。窗口处的那个人急忙闪到暗处。借着远处的火光,可以看到他的腮上有一颗黑痣。那黑痣有铜钱般大小,上面长满了黑毛。他叫刘毛脸,也是个黑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是陈三刀的二架。自从他出道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人已不计其数。此时的刘毛脸深怕陈三刀发现自己,急忙到墙角处一转脸,然后慌慌跑来佯装报告情况:大王,前后院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庞老西的大儿子庞小界。
陈三刀望了望刘毛脸说:那就把庞老西带走,让儿子赎老子的票。
又一个匪头前来报告:报告大王,只寻到八个大肚子。
陈三刀皱了一下眉头,问:人在哪里?
那头目回答:按您的吩咐,全集中在十字街口处。

第一章(2)
陈三刀顿时来了精神,对刘毛脸说:走,毛脸,看看去。
此时的庞小界正在房顶上。他住在后进院的望花楼内,刚才听到前院枪声大作,他吃了一惊。他知道是土匪打开了寨子,便匆匆从天窗口爬上了楼顶。庞家后楼是镇子里的至高点,他居高临下,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杀戳,吓得大气不敢出,身子将房瓦贴低了近一寸。
他看到镇子里到处是火花。匪徒们到处砸店铺抢东西,大街上混乱不堪,不时有人倒在血泊里……现在,他看到陈三刀带人离开了庞家大院,朝十字街口走去——那里,黑压压站满了人。
他觉得时机已到,便小心地从楼顶上爬下来,摸进了马棚,牵出一匹枣红马,悄悄绕到后门,翻身上马,直朝县城方向跑去。
古镇的四周全是山,除去曲曲山道,出山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县城,一条通往山那边的凤凰镇。
这里距县城近百里,山高皇帝远,恰是土匪出没的好地方。
不但有男匪,也有女匪。
就在庞小界混出阳关镇北门的时候,一队快马从凤凰镇方向飞奔而来。
马上全是女人。
为首的那女子身披大红斗蓬,头勒英雄巾,板带扎腰,双把盒子分插两旁,很是威风无比。她年不过三十,一脸秀雅。若不是此身打扮,谁也不会猜想她就是女中豪杰丁一娘。丁一娘的身后是一色的黑马,马上女流个个英姿飒爽,全披绿色斗蓬,组成了一条绿色的长龙,飞一般下山,直插阳关古镇。
此时,阳关镇的十字街处,一片肃杀之气。
街的四个角处燃着大火,照亮了天照亮了地,也照亮了场地上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满目惊恐,目光里透出惧怕和哀怜。周围站满了持枪的匪徒,个个面目狰狞,凶恶无比。
天气格外阴森。山风从很远的地方踅进来,旋卷着枯黄的落叶和纸屑儿在小巷里飞舞。大街上几处着火的地方偶尔闪跳着光亮,没有烧尽的椽子、棉絮依然冒着青烟,纸烬和布灰在地上随风拂动。刺鼻的焦糊味儿在人群的缝隙间萦来绕去,使人禁不住想起了许多年前镇子里一家布店半夜里突然起火的恐怖景象。
场地里的男人和女人全是这个镇子上的,他们谁也不敢看谁,只等着恶运的降临。土匪们凶恶地呵斥声不时在四周炸响,给人以心惊肉跳的颤栗。几条丧家犬夹着尾巴在很远的地方对着匪徒们狂吠。陈三刀走过来,他边走边向狂吠的狗们放枪——一条狗呜咽着倒在了一家店铺门前,污浊的血顺着麻厂铺路朝几处流淌。另几条狗再不敢肆虐,灰溜溜地窜进了小巷里。
几个匪徒看头走了过来,开始从人群中朝外拉孕妇。
一片惊呼哀叫声响起,揪人心肺。
七八个孕妇相继被拽到场地中央。
有几个土匪从一家酱菜店里抬一个大条缸和两个矮砂缸。
陈三刀拎枪直直走到孕妇们的跟前,扫了她们一眼,笑笑,然后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摸西瓜般挨个儿抚摸孕妇们凸起的肚子。他摸得很仔细,像在欣赏什么,脸上一片陶醉。等挨个儿摸完了,他就转了身,然后扬起手臂,又猛力劈下——那扬起又劈下的手臂似是从天上扑下的饿鹰,在火光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
几个匪徒应声而上,架起一个孕妇,将她捺坐在缸沿上。
孕妇凄惨的呼喊声响彻云霄:不——!不——!
镇人们一脸的恐惧和惊骇。
西街口的剃头匠刘小瘦吼叫着扑过来,哭喊着:孩子他娘——

第一章(3)
匪徒们拦住了刘小瘦。一个匪徒赤捕上阵,端起明晃晃的马刀,在孕妇那粉白的肚皮上很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人们禁不住一阵惊啸,然后是一阵静死,个个眼球胀得奇大,似要掉下来,脸上却全没了血色。
端刀的匪徒动作娴熟地将刀尖儿从上往下划拉。随着无数声惊叫掺合着孕妇撕天拽地般的喊声,鲜红的血伴随着不成熟的婴儿流淌进了砂缸里。
一个匪徒用刀从缸里挑出婴儿,扔到路中央——那个红色的生命蠕动了一下,最后便死在了羊水里。
剃头匠刘小瘦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几个匪徒急忙从砂缸里舀出热热的血水,倒进另一个矮缸里,开始淘洗子弹。黄澄澄的子弹成箩成箩地倒进缸内,“哗啦哗啦”的响声让人心惊肉跳。
陈三刀和刘毛脸等几个头目跪下来,焚香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子母水,红又红,
淘出的子弹亮澄澄。
打出百发百发中,
叫打西来不打东!
子母水腥又腥,
淘出的子弹亮晶晶。
子弹上面长眼睛,
一粒能顶十粒用……
就在他们焚香叩拜之中,又一名孕妇被拉上砂缸。

庞小界逃出小镇的时候,已近午夜时分。
虽然时近午夜,但县城里驻军骑兵旅旅部内仍是张灯结彩,一片辉煌。骑兵旅旅长詹步云正为爱子毛毛举行周岁生日纪念。
川口县现任县长田孝章及地方豪绅政界要员社会贤达皆来祝贺。大厅内灯火如昼,人声沸鼎。十几桌酒席错落有致地排放着,正中间的一张大圆桌周围已坐满了贵客。这时候,只见卫士开道引路,前呼后拥,左傍右待,簇拥着詹步云走了进来。詹步云四十来岁,肥胖无比,尤其是肚子大得惊人,像个灌满了水的皮布袋,人称“大肚子旅长”。今日为爱子周岁生日,他一身戎装,身穿绿色将校呢军服,戴着缀有青天白日国民党党徽的呢军帽,束腰带斜挂肩的武装带,四个豆的金牌领章,齐膝的高筒皮马靴,靴后跟上还扣着银刺马针。那刺马银针在灯光下闪亮得刺人眼,马靴底一迈步就“吱哇”一声。由于过于肥胖,他走路还习惯地摆架着膀子,随步摆动。他腆着肚子边走边向起身迎接他的客人们颔首示意。在一名副官的指领下,詹步云走到正中的那个大圆桌前,十分霸道地坐在了首席。他的右边是县长田孝章夫妇,他的左边是七姨太庞名媛。
“大肚子旅长”今天很高兴,满面红光,嘴巴上“袁世凯式”的胡须梳得有条不紊。他起身望了众人一眼,“咳咳”两声,说道:诸位,今日适逢犬子周岁生日,你们都来了。来了就来了,来了就算是给我詹某人很大的面子,我和老七这厢有礼了。
说完,詹步云拉起庞名媛向众人施了一礼。
众人有些受宠若惊,急忙以掌声相回报。
詹步云又对田孝章说:喂,孝章兄,你是一县父母官,讲几句。
田孝章忙起,先向众人深鞠一躬,然后抬头看了看挂钟说:詹旅长,马上子时将至,我看还是先请七姨太将贵子抱出,让诸位一睹詹公子的丰采为好。
众人齐声叫好。
詹步云说:那好那好。老七呀,你就把咱俩弄出的那个宝贝疙瘩抱出来,让大伙开开眼,看看像我不像我!
在众人的笑声中,庞名媛很骄傲地起了身,扭动着俊美的身腰朝后厅走去。
詹步云望着庞名媛对众人夸耀说:诸位诸位,都瞧瞧我老七的屁股大不大?我詹某娶了六房太太,都他娘光生闺女不生儿。这回选上老七,主要是看中了她的底盘。屁股大了生小子,这话一点儿不假,千真万确,放之四海而皆存!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章(4)
众人又一次齐声欢呼,使得大厅内一片沸腾。
这时候,七姨太庞名媛回到了客厅,她的身后紧跟着丫环款款。款款十*岁,怀抱着詹旅长和七姨太的独生子毛毛。毛毛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身上十字披红,头上戴着生日皇冠,很紧地依偎着款款,颇有些害怕的样子。
掌声四起。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很夸张地伸长脖颈。庞名媛领着款款和毛毛绕场一周。毛毛如同受惊的小鹿,不理睬任何一个向他表示亲近的人。
田孝章拍手高喊道:诸位,诸位!孙总理虽然号召打倒列强,但西方的一些习俗还是要学的。今日适逢詹公子周岁生日,咱也来个中西结合。步云兄,七夫人,今日田某特为贵公子订做了生日蛋糕,不成敬意——抬上来。
四名县府差人应声抬上来一个巨大的蛋糕。
众人热烈鼓掌一阵,然后才静了下来。
一个副官很小心地放上一支红色的小蜡烛。
厅内的人全体起立,一齐抬头望着墙上的大挂钟。挂钟差十几秒不到午夜十二点。众人开始击掌倒计时,田孝章兴趣盎然地带头喊道:诸位,明日——不不不,今日是詹旅长的公子詹毛毛周岁生日,因为詹公子是午夜子时生,生日不好确定。所以呢,詹旅长与七夫人特意在这个时辰为贵公子祝生,是极有意义的。相书上说,凡属子时所生男子,必将是大福大贵乃国家栋梁之才。田某我祝詹公子生日快乐!说着,他便带偕夫人为毛毛上礼钱。县府汪秘书托出一托盘红包“袁大头”。庞名媛高兴地接过,转给了立在身后的马副官。
众人也开始排队上礼钱。不一会,大厅中的八仙桌上就摆满了一摞摞银元。詹步云高兴地来回走动,双手抱拳,见人便说:诸位赏光,诸位赏光!
礼钱上过,庞名媛为毛毛点上蜡烛,然后抱过毛毛,让他到蛋糕前吹烛。毛毛望着那个巨大的蛋糕和蜡烛,吓得哭了,挣扎着要找款款。
庞名媛觉得很丢面子,眉毛竖了起来,强行将毛毛“推”到烛前。毛毛越发不愿,放大了声音哭闹,也算巧,最后竟“哭”灭了蜡烛。
众人一片雀跃。
一老者借机献媚道:诸位,詹公子虽刚满周岁,却气大如牛,一哈气就吹灭了生日蜡烛,掀开了他人生中崭新的第一页!
这时候,一副官走过来,悄悄对庞名媛说了些什么。
庞名媛面色冷了一下,急忙将毛毛交给款款,然后就随那副官去了后厅。
旅部安在一个生意人的大宅里,有好几进深。大厅的外边是个花园,周围是几道回廊,内里有哨兵流动。四进深里全是正规的正厅厢房四合大院,院院相套,一重又一重,直到最后的大堂楼。詹步云的太太多,而且随军的也多,每到一处,都要求住阔宅。庞名媛出身大家,对吃、住、穿、行更讲究,又加上她眼下正受宠,詹步云一切都尽着她。庞名媛住在三进院里。那里原是主人为女儿盖的绣楼,两层,下层为客厅,上层为卧室。庞名媛与那个副官急匆匆来到客厅时,庞小界正狼狈不堪地坐在沙发里喘气,见到庞名媛,先是由于灯光之故没看清,怔了一下,等看清楚了,就哭着迎了上去:姑姑,大事不好了!
庞名媛望着庞小界的狼狈样,眉头蹙得很紧,急切切地问:快说,出了什么事儿?
庞小界泣不成声地说:土匪陈三刀血洗了阳关镇,咱一家人大多都被他杀死了!
一听是如此噩耗,惊骇得瞪大了双目:你爹呢?

第一章(5)
庞小界抹了一把泪水说:我爹被他们抓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庞名媛对这突然而至的灾祸颇有些猝不及防,心理的承受力超了负荷,白着脸色地抱怨说:给你们那么多枪,难道就没起一点儿作用?
庞小界此时也定下神来,生气地说:家丁见到土匪如老鼠见了猫,只顾自己逃命,连枪都不要了!
庞名媛的精神也缓冲了不少,她坐下来,接过副官递过的茶水,啜了一小口儿,问庞小界说:土匪走了吗?
庞小界望了一眼姑母,回答说:还没有。我来时他们正在剥孕妇哩!
庞名媛不解地问:他们剥孕妇干什么?
庞小界说:听说是土匪邪法,用子母血水淘洗过的子弹可以百发百中。姑姑,你快去求姑父派兵,去捉拿陈三刀吧!
庞名媛长叹了一声,站起身说:你先静一静,压压惊,一切由我安排。

那时候,丁一娘已带人来到阳关镇西门寨墙下,只见大门紧闭,高大的门楼耸在黑暗里,给人以压抑的错觉。丁一娘扭脸朝副手麻大脚说了句什么。麻大脚跃马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取出绳索,扔上古墙。那是鹰爪锚,能自动抓墙,而且是越拉抓得越紧。随着一声很轻的铁器撞墙声,鹰爪锚抓牢了墙垛口。麻大脚墩了墩,看牢了,便站立在马背上,飞身上了寨墙。她悄悄“猫”到门楼处,细听门内动静,最后发现门洞口处有个哨兵游荡。等那哨兵转身的瞬间,她急忙扭脸朝丁一娘挥了一下手。早在马背上站立的丁一娘看到麻大脚的暗号,也一跃上了寨墙。二人顺着墙道朝远处跑了一阵,然后麻利地下了寨墙。丁一娘朝麻大脚耳语一阵,麻大脚迅速地解下披蓬,窝成一团,做了个婴儿状,抱在怀中,急急向那哨兵走去。
放哨的匪徒听到动静,一拉枪栓呵道:什么人?
麻大脚故装害怕的样子,拖着哭腔说:大哥,俺是镇上的,孩子被你们杀死了,俺来埋埋死孩子。
匪徒不耐烦地说:死了就死了,还埋个啥?麻大脚边说边走到那匪徒丈远处,驻了脚步说:不是恁孩子,你不心疼。
匪徒望望远处,见只有麻大脚一人,很高兴地问:就你一个人?
麻大脚哀叹一声,说:家人都被你们杀死了,还会有几个?
匪徒这下更是高兴,收了支着的枪说:哎呀呀,小佳人,肥呀!来来来,我帮你埋,埋过孩子可别忘了慰劳慰劳我哟!
麻大脚扭了一下身,故装不解地问:俺可不懂啥叫慰劳?
匪徒咽了口唾沫说:慰劳嘛,慰劳就是那个那个……的意思。
麻大脚又扭捏了几下,放柔了声音说:说得怪好听,怎还不过来帮俺!这黑更半夜的,俺好怕哩!
匪徒一听好事临门,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地说:好好好,小佳人,明白人儿,知道人活着是咋回事儿!说着,他就“颠颠”地跑过去,伸手接过麻大脚怀中的“孩子”。也就在这一瞬间,麻大脚已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他身子挺了挺,惊恐万分地问:你……?
麻大脚骂了一句:叫你个龟孙浪!骂完,狠劲将那匪徒推倒,这才朝丁一娘挥了一下手。
丁一娘明白事情已了解,急忙跑过来打开寨门,女匪们飞马而过,荡起一阵狼烟,给北寨门蒙上一片更浓的夜影。
这时候的十字街处已有三个孕妇被开膛破肚,浓烈的血腥气四处荡散,弥漫在很深的夜空里。
又一个孕妇被抬上砂缸。令人想不到的是,随着一声惨叫过后,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叫声。

第一章(6)
场地里陡然静了下来,婴儿激烈的哭声响彻云霄。
陈三刀惊奇地朝砂缸处望去。那个端刀的匪徒像是也未经过这阵势,下意识地停了手,脱口喊道:大王,剥出了个活的!怎么办?
阵三刀问:男的女的?
那匪徒不知所措地说:不知道!我不会接生,不敢动!
陈三刀像是也被这种意外给弄得乱了方寸,很惯性地向镇人扫了一眼:谁会接生?会接生的快出来,要不我就不让他哭了!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婆急忙喊道:我会我会!说着就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众人一看,是赵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赵王氏就是镇上有名的接生婆。镇里镇外的青壮年和娃娃们大多是她将他们迎接到这个世上的。
陈三刀仿佛比赵老太还着急,连连地催促道:快一点儿,快一点儿!
赵王氏晃晃悠悠走到砂缸前,要过匪徒手中的快刀,割断了婴儿的脐带,然后把婴儿抱在怀中,用衣襟包住了,然后才到那满身是血的孕妇面前,说:二狗家的,临走看孩子一眼吧!
那垂死的孕妇望着赵老太怀中的孩子,很凄惨地哭道:大娘……这孩子命苦呀……
说着,就断了气。
陈三刀走过来,看了看赵王氏怀中的婴儿问:老太婆,是男的女的?
赵王氏说:是个丫头片子。
陈三刀怔了一下:丫头片子?
赵王氏趁机求情道:是呀,这丫头命硬,大王要手下留情呀!
陈三刀缓了一口气,思忖片刻说:那好吧,我就放她一码,就看她的造化了。说完,又扭脸向人群问道:这是谁家的丫头?
赵王氏说:别喊了,她家的人全死了!
陈三刀又怔然了片刻说:怎么?家中没人了?家中没人了还留她干什么?留她不是让她在这个世上受罪吗?
赵王氏一听这话,急忙哀求道:大王,她既然活了,就有个受罪的命。请大王高抬贵手,让我这个老婆子先养着她吧!
陈三刀迟疑了一下,说:你既然愿意养活她,那就归你吧!你快把她抱回家吧!
赵王氏一听陈三刀恩准,连说好好好,言毕,深怕陈三刀反悔似的,急忙抱着婴儿朝东街走去。火光映着她那矮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陈三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朝匪徒挥了一下手。匪徒们再次开始了行动,又将一个孕妇抬上了砂缸。那孕妇像是早已吓傻了,目光痴呆,不喊也不叫,木头人一样。端刀的匪徒走过去,先撕去她的衣服,然后扬了扬刀,见那女人仍没反映,像是少了什么刺激,很感失落。正欲快刀斩乱麻来个刀净,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只见他双手舞蹈一阵,身子朝后仰了仰,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片骚动。
陈三刀麻利地掏出双把盒子,土匪们也迅速将枪口对准了枪响处。
陈三刀挥了一下手枪,大声呵斥:什么人?
街边一家店铺的房顶上,传来丁一娘的声音:陈三刀,请你不要再作孽,赶快放了那几个孕妇,要不我就不客气!
陈三刀一听是丁一娘,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喊道:丁一娘,咱们可是讲好的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丁一娘态度很硬地回答道:只要你残害孕妇,我就是要管。
陈三刀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看陈某打开了寨子,想来分点儿骨头啃啃?
丁一娘说:我丁一娘还不至于穷到那般地步!姓陈的,我明人不做暗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今日只为解救孕而来,其它一概不管。

第一章(7)
陈三刀沉思片刻,又与刘毛脸耳语一阵,最后对丁一娘说:那好吧,陈某今日也给你个面子,就此罢手。弟兄们,收拾东西,带好肉票,回山寨!
不料,陈三刀带匪徒们刚出寨子,庞小界就带着一队骑兵来到了阳关镇。骑兵连长姓徐,用指挥刀一指,骑兵们很快包围了镇子。
那时候,十字街的场地上已没了刚才的杀机,几个被救的孕妇及家属正跪着向丁一娘谢救命之恩。丁一娘一个个将她们搀起,说:诸位千万别这样。我丁一娘也是女人,只是不忍心看着陈三刀作孽,才赶来相救。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一詹步云,还是让那几个姐妹遭了难。
远处传来激烈的狗吠声,一个女匪急促地跑过来报告:大姐,不好了!官兵包围了寨子!
丁一娘问:哪一路的?
那女匪说:好像是詹大肚子的骑兵旅。
麻大脚一听是詹步云的人马,禁不住抱怨道:一娘,这可咋办?陈三刀牵牛咱拔橛儿,我们本不该来的。
丁一娘镇静地说:不要慌,我们不与他们相撞,从南门撤退,我断后。
麻大脚跃身上马,命令道:姐妹们,快,从南门撤退!
众女匪应声上马,随着麻大脚向南门驰去。
这时候,徐连长已飞马来到十字街处,借着火光,望到了丁一娘她们,策马猛追上去。丁一娘见官兵咬得紧,更加快马加鞭,边跑边喊:姐妹们,贴马前进!众女匪急忙将身子贴在马背上,如箭般冲出了南门。
骑兵连长也高喊:弟兄们,抓活的!
双方跑了一阵,徐连长眼见丁一娘她们如插翅了一般,急忙端枪射击。
丁一娘的战马受伤,前蹄双卧,将她甩在了马前。
麻大脚一见丁一娘落马,急忙勒马相求。丁一娘看形势危险,大声疾呼道:麻大姐,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她话音未落,官兵已如旋风般赶到,团团将她围住。丁一娘举起双枪,对徐连长说:我是丁一娘,抓我一个就够了。要不,那就拼了!
徐连长看抓住了女匪首,很高兴,指挥刀一收,让部下停止了追击。
麻大脚与众匪站在高坡上,眼睁睁望着丁一娘被人押上马,禁不住泪流满面,齐声高喊:大姐——!喊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在深山老林的匪巢内,陈三刀的压寨夫人关玉妹还未睡。她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把竹椅上,丫环赵红女正为她洗脚按脚。
这是一个山洞,洞很大,大厅内点着盆灯,把洞厅里照得很亮。关玉妹二十七八岁,长得很秀气,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丫环赵红女十*岁,很水灵的大眼睛,留着长长的大辫子。她边给关玉妹按脚边不时地扭头观望香台。香台上有一个铁香炉,内里的几支线香已经快燃到了根儿。
关玉妹像是也很关注那香火,看香快燃尽了,颇有些担心地问红女说:怎么回事儿,已经快五更天了,他们还没回?
赵红女安慰关玉妹说:夫人,你不用担心,很可能是打开了寨子,大王这回要发大财了!
关玉妹长叹一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只求他平安无事。红女,快给神灵续香火。
赵红女应声起身,擦了一把手,又取出三支线香点燃,插进香炉,并对着香炉拜了三拜,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各路神灵,保佑我家大王安全回山,以免我家夫人挂心。她可是快妢娩的人,经不住一点点儿打击呀!
实际上,就在关玉妹让赵红女上香之时,陈三刀已带匪徒走进了深山。这里是太行山脉,绵延千里。他盘踞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山峰。由于此次拉“票”太多,所以走得慢了一些。在“票”的队伍里,多是富人,他们平常出入多是坐车坐轿,所以经不住长途跋涉。为首的自然是庞老西,他又肥又胖,更是走不得长路,未进山时就已气喘嘘嘘,现在要一步步爬山,他早已汗水淋淋,大嘴一张一张地只见出气不见还气。陈三刀怕他误事,特派了一个壮匪搀扶他。令富人们想不到的是,剃头匠刘小瘦也被拉了票。因为陈三刀识别穷富的办法是摸手,凡手上无茧者,定是有钱人。刘小瘦的双手一天到晚给人洗头刮脸,又白又嫩,自然就被划进了富人之列。由于刘小瘦刚刚失去妻子,精神上像受了刺激,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糊里糊涂地跟着进了山。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8)
陈三刀和刘毛脸走在队伍的前头,边走边商量着“票”们的赎金问题。月亮已西沉,星高云淡,山的轮廓在月色里一片朦胧。庞大的队伍里不时传来马嘶声和赶马人的叫骂声。刘毛脸边走边不时回首给匪徒们鼓气:弟兄们,快一点儿,大师傅已为我们做好了饭菜,我已闻到肉香。
土匪们一听这话,果然振奋了不少精神,脚步也随着加快了不少。越往高处,山风越大。终于,浓酽的夜色被东方的晨曦赶进了密林里,早霞很快唤醒了沉睡的深山,山泉的叮咚声开始悦耳,松涛的吼声开始柔软。百鸟啼啭,万物复活,绿色脱尽了晨雾,一片生机勃勃。
天微明时分,土匪们回到了山寨。一到匪巢,匪徒们就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个个精神放松,摸摸脑袋还在头上,又开始了有说有笑。虽一夜未睡,皆毫无倦意,不需陈三刀和刘毛脸安排,各队负责各队的事。有关押肉票的,有卸货进库的,几个看守山寨的匪徒帮大师傅们端出了大盆肉、大坛酒。收拾停当的,已开始了吃喝。
山洞前是一片平场,长有几株大树,遮天蔽日。此时朝霞已显东方,平场里顿时一片明亮。丫环搀扶着关玉妹刚刚走出山洞,就被陈三刀拦住了:唉呀,玉妹,你怎么出来了?山风这么大,着了凉怎么办?红女,快把夫人扶回去。刚才还是满脸凶煞的强盗,瞬间竟变得如此慈祥又温存,简直判若两人。恰在这时,几个匪徒抬着两筐淘洗的子弹走上山岗,被关玉妹看到了,筐内的血腥气熏得她差点儿吐了,脸上也顿时升出一股怒气,斥问陈三刀说:你怎么又杀孕妇洗子弹了?
陈三刀嘿嘿笑了两声,陪着笑脸说:用子母水洗过的子弹能百发百中,我们试过多少次了,一点儿不假。这是邪法,老祖宗传下的,你不懂。关玉妹生气地说:你这是作孽,知道不?马上你也要为人父,怎能干这种丧天害理的事情?
陈三刀怔了一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劝妻子说:好好好,就这一回,下不为例,行了吧!红女,外面风大,快扶夫人回洞里休息。
看关玉妹怒气未消还想说什么,陈三刀急忙给红女使眼神。红女深怕关玉妹气伤了身子,便借机劝道:夫人,你这般时候,万不可生大气。咱们回洞吧?说完,也不管关玉妹答不答应,就连拉带搀地朝洞内走去。
这时候,刘毛脸也来到洞前,他看到陈三刀,止了脚步,眉头打结地思考着什么。陈三刀看关玉妹回了洞内,这才朝身后望了一眼,也匆匆回到了山洞。刘毛脸见陈三刀回了洞里,禁不住又望了望他的背影。他猜测,陈三刀很可能去洞内卸宝去了。因为刘毛脸跟随陈三刀多年,深知他有个藏宝的嗜好。每次下山抢劫,他都要私吞不少金银财宝,偷偷藏起来,谁也说不清他到底藏了多少宝贝和金银。原来只是怀疑,这回是他亲眼看到的。庞老西积攒大半生的宝物全被他攘括了。
刘毛脸正想得愣神,一个匪徒端一盆肉走了过来,问他说:二大王,给票们准备的饭端来了,票在哪儿?
刘毛脸望着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的熟猪肉,禁不住伸手抓了一块,边吃边对那匪徒说:随我来。二人来到山沿一侧的一棵大树下,那里坐满了刚抓来的“肉票”。刘毛脸命那匪徒将肉盆放下,然后对“票”们说:诸位把心放宽,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钱来了,立马就放你们下山。

第一章(9)
庞老西动了动被绑的身子说:要我们吃,也得给我们松绑呀?
刘毛脸望了望庞老西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完,忙命令站岗的匪徒说:快给他们松绑。几个匪徒急忙给票们松绑。因为人多,一时还轮不到庞老西。刘毛脸知道庞老西是个最肥的票,便走过去亲自给他松绑。解了绳子后,还特意安排他说:庞老板,先活活血再吃肉,省得憋出病来。庞老西说:我得先尿尿,憋血憋尿都不好受。刘毛脸笑道:你还是憋得不很,憋得很了可以尿裤裆嘛!几个匪徒乱笑一通,对庞老西说:庞老爷,活人怎能让尿憋死呢?
不但庞老西,松了绑的“票”大多是先尿尿,然后才开始大吃肉。唯有刘小瘦不吃也不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死盯一处,心事很重的样子。刘毛脸觉得好奇,走过去想做做思想工作。因为他们抓的目的是要钱,在钱未到之前,一定要保证票的安全。他弯腰先望了望刘小瘦的脸,然后问道:你这货咋不吃?
剃头匠刘小瘦也不看刘毛脸,只是拖着哭腔说:吃不下。
刘毛脸问:为个啥?
刘小瘦这才抬眼望了刘毛脸一眼说:我是个剃头匠, 不是个富人。老婆死了,孩子也死了,家中没人又没钱,谁会来赎我?所以我很犯愁。
这时候,陈三刀走了过来,看刘毛脸与刘小瘦说得热热闹闹,忙走过来问:什么事儿?
刘毛脸说:这家伙说他不是富人。
陈三刀吃了一惊,忙走过去望了望刘小瘦说:怎么可能?历来抓的票没有一个夸富的,全是叫穷鬼!
刘毛脸说,是呀!我家大王摸过你的手,保证不会错。伸过手来,让我也摸摸,借机也给我大哥学点儿本事,看你到底是不是富人。说着,上前就拉过了刘小瘦的一支手,摸了摸,又摸了摸,最后又仔细看了看,问道:你的手又白又嫩,压根就没干过什么农活,怎不是富人?
陈三刀也上前又看了一回刘小瘦的手,讥讽道:你怕不是故意化装成剃头匠模样想瞒过我的眼睛吧?
刘小瘦站了起来,一下将双手全伸了出来,说:我没干过农活是真,可我干的是剃头手艺,这双手一天到晚要在水中泡过无数次,给人洗头洗脸刮胡须,怎么不白不嫩?不信,你们问问他们。
陈三刀满目疑惑地又望了刘小瘦好一会,最后才扭头问那些肉票说:这个人是不是剃头匠?
令刘小瘦失望的是,那些富票们没一个人替他做证,气得刘小瘦禁不住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心真黑呀!平常我是怎么侍候你们的,给你们拿晕打眼儿掏耳朵!现在就让你们给我证明是真是假,是猪你们也该吭一声!骂完,扭脸又对陈三刀说:大王,我说我是剃头匠你不信,你可以让我试活嘛!
刘毛脸像是对刘小瘦的身份也产生了动摇,说:对,大哥,让他试一试活不就得了。
陈三刀又望了望刘小瘦,走上前嗅了嗅他的衣服,问:你若不会剃呐?
刘小瘦很坚定地回答:以性命担保。
陈三刀冷笑了一下,说:那好,咱一言为定!老二,就让他试试吧。
刘毛脸说:好,一切听大哥的。言毕,叫过来刚才端肉盆的那个小匪说:二狗子,过来。那个端肉的小匪正蹲在肉盆前啃骨头,听到喊声,就手拿着骨头边啃边跑了过来:二爷,有何吩咐?
刘毛脸说:快去把咱们的剃头家伙拿来。
那小匪应声而去后,刘毛脸走到肉盆前捞出一块肉递给刘小瘦说:伙计,吃饱了好干活。事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也别太往心里搁。我家大王一向待票不薄,有酒有肉,吃饱喝醉不想家。说完,又对富票们说:你们在这里又吃又喝,家里一家人都为你们忙,这才显出你们这一家之主的重要性。说完这句话,他才将肉递给刘小瘦,并说:我说的对不对?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章(10)
刘小瘦接过肉说:我和他们不一样,就是票也是穷票。
陈三刀说:是穷票是富票要等你给弟兄们剃完了头再说。如果你真是个剃头匠,我马上放你下山。如果不想走,就在这里入伙,也可以。
陈三刀说着,那个名叫二狗子的小匪端来了一分热水,腋下还夹着一个包,是围巾和剃刀什么的。他径直走到刘小瘦跟前,放下来,然后抢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刘小瘦说:来伙计,先给我剃剃,这几天我头正痒哩。
刘小瘦三口两口吃完了那肉,弯腰拾起几片树叶擦擦油手,走过去,给那小匪熟练地勒了围布,按下他的头颅,又洗又挠,然后执刀,动作娴熟地拉下第一刀。随着剃刀的下滑,二狗子那毛茸茸的头颅上旋即就显出一溜儿白。
陈三刀一直盯着刘小瘦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那二狗子的头快剃净了,才松了一口气,悄声对刘毛脸说:你别说,还真他娘的像那么回事。
刘毛脸正了脸色,很阴地说:大哥,就真是个剃头的,现在也不能放他走。先让他给弟兄们剃几天头,等这批肉票的赎金全到了再说。
陈三刀想了想,点头称是:那好,老二,就依你说的。说完,又抬高了声音对刘小瘦说:我说剃头佬儿,会打眼儿掏耳朵拿晕不?如果不会那几手,你可不算真的剃头匠。
刘小瘦停下手中的活,望了一眼陈三刀说:大王,刚才我就说过,我家是祖传三代的剃头匠,全把式。
陈三刀一听这话,显得很高兴:好!我可多年没享受过剃头把式的全活了,待会儿给我露一手,只要侍候得好,本大王我有赏!

这时候,骑兵连连长押着丁一娘也要离开阳关古镇回县城邀功。丁一娘被五花大绑地骑在一匹马上。那马的前后左右全是持枪的骑兵。
庞小界一直将骑兵连长送到镇北门外,双手打拱道:徐长官,恕小弟不远送了。
徐连长看上去才三十几岁,长得白净,看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扛枪打仗的。他在马上对庞小界还了一礼说:庞兄请回,此次徐某旗开得胜,能生擒女匪首,多亏你报告及时呀!
丁一娘禁不住扭头望了一眼庞小界。
庞小界也望了一眼丁一娘,很得意地对徐连长说:徐长官,只可惜跑了那陈三刀。不过,有这女匪首垫底。此次回城,我家姑父一定会重重奖赏你的。
此时的徐连长憧憬着未来,早已有些得意忘形,连连点头道:但愿但愿,托您的吉言,到时定请老弟喝一壶。
庞小界深怕夜长梦多,忙趁机下了逐客令:好说好说,祝徐老兄一路顺风!
徐连长双手一拱道:再会!
二人抱拳分别后,押解丁一娘的队伍缓缓离开了阳关镇,走不多远,只听那徐连长一声喊,马队顿时像刮起的一股旋风,“忽”地便没了影儿。
庞小界正怔怔地望着那股狼烟,一个家丁气喘嘘嘘地前来报告:少爷,土匪让赎老爷的条子已经下来了。
一听陈三刀下了条子,庞小界知道父亲无大碍,禁不住松了一口气,问那家丁说:他们要多少?
那家丁四下望望,压低了声音说:他们说,要想老太爷活着回来,至少要五千大洋。
庞小界一听赎父需要与五千大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什么?五千大洋!陈三刀真他妈的会狮子大张口!他们给几天限期?
家丁说:三天。
庞小界咬牙切齿一阵,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帮土匪,你给他们无理可讲。若不是那丁一娘插一杠子,陈三刀那小子溜得快,这一回……唉!好吧,五千就五千,对帐房说,马上准备。说完,他又望着远处的深山,恨恨地说:陈三刀,这回老子便宜了你!下一回,小心老子让我姑父带兵剿你的老巢!
这些话陈三刀当然听不到,他又一次大功告成。可以说干得漂亮又利索,弟兄们只伤了一个,基本是全赚。忙了一夜的匪们此时业已睡觉,他们躺在朝阳处,幸福的流着口水,鼾声如雷。天已近中午,有几个老匪正在把用子母水洗过的子弹晾晒以免浸进潮气变成哑弹。太阳光透过树枝照在子弹上,一片金黄。“票”们折腾了一夜,也累了,围着一棵大松树打盹儿。这时候,刘小瘦已给刘毛脸剃光了头,刮净了脸。痣上的那丛黑毛刘毛脸不让动,他说那是他的“福毛”。那丛“福毛”此时更加显目。刘毛脸像是对刘小瘦的手艺很满意,夸他打眼儿打得舒服,舒服了两汪热泪。正夸着,陈三刀走了过来,问道:老二,他的活怎么样?刘毛脸余兴未尽地夸道:没得说,没得说,舒服极了!
陈三刀仍有些不相信,笑道:剃头佬儿,我这胡子可不好刮呀!
刘小瘦见识多广地说:像大王这种连鬓胡,我经手的多了。不怕,水热一点儿,多溻一会就行了。主要是得戗碴儿下刀子。
陈三刀一听这话,满意地点点头,对刘毛脸说:老二,这是行话,快帮哥弄盆热水来!说完,就坐下来,又很端正地长了长身子。刘小瘦抖了抖围单,给他围在了胸前。
刘毛脸飞似地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水,刘小瘦开始很细心地给陈三刀洗头。
刘毛脸陪了一会儿,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说:大哥,你先剃着,我得去睡会儿。
陈三刀的头此时正在盆里,没法说话,只是将一只手从围单下边伸出来朝刘毛脸挥了挥。此时,刘小瘦的小手正在他头上很柔软地挠着,舒服极了。洗了一时,刘小瘦开始给陈三刀剃头,他在篦刀布上将剃刀篦了篦,然后按紧陈三刀的头皮,一刀下来,陈三刀的头上顿时亮起一道白光。
刘毛脸打着哈欠走到大洞前时,下意识地朝里望了一眼。他看到关玉妹正躺在竹椅上,双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那肚子很高,似一座肉坟。赵红女很有工夫地给夫人按摩,神情很是专注。由于是半蹲着,丫环红女的身腰与屁股就构成了一条很优美的曲线。刘毛脸望着那曲线,不由放慢了脚步,口水也差点儿没流出来。他止了脚步,很饿地看了片刻,突然像想起什么,急促地朝远处树下的陈三刀望一眼,然后就做贼似地溜走了。
那时候刘小瘦已开始给陈三刀刮脸。太阳光如针般透过树枝射下来,地上一片片亮圆,映得陈三刀的脸上一片斑驳。刘小瘦将剃刀熟练地在他的脸上游动,舒服得陈三刀昏昏欲睡。
这个当儿,只见刘小瘦机警地四下望了一眼,突然用剃刀摁住了陈三刀的咽喉……


第二章(1)

陈三刀觉得咽喉处猛的一凉,惊恐万状地睁开了双目:你要干什么?
刘小瘦咬牙切齿地压低着声音说:你杀了我那怀孕的妻子,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岂能容你!
陈三刀慌恐无比,边挣扎着摸枪边要喊人,不想他的话还未出口,只见剃头匠的手脖一硬,就听“噗”的一声响,陈三刀的热血一下射出丈余。
这时候,恰巧那个名叫二狗子的光头小匪起来小解,一看陈三刀被杀,先是木呆了,然后尖叫一声,边跑边喊:不好了,大王被剃头佬杀死了!
二狗子凄厉的叫喊声充满了恐怖,惊醒了熟睡的匪徒,山洞前一片骚动,奔跑声、惊叫声如沸腾了一般。
刘小瘦很快被团团围住,无数支枪口对准了他。
刚才还活龙活现的匪首陈三刀,现在如一摊泥般倒在血泊里,而且是仰面朝上,圆瞪着双目,头颅与脖颈已经分家,脖颈处的鲜血还未淌尽,仍“嘟嘟”地朝外冒。刚剃的光头上也洒满了鲜血,在阳光下闪着斑烂的光。刘小瘦像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坦然地望了望匪徒们,扔了带血的剃刀,撩起衣襟擦了擦手上的鲜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就近的二狗子说:小兄弟,请给我一颗用子母水洗过的子弹。
二狗子怔然片刻,最后还是弯腰从地上拣起一粒子弹撂给了他。刘小瘦拾起子弹,掰开子弹头儿,一下吞进了肚里,伸了伸脖子说道:诸位都有母亲,没有母亲也就没有我们。女人是传宗接代的圣物,想想母亲想想妻子想想子女吧!我已报了仇,妻儿的血已与我的血交融,诸位请便吧!刘小瘦说完,抹拉了一下光头,然后就迎着斑斑驳驳的阳光朝坡下走去。
众匪怔然一时,很静地望着剃头佬的背影,没人命令,全都开了枪。
枪声大作,子弹如雨般网住了剃头匠——
可是剃头匠仍在朝前走。
匪徒们互望一眼,又一同开枪射击,子弹又一次如雨般网住了剃头匠。——
可是剃头匠仍在朝前走……
突然,众匪身后传来女人很难听的大笑声。
众匪扭脸望去,只见关玉妹正站在一个高坡上。她那秀美的长发在风中招展,阳光透过树上的枝叶映在她那娟秀的面孔上,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
关玉妹双手提枪,腆起的大肚子在山风中抖擞。她望了一眼正朝坡下走动的剃头匠,又望了望众匪徒。
山上山下一片死寂。
关玉妹大声说:我的孩子还未出生,可他已没有了父亲。这个人只讲什么女人是圣物,可他却忘了丈夫在女人心目中的地位。我丈夫虽是个恶人,但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关玉妹说着,笨拙地举起双枪,扣动了扳机。
剃头匠刘小瘦应声倒下。
关玉妹又望了望众匪说:诸位良知觉醒,已不配当匪,现在山上已没了大王,散伙吧!说完,她扔了双枪,用包单包了陈三刀的头颅,艰难地朝山下走去。
赵红女飞似地跑出山洞,紧紧追赶着关玉妹,而且边走边喊:夫人,夫人——!追赶上关玉妹之后,急忙用手搀扶着她,劝道:夫人,你这个样子怎么能下山?关玉妹什么也不说,只是倔犟地朝山下走,万般无奈,赵红女只得随她下了山坡。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众匪们个个似傻了一般,他们不知所措地望着关玉妹和赵红女,直至她们消失在灌木丛中。
二狗子此时突然醒悟了过来,大声说:弟兄们,大王已死,夫人已走,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言毕,将手中的枪朝地上一扔,也朝山下走去。经二狗子一提醒,众匪徒这才长长地“啊”了一声,纷纷撂枪四下奔逃。到库房里抢东西。一时间,洞前又一次大乱,洞一侧那棵大树下的那批富“票”们,也一直观注着事态的变化。见土匪们乱掷枪逃跑,知道有了可乘之机,相互一使眼神,也悄悄溜到暗处,然后朝山下逃命。

第二章(2)
刘毛脸因为睡得晚,自己住的洞穴离主洞远了一些,当他的几个心腹叫醒他之后,山寨里已经炸了营,不少土匪已抢得东西下了山,剩下的人正在你争我夺。为控制局势,刘毛脸举枪朝天上打了一梭子子弹,高声喊道:弟兄们,都不准乱动!愿跟我刘毛脸的,快朝这边来!不愿吃香喝辣的回家让官府捉去杀头的,我不强留!
不少匪徒听到二当家的说这话,欲走又止了步,开始犹豫不决。
刘毛脸见自己的喊话有了效果,急忙又说:弟兄们,我家大王虽死,可他带领我们创下的这片家业决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再说,我家大王有个爱藏宝的脾气。我们拉杆子这么多年,谁见过抢来的金银财宝,都被我家大王藏了起来。这回攻打阳关镇,我亲眼看到大王在庞老西屋里寻出一大堆金砖和珠宝。诸位想想,一回就这么多,这些年我们打开过多少寨子,那合起来该是多少箱呀!只要我们能找到大王藏的金银财宝,这辈子就是不偷不抢,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众匪你看我,我看你,像是谁也摸不准刘毛脸的话是真是假。一个老匪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二大王,大王已死,谁会知道他的藏宝地点呢?再说,山这么大,要找可就犯大难!
众匪们经老匪如此一提醒,都觉得这话说得有理,便应合起来:是呀,是呀,一个人放的东西,一万个人也休想找得到,何况这山这么大呢?
刘毛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弟兄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大伙别忘了,大王藏宝瞒我们,肯定不会瞒他的夫人。只要追回他的夫人关玉妹,她肯定知道藏宝地点。弟兄们,有种的随我去追关玉妹!刘毛脸说完,朝他的十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些亲信急忙配合地喊道:是呀,想发财的跟二大王走呀!
一帮人急冲冲地追下了山。
通往山下的路上,赵红女搀扶着关玉妹走得很艰难。因为山路崎曲不平,关玉妹又腆着大肚子,整个身子几乎全压在了赵红女身上。不一会,赵红女就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走到山口处,关玉妹喘嘘着对赵红女说:歇一歇再走吧。
这里是悬崖峭壁间的一块坡地,周围松树参天,野藤如绳。朝山下分开的是两条小栈道,被灌木遮掩着。关玉妹四下望了望,便将陈三刀的头颅放在了一棵松树下,开始用石头垒坟。她面色极其冷峻,没有一丝泪,对着陈三刀的头颅说:你这恶魔,也有今天!看在你自从把我掳上山后,待我不薄的份上,我才将你的头带到这个静地方儿。等孩子生下来,也好让他(她)来认爹。赵红女趁关玉妹诉说的当儿,已搬来了不少碎石,然后帮助关玉妹垒石坟。不想还没全垒了,忽见一个老匪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夫人,夫人……!
关玉妹扭头一看那老匪脸色不对,忙问道:张大伯,你慌里慌张干什么?
那老土匪擦了额头上的汗水说:夫人,大事不好,刘毛脸他带人下山捉你来了!
关玉妹拧了一下眉毛,奇怪地问:刘毛脸为何与我过不去?
老土匪说:夫人不知,那刘毛脸硬说大王生前埋了许多宝藏,并说大王已死,唯有你知晓藏宝地点。他们抓你回山,目的就是向你要宝藏。
关玉妹一听这话,双目里禁不住掠过一丝惊骇:这真是荒唐至极,我丈夫尸骨未寒他们就反了!那好,我这就回去,看他刘毛脸能将我如何?赵红女一听关玉妹赌气要回,急忙阻拦道:夫人,万万使不得!那刘毛脸阴险毒辣,我看咱们还是赶快逃走为好。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3)
老土匪也劝道:是呀是呀!夫人,那刘毛脸扬言还要抓红女做压寨夫人,我看你们还是快逃吧!大王的坟墓由我来垒,你就安心下山吧!
关玉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老匪说:大伯,那就多谢您老了。说着,要给那老匪跪下。那老土匪急忙拦住,真诚地说:夫人,你这是如何,自从你被大王抢上山来,待我亲如父亲,我怎会忘记夫人的大恩大德。
这时候,山上已传来刘毛脸等人的喊声。
赵红女一看时间紧迫,忙拉过夫人说:夫人,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话没落音,便搀扶着关玉妹急急朝山下走去。
老土匪看关玉妹和赵红女消失在灌木丛里之后,这才开始为陈三刀垒坟。
不一会儿,刘毛脸就带人来到了这里。刘毛脸在这里突然发现了老土匪,顿起疑心,走过去问:老张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老土匪抬头望了刘毛脸一眼,慢吞吞地说:我呀,也想找一找陈大王的宝藏。
刘毛脸一听老土匪也想找陈三刀的宝藏,颇感吃惊:哟嗬,你这老家伙也想发财呀!找到没?
老土匪为拖延时间,故意虚张声势地四下望望,然后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我记得陈大王活着的时候,常带着夫人到这个地方儿遛达,说不准这一片就埋着宝藏。
刘毛脸一听老匪徒真是寻宝的,借机诱导说:是吗?老张头,我告诉你,一个人放的东西,一万个人也难以找得到。你若真想发财,最好跟着我干。见到关玉妹和赵红女没有?
老土匪长叹一声,很认真地说:我若见到关玉妹,会放她走?
刘毛脸冷笑了一声,双目直盯着老土匪,突然变了脸色说:老张头儿,你如果说见到了,我肯定以为你没见到。现在你说没见到,那就肯定是你见到了!为啥?因为你压根儿就是陈三刀和关玉妹的心腹,我岂能信你?说着,他走过去,三脚两脚踢散了老张头身后的石头坟,恶声恶气地问:这是什么?
你不看到了,那是一堆石头呀!老张头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回答。
石头?刘毛脸很重地望了老张头儿一眼,狞笑一声,又开始用脚踢石头。他只觉脚下一软,露出了陈三刀的头颅,吓得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面色聚变,怔怔然好一时才抬头问那老匪徒说:陈大王的头颅在此,就说明你见到过关玉妹。快说,关玉妹走的是哪条道儿?
老张头故作害怕的样子,急忙说道:我说我说,是这一条。
一个大个子土匪说:大哥,这老家伙说是这一条,肯定是那一条!弟兄们,快追。
几个匪徒急忙向另一条路追去。
刘毛脸急忙呵住了他们:回来!弟兄们,这老家伙知道我性格多疑,这一次专给我指了条对的,目的是想以真乱假。老张头儿,我岂能会上你的当!弟兄们,这回咱来个双保险,二毛子,你们几个从那条路下山,我们几个从这条路下山,快!
老土匪见刘毛脸狡猾多端没上当,急中生智地拦住了刘毛脸:二大王,慢!
刘毛脸止了脚步,双目很毒地望着老土匪,说:怎么着,你还想如何骗我?
老张头迎着刘毛脸的目光,很认真地说:我说关玉妹被我藏了起来你信不信?
刘毛脸一听此言,禁不住仰天大笑道:哟咳哟咳,你果然又开始用计了!哄小孩儿哩是不是?我问你,这里到处是悬崖峭壁,唯有这两条羊肠小道可以下山,关玉妹又挺着个大肚子,你能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你说?嘿嘿,我知道,你这是故意磨蹭,好给关玉妹争取点儿时间,让她多跑几步,对不对?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章(4)
老土匪很轻蔑地看了刘毛脸一眼,揶揄道:二大王果真是聪明人,可惜聪明得有点儿过了头,怕是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刘毛脸一听老土匪话中有话,眼睛一下瞪得奇大,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老土匪冷笑了一声说:你没想一想,关玉妹是一个大肚子女人,在这大深山里,她就是再逃也难以逃脱二大王你的手心。只是令我担心的是,你一下把你的弟兄都带下了山,若再有人占山为王,怕你们就回不来了!
刘毛脸一下怔然了,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禁不住望了望老土匪。
老土匪一看刘毛脸变了脸色,忙接着说道:二大王别忘了,山上还有三大王、四大王,山洞里有粮有枪有子弹,又有不少弟兄还没下山,若万一再有人举旗称王,不把你给撂起来?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盼二大王还是以占山为王为大局,然后再对付那个大肚子女人为上策!
刘毛脸这下可真是被震住了,他不相信地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老土匪 ,连连称赞道:哟荷,老张头我万没想到你竟如此大智若愚,真不愧是陈大哥的心腹之人,我刘某今天算服你了!二毛子,你们一分两开去追人,反正两个赤手空拳的女人好对付。记住,一定要抓活的。我马上回山寨,先掌住权再说。
七八个土匪一分两开,朝山下追去。
刘毛脸带着留下的几个弟兄,准备回山寨,临走时,又对那老土匪说:老张头儿,等我坐稳了山寨,决不会亏你的。说完,就急急朝山上跑去。老土匪望着刘毛脸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转身又将陈三刀的坟垒了起来。垒好了坟墓,他还给坟中人叩了一个头,乞求说:大王,小的为保夫人平安已尽了力,求你的在天之灵,保佑夫人度过难关吧!言毕,又磕了一个头,便急忙站起,悄悄跟随着二毛子的那一队下了山。
话说刘毛脸带着几个弟兄气喘嘘嘘地回到山寨一看,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原来山上的匪徒和票们早已跑光,山洞里外冷冷清清,一片狼籍。枪、子弹和粮食衣物什么的几乎被抢了个光,只剩下一些笨重的物什丢的遍地都是。刘毛脸傻了一般,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颓丧万分地说:日他娘,老子费尽了心机,到头来却只落了一座空山!弟兄们,眼下我们只有找到关玉妹逼出陈三刀的藏宝地点,才能东山再起哟!
那个大个子土匪问:大哥,若是我们找不到关玉妹怎么办?
刘毛脸咬牙切齿地叫道:若不是为追她,咱怎会有这种下场!这都怪我贪宝心切,让老三和老四他们钻了空子。只要关玉妹还没走出这片山林,她一定逃出不我的手心!
其实,也算让刘毛脸猜对了,那时候关玉妹和赵红女刚刚才走到老虎口。老虎口是通往山寨的一个隘口,一个很窄的栈道从悬崖峭壁上通过,由于那块凸出的悬崖朝里又凹了一道沟,所以称为老虎口。过去,这条道儿只有采药人和狩猎者能走,陈三刀占山之后,再没人敢上山采药打猎,这一带除去土匪出没外,早已荒芜人烟。由于关玉妹挺着大肚子,过老虎口时更显得十分艰难。赵红女为护关玉妹,紧紧地拉住她,几乎是一寸寸地挪出了老虎口。
出了老虎口后,关玉妹气喘吁吁地说:红女,我真是一点儿也不能走了。
赵红女也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她边擦汗水边鼓励关玉妹说:夫人,你一定要坚持住。若让刘毛脸他们抓住,肯定是凶多吉少,说不定今生今世你我就甭想走出这深山老林了!

第二章(5)
关玉妹嘴巴一张一合地说:我们总归是跑不过他们的,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赵红女也有此种想法,便说:好。说完,她东瞅西望,最后发现高处有一个山洞,正欲搀扶关玉妹躲进去,不想二毛子等人已追到老虎口处。二毛子那时候已发现了关玉妹和赵红女,又激动又高兴地喊道:夫人,别跑了,你们跑不掉的!
赵红女看躲藏不及了,急忙搀扶着关玉妹朝山下跑。
二毛子呵斥道:夫人,别跑了,再跑我就开枪了!说着,二毛子朝着关玉妹和赵红女的方向就“叭叭”放了两枪。打完又高声喊道:夫人,你是知道我二毛子的枪法的,再动一动我就先打死那个丫头赵红女!弟兄们,我支枪看着她们两个,你们先过老虎口!
二毛子这一招儿真叫绝,吓得关玉妹和赵红女只好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匪徒们过了老虎口来逮她们。
她们禁不住绝望地互望一眼,最后都闭上了眼睛。
不想就在这紧急关头,那个老土匪赶了上来。他一眼就看出了关玉妹和赵红女的危险,一咬牙,突然扑向了正举枪瞄准的二毛子,高喊道:夫人,你们快走!老土匪呼喊着就把二毛子推下了悬崖,接着,他又像疯了一般滚向老虎口,几个匪徒全被他撞进了深山峡谷,他自己也滚下了万丈悬崖……
关玉妹和赵红女双双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都禁不住哭喊道:老伯——
凄厉的呼喊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着。
这时候,刘毛脸带人又急急从山上回到了那片悬崖峭壁间的坡地上,却不见了老张头,只见陈三刀的那座石头坟又被重新垒起。刘毛脸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很疑惑地对那个大个子匪徒说:大熊,这老张头儿哪里去了?
那个叫大熊的大个子土匪说:是不是下山了?
恰在这时,去另一路追赶关玉妹的几个匪徒气喘嘘嘘地爬了上来。领头的是个胖土匪,外号老皮,一见刘毛脸,急忙报告情况:大哥,我们追了几里路,连关玉妹和赵红女的影儿也没见,看来她们走的不是这条路,是二毛子他们追的那条路。
刘毛脸急切地问老皮说:你们回来时,遇到老张头儿没有?
没等胖土匪老皮回答,另几个匪徒就齐声说:哎,别说老张头儿,连个鬼影也没见到!
刘毛脸脸上顿时闪过一道亮光,自信地说:这么说,那关玉妹和赵红女肯定是从这条儿道儿下的山。弟兄们,快追!
两队匪徒合成一队,急急钻进灌木丛,又朝山下追去……

詹步云旅部安置的地方是一个姓胡的生意人的宅院。据说这胡某是皖地人,为微商,早年间在这里以药材为主的生意做大了,就去了总督府城。这处大宅准备卖掉。可惜太贵,至今还未找到买主。那微商的儿子与县长田孝章是同窗,大宅托他代管,赶巧詹部来这里驻防,算是租赁,资金从县财政支出,田孝章也算借机发一笔小财。
胡家大宅的整个形状,宛如一只仙鹤栖居在凤凰山脚下,整个宅院为四进深,建筑吸取江南住宅园林之长,选材精良,造形美观。大厅宽敞,雕梁画栋,牛腿亦精镂细刻,格扇裙板均雕吉祥博古,二层檐间饰垂莲柱,华丽富贵,布置得当。由大厅到后进,要穿过堂室,否则便要经过一耳房旁的小院。一进院是个大四合,入得大门,左右两个门房。天井内各有左右门。右门内是马房,左门通花园。二门的天井有六棵树,四株为桂花,两株为玉兰。每到中秋,桂花盛开,香溢四处。一进院内的正厅也叫二厅。二厅也很大方,可摆席十余桌,厅的上方悬一匾,写着祖上的堂名。詹步云入住后,为尊重主人,什么也没动,基本上是老样子。二厅也叫内厅,专为招待贵客的。昨晚上为贵子毛毛做生日,就在这二厅举行的。厅右有书房,厅左是个小客厅,其下,是进花园的圆门,也叫月亮门;又下,是大书房。这花园为左花园,不是太大,但很精致,有着苏州园林的风格。花园内,有四个大花坛,所种皆为海棠。花园虽小,但也有花厅回廊。花厅是个四面厅,就是东南西北全是雕花格子门,从这里也可通往二进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6)
此时的庞名媛已经起床,正在梳妆台前化妆。丫环款款抱着毛毛走了进来。款款已像个大姑娘,身腰发育已显成熟,一根大辫子又粗又黑,额前的刘海与眉齐,曲卷自如。她穿着还是农村少姑的衣着,上身是方格土布带大襟的布衫,下面是凡士林的布裤子,裤腿显然瘦一些,可能是发育太快的原因,反倒显得一种清秀美。她进得屋来,先向七姨太问了早安,然后就将毛毛放进摇床,用一个布娃娃逗毛毛玩儿,直逗得毛毛“咯咯”的笑声在室内回荡不休。这时候,一个奶妈走进来,恭敬地对庞名媛说:太太,该给少爷喂奶水了。
庞名媛深怕自己的乳防经小孩子吮后变小变萎,便让人请了两个奶妈,轮流给毛毛喂奶。庞名媛有个睡懒觉的毛病,所以喜欢静。她望了那奶妈一眼,对款款说:款款,把毛毛抱你屋里喂去。
款款答应了一声,把毛毛从摇床里抱出,对那奶妈说:李嫂,走吧。
奶妈李嫂的奶水此时像是已经涨了,*处已洇湿了一片。她用手托着乳防,急急跟着款款朝外走。由于只顾着奶,差点儿与匆匆走进的詹步云撞个满怀,羞得她面起红潮,头一勾,接着就像风吹一般溜出了房门。
詹步云上早操训兵去了。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军人习惯,每天坚持带兵训练。而且出操时,他极讲究军容整齐,要求全副武装,所以他带出的兵都比较过硬,顶打。昨天虽然闹到半夜,但今早他仍是按时起床。他知道庞名媛爱睡回笼觉,起床时很轻,而且全是自己整装,一丝不苟。只是他现在太胖了,肚子太大了,卸装时必得有人帮忙。他进得屋来见庞名媛仍在化妆,就边摘大盖帽边咳了一声。庞名媛一听丈夫回了,急忙踮着小碎步跑过来,嗲声嗲气地帮詹步云卸装。
詹步云边解皮带边说:我早就说再给你房里添个丫环,你就是不答应。现在款款全被毛毛一人占去了,连卸装这等事儿也得你下手。再说,你也总得有个人侍候。
庞名媛说:我这个人喜欢静,人多事乱,我不习惯。再说,让一个大姑娘给你卸装,我心里看着不舒服。
詹步云笑道:你们女人真是爱吃醋!说完,一身便装坐进沙发里,不解地问:你们庞家是阳关镇一带的大户,你也算是个千金小姐,身边会没几个丫头使唤?
庞名媛帮詹步云将军服挂好,又坐下来继续化妆。她对着梳妆镜里的詹步云说:我自幼在城里上洋学,都是自己侍候自己。若在学校里用丫环,学校里不但不允许,也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说着,突然扭了脸,很高傲地说:你要知道,我上的是洋学,学的可多是进步的东西,受的全是西方教化!
詹步云点火抽着烟,说:当初找你,要的就是你这洋味儿!说着,突然看到了摇床,看到摇床自然就想起了儿子毛毛,便问:毛毛呢?
庞名媛有点儿奇怪地问:刚才你差点儿和奶妈撞个满怀,就没看到款款和毛毛?
詹步云有点茫然,怔了一时,回忆似地说:没有呀,我只看到那个奶妈李嫂,压根儿没见到款款和毛毛呀!
庞名媛在镜子里白了詹步云一眼,讥讽道:怕是你那两只眼只顾盯着奶妈子的那两个*房,对什么都视而不见了!说着就朝门外放了个高声:款款,喂好了没有?
款款抱着毛毛已经走了进来,对庞名媛说:毛毛还不饿,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害得李嫂的奶水挤进碗里让猫舔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7)
詹步云看到毛毛,急忙上前接过来,很幸福地喊:儿子也,儿子,叫声爹!
庞名媛不满地翻看了他一眼,纠正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应该叫爸爸。真是的,张口就是农民气!
詹步云故执其见地说:你懂啥?我喊他爷爷爹,他就得喊我爹。要不,我不亏了。我总觉得叫爸爸什么的都没有叫爹亲。儿子也,别听你妈的,叫我爹,啊,哈哈哈……他边说边抱起毛毛在脸上蹭,坚硬的胡须不几下便把毛毛扎哭了。庞名媛心疼地跑过来,怨怨地说:看你把孩子扎哭没?你那一脸老刺毛,连我都受不了,何况他那小嫩脸儿呢!说着她要抱毛毛,不想毛毛却将身子扭得像麻糖,非要找款款不可。款款急忙跑过来接过毛毛,边拍边哄:噢噢,毛毛不哭,毛毛乖!
毛毛果然不哭了,只是害怕地回头望着詹步云。
詹步云一眼就望出了毛毛双目里的陌生,对庞名媛说:你瞧瞧,你瞧瞧,我们这儿子连爹娘都不认了,就认款款一个人。
这时候,马副官在门前喊报告。
詹步云让马副官进来,问什么事儿?
马副官说:报告旅座,徐连长他们回来了。
庞名媛一听说前去阳关镇剿匪的队伍回来了,很急地抢言问道:抓到陈三刀没有?
马副官说:夫人,徐连长他们虽然没有抓到陈三刀,却抓了一个女匪首。
詹步云说:什么,抓了一个女匪首?
马副官说:是的,她叫丁一娘。
一听说女匪首名叫丁一娘,庞名媛禁不住叫了一声:丁一娘!
马副官说:对。听说她在这一带颇有些名气。
詹步云望了望庞名媛,问道:怎么,老七,你认识?
庞名媛这才怔过神来,回忆似地说:记得我上初中时有个同学叫丁一娘,不过她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论落为匪?不可能,不可能!
詹步云说:待我审问后再告诉你。如果她真是你的老同学,我会从轻处理的!詹步云说完,急忙让马副官帮他更衣,然后二人就一同去了旅部。
詹旅旅部安在前大厅里,厅前厅后岗哨林立,把守森严。詹步云与马副官刚到大厅不一会儿,徐连长就带来了丁一娘。詹步云是个贪色之徒,刚才一听说抓了女匪首心中就起了热,现在一见丁一娘,一下就被丁一娘的容貌所震惊。他双目放着淫光,直直地盯着丁一娘,简直呆了。
马副官一看詹步云只发呆不发话,急忙提醒说:旅座,丁一娘带来了。
詹步云这才如梦方醒,但还是禁不住由衷地夸赞了一句:……好!这女子长得好!喂,你叫什么名字?
丁一娘理也不理。
徐连长怕旅长尴尬,急忙替丁一娘回答:旅座,她叫丁一娘。
詹步云瞪了徐连长一眼,很是嫌他多嘴,呵斥道:哪个问你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丁一娘!不就是想听听她说话的腔儿吗?像这种美女子,说话也一定好听!一娘,别害怕。老子我也是拉杆子出身,在匪道里混过几年,你我是和尚不亲帽子亲。不过,我早已被政府招安了,已混到了骑兵旅旅长的宝座。现在我也开始招安你。詹步云说着走过来,围着丁一娘转圈儿,最后又在丁一娘背后用手比划了丁一娘的屁股对马副官说:马副官,这娘儿们的底盘比我家老七的还丰满,保证能生小子!快,快给她松绑。
马副官急忙走过去,给丁一娘松了绑。
詹步云对丁一娘说:丁一娘,我这人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咱明话明说。眼下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拉出去枪毙;另一条是活路,那就是当我的八姨太。

第二章(8)
丁一娘瞪了詹步云一眼,说:你休想!
詹步云笑了笑说: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不过呢,我眼下还有点儿舍不得杀你。我詹某一向惜香怜玉,碰到好女人一是霸占为己有;二是枪毙变鬼。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马副官,徐连长,先把她关起来,磨磨她的性子,直到她答应为止。

惨遭土匪洗过的阳关镇,此时全镇挂白,一片嚎陶。大街上不时有棺材抬过,尤其是富豪人家,遭洗劫更惨,几乎家家不是死人,就是被绑了票。镇北街的棺材铺和火纸店里生意好得空前,整个镇子全都陷入了痛苦和悲哀之中。
当然,遭难最大的还是庞家大院,光家丁丫环就死了十几个,庞老西被抓,他的五房太太死了四房。庞家前厅的场地上,摆满了棺材。做为长子的庞小界身穿重孝,挨着给自己的母亲和几位姨娘叩头。他跪在灵前,仰天长啸一阵,然后对天发誓道:陈三刀,我与你势不两立!我庞小界今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管家悄悄走过来,劝庞小界说:大少爷,大少爷,你要节哀呀!
庞小界止了哭,擦了把泪水问道:管家,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管家说:全部备齐。
庞小界站起身说:那好,我们马上上山,赶快把父亲赎回,好让他老人家再看母亲和姨娘们一眼。
管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悄声问庞小界说:大少爷,二少爷那里通知不通知?
庞小界长叹了一声说:小洋那里先不告诉,省城太远,守孝只三天时间,天热,等不及。再说,学校马上就要放署假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管家想想也是,便说:那好吧,一切听从大少爷安排。说完,转身朝远处招了招手。两个汉子挑着钢洋就走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好几个化了装的家丁。管家望了望庞小界的满身孝衣,建议说:大少爷,你是不是也先把孝服暂时脱一时,因为这是赎票,穿一身孝白不吉呀!
庞小界情绪十分低落地说:唉,人都死光了,还讲什么吉不吉呀!快走吧,跟土匪们共事,最怕夜长梦多。
一行人走出了庞家大院。
这时候,关玉妹和赵红女也已经躲进了山洞里。山洞在老虎口的左边,没路,只有攀着崖石才能进去。洞前和周围长满了灌木和蒿草,有的像门帘一样垂下来,将洞口遮拦不少,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一个能藏人的小洞穴。刚才老张头舍命将二毛子和另几个匪徒推进深渊里之后,赵红女就和关玉妹商议躲进这个洞里,一是歇一歇,再就是观察一下动静,看刘毛脸或别的什么人还追不追。关玉妹的身子笨,爬进洞里并非易事。后来还是赵红女想出了办法,她自己先攀了上去观察了一下洞的容量,看是否适合躲藏,这才用藤条当绳,让关玉妹抓牢,最后又拉又拽总算让她也爬了上去。小山洞不大,只能装几个人。里面全是岩石结构,所以显得干净,除去有几个荒鼠外,也没蛇什么的。赵红女怕寒气浸着了关玉妹,先拽了些荒草铺在地上,扶关玉妹坐了,然后又将洞口周围的灌木蒿草重新掩饰了一下,让外人更难发现。果然不出她们的所料,赵红女刚收拾停当,就听到刘毛脸带人追了过来。
刘毛脸带人正欲过老虎口时,那个外号老皮的胖土匪突然发现了二毛子的一只鞋,喊道:大哥,这里有只鞋,像是二毛子兄弟的。
刘毛脸怔了一下,急忙拐回来接过二毛子的那只鞋,仔细看了看,思忖片刻,又伸头朝深渊里探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地上,一下发现了不少可疑之处,说:瞧,这地方儿有搏斗过的痕迹,可能是那老张头为救关玉妹和赵红女与二毛子拼了老命,一齐滚下了深渊。依我看,关玉妹她们肯定没走远,快追!说完,他带头先过了老虎口,然后就急匆匆地朝山下跑去。

第二章(9)
赵红女和关玉妹紧张地望着洞外,连大气都不敢出,直等刘毛脸等人都走远了,二人才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气。赵红女说:夫人,看来我们只有等天黑以后再下山了。你先躺着吧,我再给你拔些干草。说完,她探头四下望望,悄悄出洞又拔了些干草,拢了些干树叶儿什么的,为关玉妹铺在地上,要扶关玉妹躺下。关玉妹止了赵红女,忧愁满面地说:红女,你不要管我,回你老家去吧!
赵红女颇有些吃惊,以为是关玉妹吓迷了,忙用手摸摸她的额头,见不烫,便奇怪地问道:夫人,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你正在危难之中,我怎能忍心弃你而去!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关玉妹认真地说:我说的全是内心话,我不能为了我自己,将你再受连累了!我已经对不起你了!
赵红女急忙拦住关玉妹说:夫人,我虽然喊你夫人,可心中却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我已被抢上山五、六年了,那一年,大王在阳关镇杀了不少人,不知我家中还有没有亲人了!你让我回家,我哪里还会有家?
关玉妹愧疚地望了红女一眼,说:红女,当初大王抢你上山,全是为了我,你不会恨我吧?
赵红女说:夫人,自从我被抢上山,你待我像亲妹妹一样,我怎会恨夫人呢?
关玉妹拉过赵红女的手,动情地说:哎呀,到了这种地步,还叫什么夫人,就直喊我姐姐好了。其实呀,你我都是苦命人,全是被陈三刀害的。当初他抢我上山,并且霸占了我,我心灰意冷,就想找个伴儿。他看透了我的心思,就把你抢上山给我当丫环,一晃,可就五、六年了。
赵红女抹着泪水说:姐姐,你家在什么地方?
关玉妹说:我家在山那边的凤凰镇,也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赵红女恍然大悟地说:噢,怪不得姐姐知书达礼,原来是位大户千金。
关玉妹苦笑了一下,说:现在还讲什么大户千金,活活一个土匪婆!
赵红女说:姐姐快别那么说,你我虽在匪巢,可那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关玉妹长长地叹了一声,说:唉!你与我不同,你只是个丫环,而我是主子,是大土匪陈三刀的夫人,现在又怀上了个土匪种,这名声驴年马月也甭想洗得清呀!这女人呀,也怪,与仇人睡在一起,最后竟将仇恨一点儿一点儿睡没了,从心里还真把他当起丈夫来了,真贱呐!
赵红女劝道:姐姐呀,仇人也好,丈夫也好,反正陈三刀已经死了,咱就别讲这些了。只是我们以后怎么办?
关玉妹想了想说:好妹妹,等下了山,你就回阳关镇老家,过阵子寻下婆家,好生过日子不就是了。
赵红女面色红了一下,担心地问:那你呢?
关玉妹怅然地说:你我分手之后,我就先回凤凰镇老家,等生下孩子再说。
赵红女的眼睛又红了,哭着说: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这些年,若不是你,在那土匪窝里,我怎能保住女儿身。尤其是那个刘毛脸,一直就想打我的主意。每每想起,我就害怕。姐姐,我今生今世跟定了你,侍候你一辈子。
关玉妹为赵红女擦着泪水说:傻丫头,你长得这么好看,何必要当老姑娘呢?我怀上了陈三刀的种,就等于怀上了别人与他的一腔仇恨,这一生注定不会安生的。听我的话,回到你的阳关镇,又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你就说当初被人抢走后卖到了城里给人当丫环,现在那家败落了,你就回来了。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章(10)
赵红女仍然泪水不干地说:姐姐,就是走,我也要把你送到凤凰镇再走。要不,我就永远也不离开你。
关玉妹的眼里也滚出了泪水,哭着答应道:好,好好,我依你。其实呀,我何尝舍得让你走呀……
二人正说着,忽听山下又传来刘毛脸等人的说话声,便急忙闭气静听着外边的动静。只听那个胖匪老皮说:大哥,我们追那么远都没追上,关玉妹和那个赵……赵红女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接着,她们又听到刘毛脸说:我也是这么琢磨。关玉妹挺着个大肚子,决不会走那么快!弟兄们,就从老虎口往下这段路,要给我仔细搜!
她们隐隐约约看到土匪们拉开了距离,开始了搜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两个人都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正在刘毛脸等人搜山之时,庞小界带着管家和家丁也正急急朝山上走。因为天热又是爬山,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庞小界已经将孝带去了,而且解开了衣扣儿。他把孝帽子当扇子,边走边扇,走几步就抬头朝前望望,像是有点急,问管家说:管家,他们说的接头地点在什么地方儿?
管家毕竟上了岁数,早已气喘如牛,他借机停下来,对庞小界说:那送信的中人说,过了老虎口有一片坡地,坡地上有一棵歪脖子山榆树,就在树下交钱领人。
庞小界又问:我爹会不会跟我们一同回来?
管家说:大少爷,这个你放心,陈三刀虽恶,但赎票很讲义气,黑道上的人都知道,保证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庞小界一听管家的话有点儿别扭,眼一瞪说:你说什么?
管家怔了一下,这才悟出自己失口,忙自打嘴巴说:呃——对对对,一手交钱,一手交爷。
其实,庞小界和管家都不知道,此时他们已走进了危险区。
老虎口下,刘毛脸带人正朝山上挨着搜索,眼见就要到关玉妹和赵红女藏身的那个山洞前。关玉妹和赵红女已显得万分紧张,四只眼睛都瞪得奇大,紧紧盯着外面的一动一静。耳朵支楞得似长长了,突然听得那个胖匪老皮又给刘毛脸出主意:大哥,这一带小山洞奇多,说不准她们就藏在某个山洞里!
二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眼儿处。
只听刘毛脸说:弟兄们,老皮说得对,咱们眼睛都瞪大点儿,来他个洞中捉女人!说完,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关玉妹,快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们了!
关玉妹和赵红女虽然明知刘毛脸在诈唬,但还是禁不住变了脸色。不想正在这危机之时,突然一个匪徒跑过来报告:报告,二大王,山下来了一队人。
刘毛脸一听山下来了人,惊恐地朝远处望了一下,止了喊叫,急急问道:什么?来了一队人?是不是官兵搜山?
那个匪徒说:好像不是。他们挑着担子,领头的还身穿孝衣。
刘毛脸这才定下神来,沉思片刻,喊过搜山的弟兄,说:走,看看去。言毕,便带人下了山坡,然后分开躲在几棵大树后面。
庞小界等人气喘嘘嘘地走进了刘毛脸他们的包围圈。
刘毛脸看庞小界他们走近了,厉声呵道:不准动,干什么的?说着,还有意将手中的枪朝外亮了亮。
庞小界被这突然的喊声吓得要死,连连地喊:土匪爷,别开枪,我们是来赎票 的!
这阵子刘毛脸只顾找关玉妹,竟把山上的事儿忘光了,听说庞小界来赎票,竟一时没转来弯来:赎票?赎什么票?
庞小界说:赎我爹呀!
刘毛脸此时此刻仍没反应过来:你爹?你爹是谁?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11)
庞小界说:我爹就是庞老西呀!
刘毛脸怔然片刻,突然也就想起了山上的那群“票”,禁不住拍了一下脑袋,放大了声音说:噢——是庞老西呀!钢洋带来了吗?
管家急忙插言:带来了,带来了!按你们说的,一共五千块。
一听说庞小界带来了五千大洋,刘毛脸耐不住一阵惊喜。他悄悄从树后望了望庞小界和管家他们,厉声说:赎票为什么带那么多人?
庞小界急忙解释道:因带钱多,怕路上遇到什么麻烦。
刘毛脸这才透出一口气,对庞小界说:好吧,除你之外,剩下的要全退到山远峁里去。
庞小界朝刘毛脸身后望望,又问:那我爹呢?
刘毛脸在心里算了算那群“票”逃跑的时间,对庞小界说:这个你放心,你不到家,你爹就能到家。
管家有点儿疑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找陈大王的。
刘毛脸一听说来人对自己怀疑,冷了脸子说:我是二大王,难道你还不信?
管家仍不放心地问:信上说好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怎么不见我家太爷?
刘毛脸说:我家大哥一向讲信义,他知道庞家不会赖账,就提前将你家老爷放了,专派我等在此等候你们。
管家怕事情办砸了,突然说道:你在说谎!
刘毛脸估摸着若不出意外,庞老西此时也差不多快到家了,便提高了嗓门儿呵道:少啰嗦!如果回去见不到你家老爷,你就再回来找我刘毛脸!
管家一听树后的人态度变硬了,忙软了声音说:你即是二大王,那就走出来让我看一眼,以免别人冒充。
刘毛脸冷笑了一声,说:那好,你们可看好了!说完,先举枪射下一只飞鸟,然后才从树后闪出,一扬手,又打掉了管家头上的帽子。
管家和几个家丁全吓得趴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讨饶:全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二大王息怒!二大王息怒!
刘毛脸呵斥道:把钢洋留下,马上走人!
庞小界早已吓得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连连地说: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就在这时候,一个庞家家丁气喘如牛地跑上了山,离老远就喊:少爷,少爷!
庞小界一看突然跑来个家丁,很是奇怪,问:二蛋儿,你来干什么?
二蛋擦着汗水说:老爷已经回府,他说陈三刀已死,土匪已经散伙,用不着给他赎身,快把五千大洋担回去。
刘毛脸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我刚才说过,你们不到家你家老爷就会到家,没错吧!
庞小界这才知上了当,气愤地说:你……
刘毛脸将枪在手中玩了个枪花说:庞大少爷别忘了,陈大王死了还有我刘二大王。只怪我一时疏忽,让你爹逃跑了。不过,你把赎金送来了,还是守信用的。下次抓票还抓你爹,怎么样?你爹说山上的土匪散了伙,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弟兄们,天色不早了,先将钢洋抬回山寨再说。
胖匪老皮和高个子匪徒大熊,急忙配合,又喊又叫,走出来将钢洋抬到刘毛脸面前。刘毛脸抓起一把钢洋,搜出一块,朝空中一抛,开枪一击,然后又接住钢洋,撂给了庞小界。
庞小界拾起一看,子弹刚好穿过钢洋正中,禁不住叹服得倒吸凉气。
刘毛脸挥了挥手中枪说:哪个敢动,就是这钢洋的下场。弟兄们,走!说完,他亲自断后,几个匪徒抬着钢洋急急回了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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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平常闲暇时候,庞名媛喜欢看书。她喜欢看的是《红楼梦》和《聊斋志异》。在学校上学时,她还是学校剧社的演员,演过不少文明戏。袁世凯倒台后,军阀割局,天下瞬间就成了军人的天下。枪杆子里出政权,政权里边出金钱,一时间,洋学生寻找军人成了某种时髦,她的不少同学大多做了军长或师长的姨太太。美女配英雄,成为了那段特殊时期的特殊景观。在这个问题上,她一直是持消积态度。怎奈,碰上了这个詹步云,一下就看中了她,先劝说她的兄长庞老西,然后硬是把她弄到了手。詹步云说,你不赶时髦,我赶时髦,非娶你这个洋学生不可。别人有洋太太,我詹某为什么就不能有。这个詹大肚子,虽然穿了正规军的军装,但骨子里仍是一身匪气,谁也拿他没办法。万般无奈,她也只好认命由天。
此时的庞名媛正坐在卧房窗下的一张大睡椅上,一身杭纺衫裤,一只手举着一本林琴南翻译的《茶花女》,浑身瘫在那大睡椅上,一只手夹着纸烟卷,只顾看书,似吸不吸,一副被吸引的样子,脚头散着绸裤腿,赤脚穿着白色花拖鞋,另只脚放在一个小矮凳上,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蛋子半跪着为其小心翼翼地捏脚。庞名媛平常喜欢用丫环侍候,但在按摩和捏脚方面,她却极喜欢用军医和小勤务兵。用她的话说,男人的手有劲,男娃儿的手刚中含柔,舒服。
庞名媛正看到热闹处,马副官走了进来,悄声说:太太,旅座想招那个女匪首为八姨太。
庞名媛很惊讶地折起了身,睁大了眼睛问:是吗?
马副官点头之后又说:只是那女匪首不答应,被旅座关了起来。
庞名媛这才很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扔了书本,趿上鞋,先示意那个按脚的小勤务兵离开,然后望了马副官一眼,又问道:那女匪首长得很漂亮吗?
马副官顺口就说是的,忽然想起庞名媛醋劲儿大,忙又改口道——不不不,哪能比得上太太您好呀!
庞名媛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你们旅长动了心?
马副官嘿嘿一笑说:大概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吧!
庞名媛看出了马副官是在讨好自己,好一会儿没吭,最后站起来,趿拉着花拖鞋在室内来回走了几步说:你们旅座的毛病我知道,他是在磨女匪首的性子。不过,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个女匪首,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马副官急忙讨好道:太太一定能把她比下去。
庞名媛大度地笑了笑,说:就是比不下去也无妨,总还会有别的办法吗?马副官,你说是不是?
马副官会意地点了点头:是的,太太。
庞名媛面部掠过一丝阴冷,掐灭了烟头儿,到内室更换了一身湖蓝色旗袍,又到梳妆台前拢了拢头发。马副官在门口早已难备好了高跟皮鞋,等庞名媛穿好了,才领她向二进院旁的花园走去。
牢房在花园左侧的两间厢房里,原来是花工的住处,现在加固了门窗,成了临时禁备室。原来是用来关犯错误军人禁闭的,因为关了丁一娘,就成了临时监牢。因为距三进院较近,二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马副官让岗哨打开牢门,领庞名媛走了进去。
丁一娘面朝墙角处坐着,像是想什么心事,听到有人进来,扭脸望了庞名媛一眼,庞名媛上上下下把丁一娘打量了个仔细,笑了笑说:果真是个大美人,怪不得使我家老头子动了心。丁一娘,这名字也好,我原以为你是我上女高时的一个老同学,可惜你不是。你既然不是,现在唯有两条路供你选择:一是我帮你逃走,二是毁了你的面容。

第三章(2)
丁一娘惊诧地问:你为什么要毁我的面容?
庞名媛很冷地笑笑,说:因为我们家老头子有个爱沾花惹草的嗜好,而且拾起一个就要扔一个。他当初拾起我老七,就冷淡了老六。如果他拾起你当老八,就会冷淡我老七!你说,我该怎么办?
丁一娘冷笑一声说:你应该杀了他!
庞名媛一听丁一娘的匪话,觉得很好笑,缓了语气说:你大概还未结婚,不知道丈夫在女人心目中的位置,更何况我已有了孩子。这个丈夫无论好坏,但他是孩子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所以呢,我只好拿你想办法。
丁一娘望了庞名媛一眼,说:这个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他。
庞名媛双目直盯着丁一娘,一字一板地说:差矣!当初他娶我时,我还是县女高刚毕业的高材生,心境要比你高得多,可惜碰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蛮不讲理。他先对我软缠硬磨,后来就几乎是*了我,还美其名曰,这叫先结婚后拜堂。他这种草莽出身的军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所以我只好把事情提前摆平,将他看中的花毁了!
丁一娘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庞名媛口气平和地说:别紧张,我是要你走第一条路:逃跑。
丁一娘一听庞名媛准备帮她逃跑,冷笑一声说:你明是帮我逃跑,可还未等我翻过高墙,你就会大声叫喊,让人一枪把我打下来。这样一举两得,既可杀人灭口,消除心头之患,又能在你丈夫面前交差。
庞名媛看阴谋被识破,脸色聚变,厉声说:看来你是在逼我走第二条路!
丁一娘毫无惧色地问:是不是要毁掉我的面容?
是的!庞名媛阴险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手提包内取出一个注射器,对丁一娘说:这是进口的日本硫酸,只要打在你的脸上,你的脸上就可以从此绽开一朵不败的花儿!
丁一娘望了望那支盛满硫酸的注射器,目光中透出一丝轻蔑:谢谢你的关照。不过,你身后的马副官是我的人,他已向你举起了手枪。
庞名媛禁不住大吃一惊:什么?说着就急急下意识地扭脸看马副官——就在这一瞬间,丁一娘飞起一脚,踢飞了庞名媛手中的针管子。硫酸溅到墙上,荡起一道白烟。
丁一娘望着那股浓烈的白烟说:我只是想先看看日本硫酸的厉害。果然不错!那就请你开始为我美容吧!
庞名媛气性败坏地说:丁一娘,你——你等着!
丁一娘讥笑道:是不是没有了硫酸?我告诉你,如果你硬是逼我,怕是你再从医院取硫酸还未拐回来,我可能就要成为詹步云的八姨太了!
庞名媛很重地看了丁一娘一眼,说:百闻不如一见,丁一娘果真厉害。
丁一娘笑了笑说:你甭忘了,我也是土匪,也蛮不讲理,想得到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
庞名媛不解地问:你想得到什么?
丁一娘说:我想让你一心一意帮我出狱。
庞名媛冷笑一声问道:你看会有这种可能吗?
丁一娘信心十足地说:有!
庞名媛吃惊地望着丁一娘,然后又看看呆如木鸡的马副官说:这女人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

从阳关镇往东北方向走七十余里,翻过凤凰山,就到了凤凰镇。凤凰镇与阳关镇不是一个辖区,以凤凰山为界。凤凰镇是边镇,座落在凤凰山下,沱河水畔,有几百户人家,也是周围几十里内的重镇。关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只可惜,关家不同庞家与官府有瓜葛,关玉妹的父亲关仁山只能算一个土财主。

第三章(3)
关家大院座落在镇子北街口,也是很大一座宅院,有着山西大户人家的宅院风格,外围是高大而厚重的全封闭石墙,建筑类似古城门洞式,易守不易攻,显得方正稳重,平实古朴,使整个宅院都处于一种外实内静的氤氲之中。
关家大院的内部结构仍属北方风格,为四进深,是那种院套院,院连院的格局。一般生人走进去,转不到两进就能迷路。论说,这种类似雕堡似的建筑土匪们是极难攻破的,可狡猾的陈三刀当初为打关家大院竟准备近三年的时间,虽然仍然用的是先派人混进院内当内线最后里应外的老套路,但他血洗关家院最终还是获得了成功。
陈三刀血洗关家虽然刚刚过去5年时光,但在凤凰镇人的记忆里,仿佛已经非常遥远。所以,那天夜里当关玉妹带着赵红女敲开关家大门时,老家人还以为是撞了鬼。因为许多有关关玉妹被陈三刀奸杀的谣言在几年前那个多事的秋天里早已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大小姐的突然而至,使得老家人惊恐不已。当他擦净昏花的老眼终于辩认出关玉妹后,禁不住老泪纵横,声音苍哑地哭喊了一声:小姐,你真没死呀!
由于关玉妹的突然而归,导致关家大院内一片沸腾。人们又惊又喜,泪水皆如断线的珍珠般撒得遍地都是,尤其是关玉妹的母亲,早已哭瞎了双目,当女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哭喊她娘时,她的那双盲眼竟透出了恐怖,很警惕地“望”着那个叫娘的地方儿,望了许久,突然站起,声音细如蝇飞地试探:你真是我儿玉妹儿?关玉妹又哭着喊了一声娘,老太太这才如傻了一般,忽地又坐在了椅子上,很凄然地长啸道:天呐——!我是不是在做梦呀——!
关玉妹一下扑到母亲怀中,痛哭不已。
关玉妹的哥哥叫关高,自从陈三刀杀了父亲关仁山抢走妹妹关玉妹之后,他就成了这个大院内的当家人。关玉妹回府的时候,他正在镇上一家药店里与湖客商谈生意。凤凰山下盛产牛夕和白芍,关家的发家史上,药材是很重的一项收入。听说妹妹回来了,关高并不像别的人那般惊讶不已,因为他知道土匪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只要妹妹活着,早晚一天会回来的。事实上,妹妹一直活着消息他早就知道,只是为让镇人忘掉关家这一奇耻大辱,他才故意造出关家大小姐已死的消息,在几年前的那个谣言里,他还特意着重讲述了妹妹为保清白,以死相抗不愿嫁土匪的谎言。
可是,随着关玉妹的归来,几年前的那段谎言不但会不攻自破,相应还会再次引起小*人旧话重提的兴趣,关家的形象会在这些旧话重提中再次披上阴影。
但毕竟是一奶同胞,关高阴郁的面色随着见到妹妹而消失。当他看着挺着大肚子而归的关玉妹时,泪水不知觉地流了出来。关玉妹叫了一声哥,他仍像儿时答应妹妹一样十分亲切地“哎”了一声,然后就走过去,捺了捺妹妹的肩头,望了许久才爱抚地说:先回房歇息吧。
关玉妹告别哥哥,又去拜见了嫂嫂周氏,姑嫂二人又禁不住哭了一场后,这才与红女一齐随仆女向后院走去。
在关玉妹与亲人的团聚中,赵红女一直陪着掉眼泪,直到走出周氏的卧房后,她才愣过神来。这时候,赵红女也才开始为关家的富有而惊诧不已。从她跨二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双目简直忙不过来。二门过后是一条甬道,再往里走便是重宇复院的内宅。甬道两边,是相对的两个大胡同式的圆门,左右相衬的两个对峙的跨院,由西月洞门拐进去,便是广阔的客庭大院,盈尺的大方砖漫地。向南的正庭阶下,修着相对的两座大花坛,花木盛开,芭蕉叶翠,群鸟乱啼。赵红女随着关玉妹和仆人们登上三级台阶,越过出厦宽廊朱漆明柱,才进入极宽敞的南向大客厅。这大厅是可通内宅的过厅式,后壁正中向前足足让出有几丈宽长,由通天彻地的蓝漆满洒金花的金扇大屏风遮挡。屏风后是厅后门,可通*院。赵红女以为到了,不料又随着关玉妹和仆女过了两道门,才到后院绣楼。

第三章(4)
关玉妹虽被陈三刀掳走五年之久,但她的闺房一直空着,像是时时刻刻等她回来一般。女仆人打开了二楼房门,一股霉味儿冲鼻而来。女仆人点了蜡烛,光线虽然有些灰暗深沉,但已能看清室内的一切,全是红木家具,上面蒙满了灰尘。朱红色的梳妆台上,粉盒里的粉已经受潮,有点黏湿感。这是关玉妹被土匪抢走的头一天早上化妆的见照,家人一直未动,像是有意保持这种环境,好让人触物生情似的。发膏盒里早已干了底,干裂的发膏似乎长出绿毛又干退了,给人一种古老又悠远的记忆。樟木箱上的铜锁也泛了绿色,说明主人被劫后,一直未被人动过。关玉妹看到室内的一切,仿佛是恶梦醒来般惊叫了一声,双目里透出五年前大土匪陈三刀提枪走进闺房的恐惧,许久了,方悟出这一切全是母亲和哥哥对自己的那份爱,泪水再一次涌满了双目。
领关玉妹和赵红女来后院绣楼开门的女仆人叫春哥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她自从十四岁进关府,一直侍俸关家老太太。她来的那一年,关家已遭过大劫,关玉妹已被劫走,所以她压根儿没见过关家大小姐。有关大小姐的一切她全是从老仆人们那里听得的。每当老仆人们给她讲起关家大小姐时,总是把不住泪水。从此她猜测关大小姐一定是个心底善良的主人。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每老夫人在年底派她来打扫绣楼并特别叮嘱一定要保持室内的原样时,她从未感到过害怕和恐怖,相反她反倒觉得关玉妹没有死,并在冥冥之中有什么期待。果然,关大小姐“死而复生”,印证了她的期望,所以她比任何人都高兴,一下就与关玉妹有了不可言表的亲切感。
春哥儿重新将绣房打扫 了一遍儿,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棉被,将床上的撤换掉,又对关玉妹说:小姐,遵照老夫人的吩咐,这套棉被每到夏天都要晒的,你摸摸,一点儿也不潮。关玉妹从椅子上挪到床沿上,用手摸了摸暄腾腾的缎被,使她又一次体验出母爱的伟大。她禁不住双手抱过那大红缎被,将脸掩埋在缎被里,家的气息一下就扑面而来。直到此时此刻,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到实处。她抽泣着对春哥儿和赵红女说:人生的劫数,真是无从猜测呀!
赵红女在关家住了两天,关玉妹就劝她回阳关镇。赵红女很担心关玉妹的身体,说是要等她生下孩子再走。关玉妹说,这里是我家,丫环仆女一大群,妹妹你不必挂心。要说挂心,你才是让我最挂心的。回到阳关镇,若家里还有亲人,还好,若是没了亲人,你打算怎么办?赵红女说:那我就还回来侍俸姐姐。关玉妹摇了摇头说:你若有亲人,他们是不知如何地想念你呢!就是没了亲人,我也不想让你回来。因为我怀了土匪种,又有刘毛脸他们到处寻我找宝藏,我怎能再让你卷进来。更不想再连累你。因为你我都是无辜的,风险和灾难全由我一个人承担,你应该过上平安的日子。赵红女听得关玉妹说出此等肺腑之言,泪水早已热热地流了出来,哭着说:姐姐,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关玉妹为赵红女擦着泪水说:好妹妹,你不能拿着青春和生命为我牺牲。你放心,姐姐若日后没什么事,能平平安安放下孩子,我就守寡熬儿,供他上学。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去阳关镇找你。

第三章(5)
其实,关玉妹还有一层话没给赵红女说,原来她的嫂嫂周氏为人歹毒,见关玉妹半路而归,而且身怀六甲,并准备长期在娘家住下去,心中很是不快。她挑拨丈夫关高说:你妹妹怀了个土匪种,陈三刀是咱们的杀父仇人不说,将来一定会给咱家带来灾难。再说,她不但自己一身匪气,还带回了个女土匪,若让官府知道,肯定会来抓人。若抓走她一个还好说,若连玉妹一齐抓走,你是救她还是救妹妹?关高与妹妹相见后,激动的心情很快冷静下来,对这等问题也不是没考虑过。为此他昨儿个还特意试探过妹妹,劝她将肚子里的土匪种处死,然后再嫁。不想关玉妹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养大,她说,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她今生今世再不会嫁人。关高见妹妹执迷不悟,也没深究。本来想走一步讲一步,不料周氏又将这种担心提了出来,而且又将赵红女的隐患也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一点他是确实忽略了的。他原来还想收留赵红女专侍候妹妹,却忘了她也是从土匪窝儿里跑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潜藏着危险。为了关家的安全,他只好先压下对妹妹的担心,让她劝赵红女尽快离开这里。关玉妹觉得哥嫂的担心不无道理,留下赵红女,无论对关家对自己包括赵红女都是不利的,所以她只好忍泪劝走了赵红女。
赵红女走的时候,关家还特备了酒席,为赵红女送行。一是感谢她对关玉妹在患难中的照顾,二是也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已不是平常百姓。赵红女开始没想这些,直到关高夫妻一齐向她敬酒时方才悟出这一点,她一下明白了关玉妹的难处,再不愿喝下那杯酒。她跪在关玉妹面前磕了三个头,姐妹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才挥泪而别。关高看妹妹与赵红女情深义厚,也觉得有些愧对红女。为了弥补这些,走时他专给她拿了十块大洋,并雇了一辆马车一直把她送到阳关县境。
赵红女走后,关玉妹十分失落,情绪自然低落了不少。她一天到晚不下绣楼,连吃饭也全由春哥儿相送。偶尔下楼也只到母亲房中与母亲说话,过的基本是隐居生活。她一心想顺顺当当将孩子生出,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哥嫂见她本分,也不再相逼,只安排下人保密,任何人不得说出小姐已回。
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尽管一切小心,但危险仍然降临了关家。

麻大脚为救丁一娘,这 一天与姐妹们化装进了县城。
这县城名曰川口镇,县也叫川口县。县城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自古就有七十二道街之称。早在明末清初时期,这里就有药都之誉。不但有山西、陕西的商人,也有不少徽商。虽然战争连连,但由于位置较偏僻,又有太行山庇护,极少战火降临,所以保留了不少明清建筑。尤其是它的古城墙,堪称一绝。四门保护齐全,城墙也没残缺之处,如若关上城门,极难攻破。
麻大脚女扮男装,头戴礼帽,手拿折扇,一副富商打扮。另一个女匪也是女扮男装,为其拎着皮箱。另几个女匪化装成赴城赶集的乡间民女,一前一后进了城门。
那时候虽然天已至初夏,但山城里仍是风清气爽,天也晴得很蓝。川口县城的大街上全是麻石路面,一街两行全是商号,有明末的两层小楼,也有道人帽似的前高后低的店铺。这种店铺全是“扑达子门”,打开来,店内商品一览无余。当然,此地即称药都,药店、药行也最多,几乎每一条街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第三章(6)
麻大脚她们进了城门之后,左拐右拐,来到一条主街上。这条主街为药王街,街中有一药王庙,不少有名的药店大多在这条街上。因这里与山西搭界,店老板也多是山、陕人,所以挨着药王庙就是山峡会馆。关云长与药王孙思邈挨着,香火极其盛鼎。两庙前面,是县城里最繁华处,各种小吃,唱小戏的卖艺的耍猴的也多聚集在这里。所以,一般逛街之人,也多来这里。
徐连长带一马弁此时就正在逛街,无意中发现麻大脚一行在他面前匆匆走过,顿时就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朦朦胧胧觉得麻大脚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怔然片刻,便向马弁使了个眼神,悄悄跟了上去。
麻大脚带着随从走进一家客栈,店小二迎上来:客官,里边请。
麻大脚打开折扇摇着问道:楼上有空房吗?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说:有,有!
麻大脚脸不动,眼睛却在墨镜里望了望两旁,说:要间套房。
店小二一听来了个财大气粗的阔佬儿,很显高兴,亮着嗓门儿喊道:来啦——!开二楼大客间!客官,楼上请。
麻大脚佯装看街景,扭身朝店外望了一眼,这才与那个拎皮箱的女匪上了二楼。
在店外化装成卖土产品的女匪们见麻大脚上了楼,很自然地分开,有喊卖药材的,也有佯装进店铺买东西的,那眼睛却警惕地望着大街上的来往行人。
这一切,全没逃过徐连长的眼睛,离老远,他就止了脚步,带马弁闪进了一家棺材铺,安排马弁几句,然后就匆匆走了。
那马弁悄然躲在暗处,窥视着那家名叫鑫源客栈门口的动静。
那时候,麻大脚与拎箱的女匪已走进房间,店小二也随着走进来,问道:客官,这房间还满意吧?
麻大脚摘下墨镜,朝门外望望,悄声问:一娘情况怎么样?
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丁大姐先在詹部暂押,昨天才转入县大牢。听女牢的狱卒说,詹大肚子要纳一娘为妾,所以一直没动刑。只是庞名媛吃醋,想加害一娘。詹大肚子怕节外生枝,才将丁大姐转到县大牢的。
麻大脚一听庞名媛要加害丁一娘,颇感惊讶和气愤,忿然地说:这个骚狐狸,看我如何整治她!说完,又向店小二说:如何能进得县大牢?
店小二说:大牢把守很严,听说詹步云提审一娘都是马副官带人去提。
麻大脚皱了皱眉头问:如何能抓住马副官?
店小二说:我已查明,马副官几乎每晚都去怡春院。
麻大脚又问:去怡春院怎么走?
店小二说:出客栈往东,过一个十字路口,与白家药局对门,没多远。
麻大脚思忖片刻,对那拎包的女匪说:你马上出去,吩咐门口的姐妹,天黑时分化装成男客,去怡春院。
怡春院是川口城达官贵人们常去的一家妓院,位置处在十字街南口,一角临大街,正门却显得偏了一点儿,这正合那些貌似正统的伪君子的心意。院门前有两串灯,全是红灯笼,颜色很重,使得那一片场地都蒙胧起来,二尺开外,谁也看不清谁。店主如此设计,是颇费心机的。他很懂嫖客来此处的心情,一怕家人认出,二怕遇到熟人。因为这种勾当毕竟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心理防范是第一。大门内丈余处,是一溜屏风,过了屏风,灯光仍然不太明朗,直到过了二道门,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大天井。两道楼梯分列两旁,均可上二楼。二楼全是阁子间,一间挨一间,整一个四四方方。二楼的走廊很宽,沿走廊可转一周。十几溜串灯从天棚上吊下,全是淡颜色的红纸糊就,把大厅照个通亮。傍晚时分,嫖客盈门,二要走廊的栏杆处站满了叫客的鸡,声音各异,笑声陶醉。她们长相各异,个个如出水芙蓉,令人眼花缭乱。

第三章(7)
一般妓院的*,在被冶客“叫局”时,都会浓妆艳抹,装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唯独这怡春院的姐儿们不这么做。这就是老板的高明处。艳装浓彩见客,那是一般*见客之常例,其目的在于,求得前来作冶游的嫖客在感官上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好感,这种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装扮,只能适用于一些文化层次较低的冶客,并非是人皆喜欢的“万金油”。怡春院的老板深得这个中之道,她是老妓出身,深懂大凡见客,决不能因循守旧,一成不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非家中无娇艳之妻,之所以作此冶游,无非是寻找一点儿不同的感觉,最最能叩开他们心扉的并不在于外表上的修饰,而是一种内秀,“素面朝天”便是一大奇招儿。道理也极简单,大凡能进得“怡春院”的娼妓,在外貌上自然有其动人之处,这是不用担忧的。这就叫做出奇制胜。当然,也是“怡春院”老板高出他人一筹的地方。由此一来,“怡春院”就成了川口县富贵的象征。能进得此处的人,多是政客,当权者和大富豪。这些人不在乎钱,要的是享受和档次。
大概是亥时刚过,麻大脚就带一帮化了装的“小帅哥儿”鱼贯走进了怡春院。女老鸨一见进来一帮面生的冶客,高兴万分,一下迎到了二道门口:哎哟,客官,一下来这么多,你们是不是集体嫖娼呀?麻大脚摇着折扇说:我是湖北客商,这些都是我的伙计,想来尝尝稀罕,给他们每人找一个漂亮的,费用由我报销。女老鸨满脸堆笑地说:好,好好!全听大爷的吩咐!说完,扭脸对着二楼的*们高喊:女儿们,快出来照顾客人!
站在二楼走廊间的*们早已被进来的这帮“小帅哥儿”给震了。平常来的嫖客,不是老相就是一脸横肉。这群漂亮的帅小伙儿一走进怡春院,像是突然刮来了一股强劲的春风,使她们一个个全都惊诧得瞪大了眼睛,听得鸨娘一喊,那一双双眼睛里顿放绿光,接着,便炸了营似地跑下楼来,一瞬间,便把“帅哥儿们”抢光了。
麻大脚让妓院的“大茶壶”端上一壶茶,坐在一间客房里呷起来。女老鸨见大客商没行动,很奇怪,走过来关切地问:大爷,您是不是也找一个?麻大脚抬头望了望老鸨娘,笑了笑说:实在抱歉,我是个石男,压根儿不能干那事儿,平常只是看着这帮小青年乐,也算是一种享受。你要好生侍候我等,钱有的是。
女老鸨一听这话,脸上乐成了一朵大*儿,高兴地喊:换茶,换香茶!换上上香茶!
这时候,马副官来了。
麻大脚抬头一看马副官,心中禁不住怔了一下。可以说,这位马副官应该算是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看上去,他的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一米八O的个头儿,长得很匀称。他国字脸庞,五官端正,一脸男子汉的气魄。再看穿戴,上下是一副标准的军人打扮,头戴一顶大盖红边的军帽,身穿一套合体的深黄色呢子军官制服,腰扎武装带,斜挂手枪,脚蹬油黑锃亮的高腰皮靴,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年轻威武,漂亮而潇洒。
麻大脚见马副官年轻漂亮,也来干这种嫖娼的勾当,心想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到这,那马副官的形象“忽”地就在她眼中丑陋起来。接着,她就很响地“咳”了一声。
那时候女匪们都已将*们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先向她们说明了一意,并要她们暂时委屈一时。*们久闻女匪们是侠义女杰,都同意配合。女匪们与*们换过装束后,躲在门帘内,听到麻大脚的暗号,都跑了出来,下得楼去乱拉马副官。马副官一看高兴万分,只是大多是生面孔,惊奇地问:哟荷,怎么全更新了?一个名叫樱花的女匪随机应变道:我们是刚从苏州来的。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章(8)
马副官一听全是苏州姑娘,更为高兴:哎呀呀,原来全是从苏杭来的靓妹子!说着,目光如鹰眸般在几个女匪脸上扫来扫去,然后就抢过了樱花,安慰另几个女匪说:你们不要急,一个一个来!樱花故意用吴语撒娇说:老总,你把人们弄疼了。马副官忙亲呢地对樱花说:宝贝,男人不用力,女人哭泣泣呀!樱花忙嗲声嗲气地说:哎呀,老总,你可要手下留情哟!
马副官与樱花边走边说上了二楼,然后就进了一个包房。进了包房,一支手枪就顶住了他的后腰。原来刚才麻大脚已趁乱溜进了房内。马副官扭头一看是一位男的用枪顶住了他,很是惊骇,问道:你是何人?麻大脚下了马副官的手枪,然后又摘下眼镜和礼帽,对马副官说:我们是丁一娘的人,今日来想请你帮个忙,并没有害你之意,不必害怕。马副官问:帮什么忙?麻大脚说:请你带路前去县牢将一娘提出来。马副官是庞名媛的心腹,正在担心詹步云娶丁一娘为姨太太,便满口答应。麻大脚一听马副官答应得爽快,不禁起疑,说:你可别动孬点儿,万不可为此事丢了卿卿性命!马副官见麻大脚不相信自己,这才向麻大脚说了实话,最后说:看是我帮你们,实是你们在帮我和七姨太。
麻大脚这才信了,急忙也化装成*,并召集女匪,将她们布置在楼上楼下要道处,自己和樱花带马副官准备先出怡春院,不料刚走出包房门,突见徐连长带人闯进院内,包围了妓院。
麻大脚一把抓住马副官的后背,用枪顶紧了他的腰,将他当成了人质。这下,马副官才怕了,连连向徐连长喊道:徐兄,万不可莽撞,万不可莽撞!
徐连长不理马副官,很得意地扫了一眼麻大脚,狞笑道:麻二当家,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麻大脚一听徐连长认识自己,大惊,举枪射灭了两盏吊灯,妓院里霎时大乱,*和嫖客们全跑了出来向一楼涌去。一时间,妓院大乱,麻大脚丢下马副官,带领女匪们趁乱从后脚门跑出了怡春院……

关家的危险来自刘毛脸。
当年抢关家,刘毛脸已是二大王,自然知道关玉妹的住处。自从找不到关玉妹和赵红女之后,他就猜测关玉妹肯定回了凤凰镇。他深怕夜长梦多被别人插了手,便很快追到凤凰镇。他害怕人们认出他的毛脸,故意用一块黑布捂了嘴巴,遮住那个黑痣。等天擦黑时分混进镇内,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才让弟兄们四处打探关家的近况。等一切都摸了个差不多,第二天中午,才以谈药材生意为名,约出了关高在凤凰酒楼见面。
凤凰酒楼是凤凰镇里的名酒楼,关家与湖北药商谈生意,多在此楼上,所以关高接到刘毛脸的请柬后,一点也没怀疑,当下就答应了。
凤凰酒楼在镇十字街处,也是这个镇里最热闹的地方。由于地方偏僻,这里也与阳关镇一样没受到过战火的毁坏,一街两行多是古建筑,石板路,出厦房,生意幌子飘飘荡荡,外地客商来往不绝。尤其是新药材下来之季,这里更为热闹。
凤凰酒楼为清初建筑,高三层,全为木质结构。虽为清初建筑,却保留了宋代的风格,楼前都有走廊,为“回”字型,能沿着走廊围楼一圈儿,可观小镇全景。一楼为大众间,专为婚丧嫁娶摆宴所设,挨着能摆下十几桌酒席。平常时候,这里多接待散客。二楼和三楼全是雅间,而且各有名号,如“天上居”、“聚仙阁”什么的,显得很有些品位。这些雅间多是商贾谈生意、政客谈时局的地方儿,一般人很少来得起。

第三章(9)
关高一走进凤凰酒楼,店小二们就迎了上去。因为他是镇中名门大户,又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店员们都认得他。按老板的话说,关高这类人物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开酒楼上档次目的就是要赚他们这种人的钱,所以要求店员们要时时刻刻把他们当爷敬。所以还未等关高走进店门,几个店小二就迎了上去,齐声说:关爷,在三楼“春满院”,客人已候你多时了!关高应了一声,用折扇一指,一店员急忙头前带路,将关高引上了三楼。
那一天,刘毛脸只带了三个弟兄在三楼“春满院”等候关高。四个人全是客商打扮,长衫礼帽,说话满嘴湖北腔。他们正在室内密谋,听得楼下店小二喊“关爷来了!”忙起身相迎。关高双手抱拳边晃边走进雅间内,被刘毛脸让到主客之位。四个土匪相继坐定,对着关高谦恭地笑。关高望了望刘毛脸和另三个化了装的匪徒,抱歉地一笑,拱手问道:怪我眼拙,请问诸位在何方发财?刘毛脸笑笑,直言不讳地说:关老板,实言相告,我们不是什么客商,而是山中之匪!今日特请令妹回山寨。关高一听是当年抢劫他们家的一帮土匪又来了,惊诧万分,愤怒地说:当年你们将我妹妹抢走,又打死了家父和不少仆人,抢走无数财宝,怎么还向我要人?刘毛脸和颜悦色地望了望怒火满腔的关高,平和地说:关老板先不要发火,听我细细给你诉说一下内情。当年打死关老先生的是陈三刀,抢走令妹的是陈三刀,抢走你家金银财宝的也是陈三刀!可以说,这些事儿皆与我等无碍。只是要告诉你的是,你家金银财宝都被陈三刀埋在了山上。现在陈三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有令妹知道藏宝地点。只要你能将藏宝地点从令妹口中掏出来,你家的那批财宝当如数退还。关高听到这里,方悟出这帮匪的真正来意,缓了口气说:我妹妹在山上受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我决不会再让她重回虎口。这样吧,我家的财宝不要了,你们找到就全归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刘毛脸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冷笑道:我等若知道藏宝地点,何必冒着大险来这里寻她。关老板,咱有话明说,你若想让你妹妹今生今世得到平安,除非她配合我们找到宝藏。
关高朝窗外望了一眼,底气十足地说:凤凰镇今非昔比,这里不但驻有军队,镇公所里也建了民团。刘二架怕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狂言,也太有点放肆了吧!刘毛脸一听此言,禁不住仰天大笑道:关老板,此言差矣!你难道没听说,我们前些天才打了一回阳关镇吗?故然那阳关镇大户庞老西的妹夫是骑兵旅旅长,可连我们一根毫毛也未动。好呀,你可以去报告我们来了,但我们不怕!我们可都是些亡命之徒,如果我们因你而吃了亏,怕是你们关家要遭二次灾难了!说着,朝另三个匪徒使了一个眼神。三个匪徒都玩儿似地掏出腰中的双把盒 子,放在了桌子上。关高一见手枪,顿时吓白了脸,忙软了语气,连连地说:误会,误会!实际上,我也是久想讨回家中失去的那批财宝,那可是我们关家几代人的积蓄呀!这样吧,等我回府问清舍妹之后,再向诸位报告。刘毛脸这才缓了脸色,笑道:关老板不必惊慌,今天又不是什么鸿门宴,只是你我在合伙做一笔生意。既然你已经答应,好吧,五日之后我再来请教。说完,一挥手,便带领弟兄们走出了春满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三章(10)
此时的关高已如傻了一般呆在了那儿,许久也没回过神来,直到店小二上来让客人点菜,看只剩下关高一人,很是奇怪,问:关爷,请您的客人呢?
关高望了望店小二,没好气地说:他们要求看货后吃饭,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言毕,气冲冲地走出雅间,回了关府。
回到府内后,关高就直奔*院妹妹住的绣楼。那时候关玉妹正坐在躺椅上养胎,双手抚摸着肚子,轻轻地按摩。她的肚子已出怀三个月,躺在睡椅上衣服下像蒙了一面鼓。不久,肚内的孩子就要出生。她说不清生下孩子后将如何面对家人和乡亲,但她为了无辜的孩子,像是忘掉了一切危险,有种豁出去的准备。这时候,她听到丫环春哥儿与哥哥关高在楼下说话,不一会,就响起了哥哥上楼的脚步声。为迎接兄长,她艰难地从睡椅上站起来,坐在了床沿上。
自从妹妹回来后,关高很少上绣楼。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很抵阻妹妹怀上的那个孩子,尽管孩子在自己的亲妹妹身上,但那毕竟是杀父仇人的种,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感到不能容忍。可是妹妹是那个未出生娃娃的母亲,他又不能做出出格之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躲避。有时在母亲的住处见到妹妹,他总是寻找理由尽快离开。这是人生的一种尴尬和无奈,痛苦只能自己慢慢咀嚼,任何人也帮不上忙。
绣楼已经很古老。这里曾住过他的姑姑、姑奶奶、姑太太,也就是说,关家的几代姑娘小姐都是从这里走出关府的。关家上辈建筑此绣楼时,已经极其暴发,所以用料很讲究,大多是楠木和楸木。木质坚实,结构严谨。虽已百年之久,却仍是浑然一体。由于关高就兄妹二人,关玉妹被陈三刀抢走之后,他和母亲不谋而合,把思亲之情全用在了对绣楼的保护和维修上。这几年,几乎是每年都要油漆一回,而且专用南阳桐油,将楼梯、楼板、走廊漆得全都闪着黄里透红的光泽。关高是个不善于用嘴表达感情的人,自从妹妹从匪窝里逃回府中的那一天,尽管他对她肚里的孩子别扭,但他已决定今生今世保护妹妹,再不受别人欺害。不料,现在竟又出现了这档子事儿。如果妹妹真的知道陈三刀藏宝的地点,他不求追回多年前被抢去的财宝,只求关府与妹妹平安就得。他盼望着妹妹能如实告诉他一切,对关家对她本人都将是除去灾难的法码。财去人安乐,是他与父亲不同的处世方法之一。
关高上了走廊,先“咳”了一声,然后就缓了脚步,以示妹妹更衣什么的。关玉妹听到哥哥的“咳”声,忙起身到门前迎哥哥。因为她现在肚子大了,没怀孕前的一切衣服现在全不能穿了。平常在家中只穿一件宽大的绸衫和一条肥裤子,样子就显得笨拙和滑稽。她手扶着格子门,很亲切地叫了一声哥。
这几年,关高每逢妹妹生日时总要偷偷来一次绣楼。每次来,他就像走进了梦里,耳边常响起妹妹喊哥的虚幻。今天,这喊声千真万确,他也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心中不免一热,眼睛里禁不住就有些发潮。
关高走进门内,用手按了按妹妹的肩头,双目望着妹妹,许久也不说话,而亲呢全在目光里。
关玉妹自然能感到哥哥对自己的爱,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声音有些吵哑地说:在山里这几年,每天晚上都想你和妈妈。陈三刀当时还抢走了两床被子,我睡不着,就将被子捂在鼻子上,很嗅,因为那上面有家的气息呀!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土匪长得很像你,我就对他特别好,就差喊他一声哥了。说着,关玉妹的泪水就滚了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11)
关高很轻地用手掌心为妹妹抹着泪水,说:你被抓走的那天夜里,我追了土匪老远,心想把你换回来,我去当匪都行。小妹,这是人生劫数,像是逃不脱一样。
关玉妹让哥哥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破泣为笑地说:哥,现在好了,我做梦也不敢想今生今世还能回来,还能见到母亲和哥哥。
关高看时机成熟,望了妹妹一眼,长叹一声说:小妹,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所愿呀!
关玉妹听出哥哥话中有话,急忙问道: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关高又叹了一声,好一时才说:是呀,今日我遇上了刘毛脸,他要我向你讨要陈三刀的藏宝地点,并限五日内给他信息,要不然,就要二次找我们家的麻烦。
关玉妹听到这话,惊恐地睁大了双目:果不出我所料,这家伙还是追来了。
关高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关玉妹稍喘了口气说:陈三刀有很多怪癖,其中爱收藏金银财宝是他的怪癖之一。而且他疑心大,从不相信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听说在我未进山之前他就藏了不少财宝,我去之后也藏了不少。但具体藏在什么地方,除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在我下山之前刘毛脸就想抓住我讨问藏宝地点,若不是一个老匪老张头,怕是我和赵红女都难逃脱他的摩掌。
关高有点疑惑地问:难道你一处也不知道吗?
关玉妹摇了摇头说:哥,这话让我如何说呢?刘毛脸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一处两处,也决不能告诉他。那样,麻烦就会更大。
关高一想也是,又坐了一会儿,便安排妹妹要注意身体,并说对此事儿也不必太挂心,刘毛脸那里由他去应付。说完,就下楼回到二进院自己的住处。周氏见丈夫愁眉不展,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关高沉思片刻,便向妻子说了发生的事情。周氏听后,双眸盯着一处,许久了才说:听小妹的口气,她像是知道一些。很可能是陈三刀有意告诉她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她们的孩子。我想此时不必急着问,缓一缓,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后再用孩子要挟她,她就一定会说出藏宝地点。
关高说:现在并不是财宝的问题,主要是刘毛脸如何对付。
周氏说:陈三刀已死,听小妹说,刘毛脸此时已没几个人,闹不起什么浪,近些日子咱注意防范就是了。
关高想了想说:只要刘毛脸不找事,咱还逼小妹那点财宝干什么?我又不在乎她的那点儿钱。
周氏望了一眼丈夫说:你这话差矣,你知道小妹到底知道多少处藏宝地点?刘毛脸如此穷追不舍,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别说别的,光陈三刀从咱家抢走的财宝,就是咱关家人老几辈的积蓄呀!
关高听周氏如此一分析,也觉得这批财宝很可能不是一批小数目,如果先将刘毛脸打发掉,然后再逼小妹说出藏宝地点,岂不发了一批横财。想到这,他很严肃地对周氏说:向小妹讨藏宝地点,不能用你刚才那法子,咱应该好生待小妹和她的孩子,感化她,让她自己说出来。
周氏却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你呀,不懂女人。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会一切为着孩子,她决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关高说:好啦好啦,这事儿先到此为止,等小妹放下孩子再说吧。
令关高和周氏料想不到的是,这些话全让一个丫环听到了。那丫环与春哥儿关系好,就悄悄告诉了春哥儿。春哥儿听后大吃一惊,很是同情关玉妹的命运,便向关玉妹讲了。关玉妹听后如炸雷击顶般呆了许久,最后就悄悄告别母亲,在春哥儿的帮助下,第三天深夜逃出了家门。
可是,令关玉妹猜想不到的是,狡猾的刘毛脸压根儿就没走。他料定关玉妹决不会向哥哥关高说出藏宝地点,很可能要逃出关家大院,去投奔亲戚或另谋它路,于是便在关家周围撒了几个暗哨。果然不出所料,未等三天,关玉妹就自动从后门里逃了出来。为防备是关家兄妹定下什么计谋,开始他未敢下手,直到关玉妹走出凤凰镇,后边又没人跟踪,他才带人围住了关玉妹。
刘毛脸很得意地对关玉妹说:夫人,小的在此已恭候几夜了,料你也逃不脱我的手心!走吧,随我回山寨。看来,还是山寨安全。现在官府和黑道上的不少人都知道你是陈三刀宝藏的知情人,怕是逃到哪里都会有危险。不如等你生下大哥的骨肉,还做你的压寨夫人,怎么样?
关玉妹望了望刘毛脸,心想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连自己的哥嫂都靠不住,还能靠什么人?更何况,自己快到分娩之时,行动不便,真不如暂回山寨,躲避一时再说。想到这儿,禁不住长叹一声,无奈地说:我到了这种时候,几乎是山穷水尽了。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安全,我答应你。
刘毛脸一听关玉妹竟出乎他意料的答应了,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兴地说:爽快,若知今日,何必当初?请!说完,一挥手,两个匪徒从暗处抬着一副竹椅摽成的滑杆跑了过来。刘毛脸亲手扶着关玉妹坐上滑杆,一行人很快消失了黑暗里……


第四章(1)

第二天上午,云很淡,风很轻,太阳跃过峰顶的时候,使五月的太行山变得更加高廓和辽远。这里是从川口县城去阳关镇的唯一山道。这里山奇,抬头远望,层层山岭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像老人,像飞猴,像海螺,像城堡……。这里水秀:凤凰河似一条玉带由西向东顺着峡谷翻滚,水清透绿,因水湾形成数十个大水潭,人称黑龙潭、大瓮潭、金鱼潭、络丝潭、穿梭潭,深浅不一,鱼船游梭,捕鱼捉虾。这里洞幽:天然溶洞有大有小,洞中有洞,洞洞相连,奇特的溶岩地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形成石龙、石狮、石猴、石笋……各具神态,巧夺天工,令人惊叹观止。这里景更美:河谷两岩,千山一碧,松柏满山,绿草成茵,千年皂角,古枫古槐,古朴自然,野花芳香,四溢诱人。凤凰山南岩更是绝壁悬崖。那里有一千年古栈道,沿古栈道行进,抬头悬崖,低头峭壁,四周山峦叠翠,奇峰耸峙,登上山峰,鸟瞰群山,更是气象万千,似入仙境。
此时庞老西的二儿子庞小洋正走在这条山道上。庞小洋是从省城回来的,他是在省城上高中。因为战事,学校今年提前放了署假,他从省城先回到县城,在姑姑庞名媛那里住了几天,今天一早从县城回阳关镇,庞名媛问他骑马还是坐车,他说他要一路观景,步行最为惬意。昨天,庞名媛让马副官为他寻下挑夫,挑着他的书籍和皮箱,天不明就走出了川口县城。
庞小洋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十*岁,中等个头儿,身体匀称,甲字型脸庞,鼻梁上架一副玳瑁圆框近视眼镜,五官清秀、分明。他上穿矮领青年装,排扣儿,色白如雪。发型为城市青年人流行的那种蓬蓬发,浓密乌黑,把肤色衬得更白。裤子也是白色,很挺拔。脚蹬红色光头皮鞋,给人的感觉很新潮,很青春,很文雅、很潇洒,一副朝气勃勃的样子。
下了一道梁子,前面又出现很大的一片树林子,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自北面南穿林而过,蜿蜒着流向远方。来到树林边,庞小洋让挑夫停下来。挑夫是个三十几岁的壮年人,个子很高。他放下挑担,眼睛四下环视着,一道道汗水顺着黑色的脸颊淌下。庞小洋友善地朝笑笑,问:累了吧?那壮汉有点憨厚地笑笑,摇摇头说:不累。庞小洋说:洗洗吧!说完,自个儿先到小溪旁,提了提裤脚,很小心地蹲下来,洗了把手,然后掬起一捧水,把脸埋在水里,一股凉爽的感觉顿时渗透了全身。他禁不住兴奋地叫起来:哇!好清凉的溪水呀,太舒服了!
挑夫正掬手朝肚里灌水,喝足了,才抬头对庞小洋说:这水是从冰冰背流下来的,当然要凉得过骨了。
庞小洋自然知道冰冰背。他虽然至今还未上去过,但他对这一带的自然景观早已耳熟能详。去年署假,他还与同学田光从县城方向登过太极顶。那一天天气很热,他和田光是从城西南沿林荫山道而上,越往里走林木越茂盛,枝枝蔓蔓的,简直密不透风。行至一个小山包顶,登上了观景台,北观山谷,是太行大盆景,形似一座山峰顶端,落入山谷,成自然大盆景。独特的地貌,令人一饱眼福。再往南行进,则是一片原始森林,白桦树、古藤树,灰白的树干笔直挺拔,古朴凝重,缠绕着弯曲的藤条,似蟒蛇腾空。针叶的,阔叶的,有名的,无名的,千姿百态,形态各异。当时田光还手舞足蹈地背颂了一首古诗:择胜何年蓄梵宫,目穷犹未尽重重。翠红照耀三千界,屏障周围十二峰。雪涧清泉响寒玉,云岩乔木卷苍龙。尚怜不尽登临尖,天际危亭见五松。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章(2)
接着,他们攀阴阳山,登太极顶,见到盛名中原的风动石。那风动石有数丈高,摇摇晃晃,斜立山顶边处,时有倾倒之势,身贴巨石,环顾四周,南山高峻雄险,崖石壁立;北山低而森林茂密,穷阴阳造化,故名太极山。观太极山风景,犹如画中游,身临其境,胜入仙境,心旷神怡,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慨。
只可惜,那一日未能过石门下山到冰冰背一游。因天色已晚,田光深怕父母挂念,便提前下了山。田光是县长田孝章的独生子,自然是父母的掌上宝贝。田光说他已去过两次冰冰背,那里凉气兀然,离老远就寒气逼人。可能是地势的特殊,当阳春三月,山花盛开,别的地方冰消雪溶时,那地方儿则刚刚开始结冰,直到立秋时,寒冰才渐渐溶化,结冰期长达三个月之久。冰期最盛时,恰在赤日炎炎的五、六月间,挥汗如雨的游人身临其境,顿感步入严冬。而寒冬腊月,北方大地已是冰封雪飘时,那冰冰背上非但没有积雪,反而雾气腾腾,沿洞生长着绿草红花,把严冬的凤凰山装点得十分迷人。
庞小洋想到这里,也禁不住掬了几捧从冰冰背上流下的水喝了,然后对挑夫说:怪不得我放寒假路过这里时,溪水一点儿不冰,反而有温温的感觉?挑夫说:用冰冰背上的水沏茶,更为绝妙。上些年城里那些徽商没走之时,我每天都去冰冰背背水,回来卖给他们,比当挑夫能多挣几倍钱。庞小洋不解地问:他们怎么能断定你背的是冰冰背上的泉水呢?挑夫说:这容易,冰冰背上的泉水是宝水,把一枚小铜钱轻轻放在上面,不沉。庞小洋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此时的挑夫已寻到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摸出烟荷包开始卷烟抽。庞小洋无所事事,将身子挺起,四下张望,突见一处鲜花开得正旺,便走了过去。
他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又发现那片野花丛中的一棵毛榉树下,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像是在朝山下张望什么,由于野花坡与山泉水来的地方有个小落差,就形成了两处小瀑布,两丈来高,垂直而下,就产生了与山的共鸣。庞小洋见姑娘没发现自己,就悄悄走过去,随着那女子朝山下望。他只望了一下,就禁不住叫了一声:啊!阳关镇!
那女子惊讶地急转身,警惕地后退几步,惊鹿似的望着庞小洋。
庞小洋颇有些尴尬,忙歉意地笑笑说:对不起,吓着了你吧?
姑娘只是警觉地望着他,还像是在判断着什么,没有回答。
庞小洋涨红了脸,左右望了望,又解释说:我就是阳关镇人,离家又快一年了,所以看到家乡就有些激动。
那女子一听庞小洋是阳关镇人,眼睛瞪得更大,紧紧盯着庞小洋,突然,那眼神里多了不少惊喜,上前一步问:你……你是不是庞家的二少爷?
这下轮到庞小洋惊奇了,也瞪大了眼睛,很关急地问:怎么,你认得我?
那姑娘点了点头,又朝下望了望,说:你别看阳关镇在这里看近在咫尺,要想赶到,怕是还得几个时辰哩!
庞小洋被人认出后,认出他的人却不自我介绍,反而又告诉他“看山跑死马”的道理,觉得这姑娘有点儿怪,便问:你也是阳关人?
姑娘勾下了头,像是专给他时间让他回想似的,沉默一时,见他忆不起,抬起头说:二少爷,你还记得五年前被土匪抢走的那个小丫头赵红女吗?

第四章(3)
庞小洋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上前几步,一下拉住了赵红女的手:哎呀,哎呀!我怎么能不记得你呢?那时候,你妈在我家当佣人,你可是常帮我在后花园里捉蝴蝶呢!快说,你怎么在这里?
赵红女并没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远处望了望,许久了才向庞小洋讲述了她路上刚编的身世,最后说:我在匪窝中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夫人,她叫关玉妹。她为了救我,故意说不喜欢我,并要求赶快将我卖掉。陈三刀把我卖到凤凰镇一家商人家里当丫环,我在那一家当了五年女佣,侍俸三太太。不想几天前那家富商突遭土匪洗劫,我化装成老太婆模样,脸上抹了黑灰才逃过一劫。昨天过树林的时候,一下又迷了路,多亏一位打猎的老爷爷帮助,我才来到这里。二少爷,我13岁离家,已经五年了,刚才我正在望着阳关镇流泪哩……赵红女说着,眼睛又红了。
庞小洋十分同情赵红女,长长地叹气,宽慰她说:好姐姐,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现在回来了就是好。记得你被土匪劫走的那一年,我刚考上县城初中。那时候世道已乱,这条道上土匪如毛。我和姑姑住在亲戚家,极少回来。后来才知你被土匪劫走的消息,心中十分难过。
赵红女很感激地望着庞小洋,动情地说:二少爷,您是我离家五年之后见到的第一个阳关人,不怕你笑话,我常在梦里见到你。说来怕你不信,你在我梦中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刚才就一下认出了你。说着,赵红女破泣为笑,“咯咯”的笑声惊飞了好几只山雀。
庞小洋听着赵红女银铃般的、极富感染力的笑声,这才用心仔细地打量起面前这位分别五年之久的儿时伙伴来。他知道,她只比自己大三天,当年瘦小的黄毛丫头已出落成一位漂亮少女。她身材苗条,胸脯丰满,虽然穿着土布衣服,却遮不住从里往外透出的那股子迷人的妩媚;再看鸭蛋型的脸庞,白里透红,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尤其是那一双深如秋天的水潭般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闪着灵动、聪慧的光芒,再配上那条搭在胸前的大辫子,更显得憷憷动人。
庞小洋简直有点看迷了,这山这水这美景,再配上如此漂亮的姑娘,如诗如画,他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憧憬,对赵红女说:以后不许你叫我二少爷,你虽比我大三天,但我是男人,今后就喊我小洋哥哥好了。
赵红女面色红了一下,嗔怪地看了一眼庞小洋,说:大一天也是大,你在我眼里一直就是小弟弟。少爷就是少爷,我从小喊惯了的,怎好改口?
庞小洋着急地说:不不不,你一喊我少爷,就把咱们的关系拉远了。好妹妹,你就喊我一声小洋哥哥吧!
赵红女害羞地笑了笑,说:一见面你就想占便宜,再不像小时候的小洋了。
二人都显得很高兴,赵红女提议快赶路,庞小洋抬头看了看太阳,却说不急,在这里玩一玩,再帮我捉几只蝴蝶,不误天黑到家就成。
自从被陈三刀劫进山洞,赵红女已多年没这般开心过了。现在回到了家,见到的第一个乡邻又是她朝思幕想的儿时伙伴儿,就一下恢复了少女的天性,拉着庞小洋的手便向瀑布下跑去。跑着跑着,就不知觉地变成了庞小洋拉着她了。
瀑布在野花坡的那一边,没有路,但可以走。庞小洋在赵红女的前面开路,瀑布溅起的水雾侵袭过来,像下了濛濛细雨,连衣服都打湿了。路边的花和蒿草和着雾水,将他的脖子和脸刮出一道道细红的痕印,在皮肤上留下些许刺痛的感觉,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体的存在。为怕再弄痛红女,他尽力把“路”弄得宽一些。细濛濛的水雾把周围的一切都弄得雾昭昭的,潮湿氤氲的雾气和阳光纠葛在一起,像一个很有心计的小女人,表面上看阳光灿烂,内心里却积聚着不愿让人知的某种情绪。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4)
到了瀑布前,雾气更大,像下了小雨,声音也大了不少。瀑布下是一个大水潭,瀑布砸进潭里,溅起很高的浪花,然后打着旋儿与潭水交融,像烈马遇上了好骑手,一下就息了性子,很平静地朝下游游去。潭很大,可以称为湖了。庞小洋领赵红女沿着潭边朝南走,不一会儿,那瀑布的轰鸣声就显得遥远了。
他们坐在潭边的一块巨石上,一会儿对望着,一会儿又笑声朗朗,幸福得不可明状。潭水澄明如镜,和雨后的天空一样,是那种让人痴迷的蓝,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云朵儿亮亮的,白白的,有七色的彩虹从瀑布那方调皮地弯出来,看似霸气地占据了半边天空,但最终还是被静静的潭水默默的包容了。那种天地的交融,没有欲望也没有利害,纯净自然得如同母子。
二人全被这种自然景色惊呆了。
庞小洋说:我们的家乡真美呀!若不是战争不断,土匪横行,生长在这里真是够幸福的!
赵红女说:二少爷,幸福是你们富人的,像我们穷人,何时才有幸福之说?
庞小洋望了望一脸苦憷的赵红女,鼓励她说:人穷不会扎根,人富也不会扎根。听我父亲说,我家上辈也是穷人,祖上原是个皮货商,后来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就慢慢富了起来。红女,人在世上,应该努力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比如你,长得如此好看,将来嫁给一个阔少爷,不就彻底改变了吗?
赵红女一听庞小洋话里有话,面色顿时现出了红润,勾下头,好一时才说:我命不好,13岁就遭过大劫,今后的命运更难预测呀!
庞小洋安慰她说:古语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日你我能在此见面,就说明是缘份呀!
赵红女抬头感激地望了庞小洋一眼,说:二少爷,有些事情别说做,怕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呀!
一听红女又喊了他几回二少爷,庞小洋故装生气地说:看,又来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小洋哥哥。话刚说完,他突然发现有一对花蝴蝶在潭边的花丛里飞来飞去,忙起身对赵红女说:快看,那是梁山泊与祝英台的化身,走,帮我捉到它们。说着,也不管红女同意不同意,拉起她就朝那对蝴蝶飞的地方跑去……
两人在潭边玩了一阵,见太阳已偏西,才回到去阳关镇的那条路上。令庞小洋想不到的是,那里已没了挑夫的影子,溪边只剩下一个书箱,另一个装衣服和钱的箱子也不见了。
庞小洋一下傻了,很懊丧地对赵红女说:那里边还有几十块大洋哩?刚才我还想着回来送给你,这下,全便宜了那挑夫。
赵红女说:也怪你,怎么那么相信人,一去这么长时间,人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起歹心。
庞小洋说:这还不是因为碰上了你吗?他边说边叉腰仰天长叹,这叫有得有失。不过,这样也好,路上只剩下我们两个,更愉快。说完,将书箱朝身上一背,对红女说:财去人安乐,走,我给你唱支歌怎么样?赵红女还再为庞小洋失去财物而心疼,很忧愁地说:你回家怎么向庞老爷交待呢?庞小洋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听我姑姑说,我父亲前些天被陈三刀起了票,一下就送去了五千大洋。我与他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赵红女一听庞小洋说起父亲庞老西,脑际间立刻就想起了刘毛脸截下庞小界钱担的事儿,深怕说漏了嘴,再不敢接言,只默默地随庞小洋下了山岗。

第四章(5)
一路上,庞小洋仍是很兴奋,滔滔不绝地给赵红女讲城里的稀罕事,什么电灯电话,小汽车,袁世凯倒台了张勋复僻,直系奉系国民军,最后还专讲了城市青年的自由恋爱,在外国人的教堂里举行婚礼,新娘身穿婚纱,新郎一身西装,神甫手捧《圣经》,神圣得令人肃穆……只听得赵红女的眼睛越睁越大,双目里充满了憧憬,对庞小洋也越加爱慕了。
傍晚时,二人回到了镇北门,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赵红女只依稀记得自己的家在东街角处的一个小巷里,她怕镇人认出她来,也不敢问人,只凭感觉寻找。好在小镇变化不大,许多人压根也不会想到她还活着,人们用陌生的目光看她,只把她当成了谁家的亲戚。她凭着记忆穿过十字街口,又朝东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条小巷。一走进小巷,儿时的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般朝脑际里涌来。那时候她的母亲在庞府里当洗衣妇,父亲上山打柴,奶奶是个接生婆,每次接生回来,还能给她捎回两个红皮鸡蛋。庞小洋第一次来家找她,被狗吓哭了。为此,母亲还给狗主人传了几句嘴……想起这些,赵红女的双目里不知不觉就被泪水淹没了。
天擦黑时分,赵红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她的奶奶赵王氏不敢相信自己被抢走5年的孙女还能回来,当赵红女哭着喊她奶奶时,她先是怔然,连连地揉眼端祥着,最后,终于认准了,就一下将孙女搂进怀中,痛哭不已。她哭着向孙女诉说了赵家的不幸:孙女呀,你爹你娘全被土匪们杀死了!一夜间,咱就家破人亡呀!这消息如电击般将赵红女击傻了,因为这一切她全不知晓。她说不清陈三刀为何要杀死打柴的父亲和当佣人的母亲,难道是为了让她永留山寨吗?难道是为了让她等候关玉妹一辈子而要斩草除根吗?赵红女边哭边想着诸多个为什么,最后跪在了奶奶面前,说:奶奶,陈三刀已经死了,是镇上那个剃头匠为咱们报了仇呀!
这时候,床上突然传出一个婴儿激烈的哭声,赵红女先是怔了一时,然后就惊奇地跑过去,见床上躺着一个婴儿,忙问奶奶是谁家的孩子,赵老太说:这都是那陈三刀作的孽呀!是他让人用刀剥孕妇用血水洗枪子时,这孩子命大,竟活了过来,算是给你拾个妹妹吧!
赵红女惊呆地望望奶奶,又望望女婴,最后双手将地女婴抱起,问道:她娘死了,她可还有父亲?
赵王氏说:她爹上山打猎,枪子炸膛,才死没几天,又碰上陈三刀攻破了寨子,将她娘也杀了。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成了孤儿。
赵红女仔细端祥着那女婴,此时女婴已停了泣哭,像与红女有缘似的,睁大了眼睛看红女。赵红女顿觉有一股亲情涌上心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女婴,不料那女婴“咯咯”直笑,小手抓来抓去的。赵红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娃儿,问奶奶说:奶奶,给她起名字没有?赵王氏摇了摇头说:我叫她苦妮儿,就叫她苦妮儿吧。赵红女想了想说:她命苦再叫苦妮,岂不要苦一辈子?我想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叫雪秋怎么样?赵老太摇着头说:叫啥都中,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日后就你姐妹俩过日子,也算有个伴儿
赵红女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双目模糊地望着雪秋,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小妹妹!
那天傍晚,庞小洋要比赵红女到家早一些。当二少爷背着书箱一个人走进庞家大门时,老家人吃惊万分。因为二少爷每次回来不是车便是马,最差也要有个挑夫,从没如此狼狈过。老家人的第一警觉就猜测二少爷在路上遇上了强盗,连连地问:少爷,出了什么事儿?少爷,出了什么事儿?庞小洋当时还沉浸在与赵红女邂逅相遇的兴奋之中,情绪显得格外高昂,对老家人的担心不屑一顾,只是笑嘻嘻地回答:没什么事儿,我只是乐意这个样子。老家人并未因为二少爷的毫不在乎而不担心,还以为庞小洋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的不正常。他急忙关了大门,小跑着颤在二少爷身后,一直追到二进院,见有个丫环迎出来,与庞小洋又说又笑,这才深感莫庞名媛其妙地止了脚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6)
庞家大院很阔绰,跨进府门是一条甬路,迎面是二门,再往里进便是重宇复院的内宅。进大门的甬路两旁,是相对应的两个大月亮门,左右相衬的也是两个对峙的跨院。客厅大院在西边,全是红石漫地,地平如削,而且拼凑着像征富贵的图案。正庭很高大,门两旁有两个大花圃,内里多是奇花异草,尤其松柏剪枝,堪称一绝,造型有龙有凤,还有形态各异的猴、熊、鸟什么的。院内古树参天,树上群鸟乱啼,即是宾客如云迎送暄哗中,庭院的鸟声仍几乎压住人语。登上三级台阶,越过出厦宽廊朱漆明柱,才进入极宽敞的南向大客厅。客厅的后壁正中向前足足让出有几丈宽长。顶梁镇脚的高明柱,每根足有合抱粗细,各悬挂着明晃晃蘸金面的抱柱大鸟嵌字对联,每个字足有小磨子大,上写:
风入双雕动
云屯万马齐
字为苏体,具有天骨开张之势。客厅的四壁高处都悬着名人鸿爪大匾,蘸银悬碧,煊赫夺目,处处显示着这个家庭曾有过的显赫。
庞小洋的卧房在三进院,与藏书楼相对,是一个八角门。庭院东西长约八丈,宽约五丈,中有一株参天古槐,虬干挺拔,枝密叶茂,圆盖重重,遮天蔽日。夏日,黄鹂低唱,白鹤群舞,一洗尘嚣俗热,别有洞天。那个随他进来的丫头帮他卸下书箱,打来了洗脸水,然后便开始给他沏茶。虽然他不在家,但室内卫生还是有专人打扫的,连他铺的被褥也经常晒一晒。庞小洋洗过脸,坐下来静静心想去看母亲。丫环端上香茶,说,少爷,请用茶。这时候,庞小洋发现丫环带着黑纱,很惊奇地问:你给谁戴的孝?丫环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二少爷还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儿?庞小洋从丫环的眼神中立刻悟出了什么不测,脸上顿起阴云,眼睛里也显出疑惑和猜测,对丫环说:我在县城里时,姑姑只告诉我家中遭过匪劫,怎么,还出了人命?那丫环这才哭了,对庞小洋说:二少爷,那天夜里陈三刀带人闯入府内,杀了不少人,连大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也全都被他们杀了!
庞小洋听到此,只觉天昏地暗,一下就坐在藤椅里,双目痴呆,似傻了一般。丫环见此状大惊,忙跑出来唤人,赶巧庞小界听说弟弟回来了,正好来看他,听到丫环喊声,急急跑进庞小洋的卧房,连呼带喊,才将庞小洋唤醒。庞小洋见到哥哥,一下扑到哥哥怀中,嚎陶不止。
此时,庞老西也来到庞小洋房中。庞小洋见到父亲,又搂住父亲大哭不止。庞老西为儿子抹着泪水,自己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哭着告诉儿子说:孩子,剃头的刘小瘦已为你娘她们报了仇。陈三刀他最终也未得好死,是尸首分家呀!
第二天吃过早饭,庞小洋在老家人的带领下,去坟地为母亲和几位姨娘祭奠哭坟。庞家老坟在镇北门不远的一块坡地上,周围是石垒的花墙,墙里墙外栽满了松柏,树都已水桶般粗细,把一个坟院罩得阴森森的。中间是庞家的老祖坟,坟是石头砌成,又高又大。坟前立着一巨碑,记载着死者的功德。守坟的是个本族老者,已胡须发白,大约已年过古稀。平常专负责修坟拔草的活计,还备有猎枪什么的,除防备盗墓贼外,还防备猪獾、狐狸、黄鼠和蛇什么的在坟场里打洞藏身。庞小洋与老家人走到的时候,守坟的老汉正在扫场地擦墓碑,见二少爷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迎接庞小洋。庞小洋早已痛哭得不能自己,在老家人和守坟老汉的搀扶下,先将其领到大夫人的墓前。守坟老汉帮老家人摆上祭品,然后点燃火纸,对着庞小洋母亲的坟说:夫人,二少爷来看您来了!此时,庞小洋已哭得死去活来,口中不断地喊叫:娘啊,都怪儿子不孝,没回来见娘一面呀!娘呀,这都是陈三刀这个恶魔,害得我没了娘呀……二位老者见庞小洋哭得惊天动地,也禁不住老泪纵横,想起平常夫人对自己的恩德,最后也把不住伏地嚎陶……

第四章(7)
两位老者毕竟明白事理,有控制感情的能力,哭了一阵后,忙擦了泪水劝少爷节哀,然后又连拉带扶让他来到另几位夫人的坟前,摆祭品烧纸,让庞小洋为三娘、四娘、五娘磕头。庞小洋的嗓子已有些嘶哑,丹田之气几乎全哭了出来,此时只顾大口喘气,已没力量哭出声。坟场里到处是灰烬飞舞,像一群群黑蝴蝶随风打旋儿。由于来的早,地上的露水还没被太阳吸干,庞小洋的孝衣上沾满了草屑儿,膝盖处跪湿了一片,沾了不少泥土。守墓老汉又急急端着水盆去坡下舀回一盆溪水,让庞少爷洗脸。庞小洋口渴得很,要喝溪水,守墓老汉忙阻止了他,说是少爷嗓子哭热了,也有点儿嘶哑了,千万此时别喝冰水,若“激”着了,怕是对嗓子更不利。少爷最好忍耐一时,待我给你烧些热水来。庞小洋想烧水至少还要等一个时辰,还不如回府上再喝,便婉言谢了守墓老者,与老家人一同走出了庞家坟院。
那时候太阳已升老高,镇里的早集市已开始散集,乡下人三三两两地从北门口朝外分散,然后形成一支支稀稀拉拉的人流。庞家坟地在山坡上,山坡下不远也是一片坟场。那是一片公众坟场,可以说是专为穷苦人家准备的乱坟岗。离老远,庞小洋就看到一位少女头勒孝布在哭坟,她哭得也很伤心,后背抽搐得很激烈。她的身旁,半蹲着一位老太太,正为面前的几个坟头烧纸钱。几棵枯树上有数只老鸦鸣叫,更给坟场带来凄凉和恐怖。庞小洋觉得那少女的背景很优美,再看,仿佛还有些眼熟,便问老家人说:那哭坟的姑娘是哪个?老家人用手盖在眉前打着眼罩仔细看了看,说:不认得!不过,那老太婆我知道,姓赵,平常只她一个人过,那哭坟的姑娘是不是她的亲戚?庞小洋一听老太太姓赵,当即就猜出了那少女是赵红女,忙对老家人说:你先头前走一步,我去看看。老家人疑惑地问:你们认得?庞小洋模糊地回答说:一个镇上的,怎不认得。说完,突然又发现老家人擓的木篮里还有祭品和火纸,便一下取了出来,用一叠火纸包着馒头和熟肉什么的,急急忙忙朝乱坟岗跑去。
庞小洋走近一看,见果然是赵红女,禁不住就叫了一声。赵红女正哭得伤心,听到喊声,很是惊讶地抬起头,看是一身重孝的庞小洋,更是震惊,急急抹了一把泪水问道:二少爷,你怎么也来了?庞小洋像是一下就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沙哑着嗓子说,我也是来哭坟的。我母亲和几个姨娘全被陈三刀杀害了!你哭谁?赵红女说:我哭我的父亲和母亲。庞小洋问:也是这次被陈三刀害的吗?赵红女泪水又流出来了,哭着说:不是,是五年前被陈三刀杀死的。庞小洋这才注意看坟头,坟头上已荒草凄凄,方明白与这次匪劫是两码事,便放下手中的祭品和火纸,学着老家人的样子,将祭品摆在纸上,然后点燃火纸,念念叨叨地说:叔叔,婶婶,您女儿红女给你们二老送钱来了,快起来拾钱吧!!红女见庞小洋动作熟练,话语真诚,想得又周到,心中很是感激。由此又联想起当年母亲在庞府当洗衣妇时,庞小洋母亲对她家的好处,更是心中悲痛,哭声更烈了。
赵老太太听说面前这位身穿重孝的小伙子是庞家二少爷,很是感激,拉住庞小洋的手说:二少爷,你妈她死得惨呀!那些匪徒是用刀将你娘活活砍死的呀!说着,就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第四章(8)
庞小洋怕赵红女哭坏了身子,忙过去劝说。赵红女慢慢小了哭声,抽泣着站起身,庞小洋忙掏出手帕儿递给了她。赵红女没好意思去接,只说自己有,便掏出来擦了几把泪水,对庞小洋说:二少爷,谢谢你。
庞小洋不外气地说:咳,谢个啥!你我两家都有同样的遭遇,惺惺惜惺惺,也算是相互照应吧!说完,又对赵老太太说:赵奶奶,你将祭品收拾一下,我和红女先走一步。
赵红女自然愿意与庞小洋先走,对奶奶说:奶奶,我先回去看看雪秋,你不要太急,慢慢走就行了。说完,就与庞小洋走出了乱坟岗。庞小洋边走边奇怪地问:雪秋是谁?赵红女就将雪秋的来历说了一遍。庞小洋听得目瞪口呆,最后说:这都是陈三刀做的孽呀!可惜,他已经死了,要不,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提起陈三刀,赵红女更是难过。在山上时,她压根儿不知道父母已被陈三刀杀害,若知道,怕是早已将他暗害了。她十分奥悔自己还帮着关玉妹躲过一道道难关,还要帮她生下那土匪种,将仇人当恩人,真是糊涂透顶呀!可又一想,这全是陈三刀一人的罪恶,对关玉妹和她那无辜的孩子又有什么事呢?在匪窟几年,若不是关玉妹呵护着,自己怎还保住处女身?唉,人呐,恩恩怨怨,真让人犯愁呀!
庞小洋见赵红女一直未吭声,便问道:想什么心思呢?
赵红女心想这些话是不能说与庞小洋的,便苦笑了一下,说:没想什么呀!
庞小洋关切地问:你奶奶上了年纪,雪秋又需要养活,你今后怎么生活呢?
赵红女望了一眼庞小洋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正想求你去你家巢丝厂当抽丝工,不知中不中?
庞小洋一听赵红女要去自家厂里当巢丝工,怔了一下,说:巢丝厂的活又苦又累,你怎能干得了?这样吧,我回去给父亲说一说,你就去府上给我当陪练吧?
赵红女不解地问:什么是陪练?
庞小洋说:陪练你就不懂呀,说白了,就是陪我打羽毛球?
赵红女又茫然了一阵,问:什么是羽毛球?我可不会打呀!
庞小洋笑道:不会就学嘛!就像当年你教我扑蝴蝶一样。只是这一回,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而已!
走到十字街口处,二人恋恋地分了手。庞小洋要赵红女耐心等待好消息,千万别去巢丝厂。说完,朝红女挥了一下,走老远又扭脸挥了一下手,这才急匆匆地回到府上,向父亲说了打算雇陪练员的事情。庞老西也不懂洋玩艺儿,认为儿子没了母亲,正在痛苦之中,想玩什么就随他去吧。只是安排要找镇上靠得住的人,工钱不要超过两块大洋,不管吃喝什么的。庞小洋只顾高兴,哪还有心听这些,急忙飞似地出了府门朝东街跑去。
那时候,赵红女才到家不一会儿,刚刚洗了脸,拢好头发,正欲喂雪秋面糊糊,就听庞小洋边喊边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红女,红女,同意了!赵红女一时没反映过来,不解地问:什么同意了?庞小洋喘着气说:我爹已答应我请你当陪练员了!赵红女一听事情这么快就办成了,也很高兴,很感激地看了看庞小洋说:二少爷,让你操心了。庞小洋一听赵红女又喊他二少爷,很是不快,放大声音说:你怎么又叫我二少爷?不想一下吓哭了雪秋,赵红女急忙将雪秋抱起来,又拍又哄。庞小洋不好意思地说:我把她给忘了!来,让我看一看。说着就去抱雪秋,不料雪秋哭得更凶,一下就使他红了脸。赵红女宽慰他说:这娃娃儿好认生,我昨儿个抱她也不让呢!

第四章(9)
这时候,赵老太太擓着祭品回来了。她见二少爷亲自来家,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放下篮子要为二少爷倒茶。庞小洋说:奶奶,不必了,我要走了。说完,又对赵红女说:别忘了,明天一早就去正式上班了。

刘毛脸让人抬着关玉妹回到了山寨。
陈三刀一伙做匪窟的这个洞叫桃花洞,洞的四周,山峦起伏,诸峰如笋。洞上悬崖百尺,荆棘丛生。岸上小瀑布,在洞的一侧形成深渊浅潭,水声潺潺,长流不断,山光水色,颇为奇特。而四周多为密林悬崖,只有两条栈道可通山下,地势十分险要,有一人当关,万夫莫敌之势。由于这个洞藏于沉山老林之中,很少有人知晓。更为奇的是,山下冰天雪地百花调谢之时,这桃花洞周围竟有山桃花凌寒逆境怒放,乃天下绝顶之美。所以,这地方儿酷冬时期并不见得冷。再加上四季泉水不绝,是一处藏匪窝盗的理想之地。
洞前的场地像一片打谷场,洞后侧也是一片狭长的场地,古树参天,花草茂密。春天百花盛开,夏日万紫千红,秋季红叶满山,冬天桃花朵朵。山险石奇,很让人留连忘返。下山的路又有老虎口等几处险要,很难被人攻破。陈三刀死后,虽然匪徒四散,但刘毛脸通过多年经营,仍有二十几个弟兄没有离开他。因为山奇路险,那些逃走的匪徒带走的多是衣物,洞内存粮什么的还不算太少。平常下山抢劫,多是用抢来的马将物品驼到老虎口下,然后将马杀死,剥皮剔肉,再分开运到山上,用盐巴腌起来。由于洞内冬暖夏凉,腌肉可放很长时间。冬天来临后,匪徒虽然不常下山,但仍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关玉妹被抓回山寨后,刘毛脸仍让她住在她原来的地方儿。屋内摆设依旧,甚至连她用过的东西也没动过。不知为什么,那些逃走的匪徒抢这抢那,却对关玉妹的东西极少动。这可能是她人缘好的原因,也有他们对陈三刀的尊重。关玉妹住的地方儿是在大洞里特用木板夹出来的,有两间房那么大,也分卧室与客房。洞顶上钉了木板,洞底下铺了一排半尺厚的方木,整一个木头房子,很防潮湿。室内有桌有椅有梳妆台,与在山下差不多。铺的盖的也多是缎子被和狗皮褥子,反正全是抢来的。为防关玉妹再次逃跑或寻死觅活,刘毛脸特在房门外放了两个岗哨,分班看守。关玉妹知道刘毛脸最怕自己死去,就故意虚张声势,要死要活,在危险之中求平安。刘毛脸为得到藏宝地点,自然很怕,就处处依着她。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关玉妹突然喊叫肚子疼。匪窟内先前有个半拉子匪医,能给众匪治个小病什么的。平常陈三刀很注意关心弟兄们,常派人下山买些配好的草药什么的。那个半拉子医生原是个野医,在家中与族人结下冤仇,一气将人家一家给杀了,走投无路投奔陈三刀。陈三刀虽是匪,但对杀人放火的歹徒是决不收留的。怎奈当时他正闹痢疾,那个野医到山后找了几样草药,其实就是罂粟棵子,为大架熬了些热茶,一喝就止住了。陈三刀大喜,便破例收下了他,让他专为弟兄们瞧病。现在散了伙,那野医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刘毛脸正愁着如何给关玉妹治病,那个胖匪老皮突然提醒他说:大哥,是不是夫人该生了?经老皮一提醒,刘毛脸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唉,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说完,急忙就派胖匪老皮去找接生婆。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章(10)
那一天的天气很晴朗,透过雕花轩窗,能看到庞家后花园里一片深重的浓绿。许多花花草草,许多柞树,榕花树、桂花树在这个夏季迸发出欲罢不能飞蛾扑虫般蓬勃又短促的生命力,使得整个花园如同一个大花坛在风中摇曳,在这个有风的下午,粉墙黑瓦竹林萧萧酷似南方的庭院。庞小洋今日一身学生打扮,通一个白——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运动裤,白色的网球鞋,活脱一个白马王子。赵红女也在他的授意下更换了衣服,也是一袭新装:红色的运动衫,白色的运动裤,也是足蹬一双白色的网球鞋。刘海儿自然弯曲在饱满的额头上,两条大辫子又粗又黑,为不影响打球,特意将两条辫子盘上了头上,并且插上了黄色的蝴蝶结。黑发、红衣、白裤、黄色的蝴蝶结配合在一起,一下就显出了青春的活力。二人都手握着一支进口网球拍,活动的场地是在一棵银杏树下的草坪上。庞小洋身体矫健,弹跳力很强,打球的姿式显得文雅又优美。通过两天的练习,赵红女显然已掌握了不少基本功,已可接住对手两个球了。为帮助赵红女提高球艺,庞小洋尽量不发怪球不扣球,送回去的多是弧形球和软球。但赵红女还是接飞了,接下来就是银铃般的笑声。笑声过后,庞二少爷就开始认真地给她讲解,做示范,让赵红女练弹跳,练腕力。赵红女就学着庞小洋的样子练几招儿,窜上蹦下,高高而柔软的胸脯就随着弹跳而颤动,周身的美一下就活了起来。
庞小洋看呆了,被赵红女发现,止了弹跳,红着面颊问:少爷,不对吗?
对对对!庞小洋此时像是从梦中惊醒,忙说:来来,再打个回合。说着,很专业地跑过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球,白色的羽毛如飞鸟般飞上天空,然后抛下一条弧钱,飘向了赵红女。赵红女急忙挥拍接球,由于太紧张,球打了个下线,那个球就像受伤的鸟儿一样栽到草坪上。赵红女很泄气地说:小洋哥,我太笨,你再找别人吧!庞小洋跑过来,又安慰又鼓励,最后坐在石鼓上,说:休息休息吧。等赵红女坐下了,他又说:其实,我也打不好,在学校里老是输给别人。我们班打得最好的是田光,那小子简直能把球粘在他的拍子上。每次学校比赛,他不是冠军就是亚军,真让人眼红。赵红女像是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睁大了眼睛问道:他为什么打那么好?是不是有人教他?庞小洋说:你猜对了,他是咱们县田县长的公子,家住在城里,有机会请教练。咱这偏僻小镇,谁会这个?别看你刚刚学这几招儿,若镇里举行比赛,我敢保证我得冠军你得亚军。这一下,赵红女被说笑了。突然,庞小洋的眼睛亮了起来,赵红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是几只花蝴蝶,正在一丛刺玫花上飞舞。望着那自由飞翔的蝴蝶儿,赵红女的目光也一下悠远了。少年时的诸多往事像壁画一样远远近近地悬挂在夕阳如血的假山周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何时,庞小洋已拉住了她的手,朝那几只蝴蝶飞舞的地方跑去。她顿觉时光倒流,跑进了少年的记忆里……
刘毛脸手下的那个胖匪老皮化装成一位富商模样,下到山脚后,找了几个小村落,山民都说这里没有接生婆,生孩子时多去阳关镇请一个姓赵的老太太。没办法,老皮只好去阳关镇。他深怕镇人认出他来,贴了一撮儿假胡须,并载上了墨镜。混进镇子后,先问清接生婆赵老太太家住的地方,然后雇了辆马车,直往东街而去。赶车的是附近村里的人,常年在镇里赶脚,对每家每户都有所了解,尤其是这赵老太,他更知道。因为附近村里的人经常雇他的车去接老太太。山里的这种赶脚马车都是小轱轮,车架子也不大,养的也多是云南小马,很适应爬坡下坡。胖匪老皮怕节外生枝,特给了那车夫两块大洋,要他加快一些速度,说是自己的太太已有觉知,万不可误了大事。车夫自然知道这女人生孩子非同小可,简直如过鬼门关,弄不好就会大人孩子全保不住。再加上胖匪出手大方,心情也随着紧张起来,连呵带吆,将小马车赶得飞快,不一时便将老皮拉到赵老太的家。那时候,赵老太正给雪秋喂羊奶,由于这几日红女进庞府打工,庞二少爷每天都要派人送些羊奶给雪秋。老太太自然认得那车夫,笑着问,你小子又借我发财了不是。那车夫讪笑着,甜甜地说:奶奶,这客官家中的夫人已喊肚子疼,要生了,很急的。胖匪老皮此时也凑了过来,掏出两块大洋放在赵王氏手里,很着急地说:老人家,求你啦?老太太望了望胖匪老皮,问:你家在哪儿住?胖匪说:在东山脚下的梁村。老太太说:那个村我去过,可不近哩!你家里的喊肚子疼,那是知觉了,为何不早来?老皮随机应变说:我们是头生,谁懂这些哩!老太太不满地望了望那胖匪说:你们不懂,难道你母亲也不懂?我知道,山里人生孩子大多爱自己动手,婆婆帮儿媳是常事,难产了才来请我去顺胎!胖匪老皮一听这话,急忙辩解说:不不不!老奶奶,实不相瞒,我没爹没娘,自己常在外跑药材生意,在村里又是孤门小户,没人帮的!赵老太太听后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信是不信,只是轻轻将雪秋放下,拿起桌上的那两块银元对胖匪老皮说:我接生全是善举,从不收钱的。只是接下孩子后,别忘了给我打碗茶再煮几个红皮鸡蛋就中!说着正欲随老皮和车夫走,突然又止了脚步,很犯难地说:我大孙女不在家,我走了,家里没人,小孩儿咋办?这样吧,我先把她送到邻家,咱待会儿再走。老皮一看天色不早,深怕误事,想了想说:老奶奶,这样吧,反正今晚就回来了,还不如带上你的小孙女,到晚上一同把你们祖孙俩送回来不就是了!赵老太也怕误了接生的事儿,心想来回也就几个时辰,便答应了。胖匪老皮一听老太太答应了,忙命车夫抱起雪秋,自己抱了一床棉被,铺在车上,单等老太太上车。赵老太太锁了房门,将钥匙放在她与红女都知道的一个墙洞里,这才坐到车上,接过雪秋抱在怀里,对车夫和胖匪老皮说:走吧!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11)
赶巧那一天赵红女回来的很晚,到家不见了奶奶和雪秋,很是着急。她问了几家邻居,都说不知道,后来还是听一个小女孩儿说,赵奶奶被一个胖子用马车请去接生去了。赵红女的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心想用不了几个时辰,奶奶就会被人送回来的。为了等奶奶,她一直没睡,直坐到半夜时分,仍不见奶奶回,心中又把不住着急起来,一会儿去巷里听动静。午夜的小巷很黑,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更是显得静谧。这样坐卧不安地捱到天明,就急忙去大街上去寻找车夫打探情况。找到那个车夫后,方知他昨晚就回来了。赵红女问他将奶奶送到哪个村子,车夫说那个商人很奇怪,没等车到他家,他就让你奶奶在山脚下下了,说是车不好进山,自己已雇了滑竿。他话音没落,果然就从近处走来两个抬竿轿的,他们说了价钱,扶你奶奶坐进滑竿里,一瞬间就不见了。赵红女问:我那个小妹妹呢?车夫说:你奶奶抱着的,也一同去了。哎,昨个儿那商人可说当晚就将赵奶奶送回,怎么,你奶奶还没回?赵红女焦急地说:是呀,我等了一夜,至今不见人影儿!大哥,我奶奶不会出什么事吧?车夫“嗨”了一声,说:一个老太太,会出什么事儿?再说,那商人出手挺大方,请你奶奶时一把就掏出两块大洋。可惜,她老人家不要,说是接生为善举,不收钱的。你放心大妹子,赵奶奶会回来的。我琢磨着,可能是昨儿个天太晚了,人家过意不去,不让她回。那地方儿离这儿不近,要回呀,怕是也得等到晌午头儿方能到家。
听车夫这么一说,赵红女心中放宽不少,抬头一看天色,太阳已出来多时,深怕耽误了给庞小洋当陪练,急忙去了庞府。不料到了庞府后院,一个丫环告诉她说:二少爷天不明就去了县城,他让我转告你在这后院里不要乱跑,让你好好练习挥拍,但也不要太累!这全是二少爷的原话。丫环传达完了,就去了前院。赵红女很是感激庞小洋对自己的关心,觉得不将球练好就对不起二少爷。想着便急忙取出网球拍,走到后花院的一棵榕花树下,开始了练挥拍。
花园里很静,被露水滋润了一夜的草呀花呀树呀什么的又开始沐浴在阳光里,赵红女似乎听到了露水落地的声响。不远的皂角树旁有一个开满了丁香的凉亭,一只说不出名字的鸟很主人似地落在亭子一角,抖着漂亮的羽毛。羽毛五颜六色,其中有一种孔雀绿十分显眼。赵红女发现那只鸟后就不能自己的停了手中的球拍。因为她在山上时也常见这种鸟。平常时候她陪关玉妹坐在洞的边缘处观山景,关玉妹坐在竹椅上,她随便寻一块石头坐下来,她们就开始远远近近地看。山下林木葱郁,山水秀丽。对面九峰林立,如碧笋瑶簪。岩西的泉水从峰顶深峡而下,石洁水清,悬流千尺,自成瀑布。水势喷礴,望如白练。岩西有小泉滴沥,乘风飞洒,如若细雨,阳光照射,时有彩红。更远的峡谷中,有一九拱桥,为悬石桥,在万丈深涧上腾空架起,石如斗牛,很是雄伟……关玉妹知书达礼,虽然身在匪窟,但也常常被这自然景色所陶醉,触景生情地背颂古诗:峻岭崇岩万壑中,仰天池泄玉玲珑。群峰壁立冲霄汉,一片秋光满谷红……想起这些,赵红女不禁又挂念起关玉妹来。不知为什么,虽然关玉妹是仇人的妻子,又怀着仇人的孩子,但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关玉妹也是陈三刀的受害者,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为保肚里那个无辜的孩子,她忍辱负重,可能比自己更痛苦无奈。她估摸着,关玉妹大概在这几日就该生了,但愿上苍保佑她们母子(女)平安。她默默念叨着:关姐姐,请你接受小妹这个遥远的祝福吧!想着念叨着,泪水竟不知觉地流了出来……

第四章(12)
就在这时候,她仿佛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扭头一看,不禁暗吃一惊——原来是庞老西走了过来。
其实,庞老西两天前就发现了赵红女,并认出了她就是陈三刀匪窟里那个侍候匪首夫人的丫环。他万没想到儿子雇用的什么陪练竟是个女土匪!可又见赵红女长相好,一下就吸引了他,便有心让她做姨太太。这次遭匪他的五房太太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二姨太。只是这二姨太平常就是个病秧子,脸肿得像个老黄瓜。这之前,他已极少光顾她房,去了,也只是看看她的病情。这次陈三刀一伙没杀她,大概也是看她病入膏肓,放了她一码。虽然她侥幸过了一劫,但肯定不是个长把子瓢了。为此,庞老西急需要再娶下几房太太。别看他已年过花甲,但身体还壮得像头牛,身边离不开女人。这些天,他的双眼每天都像个饿狗般寻找,府内的几个丫环,他早已琢磨过了,没一个看中的。前天突然发现了赵红女,眼睛一亮,眼球差点没掉出来。他看赵红女不但长得好,而且有些眼熟,最后还是想起了此女子就是在陈三刀匪窟中见到的那个丫环。一想到匪窟之事,心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深怕因此而丢了性命。如果那样,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大本。为放长钱钓大鱼,他不露任何声色,并且有意无意地从庞小洋口中打听出了赵红女的身世。原来她就是当年府上那个洗衣妇的女儿,这下算是吃了定心丸。可又见二儿子对其大献殷勤,深怕抢了赵红女引起庞小洋的不满。为此,他昨晚半宿没睡,终于想出了个妙计,今天一大早就支庞小洋去了县城,说是为了感谢詹步云,专给他们送些礼品。庞小洋当时还推推诺诺,庞老西冷了脸子说:让你看你姑姑有什么可推脱的!那一天遭匪劫,若不是你姑父派兵来救,怕是连我的老命也保不住!庞小洋看他发了脾气,再不敢推诺,当下就坐车进了城。更不巧的是,赵红女今日只顾寻找奶奶,比平常来的晚了一些,直等得他急头怪脑。为得到赵红女,他今日还特意安排下人们没事儿不准去后花园,以免误了那个陪练女孩子耽搁了练功夫。
赵红女见是庞老西,惊愕片刻,马上镇定了下来,给庞老西施了一礼说:老爷,你好?
庞老西故装若无其事的东看看西瞧瞧,然后很和蔼地问:丫头,叫什么名字?
赵红女说:俺叫红女。
庞老西这才看了赵红女一眼,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赵红女说:老爷可能忘了,我小时候常来这里陪二少爷玩耍。
庞老西一听这话,又故装惊讶地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赵红女见庞老西想不起,忙提醒说:我妈当年在这里当过洗衣妇,府里的下人们都喊她赵嫂儿。
庞老西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觉得眼熟得很哩,原来你就是赵嫂的那个妞儿!说完,停了片刻,突然又问:唉,你不是5年前被土匪陈三刀抢走了吗?
赵红女自然不会知道庞老西在山上见过她,便垂下眼睑说:是呀,当年陈三刀抢我去山上给他夫人当丫环,可那夫人嫌我太小,陈三刀就把我卖到了凤凰镇一家浙商那里。前阵子那家浙商也遭了匪劫,我就趁机逃了回来。
庞老西听了赵红女这段谎言后,许久没吭,只是用两眼盯着赵红女,头摇了摇,又摇了摇,突然狞笑一声,说道: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吧?

第四章(13)
赵红女此时已悟出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说:老爷,我说的全是实话!
庞老西一直狞笑着,说:你可别忘了,我可是陈三刀抓去的肉票。实话说了吧,你前天一来我就认出了你,但我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非常的喜欢你!眼下我的几房太太死了个差不多,需要招几房来填填房。我明人不做暗事,你若答应,我就娶了你,日后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当土匪的那一节儿,我会永远替你保密,怎么样?
赵红女万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竟要打自己的主意,气得脸都变了,眉头也竖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你休想!
庞老西见赵红女不答应,知道她是恋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小洋。我告诉你,小洋娶亲必须是门户相对的。再说,我更不愿意让他在这乡间找媳妇,已让他的姑妈给他寻下了县教育长的千金,今日他就进城去见面送聘礼了。
赵红女当然没悟出这是一段谎话,因为在此之前,她自己就有了很强的自卑感,所以庞老西这几句谎言正中了她的要害处。她觉得二少爷太不仁不义了,原来那么献殷勤是为玩自己。她越想越气,最后将球拍一摔,扭头就要走,不料却被庞老西拦住了。庞老西变了脸色说:丫头,说明了,今日你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我当填房,二是将你送官府。
赵红女惊讶地问:为个啥?
庞老西恶狠狠地说:因为你是土匪!
赵红女争辩道:我当过土匪婆的丫环是真,但我不是土匪!
庞老西冷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在土匪窝里呆了五年之久,不是土匪是什么?
赵红女见庞老西有意以此要挟自己,很是气愤,一把推开庞老西,拔腿就朝大门处跑去。
庞老西万没想到赵红女会来这一手,压根儿没防备,一下就被推倒在地,毕竟岁数大了一些,挣扎了好一时才站起身,抬头一看赵红女已跑老远,急忙高喊道:抓住她!抓住她!说着,自己也开始踉踉跄跄地追赶,而且边追边喊:抓女匪!抓女匪!
赵红女跑到二进院时,迎头碰上了庞小界。庞小界听到父亲喊着“抓女匪”,又见赵红女神色慌张,就上前将赵红女拦住了。这时候,几个家丁也赶了过来,不论分说就将赵红女绑了个结实。
这时候,庞老西也喘喘嘘嘘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抓住她,抓住她!
庞小界问:爹,已经抓住了。她偷了咱家什么东西?
庞老西说:她没偷什么东西,但她是土匪陈三刀压寨夫人的贴身丫头!我被抓到山上时,见过她!
庞小界一听说赵红女是关玉妹的丫头,这才认真地看了赵红女一眼,对庞老西说:爹,现在到处风传陈三刀生前藏了不少财宝,唯有他的夫人关玉妹知道下落。眼下黑道上的人都在寻找关玉妹,这个妮儿即是关玉妹的丫头,肯定会知道关玉妹藏在哪里!这样吧,我把她押到我姑父的军营里邀功,只要能找到宝藏,咱也能发个大财!
庞老西不解地问:如此好事,应该咱们自己独吞,为何要让给那个大肚子?
庞小界咽了口唾沫,为难地说:咱家刚遭过匪劫,已招惹不起黑道土匪,只好借助我姑父的威风了。
庞老西想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舍得赵红女,上前问道:妮子,你看怎么样才好?
庞小界自然不知父亲所想,就觉得他对红女太客气了,说:你问她干什么?她现在是网中之鱼,是财神爷派来的散财童子。说完,命令几个家丁说:快备马,我要将这女匪送到县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四章(14)
庞老西见庞小界真要将赵红女送进县城,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也只好如此。他走过去悄声安排庞小界说:她是小洋雇来的陪练女,小洋今天一早去了县城,你千万别让他撞见了。小洋很喜欢他哩!
庞小界不解地问:弟弟怎么喜欢上了一个女匪?
庞老西怨恨地剜了赵红女一眼,说:小洋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她是过去咱府上那个洗衣妇赵嫂的女儿。
庞小界一听赵红女是赵嫂的女儿,很是惊奇,走过去又望了望赵红女,对爹说:噢,果真是赵嫂的女儿。她被土匪抢走了好几年,谁知是不是土匪又派她来当卧底的。这丫头一刻也不能留!说完,一挥手,就带人向县城走去。

赵老太太被土匪抬到山寨的时候,天已大黑。那时候关玉妹已经临产,头上豆大的汗珠儿直往下滚,面色也苍白了不少。刘毛脸急得坐卧不安,一会儿派人到山口处察看,一会儿又让人弄这弄那。洞里洞外,让人点燃了不少松明子,照得过节一般明亮亮。随着关玉妹低一声高一声的喊叫声,十几个土匪皆如临大敌,格外紧张。
突然,只听山下有人喊道:婆婆接来了!十多个没经过这阵式的男人这时才同时松了一口气,像迎接皇上一般一下都涌到了洞外的空场上。
赵老太太在一片欢迎声中下了椅轿,四下望了望,对胖子老皮说:这里好像是土匪窝儿?
刘毛脸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婆婆说得对,这里就是土匪窝儿!但你老儿不要怕,土匪也是人!
赵老太太大度地笑笑,说:怕倒是不怕,南山的那个土匪毛二楞,就是当年我从他娘肚子里将他接出来的!婆婆这双手,不但接出过土匪,还接出过县长和专员哩!这人哪,无论是官是民,是好是坏,从娘肚子出来时全一个样儿!再说,我一生光目睹土匪杀人放火就有几十回了,胆量也早就练出来了!
刘毛脸笑道:好!婆婆是个爽快人!
赵老太太说:听说匪道上任何人都可杀,只不杀两种人,一是邮差,二就是我这接生婆,不知是真是假?
刘毛脸直腰说:千真万确!
赵老太太笑道:那你说,我还怕个啥?直说吧,请我来有何贵干?
刘毛脸说:请婆婆来为我家夫人接生。
赵红女望着刘毛脸说:不管大人是干啥的,孩子无罪!快告诉我产妇在哪儿?
刘毛脸说:婆婆随我来!言毕,便头前带路,领老太太向洞中走去。
那时候,关玉妹的喊声已经传来,赵王氏禁不住又加快了脚步,到了洞口处,对刘毛脸说:快派个细心人照顾我的孙女,她的爹娘都死在你们这帮人的手中,千万可别再亏了她!
刘毛脸急忙喊了一个小匪过来,让他接过睡熟的雪秋,安排说:要好好照看她。
这时候赵老太太已走进洞内,到关玉妹床前先摸了摸她那隆起的肚子,然后对门外的刘毛脸说:除她男人,别的别进来。
刘毛脸如实地说:我家大王已经归天,这是他的夫人。
赵老太太怔了一下,看了看痛苦万状的关玉妹说:也算个苦命人哩!说完又扭脸问刘毛脸说:洞里还有别的女人不?
刘毛脸说:就这一个。
赵老太太迟疑片刻说:那中吧,没女人就算了,这地方儿由我一个人忙,你们在外面听令就是。不过呢,你们虽然走的是匪道,可生孩子这种事万万马虎不得。这样吧,咱也按老规矩办,你先让人在门口挂上红布条儿,再去洞门外那块大石头上点几张黄裱,上炉香,敬敬送子娘娘,然后别忘了在洞门口撒上草木灰,避避邪气。这深山老林里妖魔鬼怪多,别让他们借机投了凡胎!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15)
刘毛脸如领了圣旨一般,急忙跑到洞外,指挥这个,命令那个,把十几个匪徒忙得团团转。刚忙完,又听赵老太太在门口喊:唉,那个当头儿的,别忘了准备鸡蛋红糖茶,等生下娃娃儿后好给产妇祛寒气。刘毛脸应声正要去伙房交待,突听赵老太太又喊:还有,到坡下寻几棵艾草,烧成灰,好给婴儿按肚脐儿!刘毛脸没娶过老婆,更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生小孩儿还有这么多道道儿。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今天虽然忙,但忙得高兴,像是很愿意忙似的,又像是关玉妹生的是自己的儿子,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激动。他大声对弟兄们说:一切听婆婆的,婆婆让咱们干啥就干啥,叫咋弄就咋弄。若弄不好,就对不起咱死去的大哥!
就在赵老太太在匪窟中为关玉妹张罗生孩子时,赵红女被庞小界秘密押解到了詹步云的骑兵旅部。秘密押送的目的主要是为防黑道上的人知晓,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想发个安稳财。当然,他也没忘防备庞小洋。为防庞小洋,他没去找姑姑庞名媛,而是先找到了姑父詹步云。詹步云见庞小界押来个大姑娘,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女匪,立刻就想起了庞名媛阻挠他娶丁一娘做姨太太的事儿,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对庞小界说:是不是你姑妈又让你带来个漂亮妞儿考验我?告诉你,若不是她给我生了儿子,我想纳几房就纳几房,她管得了吗?
庞小界先是一头雾水,但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老姑父对姑妈有气,闹了别扭,误以为是给他送女子来了,忙赔着笑脸说:姑父唉,你这回可冤枉小侄 了。您知道这小女子是谁不?她可是陈三刀的压寨夫人关玉妹的贴身丫环!
詹步云气仍没消,声音很霸道地说:她是谁的丫环怎么着?她就是吴大帅第一夫人的丫环又怎么着?
庞小界见詹步云还没听明白自己话的意思,急忙压低了声音说:姑父,您难道没听说陈三刀藏有一批宝藏?詹步云怔了一下,说:听说是听说了,但不知是真是假?庞小界听詹步云缓了声音,这才上前一步说:千真万确!说来怕你不信,光前些天那陈三刀从我爹房中抢走的那批财宝,若买上枪支,足够装备一个连的!更何况他当匪这么多年,周围百里以内的大户他几乎吃了个遍儿呢!听说几年前他还来县城抢过一回珠宝行。你算算,这是个什么数儿?姑父您若能得到这批财宝,再装备他几个团,您老不就是军长了!
詹步云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急火火地问:有线索了吗?
庞小界这才缓了一口气,说:陈三刀被俺镇上的剃头匠刘小瘦杀死后,眼下唯一知道这批财宝下落的就是他的夫人关玉妹。半月前关玉妹突然失踪,是这个丫头帮她一齐逃出的山林,她会不知道关玉妹的下落?
詹步云怔怔地望着庞小界,然后才恍然大悟地看了赵红女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庞小界:你小子是不是没审出什么油水,吞不下这块骨头,才把这难题交给了我,嗯?
庞小界急忙摆手道:不不不,小侄不敢!小侄一抓到这丫头就送来了,不信你问问她,我审她一句没有?
詹步云停了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要求?
庞小界说:侄儿只求你老找到那批财宝后,将我们庞家的那一份儿还给我就好。只是这事别让我爹和小洋知晓就行。
詹步云这才笑了,指着庞小界说:我就知你小子另有所图!好吧,老姑父答应你就是了。不过呢,你也别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我也当过土匪,一般想在土匪口中探消息是极难的。说着,他走近赵红女,很和气地问:姑娘,你真是陈三刀他夫人的丫头吗?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16)
赵红女连看也不看詹步云,把身子一扭说:是怎么着,不是又怎么着?
詹步云双手一叉腰说:是了咱按是的说,不是咱按不是的说。
赵红女这才扭身问道:我是陈夫人的丫头不错,可我不是匪!为什么把我当匪押着?
詹步云愣怔了一下,急忙斥问庞小界说:是呀,人家只是一个丫环,又不是土匪,为什么拴人家?快给她解开,快给她解开!
庞小界迟疑片刻,觉得命令不可违,只好悻悻地上前为赵红女松绑。
詹步云走过去又问赵红女说:现在不把你当匪了,咱们做为朋友,能不能帮我个忙,告诉你那个关什么什么妹的下落!
赵红女冷笑一声说:你只要把庞小洋喊来见我,我就告诉你关玉妹的下落。
詹步云一听说赵红女要见庞小洋,很奇怪地问庞小界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庞小界急忙向詹步云说了庞小洋雇用赵红女当陪练员的事情,并特意强调说:姑父,你千万别让她见庞小洋。来时我爹特意安排了这件事,所以押她来时就把她装进布袋里用马驮来的。听爹说,小洋很喜欢这个丫头,若让小洋知道了,肯定会搬姑姑来找你求情,那事情就难办了。姑父,决不能让小洋与一个女匪结婚!
詹步云很长地“哦”了一声,并不把庞小界的话当回事,反而对赵红女说:姑娘,你喜欢庞小洋,庞小洋也喜欢你,这样吧,只要你说出关玉妹的下落,我就来做大媒,保你能嫁给那个庞小洋,怎么样?说完又扭头训斥庞小界说:什么小洋不能娶一个女匪做老婆?我也是匪,你姑妈怎么做了我的老婆!你去吧,这丫头就交给我了。
庞小界不敢反抗,急忙去了后院。
詹步云看庞小界走远了,才对赵红女说:闺女,我准备扩军,急需要一批钱,你若帮我寻到那批财宝,我不会亏你的,至少能把庞家的那一份给你,让你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红女一句话也不说。
詹步云看赵红女不吭,以为她心动了,又说:只要你说出关玉妹的下落,就可以得到一批财宝,这好事去哪儿找去?再说,你就是说了关玉妹的下落,我也会替你保密,决不会让她知道是你告的密,怎么样?
赵红女看詹步云一眼,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快放我走!
詹步云说:你刚才不是还说知道吗?怎么转眼又变了?
赵红女说:我刚才是为了见到庞小洋,才那么说的。我是关玉妹的丫环不错,可陈三刀一死,匪窟大乱,我就趁乱逃了出来,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你也当过匪,懂得匪道上的规矩,像我这种身份,只能伺候人,什么也不能知道的,就是被官府抓着了,也不会把我当匪的,请你放我走吧!
詹步云说:为什么庞小界他把你当匪抓了?
赵红女为说服詹步云,只好如实相告:那是因为他爹想纳我为妾,我认死不答应,他们才把我当匪送来的。他们怕你不收,还特意编出我知道陈三刀夫人下落的瞎话来骗你。
詹步云凶相毕露地说:你要知道,我现在可真是急需发一笔横财,买枪扩军把官做得大一些。你今天就是假的,我也要当真的审。软的你不吃,那我就来硬的,不怕你不招!来人!
两个卫兵应声而到,身子挺得像大木橛子一般,四只眼睛直直盯着他们的旅长。
詹步云并不急着下令,而是先挺着大肚子来回走了两遭儿,然后又问赵红女说: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免得皮肉吃苦!

第四章(17)
赵红女说:我说过了,什么也不知道。
詹步云没想到赵红女这么执迷不悟,眉头拧了几拧,才对两个士兵说:给她慢慢用刑,直到她说出为止。两个士兵正要带赵红女去二进院旁边那个临时牢房里审讯,詹步云又悄声安排说:这事儿要保密,不可让七太太知晓。
可是两个卫兵刚押赵红女走出旅部,就被马副官看到了。马副官一看又从旅部里押出个女的,而且十分漂亮,便走过去小声问士兵说:这女子是什么人?
一个士兵回答说:报告副官,旅座说她也是一个女匪!马副官一听又抓了一个女匪,禁不住望了赵红女一眼,问那士兵说:是哪个山头的?
那士兵身子一挺说: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旅座不让七太太知道。
马副官一听詹步云抓个女匪不让庞名媛知道,很明显这大肚子得不到丁一娘,又想在这个小妞儿身上打主意。他想了想,就没进旅部,而是在走廊里转了个弯,然后就匆匆去了后院,将此消息偷偷告知了庞名媛。
庞名媛为丁一娘的事儿已斗得心力疲惫,刚刚将她移交到县大牢,不想这詹步云又弄了一个更年轻的,她脸色都气白了。好在庞小界还未走,怕引起误会,忙向她说了赵红女的来历。庞名媛听说赵红女是庞小界送来的,更加愤怒,将娘家侄子大骂了一通,最后又怒斥庞小界说:你什么不给他送,偏送女人!你可知道,他是一个老骚虎,恨不得将天下美女全占有!
庞小界哭丧着脸说:我也不是为姑姑你着想吗?若姑父他真的能找到那批财宝,荣升为军长什么的,姑姑你也不就成了军长太太了。
庞名媛听到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当初你爹让我嫁给这个大肚子,目的就是以此扩大庞家的势力。现在你又送女人,让他寻到财宝做大官,再长你们的门风!你可知道,他真的当上了军长,怕是要纳上几十个姨太太!真不知道你是帮我还是害我!前天你来报告,陈三刀没抓住,却抓了一个丁一娘,为阻挠他詹步云纳丁一娘为太太,我费尽了心机,才将丁一娘转入县大牢。这下你送来个更年轻的漂亮妞儿,让我怎么办?随军太太又不是我一个,三姨太、五姨太看我受宠,早已妒火上升,恨不得让那个老头子多招几个,顶替我的位置。你们可好,竟帮别人来坑我。为什么送这女人之前不提前来征求我的意见?竟一意孤行,直接就交给了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姑?嗯?
庞小界没想到这件事儿对姑妈的刺激如此之大,更没想到姑妈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但又怕自己担责任,忙向庞名媛解释说:姑姑,这都是我爹的主意!明说了吧,这赵红女就是咱镇上人,就是过去在咱府里那个洗衣妇赵嫂儿的女儿,五年前被陈三刀抓走给他夫人当丫环,陈三刀死后,她才从山上逃了回来。她和小洋从小就认识,前几天二人又一见钟情。我爹是怕小洋娶个女匪当婆娘,才特意安排不要她与小洋相见,赶巧小洋今早又来了你这里,所以才……才直接送到我姑父那里。
庞名媛不满地瞪了庞小界一眼,说:就你们爷儿俩事多,什么女匪不女匪,不都是穷人为了活命才上山混碗饭吃?小洋既然喜欢她,就让他娶了她不就结了!
庞小界急忙拦道:姑姑,万万不可!我爹说小洋上的是洋学,还打算让你给他寻个官家千金来长咱庞家的门风哩!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章(18)
庞名媛又翻了一眼庞小界,没好气地说:你爷儿俩就知道长门风,长门风,我就是你们长门风的直接受害者,现在又打算让小洋受害。今天好在小洋不在,若是在家,非闹着要去救赵红女,让我怎么办?我是让他去还是不去?你说?这事儿等小洋回来,我一定给他说!
庞小界一听庞名媛要将此事告之庞小洋,大吃一惊,忙央求道:姑姑,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他!你最好想法多留他几天,以免他回家闹事!
庞名媛知道,气归气,事归事,长叹了一声说:我现在连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怎能再让小洋给我添乱。说完,她唤过马副官问道:那卫兵还说了些什么?马副官说:那卫兵别的没说什么,只是说不让你知道是旅座特意安排的。庞名媛又瞪了一眼庞小界说:听到没有,老东西果然又起了骚心了,要不,为什么偏偏瞒我一个人?他就知道我爱吃醋,好挡他的好事儿!要不是我为他生了个儿子,怕是这赵红女就成九姨太了!
这时候,款款抱着毛毛走了进来。毛毛像是玩得很高兴,拍着小手结结巴巴叫“妈——妈”。庞名媛一听毛毛会喊妈妈了,心情好转了不少,问款款说:他会叫妈妈了?款款说:是的,夫人,我教他一下午,用鸡毛掸他的小脚脚儿,痒得他突然就喊了出来。若他会叫爸爸,詹旅长一定很高兴。
庞名媛听款款如此一说,眼前顿然一亮,双目紧紧盯着款款,突然说道:好,你马上就教他叫爸爸,如果教会了,马上抱着他来见我。这下有办法了!看来,要想除掉赵红女这块心病,也只有靠毛毛了。
庞小界见姑姑高兴了,忙凑前问道:姑姑想出了什么妙计?
庞名媛燃了一支烟说:你姑父娶前六位太太,没一个给他生儿子的,唯有我来了,才算给他们詹家续上香火。如今他已年过半百,看毛毛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如果毛毛会喊爸爸了,他一定更高兴。到时候,我再趁机提出赵红女一事,他肯定答应我。
庞小界问:姑姑打算如何处置赵红女?
庞名媛恶狠狠地说:我先让她关进县大牢,然后让她与丁一娘一齐死!
庞小界惊慌地说:姑姑,万万不可!那赵红女可是知道陈三刀夫人关玉妹的下落,若是能找到关玉妹,可得到陈三刀积攒多年的财宝呀!
庞名媛瞭了庞小界一眼,很轻蔑地说:在你们男人心中,只求官发财,可在我们女人心中,什么也没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精贵!

川口县城紧靠太行山脉,古迹名胜众多,有辉泉岭、环翠亭、小西天、天平寺、黄龙洞、二龙洞多处。凤凰山大峰有六,小峰有五,绝壁悬崖,诸峰竟秀,飞瀑山泉,水清如镜,山闲林静,心超尘外,大有世外桃源之感。登上辉泉岭,分为两股叉道,更是别有洞天,向西攀登四里遥,便是小西天。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再往西又一险处,上建鲁班庙,路绝处架一独木桥,名曰“断金桥”。过了“断金桥”,登上十八盘,往下看,已是山西省界。叉道向南坡有一座古亭,不知建于何年,入亭四处环顾,北雄风光尽收眼底。
就在赵红女被庞小界押进县城的时候,庞小洋与田光正站在这座古亭里朝北瞭望山中美景。田光高一米八零,喜欢体育活动,在学校里就是蓝球运动员。那时候蓝球刚传入中国不久,一般县城还没有篮球场,只有省城高中里才有篮球、乒乓球。庞小洋不喜欢篮球,他嫌太消耗体力,打一场一身臭汗。他喜欢羽毛球,觉得羽毛球比较文明和优雅,尤其是那一身通白的羽毛球服,更使他青睐。田光篮球打得特别好,学校里请的教练是英格兰人,对他十分器重,夸他是篮球天才。在二十年代的初期,田光已经学会扣篮了。中国人当时还不晓得扣篮这个词,只用国语说是“喂球”。那时候,不时兴尖叫,爱慕田光的女学生嘴唇发抖,全身出汗,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将手帕捂在嘴上,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又加上田光相貌英俊,身手矫健,又有一手好球艺,很快就成了那座省城直立高中的白马王子。

第四章(19)
田光和庞小洋两个都爱爬山,今天早饭后庞小洋一到县城,就迫不及待地去县府找田光,二人虽然刚分手没几天,却仍有着久别重逢般的激动,当下就约定去爬山。那时候太阳已升老高,田光拿些干粮,背上水壶,就直奔了辉泉岭,然后一口气登上十八盘,抬头看天,已是中午了。二人在山上休息片刻,吃些干粮便开始下山。因时间较宽裕,他们边走边玩,回到县城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二人分手时,田光突然对庞小洋说:我爸买了两辆东洋蓝翎牌自行车,我已经学会,你学不学?一听说学骑自行车,庞小洋很高兴。因为他在省城时就十分羡慕别人骑着自行车的那种潇洒劲儿。他问田光说:好学吗?田光说:好学。我腿长,一天就学会了。你呀,也顶多两天。若你学会了,就让你姑姑给你买一辆,咱们两个骑着在县城内兜风,能叫全城人都羡慕死哩!庞小洋目光里充满了憧憬,与田光拍手击掌:一言为定,明天早饭后我去县政府找你。
庞小洋回到旅部,路过二进院旁的花园时,听到款款正教毛毛叫爸爸,便走了过去。款款见是庞小洋,面色红了一下,问:少爷回来了?庞小洋说:刚回。其实,他们二人也是刚认识不久。款款是一年前才进的旅部,是庞名媛专为毛毛寻下的保姆。庞小洋这一年没回来过,前些天第一次见到款款,觉得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后来方知款款也已十七八岁了,只是长得小巧玲珑,让人猜不出她的真实年龄而已。那几日田光也常来旅部,他像是很喜欢款款,说款款长得很性感,并说她的性感不仅来自身材和嘴唇,而更多的是来自肌肉和皮肤。接着就夸款款的肌肉圆滑,脂肪均匀,皮肤上闪动着一种纯朴而又亮丽的光泽,连淡黄色的汗毛都是那么茁壮那么强悍,它们在男人面前生机勃勃地摇曳,每个毛孔都因此而散发出肌肉的香气。田光常去省城教堂和外国人接触,心里已装满了不少洋东西,并很爱看外国小说,而且常用外国小说中的语言来描绘他喜欢的女同学。田光说他很羡慕外国人的生活方式,自由奔放,敢爱敢恨,并说等自己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去英格兰留学。庞小洋原来是很传统的,因为开始上过几年私塾,后来才转入洋学,与田光相识后,受了不少现代意识的影响,尤其进省城上学后,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夫子”了。为改变自己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他开始主动接受新事物新思想,与田光走得更近了。
庞小洋想着田光对款款的评价,禁不住就很认真地注视了款款一会儿,突然发现田光的眼光真是毒辣,款款果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漂亮女孩儿。如果她生长在大城市里略略一打扮,就会十分的耀眼。款款见庞小洋一直注视着自己不言语,很不好意思,问:少爷,你有什么吩咐?庞小洋这才怔了过来,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一个男孩儿盯着人家女孩儿走神,总会让人往邪里想。他忙歉意地笑了笑,想用幽默打破僵局,用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毛毛是我的小表弟,我眼气他有福气,摊上你当他的保姆。款款面色又红了一下,笑道:少爷真会说话。庞小洋借机检讨说:我会说什么话,只是话赶到了这儿,是用来弥补我刚才的失态的。款款见庞小洋真诚,笑了笑说:还说不会说话,这句话比刚才那一句更好听。看来,人还是有学问的好,有了学问不但满嘴都是文词儿,还专会挑好听的说。庞小洋问:你不识字?款款说:俺家穷,怎能上得起学。再说,大山里的人家,哪有让女孩儿上学的呀!庞小洋感慨地说:这就是城乡差别呀!在省城里,女学生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全都上的是洋学。款款羡慕地说:大地方儿的女孩子真幸福。庞小洋说:也不尽然,大城市里也有不少穷人,像你一样给人当保姆、当女工,还有不少女孩子,整天在车站里拣煤核儿,脸上身上全是煤屑儿!款款说:看来,你生就是个苦命人,生在哪里都一样。庞小洋说:那可不一定,自己的命运应该自己来掌握。听说俄国现在都是穷人当家,过去的富人都被赶跑了。款款很惊奇地问:天底下还会有这等事?庞小洋说:怎么会没有?比如咱这里到处闹土匪,不就是穷人的一种反抗方式吗?听说山那边还有一支女匪队伍,为首的名叫丁一娘,专杀富济贫,我认为那丁一娘就是位巾国英雄。这时候,毛毛见没人理他了,便哭了起来。款款急忙去哄毛毛。庞小洋也蹲下来,对毛毛说:小老表,你这家伙也怕受冷落呢?说完,又问款款说:你刚才教他说话,他会吗?款款说:应该会,老人们说:三翻六坐九会爬,十个月就会叫“达达”。只是你这位表弟有点儿笨,刚刚会叫妈。现在夫人又让我教他叫爸爸,可他学了一个下午,至今不会。庞小洋笑道:可你别忘了,笨鸟先飞。来,让我试试。说着,就晃着摇车教毛毛喊爸爸。不想毛毛与他认生,用陌生的目光望着他哭了起来,身子还挣扎着倾向款款。庞小洋见毛毛不听他的话,很窘地望了款款一眼说:看来,在毛毛眼中,还不认我这二表哥,只认你呀!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章(20)
那时候,西边的太阳早已被大山遮拦,喷射出万道霞光。庞小洋蹬了一天山,很有些累,就想回房洗一洗,便站起来与款款告别。正欲走出花园抄近路,突然看到姑父詹步云从前厅走了过来。不知为什么,庞小洋不太喜欢这个大肚子姑父,就急忙从花园的另一个门去了*院。
川口县整个县城基本上是座落在一个大盆地里,当太阳被山拦住时,而在山上仍能看到欲落的太阳。夕阳喷出的红霞染红了半个天际,桃花洞前一片静谧,十多个匪徒全站在洞门口儿,个个眼睛瞪得如铃,耳朵伸得奇长,屏心静听着从洞里发出的每一个声音。关玉妹的喊声更加激烈而揪心,像是已临近了鬼门关。赵老太婆像赶牲口般大声吆喝着:使劲儿!使劲儿!终于,山洞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婴儿哭泣声。匪徒们相互望了一眼,个个都青了脸,眼中还都噙着泪花儿。突然,刘毛脸野兽般地嚎了一声,桃花洞前顿时一片欢呼。
关玉妹生了个胖小子。
匪徒们为祝贺这个诞生在匪窟中的新生命,他们跑到山下悬崖边,对着空中连连放枪,高兴得像是他们自己生了儿子。
洞穴里,赵老太太为婴儿剪下脐带,按上艾灰,用块大红布包了,放在床的另一头,尽他哭嚎。关玉妹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面色苍白,精疲力尽,倚在床头的衣箱上,连双目也显得无神了。
这时候,一个匪徒端来了洗手水,让赵老太太洗手。接着一个做饭的老匪就端来了红糖鸡蛋茶,赵老太太坐下来,喘了一口气,接过那碗鸡蛋茶边喝边安排那老匪说:快给产妇也打一碗,要多放红糖,祛寒气。老匪说:好好好,一切都准备好了,立马就好。等老匪走后,老太太才对关玉妹说:歇一会儿,净净身,再喝碗红糖鸡蛋茶撵撵身上的湿气。关玉妹无力地望了望赵老太婆,感激地说:谢谢婆婆。赵老太婆说:谢个啥?我就是上神派到人间的使者,专干这种事儿,用不着言谢。赵老太太说着已将鸡蛋茶喝完,走到门口喊:来人!刚才端茶的那个匪徒急忙跑过来,问:婆婆,有何吩咐?赵老太太说:再端盆热水来。那匪徒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将一盆热水送了过来。赵老太太接过热水,放在大床前,又过去安排那个匪徒说:别让人进来。说完,关了房门,扭脸又对关玉妹说:你起来净身吧!关玉妹说:婆婆,你看他哭得厉害。赵老太太笑道:婴儿哭是干活哩,干活干累了好吃饭。这家伙上辈子可能是个当官的,好讲话,你听,他正给咱们两个讲话哩!一句话,说得关玉妹笑了。她下床洗净了下身,然后穿上衣裤,用毛巾勒住了头。赵老太太趁机清理了脏床单和婴儿的胎衣,放进了一个木盆里,再扶关玉妹躺好,并在她背的多放了些被褥,让她半躺半倚直到觉得舒服了,这才将那木盆端到门外,对门口守候的匪徒说:把这胎衣埋了,埋得越深越好。脏单子想洗就洗,不想洗就扔到悬崖里去,反正都是抢来的,你们也不心疼。若是她丈夫活着,这活应该是他丈夫干的,现在,只好由你代替了!那匪徒像很乐意干这种事,对婆婆说:我家大王活着的时候,待我不薄,我愿意替他干。赵老太太有点儿好奇地问:看你们这些人好像都对你们大王很尊敬似的,他一定是个不坏的人。那匪徒说:那可不,你别看外人说他是个恶魔什么的,可他待弟兄们好的很,要不,谁会背着头跟他干?怎么,婆婆你还不知道我家大王是谁?告诉你,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陈三刀!赵王氏一听自己接下的孩子是仇人陈三刀的匪种,一下呆若木鸡!她如触电般站立不稳,最后扶住了门框,很慢地扭过头来,双目很盯着关玉妹,好一时才一字一句地问关玉妹说:你是说,你的丈夫是陈三刀?!关玉妹望着双目*的赵老太太,很警惕地“嗯”了一声。她话刚落音,只见老太太像疯了一般跑到床前抱起了床上的婴儿,双手高举,大叫道:我摔死这个土匪种!就在这一瞬间,关玉妹也像疯了一般跃身而起,一步跨到床的另一头,扑上去夺过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紧紧搂住,跪在了赵老太太的面前,哭着说:婆婆,你尽管与陈三刀有天大的冤仇,可孩子是无辜的!实不相瞒,陈三刀也是我的仇人,他杀死了我父亲,并把我抢到这山寨里当他的压寨夫人。若是用孩子报仇,怕是轮不到婆婆你呀!此刻,赵老太太扬起的双手还未落下,听到关玉妹这段诉说竟像雕塑般怔在了哪儿,许久许久,她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关玉妹哭着说:婆婆,我岂能会说假话?你没看出我乃是大家闺秀!若不是陈三刀将我掠上山寨,我岂能会落到这种地步!赵老太太疑惑地问:现在陈三刀已死,你为什么不回老家去?关玉妹甩了一把泪水,哽咽说:我已回过家,可这二大王刘毛脸硬是又把我逼了回来。他说陈三刀藏有一批财宝,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想要我说出藏宝地点。要不,他怎么会待我这么好?赵老太太这才明白这帮土匪的真正用心,目光走神地游离着室内的一切,终于禁不住长叹一声,走过去,扶起关玉妹,同情地说:闺女,原来你也是苦命人呐!


第五章(1)

詹步云将赵红女关进私牢之后,引诱、拷打等伎俩全用完了,赵红女坚持不说关玉妹的去向。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毛毛学会了喊“爸爸”。庞名媛特意让款款抱来毛毛,让他“爸爸、爸爸”地喊。虽然毛毛喊时连看都不看詹步云,只是机械地做为一种发音并无所指,但詹步云已高兴得手舞足蹈。那时候,庞名媛已让马副官探知赵红女的一切,知道詹步云正为赵红女一事犯愁,便借机献上一计,说赵红女为地方女匪,应该交给地方上处理。詹步云一听,觉得有一定道理,便借坡下驴,一是给了庞名媛面子,二是趁机卸下赵红女这个包袱。至于那批财宝,自己也只是听说,是真是假,不能肯定。眼下社会谣言太多,不能让谣言牵着鼻子走。自己也当过土匪首领,一般当老大的人皆是有公心的,若将抢来的财宝私藏起来,弟兄们怎还会信你。但话说回来,就算是真的,关玉妹到底知道不知道如今也是个谜。因为关玉妹是陈三刀抢来的女人,又是她的杀父仇人,他怎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她。就包括自己,有些事是绝不会向任何一个太太讲的。陈三刀藏宝很可能是一个穷怕了的人给自己留的后手,他肯定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泄密的。就是泄密,现在也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有了孩子并且长大之后,他才有可能告知关玉妹。詹步云想到这,很是可笑自己,如此简单的道理,却让财迷了心窍,折腾得心神不定,还动了如此干戈,真是划不来。
再加上庞名媛已知道了这件事儿,也甭想再娶赵红女了。当下,他就派人将赵红女送到了县大牢。
监牢中,赵红女见到了丁一娘。
赵红女过去只是听说过丁一娘,却未料到她竟是如此漂亮的一位大家闺秀,不由产生了一种爱慕心情。丁一娘呢,得知赵红女是陈三刀夫人的贴身丫环,很是警惕。因为这一带有几股土匪,常发生黑吃黑的惨剧。有些土匪为吃掉同伙占地盘,常派卧底当底钱,打入另一股匪中。所以丁一娘对赵红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她见赵红女被詹步云打得遍体鳞伤,同情心又油然而生,便向狱卒讨来金枪药,小心地为赵红女疗伤,并有意无意地了解赵红女的身世。赵红女对丁一娘一点儿也不防备,实话实说,从陈三刀抢自己进山为关玉妹当丫环到陈三刀死后与关玉妹逃下山寨,反正在狱中也没什么事儿,所以讲得十分清楚。最后说:丁大姐,关姐姐待我不错,你说我怎么会出卖她!丁一娘听赵红女也是个受害之人,又如此讲义气,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她。因为她一直被关押,陈三刀之死还是头一次听说,很感吃惊,对赵红女说:陈三刀做孽太多,死有余辜。赵红女说:陈三刀这人很奇怪,在山下虽然杀人如麻,可对关姐姐和我很好,对他的弟兄们也不错。关姐姐要他保护我,他就下令众匪徒不得打我的主意,所以我才保住了女儿身。丁一娘很奇怪地问:陈三刀死了,为什么刘毛脸还给关玉妹过不去?赵红女说:刘毛脸一直说陈三刀有个藏宝的癖好,每回下山回来,总要将抢来的金银财宝埋藏起来,并说关姐姐也知道这个埋藏地点,所以才追着不放。关姐姐怕我因此受连累,劝我回了阳关镇。不想回来路上碰到了庞家的二少爷,我们俩个从小就认识,他可能是喜欢我,让我去他家给他当陪练,每天陪他打羽毛球。岂料好景不长,一天早起我到庞府后花园上班,丫环告知我二少爷去了县城,让我一人练挥拍,谁知庞老西对我久存歹心,要我当他的姨太太,我不答应,他就派庞小界把我押到了詹步云那里。

第五章(2)
听完赵红女的诉说,丁一娘基本上去掉了对她的戒心,便借机试探地问:若是我们有机会出去,你可答应跟我一起干?赵红女诚恳地说:丁大姐,论说我只是跟关姐姐当丫环,可毕竟是在土匪窝里好几年,像是洗不清的污点永远粘在了身上。若能出狱跟你上山,那是我的福份。只是我家中还有一个老奶奶,老奶奶又给我收养了一个小妹妹,算是老的老,小的小,无人照顾。再者,我与二少爷从小就在一起,虽然分开这么几年,可他对我仍有些意思。做他的一房夫人我不敢想,但能当个二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目的是有个人生的归宿,奶奶和妹妹也算有了依靠。说着,眼里不觉涌出泪水花儿,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也不知二少爷他知道我的下落不?
丁一娘听得出这是赵红女的肺腑之言,很表同情地说:庞老西既然怀此歹心,他一定会将你的事情对庞小洋保密的。如果咱们有幸活下去,我一定想法让你和他联系上。
赵红女很感激地望着丁一娘,哭着说:丁大姐,你真是个好心人。说着,就情不自禁地扑到了丁一娘怀中。丁一娘抚摸着赵红女的秀发安慰说:红女呀,这个世界没咱女人的位置呀!像我和关玉妹虽然出身在大户人家,可往往就在一夜间,命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你猝不及防呀!好妹妹,爱情这东西,更是不可测。一切都是命运决定,你不得不跟着命运走!
赵红女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担心地说:这次从山上回去见到二少爷的时候,我没给他实话实说,怕是他得知我这几年是在陈三刀的匪窟中度过的,他不会原谅我。因为他的母亲和几个姨娘全死在了陈三刀手中。
丁一娘看赵红女伤感,正俗劝说她几句,不想女狱卒送午饭来了,一人一个玉米窝头儿和一碗稀菜汤。丁一娘将饭接过,递给赵红女说:快吃吧,别的事儿少想,千万要保重身子。赵红女仍在伤感之中,有些犯愁地说:真不知道詹步云和县政府如何处置我们。丁一娘说:从当匪那一天起,我就把生死置至度外了。好妹妹,听我的,到了这种地步,活一天痛快一天,别把生死挂在脑子里,啥都无所谓了!
二人吃过饭,女狱卒又过来收拾碗筷,等狱卒走了,丁一娘变戏法似地从草铺下取出一个包,打开了,竟是一盒点心。她取出两块点心,递给赵红女说:这是山上的姐妹们托人给我送来的,快吃吧!
赵红女一听是山上的姐妹送来的,就感到丁一娘在监牢中并不孤单,并不像自己,没一个人关心,想着泪水就流了出来。丁一娘不知怎么回事,劝道:今后,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横竖一个死,哭是没用的,只有狠下心来,跟那些坏人斗,说不准还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赵红女抹了一下眼泪,将点心吃下,对丁一娘说:大姐,你心里真宽敞,怪不得能干大事儿!
丁一娘笑了,说:这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开初,我也是和你一样,老爱哭鼻子,在这个世界上,你哭也没用,没人可怜你。女人受欺负,我就学着男人的样子拉竿子上山,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
赵红女很佩服地望着丁一娘,激动地说:大姐,听你这一说,我也明白了,什么给庞二少爷当二房,那是自欺欺人。干脆,我也跟你学当女匪得了。
丁一娘高兴地说:好!妹妹,你这回算是没白坐监,坐了个明白。反正没事干,从明天开始,我先教你认字儿怎么样?

第五章(3)
赵红女一听丁一娘要教她认字儿,更是来了兴致,朝丁一娘坐的地方靠了靠,急切切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大姐,我现在就拜你为师。说着,直给丁一娘叩头。丁一娘忙扶起她说:你这是哪一套?拜什么师,咱不兴那一套!你若信我,咱们就先结成干姐妹,怎么样?听丁一娘如此一说,正是赵红女求之不得的事儿,连连地说:谢谢姐姐看得起小妹,谢谢姐姐看得起小妹!
丁一娘从地铺上寻了三根麦草,并排插在地砖缝儿里,然后拉过赵红女,一同面北跪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山神山神快开门,十八罗汉请进门,小女与小妹红女,志同道合,今在监牢之中,以草代香,结为干姐妹。从今以后,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日死!说完,又让赵红女重诉一遍,然后二人对着麦草连叩三个头,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许久,许久。
拜过香堂,丁一娘说:在这里一切都省了,若在山中插香拜堂,我们也要喝血酒,请罗汉,插香要插十八根,跟男土匪一样,也算山寨中的大事哩!
赵红女说:若有幸回到山寨,我要好好练习枪法,学会骑马,到时候,腰挎盒子炮,束着牛皮带,披着斗篷,骑着大马,是不是很威风?
丁一娘夸道:小妹长得如此漂亮,若再打扮一番,自然更是英采照人,没人能比喽!
赵红女红了脸,羞涩地说:我哪能跟姐姐比呢?
丁一娘笑道:姐姐比你大*岁,老喽!
赵红女由衷地赞美丁一娘说:姐姐是天下最漂亮的人,听说那个詹步云就看中了,非纳你为妾不可?
丁一娘说:是讶,若不是庞名媛的醋劲儿大,怕是我就麻烦了!
就在赵红女与丁一娘在狱中插香拜干姐妹时,她的奶奶赵王氏却在山寒里遇到了麻烦。因为她给关玉妹接下孩子后,要刘毛脸派人送她和雪秋回阳关镇时,不想刘毛脸却不答应了,说是山寨里多是男人,对女人的事儿一点儿也不懂,坚决不让她走了。并用软中带硬的口气给她说:老人家,你要是走了,夫人和她的孩子若有个什么不测让我们怎么办?你最好再住上一个月,保你有吃有喝,等夫人满了月再送你回家不迟。赵老太太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家还有个大孙女,这已两天没回了,她肯定挂念,若是让她念出病来咋办?再说,我又不是你们一家的接生婆,整个阳关镇周围十几里几乎就我一个会这一手。若在这里再住一个月,别人家生孩子怎么办?
这时候,关玉妹也要闹着下山,并说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陈三刀有什么宝藏,如果再逼她,她就将孩子托赵老太太送到凤凰镇娘家去,自己跳崖身亡。
刘毛脸深知关玉妹的脾气,知道她说到就做得到。心想若想留她安心住在山寨 里,必须要找到赵红女。如果能将赵红女弄到山上,关玉妹有人做伴,心情就不会太烦燥。到时候,自己若和赵红女一成亲,关玉妹自然就死下心来。然后再让赵红女套出藏宝地点,岂不双全齐美。想到这些美事儿,他便安抚赵老太太说:老人家,我不留你时间长,只留你一个月,无论如何你得答应我。至于你的大孙女,我马上派人去山下送信,再给她送些银钱,怎么样?赵老太太一听刘毛脸要派人去她家,心中禁不住一惊,深怕再给红女惹出什么麻烦,忙说:既然你需要我侍候夫人,我答应你。但丑话先说不为丑,只一个月,到月底立马走人。另外,我还有个小条件,除去管我和我的小孙女吃喝外,还要付我一个月的工钱。我大孙女那里,就不费你们操心了,就让她先挂念着吧!刘毛脸一听赵老太太终于答应留下了,很高兴,爽快地说:中中中!只要你将夫人侍候好,我一个月发给你五块大洋!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五章(4)
安顿好赵老太太和关玉妹,刘毛脸决定要下山去找赵红女。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胖匪老皮和另一个弟兄下了山。
因为他知道赵红女是阳关镇人,所以就要先从阳关镇下手,看看赵红女回家没有。他们害怕阳关镇的人认出,还特意化装了一番,全是皮货商的打扮,用棍子挑着几张兔子皮和黄羊皮,从阳关镇东门混了进去。
阳关镇是方圆二十余里的一个大镇,素有三里长街之称。街道为东西长,南北较短,一街两行全是商号和店铺,生意帽子飘飘荡荡,叫卖声时起彼落。此地为早、午集,就是从早晨到中午一直是集市,前来赶集的多是周围的山民,他们来这里推销药材、野味儿等土特产,换些银钱再购买一些生活日用品。由于天好,大街上虽刚遭过匪劫不久,但仍是很热闹,有卖汤的、卖肉的、卖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吆喝声、争吵声,各种作坊里发出的制做声,响成一团,使得一个深山小镇十分沸腾。
只可惜,刘毛脸虽然知道赵红女是这个镇上的人,但他至今还不知道赵红女和赵老太太是一家。因为赵红女毕竟是从山上下来的,怕引起镇人起疑,也不敢乱问,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赵老太太,觉得还是先去她家试一试。胖匪老皮很赞同这主意,说:那赵老太婆说她家还有个大孙女,我又知道她们家,咱就以送信为名,先找到老太太的大孙女,替老太太报个平安,就说她在一个财主家帮人一个月,很快就回来,然后咱再细细打听赵红女的下落最为妥。刘毛脸一听老皮想得周全,禁不住夸道:胖哥真是长脑子了!说完,三人便一同去了东街小巷赵老太太家。不料抬头一看,柴门上了锁。万般无奈 ,只好硬着头皮找四邻打听。不想事情一清楚,三个人都怔了。他们万没想到赵老太太的大孙女正是他们要找的赵红女!刘毛脸更是激动,一拍大腿说:这真是缘份呀!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儿,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儿!高兴之后连忙让胖匪老皮去打听红女的下落,一个中年妇女对他们说:红女那丫头前些天才从外地回来,这几天没见到她,只听人说她被庞二少爷请去当什么陪练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刘毛脸一听这话,断定赵红女现在肯定就在庞府内,最后决定先在庞府周围等待,只要见她一出庞府,回到这个小屋,立刻就将她绑架上山。刘毛脸说着抬头看看天,觉得时间还早,便给另一个匪徒一些银元,让他去镇外买几匹好马,候在一个村子里,单等晚上行事。然后又与胖匪老皮观察了一番东城门周围的地形,从哪里出走,从何处番强,全默记在心。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又回到镇十字街处寻了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热酒,专挑了一个靠大街的窗口处,边喝边注视着从庞府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
那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万丈霞光从西山后喷射而出,将山峰映得五颜六色,很像一幅巨大的油画,凝重而辉煌。刘毛脸看到庞府那高大的朱漆大门,不久前的那场血洗又重现在眼前。心想如此大的家业,血洗一次像是动不了它的元气,庞家的巢丝厂照样红红火火。庞老西除去失去几个女人和一些钱财,日子还是过得如活神仙。在这一点上,他对陈三刀一直心存芥蒂,以他之见,只要被抢人家肯拿出钱财,尽量不要出人命。尤其对那个用子母水洗子弹百发百中之说,他更是从心底儿里反对。那样做太结民恨。他曾几次劝过陈三刀,可陈三刀仍是一意孤行,并说这样做可以给人造成恐怖,让人提起陈三刀就胆战心寒,不杀人就不会有恶名,没恶名人们就不怕你。为什么我们攻寨子好攻,那些拿枪的家丁一听到我陈三刀三个字就没了反抗的勇气!这就是恶名在外的功劳。既然他陈三刀如此认为,他也就不再劝说,心想反正恶名是你落,我等只是陪衬,将来吃亏的肯定是你。他原想再干几年另立山头,与陈三刀好合好散,不料陈三刀却死在了一个剃头匠手中,正应了他所说的“民恨”。陈三刀死后,他觉得自己是理所当然要当大王,万没想到群龙一时无首,竟散了伙,使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高估了自己,觉得要想成气候,必须重新拉竿子,最后再像詹步云一样被“招安”,变成正统,也来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所以,他极看中陈三刀留下的宝藏,认为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经济基础,所以他才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关玉妹就范。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5)
于是,赵红女眼下就成了关键。
直等到天擦黑时分,虽然庞家的在院门前出出进进的人不少,但仍不见赵红女出来。他正焦急,突然看到庞老西手拄文明棍从远处回来,身后有两个保镖跟随。恰在这时,庞小界从门里走出来。刘毛脸看到庞家父子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后,那庞小界就带着几个家丁急匆匆地朝这方走来。刘毛脸顿感事情有点儿不对,心想大概是有人认出了他脸上的那一撮毛,然后向庞小界告了密。再扭头一看茶坊老板,面色也有些异样,他就料定事情要坏,忙命令老皮说:快从后门逃走!老皮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怔然地问:不是要等赵红女吗?刘毛脸怒呵道:等个鸟!你没看庞小界带人直奔这方来了!话没落音,就一下窜出茶坊后门,直朝东门飞跑。
那时候,庞小界已在高喊:抓住刘毛脸!
刘毛脸和胖匪老皮朝这方打枪,枪声一响,大街上乱了套。刘毛脸用枪顶着一个马车夫,命令他说:快带我们出东门。那车夫自然怕死,忙说:大哥,千万别开枪,我带你们出城就是!说完,不敢怠慢,赶起马车就飞奔起来,顺大街直朝东门而去。赶巧东门还未上寨门,那马车一路无挡,一直跑出镇子二十余里。刘毛脸看天已大黑,后面又没追兵,方喊停车。
刘毛脸下了马车,让胖匪老皮掏出两块大洋,交给了那车夫。
那车夫趁烟火一看到是胖匪,颇有些吃惊地问你不是前几天请赵老太太的那个富商吗?
胖匪老皮此时也认出了那车夫,说:算咱们有缘。
刘毛脸听得马车夫认识赵老太太,问道:赵老太太有个孙女你可知道?
那车夫说:知道,前天他还向我打听她奶奶的下落。
刘毛脸一听车夫前天还见过赵红女,惊喜地问:快说,她现在在哪儿?
车夫说:那几天她照天去庞府,说是陪庞二少爷打什么毛球。这两天却没见到她。
刘毛脸一脸担心地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车夫在黑暗中朝刘毛脸说话的地方看了看说:有人说她同二少爷一同进了县城,还有人传言说庞老西在陈三刀匪窝里见过她,把她当女匪送进了县大牢。
刘毛脸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带胖匪走进了黑暗里。

庞小洋学骑车入了迷,可他老是学不会。
田光对庞小洋说:你真笨,一上车子身子就扭得像麻糖,车把也随着扭来扭去,掌不准方向,两眼还老是看车把,怎么能行呢?你应该双目朝前看,将腰板挺直。庞小洋每次上车前都要将田光的话背一遍,开始几分钟,还能做到,但一会儿,就顾了车把顾不了眼睛,顾了上顾不了下,身子扭几扭便歪了下来。田光在车架后边边指导边扶车,比庞小洋还累,一会儿就大汗淋淋。庞小洋原本是要等学会骑车就回阳关镇的,因为他有些惦记赵红女,而且那惦记还十分强烈,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赵红女。可是,学骑车的难度一直在迫使着他走不脱,而且是心里越急越是学不会。事情呢,也就是这么别扭,越是学不会反而越是上瘾,甚至连夜里做梦都像长出翅膀飞了起来。他对田光说:原来学骑自行车也有瘾呀?田光讥讽他说:是吗?不过,我一个上午就学会了,体验没你深。
他们学骑车的地方是在城北的文庙里。文庙俗称黉学或孔庙,也就是录用文童在此熟读《四书》、《五经》,演习世俗礼教的场所。据《川口县志》载,此文庙始建于宋徽宗年间,明崇祯三年李自成冲出巴西鱼腹山中,路过川口县时,将文庙烧了大半。后由县药商会带头捐款,清中叶又重建。重建的文庙结构严谨,布局紧凑。整个建筑依为中轴线对称布局,有沣池、棂星门、戟门、拜殿、大成殿、崇圣祠等从南到北依次排列,棂星门内有崇德、育才牌坊两座,全是青石雕刻,翔龙彩凤,巍巍壮观。大成殿是文庙的主殿,建筑在三尺高的台基之上,殿前有宽敞的月台。大成殿高三丈有余,是红石板漫地,又平又光,在这里学骑自行车是最理想之地。只可惜,庞小洋学了两天,才学了个“半半会”。

第五章(6)
田光时而示范,时而指导,口中直喷白沫儿。庞小洋也觉得自己太笨,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抹了一把头上的 汗水说:这样吧,你该干啥干啥,先把车子借我半晌,我自个儿琢磨琢磨。田光说:由我教你还不会,自己一个人怕是能把车子摔零散。这玩艺儿是硬功夫,虽然难学,但学会了一生不会忘,主要是你不会找平衡。也有可能是我学时太容易了,不会教别人骑车,这样吧,我回去将县里的那个通迅员叫来,让他教你。说完,接过车子骑着回了县政府,一会儿就将通迅员带了过来。那通迅员叫小沈,个子不是太高,但长得四衬,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小沈并不像田光那样让注意这注意那,先扶着后车架让庞小洋骑上车转了一圈儿,然后才安排庞小洋两眼向前看,脚下使劲儿蹬,别的什么也别管,一切由他掌舵。庞小洋这下心里放松了不少,就硬着手脖儿,两眼向前,足下猛蹬,转了好几圈儿,越骑越轻松,最后扭头一看,方知车后早已没了小沈,只他一个人在骑。这样一高兴一紧张,接着一不小心又摔了下来。这时候,通迅员小沈才从一棵大树后走出,笑着对庞小洋说:你不是骑得很好吗?庞小洋兴奋得直蹦高,对田光说:是我笨还是你教的笨!见庞小洋差不多会骑了,田光自然也高兴,说:怪我怪我!小沈笑道:其实,田公子的功劳最大,是他帮你练好了基本功,我只是利用了他的功劳,让你自信起来而已!
庞小洋趁热打铁,又自上自下地在文庙院内骑了好几遭儿,然后又去背道上练习,慢慢地,就将躲人、刹闸、打铃等一系列动作练熟了,最后与田光约定,明天再练一天,然后就一齐先去城外兜兜风。
就在庞小洋学会骑自行车的那天下午,他的姑妈庞名缓来到了田县长的府第。
田孝章的家距县政府不远,是一座两进深的宅院。宅院为公房,是清末年间清政府专为县执事盖的家眷住所。院子虽不太大,但结构紧凑又规正。因为田孝章不是本地人,来此只是做官,差事一变,说走就走了,也用不着大动土木。庞名缓走到田府的时候,田孝章不在,只有田夫人一人在家。田光的母亲也是大家闺秀,据说是省城一家珠宝商的女儿,无论言谈举止,都与这小县城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在这座地理偏僻的小城里,她只与庞名缓一个人是知音。因为庞名缓虽然出生在山窝里,但在城里读过洋学,多多少少见过些世面,很慧眼地认识到县长夫人那不同凡响的贵族气质。所以,二个人平常很合得来。
田夫人虽然已年至不惑,但身腰仍然苗条,头发仍然乌黑,面色仍然白润。有人开玩笑说:田光与母亲站一起,压根儿不像母子,而是像姐弟。田夫人很喜欢听这种话,平常更加注意了保养和减肥。田光每次从省城外婆家回来,总要给她捎回不少珍珠粉。她也扬言要创造一个奇迹,让自己青春永驻。
不过,庞名缓这次来田府,并不是找田夫人叙友情的,而是找田县长的。因为她一直担心丁一娘和赵红女活着是她的一块心病,所以她想督促田孝章尽快将两个女匪处理掉。虽然不是专找田夫人的,但田夫人对庞名缓的来访仍是很高兴。一个人在家圈久了,总想与外人交流交流,所以田夫人情绪就显得饱满又高涨。她问庞名缓说:听说那丁一娘差点被詹旅长纳为八姨太,若不是你醋劲儿大发,喜事儿都办过了?庞名缓长叹一声说:我家老詹不如你家老田,老田被你调教得从不沾花若草,至今未敢纳妾娶小。下辈子,再脱生女人也不能嫁给这当兵的了。他们可真土匪!田夫人笑着:你可别忘了,枪杆子里边出政权。当下社会,谁有军队谁是爷,哪像老田这文官,穷不说,还受气。当初,我真后悔没找个军长、旅长的当太太!

第五章(7)
二人正说着,田孝章从县政府回来了。
田孝章个子也很高,脸是那类瘦脸型,中间稍有些凹,牙齿就显得有点地包天,好在不是太明显。他近视,常带一副金丝镜,由于个子高,又瘦,带鱼似的。但实际上却很结实,肌肉称得上是铁肉的那种。他老家是陕西人,舅舅在吴大帅手下混事,官不算老小,所以才轮上他当文官。由于乡音不改,说“我”为“饿”,时时刻刻提醒着别人他是异乡人。
田孝章见庞名缓来了,心中猜测出她的来意,但又不愿提前揭谜,只是打哈哈地说:詹夫人大架光临,真使寒舍蓬蔽生辉呀!庞名缓知道这田孝章爱逗嘴取乐,便顺了他说:今日是求县长大人为民妇申冤做主来了!田孝章摘下礼帽,挂在门后的帽钩上,笑道:你冤在何处?本县有言在先,若是家务事千万别找我。古人云:清官难断家务事。清官还断不了,何况我这昏官?庞名缓也笑道:就因为你是个昏官,才让你来断这桩昏人办的昏事儿!言毕,三人大笑。田夫人为丈夫沏了茶说:名缓呐,你别听他酸,有什么话就直说。老田要是不 为我们女人做主,看我如何治他!
庞名缓这才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对田孝章说:我家老头子你也知道,年过半百了还骚气勃勃,今个儿要纳这个为妾,明儿要纳那个为姨太太,不能看到脸盘正的,屁股大的女人!话说到这儿,你老兄心中也该明白了个*分。你知道,为着丁一娘一个人的事我已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又添了个赵红女。这两个女人还都如花似玉的,只要她们活一天,老詹肯定不会死了这份淫心!
田孝章听话入了正题,也严肃起来,他燃了一支烟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这两个女土匪除了?
庞名缓一拍桌子说:还是老兄英明,一下就猜中了小妹的心事!不过,话也说回来,除去两名女匪,也是抚安一方,算你一大政绩呀!
田孝章眨了一下眼睛,先干“咳”了一声,然后故作为难地说:唉,难呐!你不知,詹兄将丁一娘送来时,还特意安排要好生照顾她,少一根毫毛他就拿我是问。还有那个赵红女,虽然在旅部里也受了几次刑,但只是腿上受了点外伤,脸蛋子还保护得水灵灵的,你家老詹是又想讨财宝,又想保人,也算费了不少心思。如果我将这两个女人都公开杀了,他不恨死我呀!
庞名缓一听这话,心想自己来对了,老头子果真留有后手。她深思片刻,用求助的口气对田孝章说:老兄呀,这正是小妹我的一块心病呀!要不,怎会来求您呐!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朝田孝章面前推了一下,又望了他一眼说:这是五千鹰洋支票,你老兄先用着,等事情办完了,我另有重谢。我知道,一个人想办成一件事,办法多得是。更何况你是一县之长呢?
田孝章望了一眼那支票,抽了一口烟,吐了才说:夫人这是逼鸭子上架呀!
庞名缓说:你别忘了,好多事儿都是逼出来的。
田孝章又抽了一口烟,情绪有些颓丧地说:夫人虽是军人的太太,恕我直言,你还不太了解他们。古人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拿枪杆子的人,都有霸脾气,吃软不吃硬,对付老詹,还得你出马。
庞名缓不解地问:为把两个女人弄到你这里,我差点儿与他翻脸。这件儿事,我确实已经山穷水尽了,没一点招了,还让我出马干个啥?

第五章(8)
田孝章笑了笑,说:此言差矣!你办法多的是,只是还没把你逼到时候。如果那丁一娘答应嫁给詹旅长,马上就要拜花堂,你肯定会想出办法来?
庞名缓冷笑了一声,说:田老兄,你真够聪明的,钱你使了,事情却推给了我。
田孝章忙摆手说:不不不!夫人误会,我这已经开始帮你了!
庞名缓望了田孝章一眼,说:那好,那你就帮我想出个办法来,如何让老詹无话可说。
田孝章这才高深莫测地说:办法吧,倒是有一个,只是夫人你还得破费?
庞名缓问:说吧,得多少?
田孝章伸出一个手指说:至少这个数!
庞名缓吃惊地说:什么,要一万?看来,你不是让我出马,而是让我出钱呐!
田孝章点点头说:对,只要有钱才能买得鬼推磨!
庞名缓咬了咬牙,面色沉沉地说:好,只要能除掉两个女人,又不让詹步云有辫子可抓,我认了。快说,你用什么办法?
田孝章的面部上已出现了稳操胜券的表情,他呷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我要用这笔钱去乡下雇人,雇上几千人,然后全来县城,跪在县政府门前,头顶要求杀匪的大状,造成一个假象,让詹旅长亲眼看一看,老詹不是吃软不吃硬吗?好,那咱就给他来个软的,等他一来,这么多人都哭着朝他叩头,乱喊他詹青天,强烈要求他马上杀掉两个女匪,为民除害。他肯定会忍痛答应的!
庞名缓一听此计甚妙,这才长出一口气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好吧,就按老兄说的办,天黑以后,我让马副官送来一万支票。

由于田孝章的千人跪街之计,詹步云不得不答应将丁一娘与赵红女处死。
处死丁一娘和赵红女的那一天,天气晴得很高。杀人的消息在昨天晚上就被传播得纷纷扬扬。天还没大亮,闻迅赶来的山民已涌满了大街小巷。各家客栈和商号早已店门洞开。太谷风灯照耀出一个个模糊的亮圆,与黎明前寂寥的星星相映增辉。生意幌子在仍有寒气的山风中猎猎扬扬,于灯光闪烁中晃出无数的惊慌和恐惧。人们自动列开甬道,屏声静气,沉寂在一片肃杀之中。
丁一娘与赵红女从县大牢押解出来的时候,太阳已升老高。灿烂的阳光灼灼地溢出东边的凤凰山峰,给大街小巷撒下眩目的光泽。几多个县保安队员敲打着铜锣,“咣咣”的声响四下炸开,在人们的耳畔旁弹跳滚落,然后,随着夏风消失在很远的小巷里。丁一娘和赵红女戴着沉重的脚镣,分别被囚在两辆囚车上,囚车上是圆木钉制的木笼,双手从木笼里伸出来,又被砸上了手铐,与她们那年轻姣美的面孔形成极大的反差。两辆囚车被两匹高头大马拉着,各自有武装整齐的县警察牵马前行。马蹄铁叩击着麻石路面,给人以心惊肉般的感觉。从县大牢出来不远的那条主街道上,各家店主皆拉出桌椅,摆上了美酒和自家经营的吃物,并个个伸长了脖颈,不时地朝很远处的喧嚣处窥。
由于丁一娘事先有安排,两个人心怀叵测地见什么吃什么,仿佛要在这最后一顿阳间饭中吃尽天下佳肴。镇上生意人仍保留着这古老的民风,怀着对死者的宽容,为即将步入冥界的同类施舍出大慈大悲。当丁一娘被押解到一家山西人开的酒馆时,天已是半中午。那家酒馆的高大门楼在灿灿的阳光里一片溟蒙。雄狮戏绣球的石雕泛着青光,张牙舞爪的样子粗鄙又丑陋。*的酒糟气息在那条寥落的街道上空萦绕,麻石路面上被污水糟蹋得不堪设想。丁一娘大喝一声要喝酒,赶囚车的两个警察同时喝住了牲口。车轮撞击路面的声响平息之后,那家酒馆的两位相公惶惶打开了两坛陈年老酒,然后一手抱坛,一手拿碗向马车前走去。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五章(9)
两名相公刚刚接近马车,突然被守卫的兵丁喝住,走过去,接过酒坛和酒碗,然后由另一个兵丁蹬上囚车一角,由他们亲自给丁一娘和赵红女倒酒。
两位相公互望一眼,便立在了那儿。
就在这一瞬间,混在人群中的刘毛脸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看出那两个相公是女扮男装,立刻悟出了女匪们肯定要来劫法场,便将伸在怀中的手又抽了出来,与另几个匪徒打了个暗号,一行人很快溜出了人群,向一条小巷里走去。
丁一娘的酒量很大,而赵红女却不胜酒力,只喝了半碗,便朝地递酒的兵丁摇了摇头。大概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凄厉的呼唤声:红女——
赵红女扭脸顺声音望去,只见人群处站着手扶自行车的庞小洋,怔然一瞬,禁不住就喊了一声:二少爷——泪水一下就掉了下来。
原来庞小洋今一大早就与田光去城外兜风,大约骑了几十里路,刚刚从北门回到城里,由于主街上人太多,他们又推着自行车,过不去,只好站在这里暂停一时,等候囚车过后再走。哪知那两辆囚车也恰巧停在这里,庞小洋这才看清要杀的原来是两个女土匪。当他发现第二辆囚车里站的是赵红女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赵红女喝过那半碗酒摇头不止时,他一下看清了。顿时,那心也就一下沉到了渊底,天也像突然起了阴云,四周一片黑暗,脑袋里一片空白,很绝望地喊了一声赵红女。
赵红女的应声刚落,庞小洋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和胆气,一下扔了自行车,奋力挤过人群,向赵红女的囚车飞奔而来。守卫的兵丁一见有人要劫囚车,“忽”地一下将枪调了头,但由于对面人多距离又近,不便开枪,只好上前将他拧了起来。庞小洋大声呼喊着赵红女,极力挣扎着仍要往前冲。几个士兵看征服不住他,便开始拳打脚踢。赵红女痛苦又凄厉地哭喊着二少爷,人群里也禁不住一阵骚乱,远处的人流开始朝这骚乱处涌淌。眼见就要乱阵脚,后面压阵的骑兵队飞似地赶到,一瞬间便把酒馆守了个严严实实。
田光看到庞小洋被抓,颇感紧张,急忙朝里挤,并大声喊着他是县长的公子,只可惜,四周嗓声沸鼎,没一个人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
这时候,马副官从前面赶了回来,一见闹事的是庞小洋,很是奇怪,先喝住士兵住手,然后急急走过去问:庞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庞小洋一看是马副官,上前就拉住了他的双手,哀求道:马副官,求你快救救红女吧?马副官抬头看了看囚车上的赵红女,旋即就想起了庞小界送赵红女时要瞒住庞小洋的事儿来,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又不便将事情挑明,只好佯装不知情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庞小洋说:我和她青梅竹马,怎能不认识?马副官笑了,说:庞公子,你可看清楚了,她是女匪!庞小洋一下蹦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她不是土匪,她是一个好人呐!因为庞名缓事先有交待,马副官深怕事情僵在这里乱了套,急中生智,想出一计,悄声对庞小洋说:小老弟,我告诉你,这个女匪若真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你这样是没一点儿用的,弄不好会被送进大牢以劫杀场之罪判你的刑!我告诉你,若想救下她,你应该快去求你的姑妈!
庞小洋听到这话,怔了怔,突然双目间透出一丝希望,昂头对赵红女高喊道:红女,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救下来!言毕,就疯似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第五章(10)
马副官望着庞小洋的背影,得意地冷笑了一下,然后一挥手,押解丁一娘和赵红女的队伍又开始向杀场方向蠕动。
庞小洋气喘嘘嘘地跑回旅部,找到姑妈庞名缓,一下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泣地哀求庞名缓救下赵红女。
庞名缓此时正为自己的阴谋得逞而庆幸,庞小洋的这种突然举动将她吓了一大跳,好一时才怔过神来,不满地问:你为什么要救一个女匪?
庞小洋泣不成声地说:她不是女匪,她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青梅竹马,我在内心深处一直在爱着她!
庞名缓吃惊地望着娘家侄儿,此时方相信庞小界所言并不是无中生有,禁不住尖声叫道:什么,你爱上了她?你可知道,她在陈三刀的匪窟中呆了五年,是陈三刀夫人的贴身丫头,而陈三刀是我们庞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一口气杀死了我们庞家好几条人命,其中还有你的亲生母亲呀!
庞小洋一听赵红女这几年一直在匪窟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就联想起几天前他们邂逅相逢时赵红女所说的话,那是不是因她有难言之苦特意编出的谎言?她为什么要骗我?是怕失去我吗?如果她当时就直言相告自己是在匪窟里生活了五年,我又会怎么样?我肯定认出那是很刺激的一段生活,我也决不会因为她在匪窟里给陈三刀夫人当过丫环而鄙视她。一瞬间,庞小洋在脑际间问了不少个为什么,终于爱情之火燃烧得他很快原谅了赵红女,他坚信她一定是无辜的,便极力为她辩解说:姑姑,红女是被土匪抢上山的,抢上山那一年她才13岁,而且这五年中她只是给土匪夫人当丫环,一个当丫环的无辜少女怎能当女匪论处?
庞名缓见庞小洋执迷不悟,长叹了一声说:看来,你是被爱情迷了双目。
庞小洋说:不,我心里很清楚!刚才我还见到关在囚笼里的红女,从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得出她是屈枉的!姑姑,侄儿求您,救下这个无辜的少女吧!
庞名缓看庞小洋哭得可怜,禁不住动了点儿侧隐之心,缓了口气问:你可是真心喜欢她?
庞小洋抹着泪水说:这些年,省城学校里的不少女孩儿一直向我表爱心,可我一直未有动过爱的念头。冥冥之中,我像是在等待、在寻找。自从前些天在回阳关镇的路上与她邂逅相遇,我的爱心一下就闪出了火花和光亮!姑姑,人生真爱只有一次,尤其是初恋,那可是刻骨铭心的呀!我知道你也有过真爱,只是为了我们的家族,你才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姑姑,寻到爱是最幸福的,而失去爱也是最痛苦的。姑姑,你难道也要让侄儿与你一样痛苦一生吗?
此时,庞名缓的双目里已闪出了泪水花儿,折磨着她的爱情之苦又一次泛上心头,许久了她才问庞小洋:你为什么不早说?
庞小洋说:我回阳关镇以后,就雇红女当了我的陪练员,前几天父亲让我来城时,我还特意安排让她在家练挥拍,我正打算明天回阳关去看她,谁会想到她竟被人抓到了县大牢,刚才见到她时,我仿佛在梦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庞名缓抬头看看桌上的座钟,问:你在何处见到的囚车?
庞小洋想了想说:大概是在山西人开的那座“复兴酒馆”门前。
庞名缓很惋惜地叹了一声,说:唉,那地方已离杀场不是太远了,现在到了这般时候,怕是一切都晚了!
庞小洋急忙跪着向庞名缓挪了几步,哀求道:姑姑,就是有一线希望,你也要帮帮侄儿呀!

第五章(11)
庞名缓望了望可怜的庞小洋,心中禁不住一阵酸憷。此时此刻,她也十分想去刑场看一看,一来看看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出悲剧现已进行到何时,二是她还真有些让小洋的真情所打动,明知去了已救不活赵红女,但总算表示了对庞小洋的一种爱抚和安慰。想到此,她急忙命人牵过两匹战马,与庞小洋一齐向杀场奔去。
由于庞小洋的突然出现,破坏了麻大脚一行救一娘的第一个计划。在此之前,她们早已买通了复兴酒馆里的两个相公,通过女扮男装接近囚车,等一娘喝过三碗酒后再动手。不料此时却窜出个庞小洋,很快引来了后边压阵的骑兵,乱了阵脚。万般无奈,麻大脚只好实行第二道方案,劫杀场。
杀场设在城南门外一片开阔的山坡下,监斩台安在山坡上,詹步云和田孝章以及川口县执法头目都坐在上面。詹步云一身戎装,虽然穿着威武,但面色阴郁又凝重,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此刻他心中确定极其复杂。因为他确实有点儿舍不得丁一娘。他喜欢丁一娘的那种不屈不挠的个性和辣味儿,由于自己也是土匪出身,所以一见丁一娘就感她的倔犟和辣味儿有股久别了的亲切感。至于那个赵红女,他只是喜欢她的年轻和水灵,却并不是使他太心动。今日应邀来监斩,有着多种因素,一是本人是驻军长官,应该向当地民众表明自己的剿匪态度,也同时利用此机会展示一下驻军的威风,落下好口碑;二是自己当匪时常与官府做对,老是被官府悬赏捉拿,现在也该体验体验“政府”坐在监斩台上的滋味儿。当然,也是有意来最后看丁一娘一眼。他更想让丁一娘知道,若不是千人拦道,他是决不会杀她的。他只是想让她在大牢内磨磨性子,让她吃吃苦头,只要她一回心转意,别说一个庞名缓,就是七位太太一齐反对,他也会纳她为妾的。
田孝章自然能猜出詹步云的心思,心想这一切可不怪我,全是庞名缓的醋劲儿使的坏。我田某只是借此机会弄几个钱花花。你老兄至今蒙在鼓里,一介武夫除去耍枪杆子外,论斗心眼儿你可差得远。想到这,他很为自己的一举双得之妙计感到庆幸。万般出于学问,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随着两辆囚车越来越近,杀场周围的人群越来越多。为防女匪麻大脚劫沙场,田孝章特让詹步云派了一个连来守护,加上县里的本地武装,几乎将杀场四周排了三道岗。在这一点上,田孝章要为庞名缓负责,也是为自己负责。如果万一被土匪劫走囚犯,那可是很大的失职,也是政界的丑闻。为此,他还暗笑詹步云笨蛋,心想你若不答应派兵协助,土匪真的救下丁一娘,岂不又给你自个儿埋下了风月伏笔?你这一派兵不当紧,看来今日丁一娘和赵红女非死不可了。
田孝章正想心事,不想此时两辆囚车已进了杀场,守护斩台的士兵迅速地围拢而来,将囚车围在中间,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上前打开囚车,将丁一娘和赵红女搀扶下来,给她们急火火地上了绑绳,在背后还插上了亡命牌。为杀一儆百,县上参议院决定不用枪杀,仍沿用清朝秋后的问斩之法,用刀斧手砍头示众。斩台搭得很高,是用圆木垛起来的,上面是半尺厚的大木板。两个身着红坎肩儿的刽子手仍是前清的刽子手,他们早已各执磨得锋利的鬼头刀按照前清的刑场规矩立在了监斩台两旁,单等一声令下走上斩台行刑。两个人像是比着胖,而且都有胸毛,连缤胡,豹眼。据说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是刽子手世家。从明末年间,他们就祖传在县府衙门充当刽子手。几百年来,经他们几多代所杀的人已不可计算,可谓经验累累。原来他们以为民国了再不会用酷刑了,正商量着迁到外地当屠夫以解手痒,不料要走还未走之时,却又来了活儿。祖传的手艺又有了用场,手又开始痒痒,从昨晚到今早就将鬼头刀磨了又磨。他们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表演杀人绝技,所以都很注重着装和形象,该露肉的地方全上了油,在阳光下闪着令人恐怖的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12)
此时的杀场内极静极静,只有丁一娘和赵红女二人脚上的铁镣撞地声。天已近午时,太阳当头照着,两个人的影子也在艰难地晃动着。她们的身后是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持枪紧跟,一步不拉。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斩台前,斩台前两边搭有可上的宽木梯,西边都站有县保安队的人,扶着丁一娘与赵红女从两边上了斩台。那斩台五尺多高,二人一到台上,都禁不住朝四下观望,只见杀场四周黑压压全是人,像一片汪洋大海,她们仿佛只站到了一个小小的孤岛上。
保安人员将她们二人分别绑在了两根斩桩上。
这时候,只听田孝章高喊:验名正身。
一个戴花镜的县参议院的老者走上斩台,问丁一娘说:你是丁一娘?
丁一娘很重地点了点头。
那老者又走到赵红女面前,问道:你是赵红女?
赵红女也点了点头。
老者验名正身后,昂首高喊:报告监斩官,验名正身完毕,右边的罪犯叫丁一娘,左边的罪犯叫赵红女,千真万确,单等午时,开刀问斩。
说完,老者很庄重地走下了斩台。
因为是按前清老刑法行刑,一切就得全按老规矩办。先是将盛人头的木笼被人送到斩台上,行刑后必将死囚人头装笼挂上城门楼上,以示震慑众匪。然后将计时的竹竿立在场地正中,观时员双目直盯着竹竿影子,单等竿影与竿身合一,便开始午时问斩。
此时的竿影还剩下一寸长。
站在场地四周的人群都屏了呼吸,双目直盯着那竹竿影子,单等着竿影合一的那一刻,像是也系了自己的性命似的,把心都提到了嗓儿处。
竿影终于合一,观时员也像是久就憋了一口气,这下一下喷发出来,声音显得奇大,颇有幸灾乐祸之嫌:竿影合一,午时已到——
他话音没落,就听从场外传来三声炮响,接下来是巨锣三声,巨鼓阵阵,场里场外的人一阵骚动,似“忽”地刮起了一阵黑旋风。
田孝章和詹步云以及全部监斩员全都起立,只听田孝章高喊:行刑开始——
在田孝章的喊声中,两个又黑又胖的刽子手像是早已急不可奈,开始了行刑前的表演。他们先将手中的鬼头大刀一齐玩了个刀花儿,明晃闪亮的鬼头刀随着他们的动作很潇洒地在太阳下闪过一道优美的弧光,待看清时,那鬼头大刀早已被他们托在了胳膊弯儿里。然后迈步有方地向斩台挺进,走到斩台前,二人立步,托刀拜了执法神伟驮,又各玩了一个刀花儿,将鬼头刀从左胳膊弯儿换到了右胳膊弯儿。接着,开始整齐如一地前进,一步一步上了木梯。到了斩台上,二人对面朝一起走,眼见要碰鼻子了,突然扭转了身,又同时朝前迈三步,齐转身朝后,又走三步,恰巧都立在了丁一娘和赵红女的斩桩后。
这时候,场外的炮声和巨锣又各响了三声。
田孝章又高喊:开刀问斩——
随着监斩官的喊声,两个刽子手都“刷”地举起了鬼头刀。
寒光闪闪。
就在这刀将落的一瞬间,忽听一女子高喊:刀下留人——
接着又听两声枪响,两个刽子手的鬼头刀应声落地。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怀抱一个娃娃儿飞似地跑到斩台前,大声呼喊:詹步云,你若想保住你的独生儿子,就立马放了丁一娘!
詹步云正为无法救下丁一娘心中不快,抬头一看,见款款抱着毛毛来到了刑场。他呆望着眼前的情景,简直如入梦境一般,急切切地问:款款,你抱毛毛来干什么?
款款说:只要你放了丁大姐,才能保毛毛平安无事!
詹步云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解地问:你是——
款款大声说:我是丁一娘放在你们家的暗探。说白了,我也是女匪!
全场大哗,县保安队的人马立刻将款款包围了起来,可詹部的兵士们一见款款和毛毛被包围,立刻又将县保安队团团包围了起来。
马副官高喊:都不许乱动,一切听我们旅座安排!
这时候,正巧庞名缓与庞小洋赶到。庞名缓一看毛毛被款款当了人质,发疯了一般冲了上去。马副官急忙上前拦住了她,劝道:太太,这样太危险,对毛毛不利呀!
庞小洋此时也望到了斩台上的赵红女,呼喊着就扑了上去,被县保安团的人用枪拦了。
麻大脚们此时已走进了场内,用枪对准了詹步云和田孝章。
詹步云望了望拔剑弓张的女匪们,对田孝章吼道:还不快下令放走丁一娘她们?
田孝章 再没了刚才的精神,摆了摆手说:快放她们走!
麻大脚等人闻声飞似地跃上斩台,为丁一娘和赵红女开了脚镣和手铐,扶她们走了下来。女匪们迅速组成一个人环,团团护住丁一娘、赵红女和款款,个个枪口朝外,急速地朝场外撤退。
庞名缓望着惊恐的毛毛,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毛毛——我的孩子——说着就要冲进匪群里去抢毛毛,女匪们用枪顶住了她。
丁一娘让队伍暂停片刻,很和气地对庞名缓说:夫人,你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孩子的。
庞小洋见女匪停了下来,趁机要扑上去救红女。麻大脚一看又是在酒馆前闹事的那小子,气不打一处来,用枪指着他的脑门儿,不客气地说:再闹,我就杀了你!
詹步云此时已下了监斩台,腆着肚子小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放她们走,千万不要伤了我的儿子!马副官,快带人为她们扫清道路,哪个违抗,就开枪打死他!丁一娘,这些日子我詹某可是待你不薄,你可要守匪道!孩子是无辜的!马副官,快呀,快给她们让道!
詹旅官兵听到命令,很快地将看热闹 人流一分两开,列开一条大道。麻大脚她们火速地退出杀场,刚出杀场,就见几名女匪各牵几匹快马飞奔而来。丁一娘和众家姐妹飞身上马,一声高喝,几十匹快马直朝南山飞奔而去……
场地中央,庞名缓无力地瘫痪在地上。
庞小洋疯狂了一般,边喊边追赶马队,远看似一只飘飞的风筝……


第六章(1)

麻大脚一帮姐妹护守着丁一娘离开县城后,为防备詹步云追击,留下了几个姐妹断后,其余的直朝去阳关镇的那条大道上飞奔,走至三十余里,有一条较窄的叉道,又骑马走了好长一段路,方进入一条更窄的山道,行至不足十里,出现一个隘口,人称“一线天”。过了这个隘口,就开始步入深山老林了。
丁一娘她们下了马,稍事休息了片刻,正欲过隘口,突然从隘口旁的一个高坡上传来一阵狂笑声。丁一娘抬头一看,是刘毛脸,颇感诧疑,问道:刘毛脸,你们大王活着时,咱们订好的同盟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干什么?
刘毛脸双手打拱地说:大妹子,今日刘某决没冒犯诸位之意,只是想要回我们的人。
丁一娘一听刘毛脸要回他们的人,不解地问:你们的人,谁是你们的人?
刘毛脸用手指了指赵红女说:就是你身后的那个赵红女呀!你知道,她可是我们陈夫人的贴身丫头。
丁一娘听得刘毛脸是来要赵红女的,很是气愤,她指着刘毛脸说:赵红女是你们抢上山伺候陈夫人的丫头,压根儿就没入你们的伙儿,何称是你们的人?现在我已与赵红女在牢中插过香,插过香就等于入了我们的伙儿,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刘毛脸一听赵红女已与丁一娘插了香,颇有些理屈地哑了口,但今日好不容易找到红女,他怎能轻易放过,缄口了半天,又争辩道:大妹子,我们都是江湖中人,说话要有个分寸,事情明摆着,赵红女在我们那儿五年之久,虽未插香,但毕竟一个锅里耍勺子好几年了。她吃的是我们抢来的饭,穿的是我们抢来的衣,喝的又是我们山寨的水,伺候的又是我们山寨大王的夫人,就是这次进大牢,她也是以我们的名义进去的,你怎能说是你们的人呢?
丁一娘看刘毛脸耍赖,更加愤怒,斥问刘毛脸说: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们的人,这些日子她一直关在牢中,怎不见你们有一个人去看她?再说,若不是我的人去冒死劫杀场,赵红女焉能活到现在?刚才动刀动枪时你们躲得远远的,现在却来这里拣便宜。告诉你,这里已没了你所找的赵红女,那个赵红女已被官府砍了头。这里只有我的一个把子妹妹!
刘毛脸见丁一娘耍硬,也变了脸色说:丁一娘,说起劫杀场,是你们的人坏了我的大事。我本想在山西人开的复兴酒馆门前下手,不料却让你们化装成相公的两个女流搅乱了我的计划。今日话我撂在这儿,若不留下赵红女,你们休想过隘口!
丁一娘气愤之极,对麻大脚说:大姐,马上包抄过去,给我收拾这几个不要脸的家伙!
麻大脚“唰”地抽出手枪,高喊一声:卧倒!
几十个女匪瞬间全藏匿在岩石间的灌木丛里,只听“哗啦啦”一阵枪上堂声。刘毛脸一见丁一娘要打,也不示弱,大喊一声,示威说:弟兄们,瞄准了,不放一个过隘口。他嘴里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免发虚。今日来,他的本意是和平要回赵红女,并没想动武,如果真动起武来,固然他占着优势,抢了个高坡,但毕竟自己没丁一娘人多。再说,还是在人家地盘里,地势压根儿就没丁一娘她们熟。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赵红女与丁一娘插了香。按匪道规矩,插了香就成了人家的人,尽管赵红女在山寨五年,不算数。但事情如今僵在了这儿,又不能软下来,撑也得硬撑着,所以,他只得虚张声势,大喊大叫,给弟兄们打气。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2)
眼见两方剑拔弩张要打起来,赵红女感到十分不安。因为这全是因自己而引起来的,便急忙拦住了丁一娘:大姐,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刚出狱,需要休息,决不可因我再闹出事来!说完,跪下来给丁一娘磕了几个头,然后从一女匪腰中拔出一把匕首,站在双方的地中央,对着刘毛脸喊:刘毛脸,你看清楚了!你不是想要我帮你找到关玉妹吗?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已与丁大姐插了香,就是死也是这座山头上的鬼!你若不马上离开这里,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用亮闪闪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赵红女的这一招儿,不但刘毛脸没料到,丁一娘也没料到。丁一娘就觉得赵红女太老实,忙喊道:红女,你可别胡来!
刘毛脸自然更害怕赵红女死了,见赵红女匕首就要扎心,惊慌得连生死也不顾了,“忽”地一下站起来朝前走了好几步喊道:红女,别别别!有话好说!我费这么大劲儿寻你,并不是因为让你帮我找关玉妹。实言相告,关玉妹现在已在山上,刚生下了个大胖小子,而且还是你奶奶帮助接的生!
赵红女一听这话,怔然如痴,此时她才明白,奶奶和雪秋的突然失踪,原来是被刘毛脸请上了山。她已知道刘毛脸说的是真话,手中的匕首一下就落在了地上。她忿然地对刘毛脸说:刘毛脸,你可真够狠毒,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也不放过!刘毛脸一看赵红女手中的匕首落地了,大吁了一口气,说:红女,你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请赵奶奶上山,压根儿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奶奶,我们是请她上山给关玉妹接生的!至于我对老人家如何,你可去山寨一看!只是关玉妹一天到晚念叨着你,所以我才不得不下大力气来寻找你!
一听关玉妹和奶奶、雪秋和全在山寨里,赵红女的心一下颤抖不止。她知道,为了关玉妹和奶奶,她必须跟随刘毛脸去山寨,至于今后如何,她只能置之度外。她回首望了望丁一娘,走过去,又给丁一娘叩了一个头,哭着说:大姐,我原想一死了之,减少一场火拼!不料刘毛脸已将关玉妹姐姐和我奶奶抓上了山寨,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回了!大姐,你对我恩重如山,小妹若有来日,定当涌泉相报!大姐多保重,小妹我去了!说着,又给一娘磕了几个头,然后就毅然向刘毛脸他们走去。
丁一娘连喊了几声红女妹妹,赵红女又回首望了丁一娘一眼,扭脸又朝山坡上走。丁一娘看赵红女决心已定,抹了一把泪水,警告刘毛脸说:刘毛脸,咱丑话先说不为丑,你若敢动我这个妹子一根毫毛,我就带人血洗山寨!
刘毛脸见赵红女走了上来,高兴万分,双手打拱对丁一娘说:大妹子,这个你放心,我比你还会保护她!今日多谢大妹子带人救下红女,刘某有情后补,再会!言毕,一挥手,两个匪徒下了崖头接走了赵红女,然后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赵红女被刘毛脸再次劫走的消息庞小洋自然不会知道,他的脑际里只留下马队过后的一片扬尘。他心爱的赵红女就在那片扬尘里。他随着那片扬尘一直追了几里路,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一丝儿也走不动了,才软瘫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于是,那片扬尘也永远刻在他的记忆深处。那天下午,等田光寻到他时,已是快天黑时分。田光将他拉起来,看他一副呆相,忙细心地劝说了一阵。怎奈庞小洋已执迷不悟,口口声声说今生今世若找不到赵红女就不活了!然后还要坚持朝前寻找。田光看天越来越黑,急中生智地说:这样吧,我久对这些女匪们好奇了,觉得这些女人个个都是新女性,不简单。你看她们,个个年轻漂亮,身披斗篷,骑着快马,挎着手枪,真是英姿飒爽。我太羡慕她们啦!这样吧,既然你寻赵红女心切,咱们不如一起去山里找她们!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3)
庞小洋听到这话,双目顿然一亮,“忽”地站起,精神倍增地对田光说:对,她们肯定在深山之中,只要有决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她们!
田光的眼睛里也熠熠闪着光亮,兴奋得有点异常:若和女匪们在一起几天,真不愧这个夏天过得有意义!说完,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从这里进山。
庞名缓挂心毛毛,一夜未合眼,而且泪水不干。她一会儿骂丁一娘,一会儿又咒骂款款。詹步云先是劝她,说是女匪绑票全为钱,咱又不是没钱,你怕个啥?庞名缓说我怕自有我怕的道理,因为丁一娘不是一般的绑票,更不是一般的匪,她是我们的仇人,会不害毛毛?詹步云说:我信丁一娘,是个讲义气的人。再说,她在我这儿我可是待她不薄,杀她是千人跪地逼出来的,我是迫于无奈。这些她都心知肚明着哩!庞名缓此时也顾不得多些了,哭着说:我可是加害过她!詹步云一听这话,压在心里多日的那股火喷了出来:都是你醋火烧心,若万一毛毛有个好歹,也是你做的孽!这一下,庞名缓哭得更凶,詹步云越想越气,再不理她,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雷般的鼾声。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庞名缓急忙唤来马副官,让他到前厅打听看是否有女匪们的来信或贴的条子什么的。马副官不敢怠慢,跑着去了前厅。马副官刚走,三姨太关丽丽和五姨太任小凤来了。她们是来看七妹的。由于庞名缓受宠,这三姨太与五姨太的妒火一直很旺,尤其是五姨太任小凤,从与庞名缓第一天见面就心存芥蒂。那是詹步云纳庞名缓的第三天,他特意安排了一桌酒席,也算家宴,让关丽丽和任小凤与庞名缓见面。按老规矩,庞名缓这天要拜见两位姐姐,因为谁先来谁为大,拜过之后,双方还要送见面礼。不料庞名缓非但不拜,还当着关丽丽和任小凤的面指责詹步云这是老一套,并说你身为*的军人,一点儿也不博爱,一点儿也不平等,我们都是你的妻子,应该是平等的,为什么要分大与小!任小凤看不惯她的霸道作风,讥讽道:七妹,万事总该有个规矩,没有规矩,怎能成方圆?庞名缓不屑地望了任小凤一眼,冷笑一声说:若按孙总理的规矩,应该一夫一妻制,可连你们带我,老头子已找了七个,你作如何解释呢?一句话,噎得任小凤拂袖而去,从此二人面和心不和,竟成了冤家对头。现在毛毛被当人质进了匪窟,庞名缓自然能在任小凤的眼睛里看出她是幸灾乐祸的,所以对她们的所谓关心很显冷淡。任小凤与关丽丽面对庞名缓的冷淡并不在乎,仍是你一言我一句地劝说,最后还都掉了眼泪。
马副官从前厅回来时,关丽丽与任小凤已走。庞名缓此时已等得焦急,一看到马副官就迫不及待地问:有消息吗?马副官摇了摇头说:还没有!不过,我已安排了大门口的岗哨,若有人送信或递条子什么的马上来这里报告。庞名缓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盯着一处打怔。看着想什么,实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知道一切都是不可测的,只好认命了。詹步云出早操回来,看庞名缓如傻了一般,脸子就吊了下来,说庞名缓道:你别哭丧着脸像死了人似的,我已给你说过几百遍了,毛毛肯定不会有事儿!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说:报告旅座,我正在大门口站岗,一个乞儿突然递给我一封信,让我迅速转给你!詹步云接过信一看,说:肯定是丁一娘派人送来的!庞名缓一听是丁一娘送来的,急忙上前接过来就折,打开一看果真不错,连连地说:终于盼来了!终于盼来了!詹步云问:要多少?庞名缓擦着泪水说:不多,只要五千大洋!詹步云笑道:丁一娘还不是太黑,只要了五千块!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庞名缓破泣为笑,说:只要毛毛平安无事,就是要上一万二万的,我也不会心疼!詹步云说:你懂个啥,人家还是看我的面子才要这么少!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4)
庞名缓不解地问:看你什么面子?
詹步云说:一是看我也当过土匪,我们和尚不亲帽子亲。二是念我这些天待她丁一娘不薄。我表面上让田孝章按犯人对待,暗地里却派人给她送过不少补品。庞名缓这才恍出个大“悟”,冷笑一声说:可惜呀,你的暗渡陈仓之计终未成功!若不是款款抱走毛毛,怕是你的那颗好心只好让丁一娘下辈子再报了!
詹步云自然不知道千人跪街的内幕,所以没听懂庞名缓的话外音,说:别讲这些了,快说说赎票的时间和地点,赶快将毛毛赎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庞名缓又重新看了看信说:今天午时,到城西的湖边苇芦荡交接,只准我一人带一个船夫去。
詹步云说:全部按她们说的办!马副官,赶快到军需处让他们准备五千大洋,你带七姨太去湖边雇船。
马副官问:让我带多少人?
詹步云双目一瞪说:就你一个,任何人也不准带。人家既然告之地点和时间,是对我的信任。如果我派兵,那只有毁了毛毛!
马副官“啪”的一个立正:是!正欲走,又被庞名缓叫住,安排说:再派人去街上买些西洋饼干和点心,这一夜毛毛肯定受了不少委屈。马副官应声走后,她便开始给自己化妆,化了妆又开始找衣服,忙得不亦乐乎,像是去参加什么盛典,翻箱又捣柜,最后竟连自己也确定不了穿什么衣服为好了。好在詹步云知道她那心境高的毛病,一锤定音地对她说:就穿那件大红色旗袍!湖里芦苇是绿色,你穿大红旗袍就像一朵大牡丹,耀眼,好看,能震住丁一娘!
为怕今早起晚了,昨黑田光没让庞小洋回旅部,两个人住在了一起。田光的卧房在西厢房内,很大方,明三暗五的结构,中间三间为客厅,北头的套间住人,南头的套间是书房。山区里的这种宅院大多是比着城里的富宅盖的,除去用石头多外,其余都差不多。房坡大,多是三尺之余的走廊。走廊上方垒有燕子窝,地砖上不免就一片片发白的燕子屎,像洇干了的石灰水。为了帮庞小洋调解灰暗的心情,田光昨黑儿还专到母亲房内抱来了西洋留声机,放了好几段京城名角儿刚灌的唱片。等母亲和父亲睡后,他又悄悄到伙房里准备了一些干粮和自己房内放的饼干水果什么的,整了一兜儿。天还没明,他就唤醒了庞小洋,偷偷走出家门直奔南山而去。
夜里好像下过一阵雨,路上还残留着一片一片的水洼。远处上空的风在呼啸,走近了那啸声似乎又远去了。天上缓缓飘过一朵朵的白云,像一群群正在边游走边吃草的绵羊。出县城南门是通往阳关镇和远处村落的山道,庞小洋自然熟悉。路是石头路,开拓较宽,坡度有大有小,有些地方很明显地裸露着岩石的纹脉,像虎皮似的。一片片明镜似的水洼,把东边泻来的早霞反映出来,那水就似变成了一片红色。路边的树干上,灌木丛上和青草上,都还湿漉漉的,反倒更加生机勃勃。
后来,太阳一点点升高了,山路上也出现了去县城出售土特产的山民。马和驴的嘶叫声不断从远处和近处传来,给这早晨的山道上增添了不少暄嚣。田光觉得自己今天的行动很有冒险性和挑战性,所以精神饱满,不时拼着命地高喊:哎哎嗨——声音飘到很远的地方竟出现三处回音,高兴得他大笑不止,一蹦老高。

第六章(5)
庞小洋虽然眉头不展,但也由于为寻找赵红女付出了行动,心情比昨晚上好了不少。他对田光说:前边就是三岔口,不知丁一娘她们在哪个地方藏身。田光抬头望了望两边的高山问庞小洋说:哪边是通往深山老林的?庞小洋犯难地说:我也没进过深山,不知哪方山更高林更深。田光只顾高兴,朝前望了望说:到地方再定吧!
不一会儿,就到了第一个岔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一个直往前方。庞小洋说:向左的是去阳关镇的,这两个我就不知道了。
田光朝中路望望,又朝右路望望,推测说:这条中路可能是通往远处镇子或村落的,这个右路可能是进深山老林的路!
庞小洋突然在右路边的荒草上发现了一个马蹄印儿,高兴地对田光说:快看,这里有马蹄印儿!
田光弯腰看了,又顺着朝前走了几步,又发现了几个马蹄印儿,兴奋地对庞小洋说:我的推测没错,这马蹄印儿肯定是丁一娘她们的,跟我走,没错!
向右的路越走越窄,有时候还很陡,像是已经接近了森林的边缘,原始森林里混杂着的一股股苔藓气息已开始在空气里弥漫。两个人感到脚下已经有些松软,像走在了地毯上。四周越来越静,只有二人踢倒茅草、踩碎落叶的欻欻声。
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两叉口,一个向偏南方向,一个向偏西方向。
庞小洋望着两个岔道,又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喘着气,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望田光,没说话。田光已看出他没了主意,便叉着腰,左看看,右看看,可最终也是说不准。接着,他又开始勾头寻找马蹄印儿,可找了半天,一个也没找到。他抬头看了看太阳,那时候太阳已升老高,阳光从密密的枝叶空隙间挤进来,清新的树林里就增添了不少暖意。见田光一直不吭声,庞小洋有点儿耐不住地问:咱们到底往哪里走?
田光叹了一声,无奈地对庞小洋说:可能是丁一娘她们有进山的秘密通道,不知何时就拐进山里去了。
庞小洋一听这话,有些泄气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田光摇了摇头说,不过,过去进山游玩迷路时,多是问山神,现在咱们也只好问问山神了。说完,他从兜儿里摸出一块袁大头,双手捂钱,微闭双目,对着近处一座最高的山峰说:山神山神,我们要去山中寻找朋友,面前出现两条路,若山神指引我们向右走,你就出正面,若山神指引我们向左走,您就出负面!言毕,猛摇几下,然后猛地一松,那钱落地。二人一看,是正面,禁不住对望一眼,打了一下手,很毅然地就向右边那条道上走去。
路上,田光说:我心里也是想向这条道上走,不想山神正应了我的想法,真灵!你呢?
庞小洋此时也兴奋了起来,说:我也是。
二人大约又往里走了好几里路,前面突然出现一道深壑,深壑的周围虽然显得空旷,但已没了路可走。深壑虽不太宽,只有两丈多一些,可往下看,全是墨绿墨绿的枝枝叉叉。可以看出,这里原有一棵歪树正好倒在深壑上,可以当桥过。现在,那树早已沤糟,成了几段朽木。对岸有不少枯枝,此岸只有一个拙出的大树根,顺着树根再往对岩的远处看,路仿佛仍在朝山上的深处伸延,但已经很荒芜,像是多年没人走的样子。
看来,我们走的是一条绝路!庞小洋失望地说。

第六章(6)
田光仍然不像庞小洋那样悲观,他一会儿伸头朝深壑下面看,一会儿又朝对岩眺望。最后他建议顺着深壑这边朝下走,看能不能寻到过壑的办法。庞小洋没别的办法,只好听从他。由田光在前面带路,两个人开始向东寻找。走不多远,突然出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并有好几股泉水从这里流过。他们说不清为什么这里树木稀少,有些地方裸出了巨石。由于树枝稀疏阳光就足,阳光在地上闪着格外刺目的光。一股泉水从一座小山峰上垂下来,形成了一个小瀑布,然后从一棵山榉树的根部涌出来,带着不大的旋涡 儿和波纹向坡下流去。泉水四周全是光滑的大卵石,更有一块像个巨大的馒头。那块馒头石下长有芦苇和刺莓藤什么的,并有两棵不太高大却年岁已久的柏树和胶树,有几只很奇怪的山鸟在两树之间蹦跳,叫声婉转,反倒给这片神奇的空旷之地增加了静谧。
令他们失望的是,不但没有可过深壑之路,反而深壑越来越宽了。
万般无奈 ,他们只好又往回走,寻找着可往深山老林的道路。由于刚才已踩出了路,他们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地方,然后又开始朝西走。走了大约有几里路后,发现树越来越多,那道深壑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四周全是树。他们于不知不觉中,竟已走进了大森林。
树越来越密,路好像早已尽了头,又好像全是路。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只能看到树,有的疏朗,有的稠密,站下来再看四周,好似走进了一个偌大的圆内,几乎全一样了。
田光颓丧地对庞小洋说:看来,我们是迷路了!

临近中午时分,庞名缓与马副官已经来到城西南的那片大湖旁。
这湖名叫万泉湖。所谓万泉湖,就是从山上流下的泉水聚就,很博大。山上泉水多时,这里多出的水就从城外的护城河里流进凤凰河。泉水干涸时,这里就蓄满一湖好水。湖周围是湖堤,翠柏绿柳,清水林荫,夏天凉爽宜人。由于县城座落在太行山下的平地平原上,阳光充足,湖内一到夏秋二季就长满了芦苇和蒲草,所以周围的人又称此为朝阳湖,还有人称此为三面湖。所谓三面湖就是湖只有三面可以游览,另一面紧靠大山,多是悬崖峭壁,若想去那里玩耍或上山,要靠船才行。
丁一娘选此为交接之地,可谓万无一失。因为你若想抢票,必须用船,而她早在山上安了暗哨,可以藏在密林中鸟瞰全湖动静。另外,她以山为退路,等你还未到时,她们早已上山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真是上天对她们的恩赐。
詹步云是深懂这一点的,所以他只让庞名缓和马副官带一挑钿洋的小兵来赎毛毛。
湖边有渔船,马副官租下一只小船,让那士兵将钢洋装到船上,又扶庞名缓上了船,然后叮嘱那老船公几句,便让船离岸朝芦苇荡内划去。
庞名缓此时心中颇有些紧张,说白了就是有些害怕,她一是担心丁一娘耍花招儿,寻一个什么理由将钱收下,然后将她和毛毛一齐杀掉。二是担心有人跑密,尤其是那个款款,若她们得知了杀害丁一娘和赵红女的计谋是她出钱买来的,丁一娘肯定会借毛毛引她上勾,将她杀死,留下毛毛再敲诈詹步云拿出更多的赎金。要不,她丁一娘明知詹步云有钱,为什么只要五千块大洋?自从接到丁一娘的那封信后,她一直在心中来回翻腾,猜测着各种可能,但这些话又不能与别人说。如果詹步云知道千人跪街是她与田孝章一起预谋的,那个大肚子肯定也会匪性暴起,拎枪杀人。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又不能不来,觉得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毛毛。虽然才一夜一天,她仿佛是提着心掐着秒针度过的这几个小时,就连上船的那一刻,她还抱着临死前与儿子诀别的心情。想到这儿,眼睛里禁不住又潮了起来,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感。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7)
她深怕泪水流出湿了脸上的粉黛,便用手帕儿轻轻擦了。为在精神上打败丁一娘。她十分精心地化了妆,并按照詹步云的指导穿上了大红色的旗袍。这件旗袍她是特在省城一家名店订做的。那家缝衣店是一个名叫那尤的旗人开的,做工精细,开领和胸前全是用金线刺绣,图案大方不俗,袖口处还镶了两道暗线,开衩较高一点儿,能突出粉白的大腿部。镶边的刺绣据说是用的东洋绣线,日本人的刺绣工夫也算是世界一流的,而且绣线鲜艳不起毛,可算是眼下流行的某种富贵象征。她今天穿的长筒袜也是洋货,贴在皮肤上更显大腿的光滑和弹性。她心中十分清楚詹步云为什么让她穿这件大红旗袍,因为众人皆知女匪首丁一娘就爱披大红斗篷。今日,她就顺了丈夫,在潜意识中,也有着与丁一娘比美的想法。虽然丁一娘对她的生活眼下已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她觉得自己的好胜之心已受到了某种创伤。为弥补这创伤,她才有了这种十分强烈地冒险精神。
船到湖心,出现一片开阔的水面。因为这是湖中心,水很深,不适宜生长芦苇和蒲草。湖水深蓝,微风吹皱湖面,刮起一阵阵涟漪,四周的芦苇荡随风作响,似埋伏着千军万马。船艄公止了划浆,问庞名缓说:夫人,是不是在此候着?
庞名缓四下望了望,点了点头,安排那艄公说:一会来了人,你要按我说的去办,船钱是不少给的。
为保险起见,那艄公压根儿不知道庞名缓是来赎票,刚才租船时,马副官只说我家夫人去湖里给朋友送点东西。钢洋是用布袋装的,上面还很随意地撂了几条空布袋做伪装。保密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也是担心那撑船的若得知去会土匪产生恐惧心理。实事上,丁一娘此时已在芦苇荡深处候等了一袋烟的功夫。按赎票的规矩,历来都是绑票者一方提前准备的。因为赎票者一开始都处于被动地位。绑者提前给被绑者家属说清地点和时间,但绑票者怕发生意外,防备心很强,万一发现有诈,往往会当即撕票或改变地点。虽然丁一娘昨儿个刚出狱,但因为面对的是詹步云,她还是坚持亲自来。实事上,从今早儿送信之后,她们就一直注视着詹步云的行动,也就是说,从詹部里走出的一兵一卒,都在她们的监视之下。
果然未出她的预料,詹步云为了儿子毛毛,是不会轻易妄动的。
由于湖大,芦苇荡内有无数条水道,为防万一,丁一娘已在各个水道旁布置了人马。庞名缓一出现,山上的瞭望哨就已给各队姐妹打了暗语。庞名缓来到赎票地点后,丁一娘仍不着急出船接头。不急着出去的原因有二:一是观察四周动静,看詹步云是否耍了她料想不到的花招儿,二是有意晾一晾庞名缓,杀杀她的傲气。再有,自己有意晚那么一会儿,才更能显出胜利者的姿态。
等观察四周无动静后,丁一娘才命人将船划入水道,向那片开阔的湖边划去。那时候她已挺立船头,显得威风凛凛。大红的斗篷,迎风招展,于碧绿的青纱帐中,犹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更映衬出眉目的青丽与端庄。庞名缓惊愕片刻,一下就辩出了大红旗袍与大红斗篷的差异,心中顿然颓丧了不少。再看丁一娘,云发高耸,一身葱绿色紧身裤褂,腰束武装带,武装带上分别别着双把盒子,一副巾帼英雄的打扮,更觉得自己在气质上先败了一筹。丁一娘虽然刚刚出狱,但由于没受什么刑,浑身的英姿仍使人锐不可挡。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今日在这种地方儿与丁一娘会面,本身就是以弱者面孔出现 的。人家手中握着王牌,甚至是她们母子的生杀大权,足可以盛气凌人,更可居高临下。你做为一个赎票者,还有什么资格与人家一比高低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8)
想到此,庞名缓心中聚集的那股傲气一下泄了不少,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乞求的神色。她的双目在丁一娘身上停留一时,很快就越过了丁一娘朝后看。当她看到另一条船上的款款正抱着毛毛在逗玩儿时,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丁一娘双手抱拳,大度地说:让夫人久等了!
庞名缓将目光抽回来,望了丁一娘一眼,深怕再过一会儿自己会坚持不住,可以说会软塌下来,便开门见山地说:钱已带来,过数吧!
丁一娘笑笑,打出一声呼哨,突见从芦苇荡里旋即又窜出一叶小船,上面有女匪二人,各佩枪刀,朝前驰来。
庞名缓对划船老者说:把船靠过去。
这时候老艄公方知这位贵夫人是来赎票的,很有些害怕地望着丁一娘和划来的船只,忙摇橹将船向前靠拢。两船靠拢后,庞名缓指了指船上的布袋,一女匪上船,将布袋搬进她们的小船,将钱一下倒出,几乎有半船舱之多,一片银光闪闪,直惊得那老者眼球似要掉下来似的。
那女匪随意地挑出几块,吹吹,在耳旁听音,看无赝币后,才用一个木斗子开始量钱,很快量完,双手抱拳朝庞名缓晃了一下,说:失礼了!言毕,朝同伴儿一挥手,那船便利箭般驰进了芦苇荡深处,淹没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里。
庞名缓用乞望的目光看着丁一娘。
丁一娘笑笑,朝款款在的那只船上打了一个手势。
款款和毛毛乘的那只小船很快划过来,慢慢与庞名缓的船靠拢。款款很歉意地望了一眼庞名缓,小声说:夫人,对不起了!庞名缓很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只是很急地伸出双手去接毛毛。可万万没想到,毛毛竟不愿找她,而且是又哭又嚎,仿佛要杀他似的,紧紧地搂住了款款的脖子。
庞名缓看毛毛不愿找她,惊诧万分,接着就痛心地流出了泪水,对丁一娘说:万没想到,你们首先绑走了孩子的灵魂,令我颤栗!
丁一娘大笑,说:夫人,此言差矣!孩子毕竟是孩子,每一个女人向他施舍母爱,他都将会得到温暖。这些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常言说,生身没有养身重。你想过没有,当你抱走你儿子的时候,我的这位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庞名缓抬起头,看到款款正在伤心地抹眼泪,像是有着和她同样的悲哀。
庞名缓感动了,向丁一娘央求道:让款款还回我府上当丫环吧!
丁一娘望了庞名缓一眼,说:由于她已暴露了身份,我认为不太合适。夫人,你若想让你的儿子快快乐乐地随你回去,夺回那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到我们那里小住几日!
庞名缓的眼睛陡地亮了一下,望了望正在用小手为款款擦泪水的毛毛,要强的心态一下就占满了心房,扭脸对那艄公说:你回去告诉刚才雇你船的那个人,就说我过几天再回去!言毕,毅然就上了丁一娘的小船……
当艄公划到湖边向马副官说了庞名缓的举动之后,马副官大惊失色,急忙又朝船舱里撂下一块大洋,对艄公说:快,快带我去刚才她们会面的地方!
可是,等他们到了湖心之后,那里早已茫茫一片,不见了一个人影……

赵红女被刘毛脸带回山寨后,见到了关玉妹和奶奶,挨个与她们抱头痛哭。直到此时,关玉妹方知赵红女就是赵奶奶的孙女,一下跪到赵老太太跟前,乞求道:奶奶,您既是红女妹妹的奶奶,也就是我的亲奶奶!陈三刀欠下你们赵家的,就让我今生今世当牛做马还你们吧!赵红女忙扶起关玉妹,对奶奶说:奶奶,当我听说陈三刀就是杀死我父母的仇人时,我也恨不得将他的孩子活活掐死!只是这回在狱中见到丁一娘,是她劝我死下这条心。父债为何让子还?没道理吗?再说,这几年若不是关姐姐保护我,我怎还能有这女儿身?赵老太太见孙女与关玉妹情深义厚,很受感动,便走上前,一手拉住红女,一手拉住关玉妹说:按理说,陈三刀是咱们的共同仇人,他留下这个孽种也该是天意。这几天我也想了,玉妹怀的是仇人的孩子,心里比我们更苦,这闺女虽出身豪门,但心底善良,是个好人,我不会再怪她,也不会再恨孩子。赵红女这才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高兴地对关玉妹说:上天既然又让咱们聚在一起,而且你我转了一圈儿又回到这个匪窟,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这些天是我长大成人后第一次走出这片山林,遇到了不少事,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见了丁一娘大姐后,她对我开导了不少。我们女人只有靠斗才能保住自己,若不是刘毛脸将我截下,并说你们也在山上,我怕是现在已跟着丁一娘成女匪了!

第六章(9)
关玉妹见赵红女长了见识,也很高兴,对赵红女说:眼下咱们俩个要想法生点儿与刘毛脸斗,他不是想要藏宝地点吗?好,就用这一点牵着他,由被动变主动,让他听我们的,然后再瞅机会逃出去。
赵老太太说:该逃的时候你们就逃,把这两个娃娃交给我。反正我老了,这两个娃儿小,刘毛脸不会咋着我们的。
赵红女这才有机会去看那个娃娃,她抱起关玉妹刚生的那个男孩儿,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像陈三刀,仿姐姐,一副秀相,长大肯定是个学问人。说着,还“叭”地亲了一下那娃儿的小脸蛋儿。那娃儿像早就跟她相熟似的,两个眼睛盯着她,竟一动一动地抿嘴直笑。这下赵红女更高兴,对关玉妹说:姐姐,你看,他一点儿也不给我认生!关玉妹说:为了他,让你也受了不少连累,他肯定知道的!赵红女又亲了那娃儿一口,放下,才又抱起雪秋,亲了又亲,亲着亲着泪水竟也出来了,哭着说:小妹妹,姐姐这回差点没见上你呀!
关玉妹一听赵红女说这话,又听她刚才说在狱中见过丁一娘,忙问怎么回事儿。
赵红女抹了把泪水,放下雪秋,长叹了一声后,才向关玉妹和奶奶讲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她从路遇庞小洋到遭庞老西诬陷入狱,讲得很仔细,不想讲着讲着,像忘了自己的痛苦似的,开始绘声会色讲述女匪们劫杀场的惊险场面,尤其是对那个名叫款款的姑娘,更是敬佩之极,说她早已潜在詹大肚子家里当丫环,紧急关头,却以詹旅长的独生子为人质,求下了一帮人。接着,她还给关玉妹大赞丁一娘她们,说那才叫女中豪杰,办事儿有勇有谋,连县长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关玉妹听后很受启发,对赵红女说:与丁一娘她们相比,我们活得太软弱了。接着,也向赵红女讲了这些天的遭遇,然后叹气道:这大概就是劫数,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不想又落虎口。赵红女见关玉妹伤心,忙劝道:姐姐莫怕,我赵红女已不是过去的赵红女了,由我来给那刘毛脸斗就是了。
正说着,刘毛脸来了。由于抓到了赵红女,刘毛脸很高兴,很得意地对赵红女说:怎么样,没骗你吧,你未来之前,我就将奶奶请到了山上。看红女不理他,又转身对关玉妹说:我要娶红女为压寨夫人,只要你交出大王的宝藏,我马上招兵买马,干上一番事业,然后让上头招安,也像那詹大肚子一样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让你们跟着我今生今世永享荣华富贵。可话说回来,这一切要想实现全靠你了,你若不交出宝藏,不但享不上福,怕是你们母子的命也难以保得住!关玉妹冷笑一声说:我若是不想将藏宝地点告诉你,你就是杀我们母子也得不到。但你若想得到宝藏,做成你的发财升官梦,就要有点耐心,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刘毛脸一听关玉妹话中有话,双目里一下放出希望之光,说:等可以,但你不能让我等到驴年马月扎出老白胡呀!你说吧,准备让我等多久?
关玉妹说:至少要等我考验你一阵子,谁敢说你得了宝藏不会变脸呢?
刘毛脸一听这话有点急,拍胸跺地说:夫人,我是那种见钱忘义一阔就变脸的人吗?不过,你要考验我,可以,我奉陪。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刘毛脸到底是不是个好人!
关玉妹见稳住了刘毛脸,说:那好吧,既然如此,你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10)
刘毛脸大手一挥,一副满答应的样子说:说!
关玉妹说:你不准娶红女为压寨夫人!
刘毛脸一听不让他娶赵红女,很不情愿地望望关玉妹,又望了望赵红女说:这……
赵红女恶狠狠地瞪了刘毛脸一眼说:你休想!
关玉妹用眼神止了赵红女,对刘毛脸说:你知道,红女的脾气倔,这种事儿更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再加上她还小,我身边又离不开她。你若真的当了师长旅长的什么,不用你逼,我就会作媒将她嫁给你。到那时候,你在县城或省城里有权又有势,把婚礼办得隆重些,不也为我和她都长了脸吗!
刘毛脸一听这话,双目里顿放憧憬之光,高兴得真吸溜嘴:我盼的就是那一天,我喜欢红女,总想让她体面些。好吧,我听你的!在这考验期间,我保证对你对红女和老奶奶像亲人一样敬着。但有一条,这考验期得有个时间,一个月或两个月,决不可无限期地朝后拖。
关玉妹的目的就是拖,见刘毛脸逼得有点紧,便推他说:现在不行,要许时间也要等我满月之后,我现在正在月子里,男人都忌讳这个,这时候定日期不吉利,对你也不好,所以呢,这此日子里你也少来这里。
刘毛脸一想也是,最后说:那好,我就再等等!
早上,晨曦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像光的雨似的,却是纵横交错。有不少的鸟儿在洞前飞来飞去,把晨曦的光线打乱。那树上的叶上的露水此时也化了烟,湿腾腾地飞起来。
庞名媛醒得很早,走出茅棚后,心情沉重地在林间走动。这里是大山深处,一片很大的平台上搭了不少木板房,像家舍一般使这深山老林有了人的气息。除去坡上的木板房,依山崖处还有一个山洞,山洞两旁却奇怪地长着两棵大树,树冠很大,恰巧将洞口掩饰了不少。庞名媛很佩服丁一娘她们在这里筑匪巢,即隐蔽又舒适,泉水从高处流到这里,虽然细一些,但四季不断,足够她们食用和洗涮的。她们毕竟都是女人,虽然做的是打家劫舍的活儿,但她们一回到山寨,立刻就恢复了女人的天性。她们把这片崖坡装点得十分整洁,一盆一盆的野花摆在木板房的两侧,窗户上还贴着窗花儿。每个住室里都有梳妆台,有的只是用木板搭起的,镜子多是从大户人家抢来的,多是千金小姐用的鹅蛋圆的那种。除此之外,她们每个人还都有一个木箱,里面是她们的各种自裁自缝的衣服。更令人惊奇的是,山洞里还放着一台手摇缝纫机,这真是庞名媛做梦不曾想到的。
自从昨晚被蒙着双目进山之后,虽然丁一娘对她宽容相待,但她不吃也不喝,只要求照顾毛毛,夺回母爱。丁一娘答应了她,当下就给她腾出了一间木板房,让其母子住在了里边。一开始,由款款相陪,毛毛不哭也不闹,而且还很高兴地玩耍不止。不想款款一走,毛毛便哭嚎不止。尤其是睡觉时,全得由款款将毛毛哄睡,她简直像个外人似的,很懊悔自己平时对毛毛照看不够,母子感情全让款款一人占了。丁一娘深怕庞名媛加害款款,要派两个姐妹守在洞口。款款不同意,说是有毛毛在,夫人是不会生歹心的。固然夫人是城府很深性情高傲的人,但她为了她的儿子,决不会铤而走险的。丁一娘答应了款款,专程来警告庞名媛说:夫人在这儿住着,不要胡乱走动,这方圆几十里,全是深山老林,又是我们的天下,实话告诉你,这里只是我们一个休整之地,就是说,狡兔三窟,这只是其中的一窟。另外,你也别想逃。这地方山高路险,树密林稠,迷了路就没了性命。我这可不是有意吓你。并且你来时是蒙着眼的,压根就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千不为万不为,你要为儿子着想,等毛毛顺了你,我们会送你下山的。

第六章(11)
庞名媛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再说,自己来只是为了夺取母爱一时好强,没别的任何目的,只要等毛毛一顺从,就赶快离开这地方儿。她原想毛毛很快就会认出她来,不料毛毛很固执,只认款款一人。后来,她想出了条妙计,决定与款款换换装束。款款也觉得这办法不错,当下二人就*换衣。款款穿上庞名媛的旗袍和丝袜虽然略显大一些,便还算合体。庞名媛换上款款的衣服,也算合适。更令她惊喜的是,两个人换过衣服后,毛毛的眼睛里立刻就透出了茫然。他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竟分不清谁是谁了。于是,她处处学着款款的动作和声音,迷惑毛毛,果然,毛毛便开始接近她了。
为了更让毛毛离不开她,她决定用老母鸡投奶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即将获得胜利之时,毛毛突然有了病,而且是发高烧。山寨里有个叫阿梅的女匪略懂医道,为毛毛采集草药煎熬后,高烧仍是不退。这一下,不但吓坏了庞名媛,连丁一娘他们也十分担心。尤其是款款,泪水不干地喊着毛毛,连声音都嘶哑了。
一时间,毛毛的病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詹步云身边突然没了庞名媛与毛毛,心急如焚。他先骂马副官不会办事,后骂庞名媛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个*小孩儿,不找你你硬抱回来不就是了!就是哭那么一会儿有什么了不起,偏他娘的去夺什么母爱!他认为这一切全是庞名媛争强好胜之心所至。一个女人,光虚荣心就够了,再加上心境要强,肯定是惹事生非的坯子。这不,一切都证实了。
几位副手也为旅座担心,纷纷要求带兵去攻山。詹步云自然不答应。他说攻山容易吗?她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山那么大那么高那么深,别说一个旅,就是一个军也难以搜得出。诸兄弟的好心我领了,这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容我慢慢想办法。当然,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怕儿子有损。他年近半百方得子,为詹家续了烟火,这是大孝之一呀!他一直处处让着庞名媛,并不是有意宠她,更不是怕她,就是因为她为自己生了儿子他才从心里感激她才让她三分。现在可好,由于她的一意孤行,母子二人全入了虎口。死了庞名媛他不在乎,若没了儿子那可是要他的命。
庞名媛进了匪窟之后,詹步云随军的另两位太太都有些幸灾乐祸。尤其是五姨太任小凤,几乎把内心的妒火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先向詹步云献媚,然后劝詹步云说:老头子你不必着急,土匪要的是钱,先等等消息再说。接着她又挑拨说:老七也是,她万不该上匪船的,硬是把毛毛抱回来不就是了!这些过错全是七妹心高气傲所至!詹步云气得直哼哼,脸色铁一样青,咬牙切齿地骂:若不是她给我生了儿子,我决饶不了她!任小凤听出詹步云挂心的并不是庞名媛,而是毛毛,便借机说道:其实呀,老头子你也别太泄气,我手下有一个叫翠翠的的女子,漂亮不说,底盘也大,若将她娶来,保能给你再生个大胖小子!詹步云一听有漂亮女子,怔了一下,问五姨太说:你不吃醋?任小凤说:这是哪里话!能让你高兴,为咱詹家续烟火是我巴不得的事!我可不是像老七那般整日生怕别人抢了她的什么似的,一会儿去用硫酸损人家丁一娘的面容,一会儿又用计谋让你去杀丁一娘和那个赵红女!詹步云听出了话音,瞪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杀丁一娘和赵红女是老七的主意?任小凤尖叫一声,说:哎哟,感情就瞒了你一个人!那千人跪街,可是老七花钱顾来的人!詹步云一听这话,面色陡变,愤怒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大骂道:庞名媛吃里扒外,等她回来,我一定给她算总帐!

第六章(12)
这任小凤虽然排为五姨太,但并不比庞名媛岁数大。论长相和气度,像是比庞名媛还“城市”些。庞名媛充其量只是一个山里土财主的女儿,身上的资本就是在省城上过几年学,知书达礼,而且学的是“洋派”,平常就显得比别人高贵了不少。其实,论出身,这任小凤才是正宗的城里人。五姨太的父亲也是个珠宝商,在西安城内虽不算富豪,但也是一般人家。当年还是骑兵旅第一团团长的詹步云在西安时爱玩珠宝,和任小凤的父亲混得厮熟。那时候五姨太任小凤还不满十八岁。有一天,土匪化装进城抢了珠宝店,詹步云闻迅后一马当先,追上土匪夺回了被抢的珠宝。五姨太的父亲为感激救命恩人,便把女儿许给了年过四十的詹步云……可惜,任小凤跟了詹步云后,却一直不生育。詹步云虽是个粗人,却很重孝道,也奇怪,他娶了好几位太太只生了几个女儿,却没一个给他生儿子的。也该庞名媛受宠,来未两年就为詹步云生下毛毛一条根,所以她就一下从老七跃上了“老大”的地位,像是成了詹步云的原配夫人。再加上庞名媛为人专横跋扈,任小凤等人早已恨之入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庞名媛突然间就出了这档子事,这确是她们没想到的。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说明就是天意。任小凤决心要瞅准这个机会,将庞名媛母子置于死地。
平常这任小凤很注意拢人心,随军的三姨太和她早已因庞名媛受宠而摽在了一起。三姨太是詹步云从西安城里买来的妓女。詹步云好听戏,而三姨太有一副好嗓子,又是班儿里出身,从小在青楼里受过专业训练,不但会唱梆子戏,也会秦腔和京戏,詹步云就买了她。怎奈这青楼出身的三姨太也不能生育,与任小凤可谓是同病相怜,被詹步云称为“不会下蛋的小母鸡”,所以,二人就成了“铁姐儿”。不过詹步云平时对她们不薄,又因为她们没小孩儿挂脚,所以常让她们随军跟着,也算因祸得福。用詹步云的话说,七个太太若没两个好用的,那还真没意思。
比起三姨太,任小凤虽然小几岁,但三姨太处处听她的。一是她自认出身卑贱,有种自卑感,二是这任小凤也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女人,某些时候,她好像比庞名媛还恶毒,而且不露声色。再加上她娘家有钱,随便取出一个珠宝就能换成大把大把的银元。为了对付庞名媛,她早已将那个马副官收买了。所以,庞名媛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就包括这次庞名媛设计杀丁一娘,也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已在心中盘算好,这次天赐良机,正是处掉庞名媛的大好时机。于是,她先偷偷叫来马副官,向他布置了一个杀害庞名媛的秘密行动,然后她又花钱买来一个叫翠的姑娘,藏在城内一座私宅里,单等时机成熟,将她献给詹步云。
当五姨太任小凤的一张黑网向庞名媛母子秘密地张开时,庞名媛还浑然不觉。她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望着高烧不退的毛毛,泪流不止。丁一娘更为着急,她深怕毛毛有了什么意外,一是毛毛是无辜的,又是她们的“票儿”,按江湖规矩,主人拿了钱,“票儿”就得完整无损地还给人家。她们不同男匪,对“票儿”们残忍,一会割耳朵,一会剁手指什么的逼人家拿钱。她们毕竟 是女人,绑票也多是文绑,而且绑来的又多是童票,所以对绑来的孩子都要施舍一些母爱。有些票儿被人赎晚了,竟与她们有了感情,等家人来赎票时,孩子们都是与她们哭别。如果毛毛有个好歹,她们每个人都会难过的。二是她从心底深处还是有点儿感谢詹步云的,毕竟是詹步云保护了她,无论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总是使她没受任何刑法。为了今后,她更不愿与詹步云结为死敌。因为毛毛是詹步云的独生儿子,如果毛毛没了,那詹步云肯定会疯狂的报复,那样就会对山寨对姐妹们不利。所有这些,全系在毛毛身上。为救毛毛,她已想了不少办法,先派麻大脚下山去找洋人的医院买退烧药和针剂,而后又亲自去尼姑庵请慧明师太。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章(13)
从她们的山寨往下的一个山口处,有好几条隐秘的栈道。一条通往山西省界的一个小县城,一条可到另一座山峰下的修真寺,还有一条就是通往一线天的。这里地形复杂,道路曲折,一般人都不敢贸然走进这深山老林的,弄不好就会迷路葬身于山中。她们当年能寻到这片秘密的藏身之地,多亏慧明师太。
修真寺在北面,相距一座山峰,虽然相距不是太远,但由于到处是悬崖和峡谷,像是隔了两个世界。从她们住的山寨去修直寺的路非常崎曲,还要绕过一座山峰,穿过一个秘密溶洞。这条道儿目前唯有慧明师太和女匪们知道。这是慧明师太当年与师傅一齐进深山采药的暗道。溶洞有一里多长,里面洞连洞,路不熟是急难走出的。溶洞里又黑又冷,白天还要点上松明子。这个溶洞还有一个最奇特的地方是进山时的那个洞口非常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不知道底细的人决不会想到里边别有洞天,所以多年来迷惑了不少采药人。现在它成了进山的一条暗道,丁一娘她们更注意掩藏那个洞口,所知人就更少了。
修真寺是名副其实的深山古寺,由于藏得太严,一直香火不盛。眼下战乱,更少有人光顾。香客少的原因除去山高外,道路也太艰险,从山下的崎曲小路朝山上走,至少需要一整天才能走到。据传此寺庙是一个丑女捐建的。丑女家是方圆百里的豪门大户,由于她长得奇丑,决心出家,县城东本有一尼姑庵,她却不愿去,怕那里香火太盛人太多,便让父亲捐巨款在这深山之中建了这个修真庵。寺庙建好后,请来了主持,丑女的父亲定期派人送来粮米,足够尼姑们吃穿。后来丑女的父亲离开了人世,又有丑女的弟弟派人送,一直送到丑女圆寂。丑女在的时候,这里来了不少出家人,也多是丑女。由于这里丑尼姑多,当地人还反其道称此为“美女庵”,可见此地百姓心之善良。丑女死后,没人供吃穿了,这里也就没了尼姑。慧明师太的师父是寡妇出家,对世态淡凉,得知有此去处,便来这里修性。为了生存,她上深山采药,爬遍了这一带的悬崖峭壁,后来又收下慧明,师徒二人硬是打出一片生存天地,保住了修真寺的香火。老主持圆寂后,慧明师太又收了两个小徒弟,又将修真庵的香火延续下来。
修真庵为依山而建,座北朝南,外围呈长方形。南墙居中有木石结构的门楼,门楼上方刻有“修真庵”三个绿色大字。庵堂内的主要建筑是前大殿和后堂楼。大殿横卧中间,将其截然分成前后两院,而且依山中地势,前院地势较低一些,后院地势较高。大殿系砖木结构,房顶覆以黄绿琉璃瓦,大殿正堂神龛高约六尺,龛内供释加牟尼等三座金色塑像,高达丈余,形象逼真。大殿东西两侧的高墙下,在六尺高的神台上塑有十八罗汉金身,造型奇特,栩栩如生。只可惜,由于久不上彩镀光,不少地方已露出泥色。西厢三间,供奉的是药王孙思邈,墙上绘有神农尝百草和药王行医的壁画,也已模糊不清了。东厢三间,供奉的是送子娘娘,墙上还绘有二十四孝图。
顺大殿东侧朝里走,直达后院。后院正中有堂楼三间,全是依崖而建,那崖伸出丈余,似乎将堂楼“吞”了进去,成为一奇景。慧明师太和两个尼姑就住在这堂楼里。两个尼姑住楼上,慧明师太住在楼下东间。楼下正中一间供俸着几尊小佛像,西间为经堂,堂楼与大殿之间,也有东西各三间厢房,西厢三间,为客房,专留从远处来拜佛的香客住宿,东厢三间为香积厨。

第六章(14)
丁一娘和另一个姐妹来到的时候,已是半中午时分,慧明师太的两个徒弟正在大殿前扫树叶儿。她们都与丁一娘相熟,而丁一娘知道自己干的是匪道,深怕日后有什么不测会给她们撇害,所以每次来都化装成香客模样,有时是贵夫人,有时是阔小姐,有时是山野村姑,来到庵堂,先求神拜佛,燃上几炉香,然后才去后堂楼拜见慧明师太。因为今天事急,丁一娘破例没烧香,直直就朝后堂走去。那时候慧明师太正在经堂做课,听说一娘来了,急忙起身将她让到客房。
丁一娘原也是大户千金,有一年父亲遭人陷害,祸及全家,她只身一人逃到这修真庵,准备削发为尼。慧明师太对她说出家容易,但你的深仇大恨可就没法报了。丁一娘一听能为全家报仇雪恨,立刻跪地求师太指点迷津。师太当时什么也没说,只问她是真报仇还是假报仇?丁一娘说自然是真报仇。慧明师太说那好吧,你一个弱女子报仇太难,不如这样,你的家仇由我帮你报,但你必须以死来表明你的决心。丁一娘本来就是烈性格,“ 忽”地站起说:师太,只要你能为我们全家报仇雪耻,你说让我咋 死我就咋死!慧明师太很重地望着她,突然从枕下取出一把勃朗宁左轮手枪,先扬手朝门外打了一枪,然后把手枪递给了丁一娘说:这里有七颗子弹,刚打出一颗,还剩六颗,你只要对着太阳穴抠一下板机就可以死了!丁一娘二话没说,接过手枪就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板机——不料只听“啪”的一声响并没射出子弹。慧明师太这才笑了,对她说:好了,刚才是贫尼考验你。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就不如活下去自己去报仇。说着,她又从枕下取出一把勃朗宁,将两把枪一齐交给丁一娘说:这两把枪是我在洋人那里拣来的,现在交给你报仇吧!丁一娘接过手枪,却有些茫然了,问师太说:我现在连枪都打不准,怎能杀仇人?慧明师太肃了脸色说:你一个女孩儿家,自然杀不得人,可你要是多寻一些女人,组织起来,不就力量大了吗?丁一娘一听师太说出这话,惊诧地问:那不成匪了?慧明师太面色又严肃了一层,望了望她说:何为匪?古人云,胜者王候败者贼,可见王候未成功之前也为匪。扒扒眼下的那些军阀出身,他们可大多都当过匪。你现在只是想报仇,为何要讲手段?只要目的达到,一切手段都是好手段!可惜我已上了年纪,又入了佛门,要是我现在才三十岁,我一定能成为这一带的名匪!通过师太的一番开导,丁一娘似望到了人生的曙光。她放下双枪,给师太连叩了三个响头,拜师太为师,先在庵内住了一阵子,跟着师太习武强身练习枪法,然后下山找到自己的贴身丫环和她的侄女。那时候麻大脚已和另几位苦大仇深的女子在山里聚集,师太领丁一娘她们进了深山。在师太的帮助下,她们很快就打出了一片天地,队伍逐渐扩大到近百人之多。
师太说:自己醒悟太晚,看你们英姿飒爽,跃马江湖,总算代我完成了一个理想。
后来丁一娘方知,原来这慧明师太原是这一带清末时期的大土匪赵三大的压寨夫人,赵三大被官府捉拿后,她逃到这里出了家,这慧明师太也是大家闺秀,祖上为皖地寿州人,在这一带经营草药发了财。当年安国一带的药商大多都是从这里买走牛夕什么的。由于生意红火,遭人嫉妒。又加上此地人排外,结下了仇家。那仇家就顾黑道上的人一下杀了她全家。那一年她十七岁,跑到凤凰山要给大土匪做压寨夫人,但条件只有一个,一定要先为她报了仇。赵三大望着天仙般的美人,答应了她,当下下山杀了她家的仇人,从此她便住进匪窟,每天习武,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赵三大出事后,她曾想再举旗拉竿子,怎奈那一年清政府为灭匪患,一下在凤凰城里杀死三百多土匪,血流成河,城墙周围挂满了人头,震慑了不少人,并四处贴图像捉拿她,她心寒了,心想自己死无足矣,怎能再连累别人,所以便死了再拉竿子的想法,心灰意冷地出了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六章(15)
慧明师太出家以后,跟随老师太又学会了不少医学知识,每天上山采药,走遍了附近的山山脉脉。山下常有人来请她们下山行医,也有人上山来求药。开初,丁一娘她们谁有了病,也常来请她上山。后来丁一娘看师太岁数大了,便派阿梅专来学医,阿梅进庵化装成尼姑,在这里学了两年,算是成了山寨里的医姐了。只是这次毛毛病情吃紧,阿梅束手无策了,丁一娘才来请师太上山。她怕再误毛毛的病情,三言两句向师太说了毛毛的症状,接着就央求师太随她走一趟。慧明师太平常很喜欢丁一娘,她说丁一娘太像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丁一娘要拜她做干娘,被她谢绝了。她说出家人已脱离红尘,哪还能再收干女儿?你心里有我就是了。丁一娘自然将她当亲人,平常无事,常来看她。有时夜间不走,两个人常常彻夜长谈,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若不是毛毛,丁一娘今日肯定不会走。因为自她出狱之后,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慧明师太听丁一娘说了毛毛的症状之后,却并不见着急,问丁一娘说:这孩子发烧几时了。丁一娘说:已经一天一夜了。慧明师太又问:熬退烧的草药让他喝了吗?丁一娘说:熬了。是阿梅姐亲自上山采的草药,可喝了仍不见轻。我怕烧坏了孩子,已派麻大姐下山去洋人的教堂里买西药了。一听说丁一娘派人下山去买西药,师太这才着了急,起身说道:快走!孩子此时万不可退烧太急,退烧急了怕危险了!丁一娘这下更慌,深怕麻大脚此时回了,急忙央求师太快跟她上山。师太抱怨她道:你即是来找我,为何还去求那些洋人!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手艺呀!告诉你,那个孩子很可能是出麻疹,烧不到时候疹子就出不来!丁一娘这才知道自己已铸成了大错,急得什么似的,恨不得插翅飞回山寨,对师太说:那怎么办?慧明师太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说:怎么办?还不快领我进山!
慧明师太虽然年近七旬,但由于武功深厚,走起路来仍似顺风一般快,累得丁一娘和另一个姐妹不一时就气喘嘘嘘。等她们赶到山寨,赶巧麻大脚也从城里买药回来,正欲灌毛毛退烧药片儿,被丁一娘喝住。师太走近毛毛,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接着又解开衣服看了看他的小胸小肚儿,对丁一娘说:是麻疹!看样子就要出了,快把窗子堵上,不要让他受了风。一听说毛毛出的是麻疹,庞名媛一下傻了,哭着说:师太,这孩子要落下麻子吗?师太望了她一眼说:麻疹起到脸上,一挠破就是一个麻坑,长大了就是一个麻子脸。他已经一岁多了,为啥不给他种牛痘儿?庞名媛哭着说:我这是头生,身边又没老人,不懂这些呀!师太没好气地说:怕是你只顾你自己化妆搓麻将吧!你们这些官太太呀,当娘不像个娘样儿,深怕*小了不好看,连奶水都不舍得喂孩子,孩子咋会跟你亲?训过庞名媛,慧明师太又叮咐泪水不干的款款说:别光顾哭,快给这娃儿缝双小手套,戴好扎紧,以防疹泡出来后被他抓破了。只要泡不破,让它自个蔫了,就不会落麻子。款款一听可防毛毛不麻,急忙抹去泪水走出了茅棚。慧明师太又安排庞名媛说:你也别太担心,娃子出疹子是常见病,不出疹子,从胎里带出的毒气就出不来。男娃儿女娃儿出疹子也不一样,女娃儿天门(脑瓜儿)一出就算出完了,男娃儿必得等小*儿下面的蛋根部出了才算齐。出疹子是边出边退烧,一般不需吃什么退烧药。如果疹子出净了烧还不退,再让他吃药不迟。接着,她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麻大脚和阿梅说:她们没带过孩子,你们也没带过吗?麻大脚惭愧地说:师太,我家穷,丈夫活着的时候,曾生过两胎,但都因受风没钱治夭折了!阿梅望了师太一眼说:我只生过一胎,为给婆母治病,去给富人家当奶妈,却饿死了自家的孩子!说着阿梅的泪水就出来了。慧明师太叹了一声,说:唉,你们都是若命人!在这山寨里,天高地远,挡不住谁得个什么病,看来,阿梅学的还不够用。这样吧,有机会你勤往我那里跑几趟,我再传授你几手。阿梅闻言很是惊喜,急忙抹去泪水跪地拜师:师太在上,请受小徒一拜。慧明师太这才笑道:出家人不会你们俗人那一套,拜什么师,教你就是了。说完,让阿梅朝前站,翻开毛毛的眼皮儿,告诉她说:出疹子的孩子,高烧不退,眼里水汪汪的。一般出疹子,女娃儿多是从前后心先出,男娃儿多是从脸上先出,所以必须时刻注意这些部位,只要发现第一个,就证明问题不是太大,但也别忘了观察他身上的热度……
这时候,毛毛干渴地咧了一下小嘴儿,像是很渴的样子。庞名媛可怜毛毛,急忙想用嘴噙口水喂毛毛一口,却被师太止了。师太说:先让他渴一会儿,等疹子出来再喂水。若是疹子憋着不出来,那可是神仙也没办法了!
众人一听此言,脸色陡地又阴沉起来。庞名媛的泪水又一次涌满了眼眶,问师太说:师太,毛毛的疹子不会有大事吧?
丁一娘也把不住地问道:是呀,师太,孩子不会有事吧!
师太没吭声,只是双目紧盯着毛毛的额头,突然说道,看,第一个疹子已经出来了!你们赶快离开这里,一定不能让娃娃受了山风!
众人一听这话,心情轻松了不少,急忙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茅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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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一开始,田孝章夫妇压根儿没想到儿子会失踪,因为头天晚上还去他们的卧室搬过留声机,第二天早饭时不见儿子吃早餐,以为是他在睡懒觉。中午田孝章办完公事回来,还顺便问了一句:小光呢?田光的母亲不经意地回答,怕是又骑车玩去了。因为田光贪玩,整天不是爬山就是打球,吃饭从不守时,习惯了,夫妻二人谁也没把此事朝心里搁。直到晚饭时仍不见田光回来,他们才开始有点儿犯疑。虽然犯疑但疑心仍不是太重,以为再睡会儿,田光可能就突然回来了,有时哼着歌儿,有时手拍着篮球,有时骑着自行车一直骑到西厢房,往往这时候,田夫人就会于朦胧中知道儿子回来了,有时还要隔窗问一声:小光,吃饭没?田光有时回答吃了,有时回答还没。没吃的时候,就会自己跑到厨房让厨娘给他弄饭。那时刻,从厨房里飘出的炒菜香就会顺风飘荡,有时飘到卧房里,田夫人还能梦到儿子贪吃的样儿,心中涌出某种幸福感,嘴角儿上还能漾溢出甜蜜的笑。
田光是他们的独生儿子,生田光的时候,过了月,而且难产,亏得当时在省城,很及时地在洋人开的医院里采用了剖腹产,才免田夫人一难。从此,她再不敢生育,甚至一见到别的女人怀着大肚子就替那孕妇提心吊胆。在这一点儿上,田孝章比詹步云开明得多。他认为孩子不可多生,人这一辈子,从小靠父母是真,老了靠儿子往往靠不住,大多的人都是靠自己。碰上儿子孝顺,那是福份,如果碰上不孝之子,还不如绝户头。仔细算算,倒不如将养儿子的钱积攒起来自己“孝敬”自己。只要有钱,到处都是儿子。所以,他也不愿再让妻子生第二胎。田光生下来就九斤重,身体一直很好,十*岁了,还没感冒过。田孝章虽出生在一个土财主家,但由于从小跟着舅舅在城里读书,也属“洋派”。他提倡儿子自由发展,很少干涉田光的爱好,有时还鼓励他。用他的话说:好儿不要多,一个顶十个。他常教育儿子要自力,万不可依仗家庭。万贯家产带不走,只有知识可以带走。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知识是你自己的,任何人也夺不走。李白死了,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大诗人,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由于他教育得法,所以田光在不少方面都很优秀。
现在,这个优秀的儿子一天没回了,夫妻二人不能不为此挂心了。他们边吃晚饭边开始议论这件事儿。田夫人问丈夫说小光昨黑儿去搬留声机时是几点钟?田孝章回忆一下说大概是11点左右吧!田夫人想了想说那么晚了搬留声机让谁听呢?肯定不是他一个?田孝章一听这话怔了一下,猜测般地说了一句:怕不是带回了女孩子吧?田夫人止了咀嚼,眼睛瞪得很圆,说:他才十八岁呀,会谈女朋友?再说,这小县城里也没他看上的呀!田孝章感叹地说:世风日下,现在这年轻人可比我们那时候开化多了。他看不上,可挡不住人家追他呀!说到这儿,田孝章突然放下了筷子,双目里掠过一丝惊恐,对田夫人说:是不是有人想用*勾引小光?比如女匪们!田夫人这下也慌了神,面色陡然白了不少,担心地说:那谁敢说呢?你差点儿将那丁一娘砍了头,她若报复,肯定会从小光下手!别忘了。庞名媛的那个丫环就是潜进詹府的女匪!田孝章眼睛盯着一处,沉思良久,突然说: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头儿?说完,起身就朝西厢房里跑。到了西厢房,一把推开房门,先朝卧房里看,然后又朝床下瞅,接着就是翻箱捣柜,见没什么血迹尸首之类,这才松了口气。此时田夫人也来到田光室内,捂着心口说:吓死我了!田孝章怕吓住夫人,忙宽慰说:看卧室里一切如故,怕是正常出入,不会碍什么大事的。说完,又让厨娘喊来了老家人,问他少爷昨晚回来是几个人?老家人说:我一般都是十点上门,昨晚少爷回来时已十点半左右,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詹步云府上的庞小洋。田孝章一听昨晚小光与庞小洋一起,心情放松了不少。因为他听通迅员小沈说田光这几天一直教庞小洋骑自行车,有时二人还满城兜风。现在是不是在詹府里?可田夫人此时仍放心不下,对田孝章说:你最好去詹府一趟,以防意外。田孝章是惧内派,对夫人的话历来唯命是从,再加上自己心中也不踏实,便急急去了詹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2)
詹步云此时正为庞名媛与毛毛费心,早将庞小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经田孝章一提醒,忙派人到后厅去找,回来的人说:后厅没有,然后又说从昨个儿到今天庞公子一直未回。这一下,詹步云不急田孝章却急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儿,怔怔然地望着詹步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詹步云劝他说:不会,我想他们是不是下乡玩去了!
由于当时天色已晚,挟到第二天一大早,田孝章就派小沈去阳关镇打探。由于路远,直到半下午,小沈才满头大汗 跑回来,报告说阳关镇庞老西府里不但没有田光,连庞小洋也没有。这一下,田孝章真的傻了眼,忙派自己的身内人到处寻找。因为要顾自己的名声,又不敢大肆宣扬,并安排家人一定要严守秘密。不想派出的人寻了一天一夜,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时的田夫人已一天水米未进,泪水不干,还哭昏过去一回。平常不信神的田孝章这时候也信了,一会儿烧香,一会儿拜佛,乞求神灵保佑儿子平安归来。可是,三日过去了,仍是杳无音信。
田夫人哭着说:都是你听信庞名媛的话,斩什么丁一娘,这下可好,小光说不定就是被女匪们给暗害了!
田孝章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只顾贪钱,却忽略了这等事给家庭造成的危险。但如今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便劝妻子说:你别胡思乱想,女匪们要害小光,肯定不会暗害。她们为了报仇,扩大影响,报复官府,定会将小光暴尸于街头。如果这事儿是丁一娘她们干的,很可能是绑票,讹了我们的钱财再对小光下手,让我们人财两空!田夫人哭着说:就是绑票,这好几天了,也该来信出条子让我们赎票了!田孝章分析说:这可能就是她们的有意所为,先让我们惊慌一阵,然后再递条子。这样,我们出钱会更快!田夫人泪流满面地说:若她们来了条子,一定要求她们保小光平安无缺!说着,又禁不住给神灵叩头说:神灵保佑,快让丁一娘她们送来条子吧!只要小光没事儿,一万两万我全认!
此时,庞小洋和田光已在深山老林里迷路了两天多,多亏田光带的有干粮,才未饿坏。但所带干粮毕竟有限,为保性命,能走出原始森林,他们每回不敢多吃,见到泉水猛喝用水填肚。到了夜间,为防野兽侵袭,二人还要轮流站岗,一替一会儿睡。直到第三天太阳快落时,他们才算走出森林,走进深山中的一座古刹里。
那古刹十分破败,往日香客们朝拜的山道上早已杂草丛生,荒凉可怖。残庙高高的院墙上布满了苔藓,苍青中透着惨白,阴沉冷凄。无数株古老的苍柏遮天蔽日,透出阴冷潮湿的气息。山门更是残缺不全,四周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儿。山门左边立有一石碑,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出此庙为风穴寺,石碑上刻的多是当年香客捐款修庙的名单。上有“山西晋城府”字样,时间是清同治三年。二人看过石碑,方知此山已在山西境地。若想回川口,必须往东走,翻到深山的那一边。
庞小洋与田光互望一眼,开始朝庙里走,脚下响起的衰草和枯叶的断裂声让他们心惊肉跳。田光四下望望,对庞小洋说:这地方儿至少有二十年未人来上香火了。庞小洋说:我看也是。不过进什么庙说什么话,遇到神灵就叩头,咱们也拜拜神灵,以求庇护。田光笑道:我可不信这个。原来我只信山神,不想前天就是山神把我们带进森林迷了路,现在,我连山神也不信了。不过,也怪我太粗心了,你想想女匪们怎会生活在森林里?她们肯定住在深山中。因为山里有泉水有野果有山洞,可避风雨又可不饿肚子。大山养人哩!可我们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点,所以才误入了森林。庞小洋想想也是,很懊悔地说:这事儿都怪我,催得太急了,欲速则不达。

第七章(3)
二人说着,走进了二殿内。二殿不是太大,但已给人危危可芨的感觉。殿的一角儿已经露天,由于漏雨,东山墙已经被雨水冲洗得沟壑纵横。殿中的神龛上的几尊神胎大多掉了颜色,有漆的地方儿全起了皮儿,脱落出泥的本色。庞小洋也说不清这是何路神仙,跪地便拜见,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意是让神灵保佑让他能找到赵红女什么的。看着庞小洋虔诚的样子。田光禁不住笑道:别忘了,神是大家的,你敬土匪们也敬,官敬民也敬,*小偷们也敬,连神自己也不知道向着谁好呢?庞小洋一听这话,也泄了气,站起来说:那你说怎么办?田光说:我也不知道。庞小洋四下望望说:这样吧,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咱们就住在这里,明天再翻过山找她们。田光有点儿颓丧地说:山这么大,又这么深不可测,谁知道她们藏在哪里呢?依我看,不如咱们先回县城,探听一些有关她们的信息,然后再找为好。庞小洋说:回县城不也得翻山朝东走吗?田光说:若回县城,就不必翻山了。我们先顺着香客们走过的路影,到晋城,然后再雇车走大道回去。庞小洋沉思片刻,很固执地说道:那样不前功尽弃了吗?既然已进了深山,就该坚持下去。要回你回,我一定要找到红女,将她领回去!田光看庞小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解释说:我只是说了我的一种思路,什么要回你回,像我是多怕难似的。既然陪你来了,我会一陪到底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庞小洋看田光说得真诚,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冲,上前拉住了田光的手说:怪我,请原谅!说着,眼睛里竟发了潮。
趁太阳还未落尽,他们又朝后殿转了转,整个庙院不是太大,同山中其他庙宇一样,后殿也是依山而建。可能是由于山的保护,后殿的建筑保留得较完整一些,最起码还未漏雨。又加上后殿的地基比二殿高了不少,殿内比较干燥。几尊神像身上的颜色还略显鲜艳,中间的那位像菩萨,兹眉善目,眉宇间还有一颗硕大的美人痣。神龛上方,还悬挂着一块大红布,足有丈长,上面写有黄字:普渡众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位香客来还的愿。田光一看红布,对庞小洋说:今晚就盖这个了。说着爬上神台,拽下那布,随着也拽下一片灰尘。田光眯着眼,闭着气,跑到后殿回廊里猛抖擞,直到抖擞干净了,又握在一起在明柱上摔了摔,看干净了,才出了久憋的那口气。
庞小洋到阶下拣了一把树枝当扫帚,将后殿神台前扫出一片干净地方儿,然后又到外边扫了一堆干树叶儿,抱过来铺在地上。田光将那块红布往树叶上一铺,一下躺在上面,四肢叉开,对庞小洋说:我从未睡过这么好的床。庞小洋放下那把树枝,也走过来坐下,松了一口气说:若是能烧点儿热茶喝就好了,我们已两天未进热汤了。田光一听这话,忙折身而起,说:走,到厢房处找找和尚们的膳房,要是有锅,咱就可以烧火。庞小洋一听也来了精神,站起身,与田光一起先到东厢房。东厢房是四间,像是僧人们的住室。田光推开一间朝里一看,“啊”地一声后退几步,差点儿跌下台阶,庞小洋忙扶着他,问怎么啦?田光脸色都变了,指着房门说:死人!庞小洋一听有死人,也骇得变了脸色,顺门逢儿朝里望望,只见板床上有一副白森森的人骨头架。庞小洋倒吸一口凉气,顺手拎起一根木棍,把门捣得大开。这一下,更令他们俩个惊骇,只见房内的三张板床上都有一副死人骨架,有歪的,有躺的,头颅上的两个黑洞洞幽深幽深,十分骇人。惊慌过后,二人都冷静下来,又用棍捣开了另一个房门,里边也有一副死人骨架。只是被吊在房梁上,房门一开,那骨架被风一吹,还有些响声。田光说:这地方儿多年前可能发生过大事,这些人是被人杀害的,很可能是这庙里的和尚。庞小洋说:他们都是些出家人,为什么遭人杀害?田光摇了摇头说:世间事,谁能说得了?但由此可以推测,这里自从发生血案之后,就再没香客来求神了!因为神连和尚都保不住,谁还会信这里的神灵。二人正说着,突听“哗啦”一声奇响,吓得二人慌忙逃出丈余,再看时,原来是那副吊着的死人骨架散了架,地上落下一堆白骨,那个骷髅在吊绳上悠了好一时,才迟迟疑疑地落在了那堆骨架上。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七章(4)
田光说:看来他肯定死得冤枉,想让我们给他申冤哩!
庞小洋说:唉,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呢!
二人说着离开了东厢房,又到西厢房里去寻膳房。不想到膳房后,只剩下一个锅腔子和几个饭钵,锅台上全是灰尘。只是令他们欣喜的是,锅台前的一个小洞里竟有一个火镰子和火石,还有半截火煝子。田光拿起火镰子打几下,立刻就冒出了火星儿,高兴地说:若有锅现在我们就可喝到热水了。
那时候,太阳已落,庙内的阴气更显重了一些,浓密的树荫下,提前透出夜的死寂。后殿门外有两个用石头凿成的高脚香炉,一个已歪倒,上面布满了雨痕。一只松鼠从树上窜下,朝田光他们望一眼,又极快地上了另一棵树。田光朝厢房的两个门里望了望,脊背了不禁掠过一阵凉气,毛发根根竖起,壮了壮胆子对身边的庞小洋说:几天没见到人了,见到他们还感到很亲切。庞小洋说:我也有这感觉,今夜只好与他们做伴了。
山里的夜像是来得极快,眨眼儿功夫,便夜影四袭,再朝远处看,已视物不清了。接着,黑暗便无情地降临了。二人回到后殿里,田光又一下躺了下去,对庞小洋说: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庞小洋心思沉重地说:若是我们死在大山里,是不是和那些和尚一样,只落下一具白骨?田光说:美的你!他们是由于房门紧闭,才保了个全尸,若我们死在深山里,早被野兽分吃了!能活着走出森林,已算是我们的福份了!庞小洋说:可能是我们压根儿就没走进森林腹地,要是进了腹地,怕是真的完了。田光长叹一声说:不知道我们出来这几天,家里人是不是挂念坏了!庞小洋一听田光说这话,再没言语,默默地想着心事。
可能是由于太累了,田光话刚落音一会儿便响起了轻轻的鼾声。庞小洋虽然也累,但由于拯救红女的愿望一直在心中燃烧,所以没了睡意。四周越来越黑,风也越起越大,林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给人某种恐怖感。房顶上可能有瓦片被吹起,顺着房坡朝下滚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庞小洋在田光的鼾声中仍在沉思,他觉得刚才田光的话有一定道理,由于他们的出走,家里人一定很挂念。尤其田光,上无兄下无妹,他的父母历来视他为掌上明珠,如今也陪着自己来遭这份儿罪!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让朋友也随着自己做这无谓的牺牲?怎么办?难道还要让他陪自己进大山吗?是不是自己偷偷走掉,让田光一人从这里下山回川口?如果说明,他会答应吗?
庞小洋正想得愣神儿,突然从外边传来狼嚎声。他一下警觉起来,轻轻推醒田光,小声说:快醒醒,外边有狼来了!
田光机警地坐起来,急急地问:在哪儿?
庞小洋说:你听——
果然又传来一声狼嗥。
田光说:狼怕火,快点火!火镰子呢?
庞小洋急忙摸到火镰子、火石头和那半截儿火煝子交给了田光,然后又悄悄摸到外边,收拾了些干树枝儿什么的。这时候,田光已引着了干树叶儿,一瞬间,后殿内就有一片火光映起。庞小洋又将拾来的树枝垒上,火光越来越大,使得整个庙院一下就有了生机。
狼嗥声果然越来越远了。
田光看吓跑了狼,对庞小洋说:快睡吧,别误明天翻山。
田光又响起了鼾声。
庞小洋望着熊熊火光,又望了望熟睡的田光,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在柴火堆里寻到一块桦树皮,掏出自来水笔,给田光写了几句话:  田光君: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5)
我去找红女了,你千万别随我,要从这里下山回川口。为了我,你已受尽了苦,做为朋友,我今生今世都还不完这份情。你与我不同,叔叔和阿姨就你一个,我不想让你再陪我做这无谓的牺牲。听我的话,一定要快快回家!回家后见到我姑妈,把我的事儿也给她说一声,以免她挂念!就此打住!你一定要回,切切!
庞小洋谨上
庞小洋将信写好,放在明显处,直到天色放明,便悄悄地走出了破庙。

庞老西听说小儿子不见了,也很吃惊,抱怨庞小界说:这都怪你跑了密,让小洋知道了赵红女的事情。他的失踪肯定和那个丫头片子有关。庞小界委屈地说:我从县城回来时他还不知道,听说县府杀丁一娘那天他才在杀场的路上碰上了赵红女,碍我什么事?庞老西说:如此说,这小洋失踪更肯定与那女匪有关了!说完,就让人套车去了县城。
庞老西赶到詹步云旅部时已是半下午时分,詹步云见老丈哥来了,心想这一切全是为你们庞家的鸟事儿惹出的麻烦,现在连我儿子也赔进了匪窟,所以对庞老西爱理不理的。庞老西还不知道庞名媛也出了事儿,所以只问自己儿子的去向。詹步云说:你儿子是个大活人,也十八二十了,他去哪里从不与我打招呼,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在庞老西知道这老妹夫是个火爆脾气,也不生气,还很认真地分析说:我那个儿子喜欢赵红女,现在一走好几天,肯定是去了匪巢。你无论如何得帮哥一把,派大兵进山剿匪!詹步云一听庞老西又要他派兵去剿匪,心想不是去你们阳关镇剿匪抓回丁一娘,怎会有这么多事儿!他非常厌烦地望了庞老西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的老婆也被土匪抢走了,怎还顾得上你的儿子?庞老西这才听出詹步云也遇上了麻烦,忙问道:你老婆?你的哪个老婆?詹步云双目一瞪说:哪个老婆?就是你妹妹!庞老西一听庞名媛也被土匪抓了,顿觉头大如斗,急得什么似的,斥问妹夫说:那你还推什么迷,不赶快派兵去救?詹步云的眼睛瞪得更大,吼道:派兵,派兵,这兵又不是你们庞家的!再说,匪窟里还有我的儿子,如果动大兵,岂不是白白要他们的性命吗?
庞老西这才悟出詹步云遇到的麻烦比他的还棘手,知道毛毛也被土匪抢走了,心想自己没了庞小洋还有庞小界,而人家就那么一个毛毛,得谅解,得谅解。又觉得府里没了妹妹庞名媛,人家也不把自己当人物了。他们这种土匪加武夫,换老婆如吃剩饭似的。如果庞名媛真的遭到什么不测,日后怕是连这旅部也难进了。想到此,更觉人情淡凉,一赌气,便硬硬地走出了詹旅旅部,到大街头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他心想你詹大肚子再凶,但不能不惦心你的儿子。如果你救你的儿子,就不会不救我妹妹。如此一掂量,他对庞名媛倒不怎么挂心了,心中只挂念庞小洋。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赵红女是他主谋将其送进大牢的,这仇恨她肯定会记一辈子。如果庞小洋到匪窟里真的寻到她,她也不会随庞小洋回来。又加上丁一娘此次进监牢也与庞府有着脱不清的干系,庞小洋的处境肯定凶多吉少。
好在庞老西是个心中能盛事的人,心里火急火燎,但脸上一直是冷静和严肃的。看窗外天已擦黑,便让店小二送来几个小菜儿和一壶老酒,边喝闷酒边想主意,还派车夫到处打听那天女匪劫杀场的情况。天大黑后,那车夫急急慌慌地回来,说是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天二少爷是在复兴酒馆门前碰到的赵红女,为救那个丫头,二少爷奋不顾身闯到囚车前,接着就被抓了。要不是一个什么副官认得他,怕是那天就完了!庞老西听得一惊一乍的,忙问后来怎么了。那车夫接着说:二少爷一看自己救不下赵红女,忙回詹府去搬姑姑相助,不想他们再赶到刑场时,女匪们已经劫了杀场,而且是以毛毛为人质。二少爷此时又上前去救赵红女,却被女匪们用枪顶住了。再后来,二少爷一直追到南城外,被县长的公子劝回,第二天,二人就一齐失踪了!

第七章(6)
庞老西听完车夫的汇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越发认识到自己的判断正确,破例让那车夫也坐下喝了几盅酒,对车夫说:我就说,你家二少爷肯定去了匪窟,怎么样?车夫喝过酒说:老爷,听人传那赵红女还没到丁一娘的山头就又被刘毛脸劫走了!
这消息很是出乎庞老西的意料,怔然片刻,红着眼睛问:怎么?又被刘毛脸劫走了?那这下好了,我敢肯定你家二少爷又去追刘毛脸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县长的公子也不见了?
车夫说:是的,都传说是他们二人一起失踪的。
庞老西一听这话,“忽”地站起,骂了几句詹步云,对车夫说:老詹这个龟孙舍不得派兵,我马上去找田县长!我就不信离了他詹屠夫能连毛吃猪肉!说完,立即就要去田府找县长,车夫急忙劝道:老爷,现在天色已晚,要去最好明天去。庞老西说:你懂什么,怕是那田县长比我还急。现在无论什么消息,只要与他儿子有关,比给他送钱还高兴!再说,这可是个消灭凤凰山土匪的好机会,只有将陈三刀的残余消灭净,才可去我的心头之患。
车夫一想也是,便急忙扶庞老西下了二楼,然后头前带路,直奔县政府。他们下榻的客店在药王庙不远处,离县政府只有半里路,不一会便到了。可没想到了田孝章家门口,守门的老家人说天色已晚,不予通报。赶巧县府通迅员小沈从县长家出来,因他去过这阳关镇,认得庞老西,听庞老西说田光与庞小洋有了下落,忙领他去见田孝章。
田孝章夫妇此时正在烧香拜佛,听说来人是庞小洋的爹,急忙接见。庞老西先客套了一番,然后就央求田县长派兵剿匪救儿子。田孝章毕竟是一县之长,觉得庞老西如此肯定庞小洋和田光在陈三刀的匪窟内有点儿犯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人在陈三刀处呢?庞老西说:我是猜测。你想,贵公子陪犬子进山的目的主要是找赵红女。如今赵红女已被刘毛脸劫走,他们肯定会去凤凰山的。田孝章一听庞老西只是猜测,很是好笑地说:老先生,这种事儿怎能只凭猜测呢?你想,赵红女与丁一娘一同走出杀场是我亲眼所见。就是刘毛脸半路将赵红女截走,小光和小洋是第二天一早失踪的,也就是说,就算是他们去找赵红女,怎么知晓赵红女被刘毛脸截走了?如果他们不知道,怎会去凤凰山?再说,至于刘毛脸截赵红女一说你也是道听途说,怎足以为信。只凭这种没根据的信息,你让我如何派兵?庞老西一听田孝章也不愿派兵,就有点儿发急了,便劝道:田县长,你我的两个儿子失踪,我虽不敢保证他们在凤凰山,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就去了女匪匪窟。人失踪了,就得找。去女匪匪窟是找,去凤凰山也是找。我刚才说的意思是让你先派兵去凤凰山。如果那里没有咱俩的儿子,也算是少了一份疑惑,回来再去别的地方找不迟。老夫我为何让你去凤凰山呢?原因有二:一是我被陈三刀抓过票,上山的道儿我还记得。。二是陈三刀死后,刘毛脸没剩下几个人了。此时剿山,可一齐将他们擒拿,就是山上没有犬子和贵公子,你可趁机为民除害,也算政绩嘛!三是如果赵红女真的被刘毛脸截走了,这回可趁机抓回来,向她询问两个孩子的下落。你权衡权衡,看我说的有无道理。如果有了,我愿画出进山的草图。如果没有,那就算,我再去求我妹夫詹步云想办法。田孝章听了庞老西说的这段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没想到这个土财主想事儿还真有点弯弯子,便说:好吧,让我再想想。一听田孝章还有推托之意,庞老西便求助地望了望县长夫人,田光母亲思儿心切,恨不得立即将整个县城内外翻个个儿,所以很赞同庞老西的剿匪之策,对田孝章说:我看这位老先生说得有道理,两个孩子又不是让人家绑了票,是他们自已去寻土匪的,如果前天说他们没去凤凰山我信。现在几天过去了,谁能说得准他们在哪个山头?眼下我们是找人,东山找了西山找,一刻找不到,每个山头就都是可找之处!田孝章见妻子也支持庞老西,正好借坡下驴,对庞老西说:你快绘个图吧,明天一大早,我就派保安团去凤凰山巢匪!田光母亲深怕儿子出危险,不无担心地对庞老西说:若万一两个孩子都在凤凰山中,那子弹可没长眼睛,我看不如老人家亲自带路,这样一省时间,二还省得保安团不认识你儿子,出了不测。庞老西一想也是,放下手中的笔说:好吧,那我就当一回带路人。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7)
庞老西回到旅馆里,才对车夫说了与县长的谈话内容。车夫一听庞老西要带保安团上山,担心地说:老爷,山高路险,你又那么大年纪了,能行?再说,当初你上山是从阳关镇东边上去的,现在是从县城这边上山,那道你怎么熟?庞老西说:那天我从山上逃下来时,在山里迷了路,自己硬是摸下了山。那条道离此不是太远,我还记得,保能带保安团找到陈三刀的老巢。车夫仍是不放心,说:打仗可不是小玩的事儿,虽然刘毛脸眼下人手不多了,可他们都是顽匪,我看你还是不去为好。庞老西说:原来我也是想给他们画个图了事,不想是县长夫人将了我一军,我才答应的。不过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保安团又不认得你家二少爷,若将庞小洋也当土匪打了,岂不冤枉!这样吧,明天你用车送我一程,等到了山脚下,你立即回阳关镇,对小界说我去找小洋去了,让他不必挂念。另外,也将她姑姑和毛毛进女匪匪窟一直未回的消息告知他,让他想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庞老西就带县保安团上了凤凰山。
刘毛脸做梦未想到庞老西会带人剿山,所以毫无准备。非但没准备,他如今还沉浸在幸福之中。因为他不但得到了关玉妹,还得到了赵红女。只要耐心等一等,关玉妹将宝藏一供出,他可是金钱美女全有了。所以当保安团将桃花洞团团包围时,他还毫无察觉。由于没防范,洞外的几个匪徒很快就被打死了。好在洞内只有关玉妹、赵红女和她的奶奶,另外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匪。保安团没动什么干戈就占领了匪窟要地。
因为刘毛脸在主洞旁边的另一个洞里住,当胖匪老皮向他报告时,他正与大个子土匪大熊等几个匪徒推牌九赌博。一听老皮说保安团占领了主洞,刘毛脸提枪就要去救关玉妹和赵红女。大个子和老皮急忙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哥,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逃命要紧呐!二人话没落音,外边已响起了喊杀声。刘毛脸看大势已去,只好带老皮和大熊等杀开一条血路,朝山下逃去。
保安团追了一阵,没追上,回山上一清点,共打死了十几个匪徒,活捉了两个老匪和关玉妹她们,已觉得是大获全胜。关玉妹和赵红女看是个离开匪巢的好机会,极力向他们申明她们都是被土匪抢上山的农家良女。保安团长是个矮胖子,姓胡,人称胡炮弹。此人原是个兵痞,有一手好枪法,就当上了保安团团长。他看了看关玉妹和赵红女,也觉得她们不像土匪,可赵奶奶身边的两个小娃娃儿引起了他的怀疑。问关玉妹说:这两个娃娃是怎么回事儿?关玉妹对此却没思想准备,又加上这事儿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竟一时语塞了,只好求助地望了望赵红女。赵红女正欲解释,赶巧庞老西从外边找儿子回来,一看到关玉妹和赵红女,怔了片刻。原来说赵红女被刘毛脸截上了山只是传言,现在一看传言是真。更令他惊奇的是,这里还有关玉妹和赵红女的奶奶。因双方都是熟人,竟也一时无话可说了。胡炮弹一看庞老西面色不对,就问:怎么,你们认识?庞老西点点头说:是的,我们认识!胡炮弹高兴地说:快说,她们是不是良家民女?庞老西阴险地望了望关玉妹,脑际间立刻就闪出死去的几个夫人的影子,他冷笑一声,指着关玉妹对胡炮弹说:什么良家民女,她就是大土匪陈三刀的未亡人!胡炮弹指了指赵红女说:她呢?还有那个老太婆?她们是谁?庞老西两眼珠儿一转说:这个姑娘原是我府上的丫头,是被土匪抢上山来的!那个老太太是她的奶奶,也是被抢上山的好人。赵红女一听庞老西有心救她,十分清楚他的花花肠子,急忙争辩道:不,他在撤谎!我是关姐姐的贴身丫头。关姐姐是陈三刀的夫人不错,但她也是被陈三刀抢上山的,我们都是好人,不是土匪,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下山。胡炮弹望望庞老西,又望望赵红女,竟不知相信哪个为好了!停了片刻问赵红女说:你来山上给陈夫人当丫环,那你奶奶来山上干什么?赵红女灵机一动说:陈三刀死后,我奶奶来领我们下山。庞老西一听赵红女不承情,便落井下石说:胡团长,别听她瞎说。我前时候被绑上山时,这关玉妹还挺个大肚子,这赵老太婆是刘毛脸请来的接生婆。不信你看,那两个娃娃肯定都是土匪种!说着就疯似地要害死那两个娃娃,扬言要为死去的夫人们报仇。赵红女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推开,抢过了两个娃娃,退到了洞中央。保安团长拦住庞老西说:算了算了,大人之间有仇,碍孩子什么事儿?说完,又问赵老太太说:这两个娃娃是陈夫人生的龙凤胎?赵老太太说:这两个娃娃儿都是陈三刀开膛孕妇时剥出来的大命人,陈夫人生的孩子死了!庞老西说:这老太婆也在胡说,剥孕妇怎能剥出活孩子?那两个娃娃儿肯定是关玉妹生下的龙凤胎。双方正在争执不下,不想此时田孝章带人来到了桃花洞。原来这田孝章一直派通迅员小沈暗随保安团,他自己带人有意与保安团拉开距离,单等剿匪胜利后上山接田光,不想打下桃花洞之后,没找到儿子田光,主匪刘毛脸也跑了,只抓了几个老匪和几个女人。他原想不动声色悄悄回城,不想听到洞内高一声低一声的争执,便产生了好奇心,拐了进去。

第七章(8)
胡炮弹一看县长大人亲自上山,很有些意外,便简要扼明地向县长说了事情原由,然后指着赵红女说:田县长,我怎么看这女子像那一天要杀的赵红女?因为杀赵红女那一天,赵红女穿的是囚衣,又在囚笼内只露一个头,所以这胡炮弹只是怀疑,不敢确定。其实,田孝章早已认出了赵红女,但他另有心事,因为他知道这赵红女的确只是个丫环,并不是什么女匪,当初错杀,全为的是庞名媛。如果此时认她,必得将她带回城。如果一带回城,詹步云就又会插手。詹步云一插手,庞名媛又要吃醋 。这是个惹麻烦的女子,不如趁机将她放走为上策。于是,他对胡团长说:老胡,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那赵红女当初是被丁一娘一伙劫走的,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怎么会来这里。这样吧,你把那关玉妹带走,让这个女子和老太太下山好了。赵红女一听田孝章只带走关玉妹,急了,忙央求说:大人,关姐姐也是好人,也放她下山吧!此时的庞老西已看出赵红女是永远不会遂他心愿了,便悄悄对田孝章说:田县长,你不知,这关玉妹可是知道陈三刀的藏宝地点。那个丫头真是赵红女,很可能也对宝藏略知一二。你决不可放她们走。刘毛脸为何抓她们,为的就是陈三刀的宝藏。田孝章一听这话,怔了,好一时间才问庞老西说:那你刚才为何护着赵红女?庞老西尴尬地笑笑:嘿嘿,老夫只是想将她纳妾。田孝章冷笑一声说:亏你想得出!你明明知道你的儿子就是为她而失踪,却又生出此等歹心,真是老不正经!好啦,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庞老西受了奚落,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灰溜溜地走出了桃花洞。
田孝章回首望了望关玉妹和赵红女她们,和谒可亲地笑了笑,对胡炮弹说:老胡,我看这样吧,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山路崎曲,野兽出没,不安全,不如先将她们带回县城再说,你看如何?胡炮弹自然不知田孝章所想,忙迎合道:这样好,这样好!弟兄们,准备准备,将这里的东西和人全部带回县城。

庞老西的车夫回到阳关镇,当即就按老爷的吩咐向庞大少爷汇报了情况。庞小界一听弟弟还没找到,姑母也进了匪窟,很是着急。他深知姑母对这个家族的重要性,所以决定要进山去找姑母。老管家听说大少爷要去寻找庞名媛,很是担心,急忙劝阻说:大少爷,女匪藏在深山老林里,你去哪儿找去?庞小界说:姑姑对我们宠家举足轻重。当下乱世,光有几个钱不中,必得有人握住枪杆子。至于能否找得到,我不敢保证。但找到找不到我都要跑一趟。找到了是我家的福份,找不到也算我尽了孝心。老管家说:大少爷就是进山,也最好等老爷回来再去。庞小界长叹一声说:这阵子我家连连出事,庞小洋也从中加急。这次父亲若能在陈三刀的匪窟里找到小洋,是万幸。但我估计,小洋不可能在凤凰山中。听车夫说,小洋失踪与那赵红女有关,而赵红女被女匪救下是众所周知的。就是刘毛脸半道将那赵红女截走了,小洋怎么会知道?我猜测我爹这次冒险带人进山,只是想借小洋和县长公子的失踪之机灭掉凤凰山之匪,因为凤凰山距阳关较近,如果这次成功算是为咱们去了一块心病。如果小洋现在仍在南山中,我若也能将他一同寻回,岂不更好?老管家看大少爷决心已定,再不敢硬拦,只是仍有些担心地说:南山山高路险,又有大森林,而且又是两省交界处,要比凤凰山一带复杂得多。二少爷失踪,老姑娘身陷匪巢,老爷至今未回,如今大少爷你又进山,这家里一时无主怎么办?庞小界宽慰老管家说:你在我家几十年,早就成了不是主人的主人,我和我爹哪个不信你?估计一切顺利的话,我爹他今晚——最迟明天就会回来了。再说,我不同小洋,小洋他年幼无知,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这等傻事儿。你老人家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七章(9)
老管家见劝不住大少爷,只好任他去,建议道:既然你主意已定,去就去吧!寻到寻不到,大少爷要速去速回。去时呢,要多带几个人,更别忘了带干粮。山里水不缺,但可是缺吃的。
庞小界很感激老管家对自己的关心,笑了笑说:干粮要带的,只是不能带人。带人多了太招遥。再说,现在咱一切都是猜测,小洋和姑姑到底眼下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一无所知哩!我这次去只是先探探消息,然后再见机行事。等我爹回来,你千万别告知他我进山了,只说我去县城就行了,以免他再挂心我。
庞小界将一切安排停当,便让车夫将他送到南山脚下,然后化装成打柴人,腰里别把砍刀,扛个扁担,就一个人进了山。
那时候,毛毛的病已大有好转,为尽快脱离匪巢,庞名媛心急如焚,便给丁一娘央求要去修真庵为毛毛祈祷。丁一娘理解庞名媛的心情,对她说:毛毛刚好,怕受不得风寒!以我之见,你最好再忍耐几日,等毛毛痊愈了,我们就送你们母子下山。庞名媛说:说实话,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带毛毛求神的目的,就是让他快好,我也好离开这里。丁一娘笑笑说: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拦你。只是有一点儿要说明,你此去修真庵只是求神,而不是我们送你下山,所以你必须还要回来。因为你们已经交了赎金,我们有责任将你和毛毛平安交给詹步云。你说呢?庞名媛想了想说:我们在修真庵住几日再下山如何?丁一娘摇了摇头说:不可,因为在你和毛毛离开之前,我必须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修真庵虽已香火不盛,但毕竟还有香客不断,所以你必须得回来。庞名媛失望地叹了一声,无奈 地点点头。丁一娘又说:按我们的规矩,生人进山出山都要蒙上眼睛。另外,为防意外,我还要派款款和阿梅与你一同去。庞名媛想自己又不想逃走,派谁去都无防,便答应了。其实,丁一娘派款款和阿梅陪同仍是对庞名媛好。因为款款可帮她照顾毛毛,至少可以一替一歇抱孩子。另外,由阿梅跟着,除去观察毛毛的病情外,还可让她借机再给慧明师太学几手。阿梅自然愿意前往,因为自从劫法场之后,已在山内圈了几多日,出外走走总可见点儿新鲜,回来也可与姐妹们摆话摆话,便对庞名媛说:你和款款快准备一下吧!
庞名媛回到小板房,款款已经接到了命令。只是她好像不太乐意让毛毛也去,怕路上受了风寒。庞名媛说:主要是给他祈祷,不带他去怎能灵验。款款说:不就是求神吗,你和阿梅去好啦,我在家看护毛毛。庞名媛朝门外望了望,放低声音说:我有点信不过阿梅的医术,带毛毛去主要是想让慧明师太再给他配点儿药。说完,走过去掀开被子看毛毛身上的疹子,发现身上和脸上的大多已瘪了,说:毛毛身上的疹子已收了,蛋根处也出过了,又退了烧,只要路上注意防风,我看问题不大。款款叹了一声说:那好吧,去就去。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给毛毛穿了衣服,又寻出自己的披篷将毛毛包好,对庞名媛说:咱们也把衣服换过来吧?庞名媛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苦笑道,又不是回城,若换,怕毛毛又不认我了,就这样吧!原来这几天款款还一直穿着庞名媛的旗袍,庞名媛仍在扮演“款款”。款款呢,因长到这么大还未穿过旗袍,自从与庞名媛换装后,姐妹们都夸她穿旗袍好看,所以她也一直穿着。现在又听说要去修真寺,像是更舍不得与庞名媛换了。庞名媛虽然不给款款换装了,但还是走到梳妆台前拢了拢头发。在那面鹅蛋圆的镜子里,她已明显消瘦,由于头上缺油,头发也干巴了不少。几多天没化妆了,露出了皮肤本色,倒也有几分原始之美。这时候,阿梅已经准备好,手拿着勒眼的黑布来到了门口。庞名媛有点儿惊诧地问:现在就勒吗?阿梅有点发窘地笑笑,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规矩。庞名媛显然有点儿不高兴,走过去说:那就勒吧!只是求你手下留情,别勒那么紧,怪难受的!不信你看,我脸上还有来时勒出的印子呢!毕竟在一起好几天了,就是不同道也算是熟人了,阿梅于下意识中就手下留了情,没勒那么紧。等一切都好了,阿梅又拿出一根三尺长的小木棍,对庞名媛说:我和款款前面走,你在后面跟,千万别松棍。因为这里山路陡滑,别出了什么危险。庞名媛一听道路险,忙扭脸安排款款说:款款,你抱着毛毛千万要小心!阿梅笑道:这个请夫人放心,款款妹妹疼毛毛不比你一点儿差。阿梅说完,又安排给毛毛包严,三人这才下了山。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章(10)
一般被绑进山寨的肉票,出山时都要勒上眼罩,要一直走到修真寺以外方可解开。这规矩各个山头都有,而丁一娘这里更为特殊一些。因为这条道不同一线天那里,那里只是险,人烟稀少,很少有人上得去。而这里却是一条暗道,暗就暗在那个地下溶洞里。一旦被人发现,攻山寨要比另两条道容易得多。所以防守更严。除这两条道外,还有一条道是朝西去的,那更是深山的腹地,翻过几架山后,就是山西地界了。
由于阿梅心软了一下,没给庞名媛把眼勒紧,庞名媛就悄悄将眼罩朝下拽了一点儿,露出了半个眼睛。这半个眼睛,就足可以看清道路了。尤其阿梅和款款领她过那个暗藏的溶洞时,更使她惊讶。她做梦未想到丁一娘她们的山寨隐藏得如此神秘。等阿梅点亮了松明子,她才看清洞里的景状。这洞奇大,洞顶上的钟乳石变幻着千姿百态的造型。水珠儿沿着倒垂的石笋滴滴落地,叮咚有声,犹如抚琴弄筝。洞内正中有一泉水,水“突突”外冒,在洞内形成一个小潭,潭水凉气逼人,深不可测,于阿梅手中火把的晃动中,如同一面硕大的玻璃被砸碎了一般……这真是天工神斧,造化出如此神奇之地。她觉得此次进匪窟,说不定就是上天的安排,等过几天回到县城,一定要亲自带兵来剿灭丁一娘,报自己的一箭之仇。想到此,她开始更加留意进山的路钱,直到上了溶洞口之后,她怕阿梅和款款看出破绽,才将那半个眼睛重新蒙上。
她们走进修真寺时,已是中午时分。庞名媛先和款款抱毛毛到大殿祈祷,又烧香又磕头。庞名媛求神心切,连泪水都流了出来,最后,将身上仅有的两块大洋也捐了香火钱。拜过神之后,方去后殿庵堂求见慧明师太。慧明师太见她们将毛毛也抱来了,很是生气,批评庞名媛说:山风如刀子,孩子烧还没退净,怎能抱他到处走?庞名媛这才知道今日下山实在是自己的过错,便说这一切全怪自己,求孩子病好心切,才作如此选择。吵过庞名媛之后,慧明师太又吵阿梅,说毛毛是你的病人,你是医生,一切都应该由你决定,怎能由着她的性子来?阿梅有苦说不出,只是笑着陪不是。款款对庞名媛此举一直心有不满,白了她一眼为阿梅开脱说:师太,你别生气。阿梅姐没经过这种病,现在毛毛身上的疹子也瘪了,是想下山来再让你瞧瞧,看如何下药。毛毛若不是碰上师太你,怕是早没命了呢!慧明师太听了这话,才算缓了脸色,瞪瞪阿梅,又瞪瞪庞名媛,这才走过去掀开包毛毛的斗篷看了看他脸上和身上的疹子,又摸了摸毛毛的额头,对一个尼姑说:先打开一间客房,让这妹子将毛毛放进去再说。
到了客房,师太又仔细看了毛毛的病情,然后才要阿梅随她去后殿配药,并对庞名媛说:孩子的病已无大碍,但这两天仍要注意避风。说完,谁也不看的就走出了客房。阿梅朝师太扮了个鬼脸说:你们先歇着,我去趁配药的当儿再向师太请教几手。款款笑道:师太正在火头上,怎还有心教你技艺,注意别再让她刮你的鼻子就行了!阿梅说:不怕,这老太的脾气我知道,到时候一跪下磕头叫几声师傅她就心软了。庞名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这都怪我,让你也陪着挨训。阿梅是个哈哈脾气,性子也直爽,笑道:你万不可说这话,要说,我该谢你才对!若不是你随毛毛上山,我怎有机会学会看麻疹呢!说完,又逗款款说:款款,等将来你有了小孩儿,再得麻疹就不用请师太了!款款红了脸,正要追着打阿梅,不想毛毛哭了。

第七章(11)
款款将毛毛哄睡着,对庞名媛说:夫人,这地方儿你没来过,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会儿趁毛毛睡着了,由我看着,你可以在庙里转一转。
庞名媛在山里憋了几多天,憋得满腹愁怅,精神不振,也正想走一走,借机看看地形,便对款款说:等毛毛醒了,你喂他点儿饼干就是了。说完,就信步走了出去。
因为庞名媛不是肉票,按理说,应该是半个客人,所以女匪们对她比较客气。再加上庞名媛知书达礼,读过洋学,也算女中之魁,所以女匪们于下意识中也都很尊重她。尤其是款款,一直把她当夫人看待,自己像是仍处在“丫环”的位置上,仿佛还有某种负罪感。庞名媛也深知这一点,进得山后后仍是对款款指手画脚,指这派那,一副尊夫人的架子唯在款款面前没丢尽。当然,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丁一娘们待她不薄,她自己却满腹失败者的颓丧。她虽然没有回不去的担忧,但下意识里总觉得有种“囚犯”情绪。慢慢地,这种情绪越积越浓,因为她是个要强的女人,所以也一心想寻找机会让这些女匪们对她甘拜下风。
庞名媛情绪低落地来到了大殿里。大殿虽然残破了,但仍有些零星香火。这些香客多是山里的女人,她们有的为求子,有的为瞧病,各怀目的来求神灵保佑。大殿里敬的大概是观音,神像上已落满了灰尘。神台上摆有供果、黄裱纸什么的,铁香炉内有不少没着尽的香头儿。看来,香客们上山之前都已备好了一切,庞名媛现在一无所有,只好双手合十跪下来求神灵。她很虔诚,一连叩了几个响头。
大概就在这时候,庞小界也来到了修真寺。
庞小界气喘嘘嘘地爬到修真寺时,天已近正午。他用胳膊擦了一把汗,便急忙朝洞开的寺门走去。他本想问问进里山的路,不想却意外地碰上了要找的姑姑庞名媛。
由于修真寺香火不旺,寺内的尼姑自然也少得可怜。庞小界来到大殿时,看见一位女香客。看那女香客背影,像是很虔诚。庞小界镶在门框里迟疑了一会,又回头朝大殿前的空院里扫了一圈儿,仍不见人影。无奈,他只得等那女香客磕过头祈祷后再问路。
由于当时庞名媛仍穿着款款的衣服,庞小界压根没认出来,更没想到姑姑会在这种地方儿出现。
这儿香火廖 落,大殿里很显萧索,怒目圆瞪的神塑,像是等香客等得发了火。人求神难,神等人求时就容易多了。这里面有着“送饭送与饥人”一样的道理。庞小界看着那个虔诚的背影,心想,自己还不如趁机也磕个头,求上灵保佑顺利找到姑姑和小洋。他想着就朝前走了几步,在那女人右边的蒲团上跪下,就待他要磕头祈祷时,隐隐觉得从旁边传来一团熟识。他侧眼瞥了一下那个磕头的女人,很是眼熟,再一看发型,更觉得震惊,心想别是姑姑化装从匪窟里逃了出来。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将头向前一伸,将那女香客瞧了个仔细。这一瞧他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他来时就已经推测出这次寻找的难度。这是一次毫无把握全凭感情用事的寻找,他几乎在心底深处做出了最坏的猜测和打算。可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刻他简直有点傻了,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姑姑,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极难听到,庞名媛自然也难以听到。她仍是双目微闭,虔诚得一丝不苟。由于事态发展太出乎意料,庞小界感觉像梦,为了证实不是梦的错觉,他悄悄起身,走到神像前,趁庞名媛仰脸之机一下看了个清楚,然后又掐了一下胳膊,有疼感,这才惊喜万分地又喊了一声姑姑。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七章(12)
当时庞名媛正沉浸在求神保佑的氛围里,听到有人喊姑姑,她猛一睁眼见面前立着一位腰别砍刀的打柴人,吓得惊叫一声就瘫在了地上。庞小界一看吓住了姑姑很后悔自己的莽撞,急忙说姑姑你别害怕我是小界呀!庞名媛仍有些惊魂未定地问:你是人是鬼?庞小界这才悟出是因自己和姑姑一样化了装,又是在异地相见才产生如此误会,便忙扯去头上勒的破布条儿说:你看清了,我是化了装来找您的!庞名媛这才看清了,喜怨交夹地说:日你娘那个头,差点儿把我吓死了!庞小界急忙扶起她说:姑姑,你怎么在这里?庞名媛这才有了久别亲人的难过,泪水盈眶地说:孩子呀,你姑姑这回差点儿完了!接着就哭着向庞小界讲了自己的遭遇,最后说:为了毛毛,我才来这里求神灵。庞小界边替姑妈擦泪水边问:小表弟现在何处?庞名媛说:现在后殿里。庞小界说:没什么事儿吧?庞名媛说:毛毛出疹子,来找慧明师太瞧病。只要毛毛一好,丁一娘就送我下山。庞小界一听没什么大事,而且事情全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糟,便松了一口气,抱怨姑姑说:姑姑,你当初不该随丁 一娘她们来这里。我和我爹都快挂念死了,所以我才冒险来找你。庞名媛说:你姑父那里有什么事儿没有?庞小界说:我爹前天进城去找小洋,才得知你和毛毛的事儿。听车夫说,我爹央我姑父派兵来救你和小洋,他连理都不理!庞名媛吃惊地望了望庞小界,问:小洋不见了?庞小界点点头,又问道:你在女匪那儿没见到小洋吧?庞名媛说:没有呀!他何时来了这里?庞小界便向庞名媛讲了庞小洋失踪的事儿。庞名媛听后沉默一时说:小洋一心想救赵红女,可他却不知赵红女早被刘毛脸截回了他们的山寨。庞小界说:小洋是和县长的公子一齐失踪的,为此我爹还求县长派保安团剿了刘毛脸的山寨。庞名媛果断地说:小洋决不会在那里,剿也是白剿。庞小界说:我想我爹是想借机消灭陈三刀的残余,为我娘报仇。城里没了你,我们也没了靠山。前几天我爹进城,就没在旅部里住。庞名媛长叹一声说:你姑父身边少了我和毛毛,心情一定不好,你们也别戒意。庞小界说:现在毛毛也在这里,干脆咱们回城得了?庞名媛想了想说:师太刚给毛毛看了病,又配了药,眼下还不能回去。丁一娘当初是算请我上山,如果这样走了,像逃跑似的,太丢面子,也让丁一娘们小瞧我。反正她们也不加害我,倒不如等毛毛好透了再让她们光明堂皇地将我们母子送回去。庞小界看姑姑安全,也放了心,说:既然你平安无事,那我就回县城给姑父递个信,让他也放心。庞名媛朝门外望了望说:别慌!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这次进山,我摸清了女匪们的一个秘密山道,如果你姑父此时带兵剿匪,是最好的时机。庞小界望了姑姑一眼,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丁一娘她们待你不薄吗,为何还要剿山?庞名媛冷笑一声说:你别忘了,这一切全是由她丁一娘引起,此仇我焉能不报?这回我输给了丁一娘,心中早窝着一团火,我非让她们全栽在我手里方解心头之恨!庞小界担心地问:不过,如果此时剿山,你和毛毛怎么办?庞名媛胸有成竹地说:你不懂,如果我和毛毛现在回去,不但会引起丁一娘的怀疑,你姑父也肯定不愿派兵来剿山!现在就是趁我在此,你回去鼓动他速速派兵,就是说为了救我和毛毛,他才有可能来打丁一娘。要不,他还有点舍不得呢!庞小界说:那样对你和毛毛太危险了!庞名媛说:这个你放心,她们对我不防,等毛毛吃了这剂药,我就会带毛毛来这里躲避。庞小界为难地说:我姑父那脾气,他若不听我的咋办?庞名媛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绘张进山的路图,你拿着交给他,等他看了我绘的图,你再说丁一娘不愿意放我和毛毛下山,激他派兵!说完,就四处寻找东西绘图,东瞅西瞅,发现了神案上的黄裱纸和香头儿,便让庞小界在门口盯着点儿,自己在大殿里开始用香灰头儿绘地图。大概用了十几根香灰头儿,才将图绘好。然后交给庞小界说:你马上离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因为这庵堂的师太就是丁一娘的师傅,这里全是她们的耳目。庞小界说:好吧,姑姑你千万要保重!言毕,便急忙朝山下走去。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七章(13)
庞小界走后好一时,庞名媛才走出大殿,她又在二殿几处看了看,才回后殿客房里。那时候,慧明师太和阿梅也从后堂里走了出来,因为正是中午时分,慧明师太特留她们吃斋饭。菜是山韭菜炒鸡蛋,馍是用鏊子烙的薄饼,此地称为烙馍。稀粥也是用野山芋熬的,别有风味儿。庞名媛此时已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心情放松了不少,所以食欲较强,一连吃了两张烙馍卷菜,又喝了一大钵山芋粥。阿梅和款款见她吃得香,也很高兴。阿梅说:夫人一来求神灵精神就好了不少,马上我也去求一求。师太笑道:我佛是有求必应,只是不可有害人之心。阿梅和款款一听大笑不止,庞名媛怕露出破绽,也附合着笑了笑,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吃过饭,阿梅对庞名媛和款款说,师太今天不让她回,想再教给她些医术,然后说:你们可以稍休息休息,睡上一觉,醒来再回山不迟。
庞名媛也正想睡一会儿,便让款款喂毛毛稀粥,她自己就倒头睡去了。
庞小界离开修真庵后,急急朝山下走着。走到一个背处,掏出庞名媛绘的地图看了看。那用香头儿绘的图似显非显,他看了好一时才看明白。这是一条从修真寺通往匪巢的秘密通道,庞名媛特意叮嘱他那是一个溶洞,洞口有灌木丛掩盖。外人压根儿不知道。而这个溶洞正是通往山那边匪窟的一个要道,若想大兵剿山,唯有此路最理想,只要过了溶洞,可让女匪们防不胜防。庞小界心想图是好图,只怕若交给詹步云,他肯定看不懂。他看不懂就会让自己带路,自己也不认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就想拐回去到修真庵那边看一看,等找准了洞口再回去。不过又一想,如此一拐一回怕是今晚就下不了山了,时间来不及,不如到时候先封锁这修真寺,然后再让尼姑们去找洞口。想到此,便不再犹豫,顺着山道就朝山下走。走到一片树林子时,他突然想解大溲,左看右看,然后下坡找一块平台,解开腰带蹲了下去。不想问题解决之后,一摸身上没带纸,只有那张地图,又万万用不得。他四下瞅瞅,多是松榛什么的,没有大片树叶儿,又没有小的石块儿,万般无奈,他只好蹶着屁股到处寻找可揩屁股的东西,最后才在一片杂木丛里寻到一株开着紫花的大叶花棵,便急急摘下两片叶儿,将问题解决了。他松了憋着的那口气,这才提上裤子,系上腰带,不料刚走两步,觉得肛门口儿有点奇痒。开始他没再意,仍急走,不料又走几步,就觉得那儿有点儿肿胀感,像被塞了个棉花团。他这才警觉起来,忙退下裤子用手摸一摸,乖乖,那地方儿肿成了一个包!这个他可懵了,方悟出刚才那花有毒。据说这山里有一种名叫“狼毒花”的毒花,此地人称其为“黄闷头花”,农家多用其大戟茎叶的浸出液治螟虫和蚜虫。庞小界自幼生长在深宅大院里,压根儿不认识这种毒花。心想可能是刚才揩屁股时将叶脉握断,毒液沾在了肛门上,中了毒了。庞小界想到这里禁不住大骇,以为自己中了奇毒,马上就会殃及全身,发高烧,像中了蛇毒一样双目立即就会视物不清,小命休矣!他越想越害怕,觉得应该趁毒还未攻心马上找到山里人,只有他们知道如何解毒。他四下望望,周围除去大山还是大山。此时肛门口处仿佛是越肿越大,简直像捂上了个热糖糕。他失望地哀叹一声,精神也随着垮了下来,一下就倒在了岩石上。

第七章(14)
大概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朝下一看,见从山下走来两个猎人。他禁不住欢喜若狂,忙大声喊叫:大哥,大哥,快来救救我!山坡下那两个人听到喊声,眼睛里都透出了警惕,其中有一个人还直朝怀里摸,然后抬头一看是一个打柴的,这才放松下来,极快地来到庞小界跟前。一个矮子问:你怎么啦?庞小界哭丧着脸将刚才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儿,矮子和另一个腮络胡子禁不住大笑。腮络胡子说:兄弟,那叫狼毒花,常有毒蛇盘在上面,叶上茎上都粘满了毒蛇液,怕是你小子命休矣!庞小界吓得双目打直,面色发白,直给那腮络胡子磕头说:大哥,快救俺!俺一定有情后补!腮络胡子问:你用什么报答我?庞小界说:我回去给你钱,不不不!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腮络胡子大笑道:咱们只是路遇,给你治好了各奔东西,我去哪儿找你?这样吧,不如你现时现报,腰里有什么全掏出来,我可以给你想个办法,至少可保你不死。庞小界为了活命,急忙在腰里和兜儿里掏来摸去,先摸出几块大洋,再一摸,竟无意中将腰里的一把橹子摸露了出来。矮个子眼尖,一看他腰中有枪,上前一步将他按实,将那把橹子掏了出来,冷笑道:你小子怀中藏枪,肯定不是好人哩!庞小界忙说:大哥,我带枪只是防身,可是标准的好人呐!腮络胡子不信他的一套,上前又搜他的身,一下就将那张地图搜了出来,冷笑一声问他说 :标准的好人带这图干什么?快说,你是土匪还是强盗?庞小界一看姑姑绘制的地图被搜走,深怕他们是与丁一娘她们是一伙的,忙撒谎说:嘿嘿,大哥,实不相瞒,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寻宝图。我上山就是来寻宝的。那两个人一听庞小界是寻宝的,对望了一眼,说:宝在哪儿?庞小界说:宝就在这一带,我正寻着,不想内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那腮络胡子四下瞅瞅,又与矮子耳语一阵,接着,就从怀中掏出一根绳来,一下将庞小界绑在一棵大树上,说:小子,我们上山有点儿急事儿,等办完回来,再让你帮我们找。别担心,若真正找到了宝贝,也不亏你!庞小界一听他们要走,忙挣扎着喊道:你们走了,我的屁股怎么办?腮络胡子笑道:你放心,刚才是吓你的。你那地方儿过一个时辰就会自己下去的。不过,为了快,我可以先给你弄些艾叶擦一擦,说着,就寻到一株艾草,拽下几片叶子,在掌心里揉了揉,然后解下庞小界的腰带,将手插进他的裆里,一下就捂在庞小界的肛门上,安排道:小子,夹紧点儿,别放屁,很快就会好的!言毕,朝矮个子挥了一下手,二人一前一后就上了山。庞小界被绑得结结实实,大声问道:喂,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矮个子停下来,扭头给他扮个鬼脸儿说:等你小子的屁股不疼不痒了,我们就回来了!
庞小界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就是五姨太任小凤派来的杀害他姑姑的杀手。

庞名媛睡了一会儿,起来见款款正在给毛毛戴小手套,便说:款款,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款款说:反正阿梅姐不回了,何时走都行,我听你的。庞名媛朝窗外瞥了一眼,见太阳已偏西,便对款款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要回就趁早回,免得你那个丁大姐挂心。庞名媛说完,拢了拢头发又问款款:师太配的药阿梅送来没?款款取出一包草药晃了晃,说:这不,刚才师太派尼姑送来的。

第七章(15)
庞名媛从床上取出披篷,给毛毛披上,问款款说:咱们还与师太告别不?款款说:不必了。师太是个喜静的人,多打扰反而不好。咱们悄不声儿地走就是了。说完,她抱起毛毛。庞名媛细心地给毛毛将披篷掖好,说:走吧。
不想刚迈出门,毛毛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哇”的一声哭了。款款急忙将脸伸进披篷里,哄毛毛说:毛毛别哭,外边有老狼,要吃小孩儿哩!二人哄着毛毛从一个侧门走出修真寺。
太阳很好,白色的阳光像是随着山风在抖动,使得远远近近的山峰一派辉煌。走出修真寺后,庞名媛对款款说:趁你还没给我勒眼,先让我抱一歇儿毛毛吧!款款想想也是,便把毛毛递给了她,并歉意地说:夫人,勒眼是山里的规矩,你不必多心。庞名媛说:没什么,停会儿你按规矩办事就是了。庞名媛说完又给毛毛掖了掖披篷。
这些天,毛毛已与她相熟,并仍把她当成款款。而款款呢,虽然穿上了庞名媛的衣服,但仍有让毛毛熟悉的某种气息,毛毛也很快与她“相熟”了。换句话说,这种以假乱真以真乱假的把戏好像把毛毛搞糊涂了,他认不清哪个是真款款了,便一下都给她们亲了起来。通过这次的风波,庞名媛已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城后一定要多照看儿子,免得再次发生母子不相认的尴尬和无奈。若不是款款抱走毛毛,她至今还不知儿子对自己竟是如此的生分。现在她算是理解了“生身没有养身重”的道理。为此,她对款款没什么太多的怨恨,她主要是恨丁一娘下手太绝,竟派人到她府上夺走了自己对儿子的爱,所以她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她想,如果不出意外,小界这两天就能把那张地图送到詹步云手中,要不了多久,詹步云便会派大军将女匪匪窟踏为平地。到时候,她一定要来这里故地重游,让活着的女匪和修真寺的尼姑们看看她庞名媛的威风。
由于路远没轻重,又加上毛毛身上裹着小被褥和披篷,走出修真寺不久,庞名媛就累得浑身发热,头上浸出了汗珠珠儿。款款看她有点儿吃不住,正欲赶几步抱毛毛。不想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子弹射在了款款的臂膀上。款款倒在了地上,大声喊道:有刺客!说着,用另一支手掏出手枪,对着枪响的地方开始还击。
庞名媛听到枪声,又扭头一看款款受了伤,吓得半死,整个人就如同傻了一般。直到款款大喊保护毛毛。庞名媛才悟出保护毛毛要紧,便急忙趴下将毛毛护在身下。
款款挣扎着爬起来,躲在一块岩石下寻找目标。
原来那腮络胡子和矮个子爬上修真寺后,正欲进庙找尼姑问路,突然发现款款和庞名媛抱着毛毛走出寺院。矮个子与腮络胡子虽然都见过庞名媛,但毕竟不熟,只是“挂”一眼而矣。此时款款与庞名媛一换装,他们便把穿着旗袍的款款错当成了庞名媛。再加上出寺庙不远就由庞名媛抱着毛毛,身穿旗袍的款款一直跟在后面,他们更加确信不疑,于是便朝款款开了枪。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庞名媛”手中不但有枪,而且枪法也了得,所以他们不得不认真对待了。矮个子说:大哥,小心,七姨太抢法可以!腮络胡子说:不怕,她已受了伤!矮个子说:是不是先把那个抱小孩儿的女匪打死?腮络胡子说:混账话!人家要求保重孩子,怎能打?再说,咱只要庞名媛的命,千万不可惹了女匪,都是在黑道上混,划不得!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16)
就这样,庞名媛和毛毛没了危险,有危险的只是假庞名媛——款款。可款款也不示弱,此时她已悟出有人要杀害庞名媛,便朝另一块岩石跑过去,有意要与庞名媛和毛毛拉开距离。
矮个子大声喊道:七姨太,你受伤了,跑不了了,快把头交给我们吧!我们回去好领赏钱!
庞名媛一听这话,方知是有人要暗害她,一下傻了。
款款正与两个杀手周旋,赶巧阿梅听到枪声跑了出来,她一看款款受了伤,愤怒之极,挥枪就朝腮络胡子打去。腮络胡子一看又冒出了个“扈三娘”,知道事情难办了,忙对矮个子说:快走!
打跑了两个杀手后,阿梅急忙去照看款款,见款款伤口处流血不止,忙撕下身上的旗袍下摆给她包扎住伤口。阿梅为了给款款止血,必须把伤口扎紧。她将布条缠了几圈之后,说:款款,你忍着,我狠着!说完,一咬牙将布条猛的一拉。
款款痛得大叫一声。
当阿梅给款款包好伤口时,才想起庞名媛和毛毛,忙扭脸对庞名媛说:夫人,快抱毛毛回寺院!
三人回到寺院,师太急忙为款款用盐水洗伤。在治疗外伤上,阿梅有一手。她把匕首烧热了,将款款臂上 的子弹头儿取出来,又上了金枪药,这才回山寨去报告情况。
那时候庞名媛已有些精神恍惚,她做梦没想到只几天功夫,自家后院就起了火,竟有人派杀手来取她的性命,而且指名道姓要拿她的头颅回去领赏!是谁呢?她自然就想起了三姨太和五姨太。她觉得也只有这两个女人最可疑。现在看来,自己正处在高度危险之中,谁敢说那两个杀手不会突然返回,来夺取她的性命!今日若不是款款替自己挨了一枪和阿梅相救,他们打死款款之后肯定要上前辩认。如果发现款款不是真的,那一定会将自己和儿子一齐处死。她越想越后怕,越怕越盼着丁一娘快来,只有丁一娘来了,那两个杀手才不敢再造次庙院。
直到夕阳西下时分,丁一娘才赶到修真寺。她先察看款款的伤势,见没伤着致命处,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叫阿梅下山去买几只老母鸡,给款款补血。阿梅走后,丁一娘去看庞名媛母子。她见庞名媛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告诉她不必害怕,并说马上派人将她们母子送回山寨,以保平安。庞名媛听罢,很感激地望了望丁一娘。此时,她已有点儿后悔不该绘那张地图了。
那天黎明时分,田光一觉醒来,发现小洋不见了,一折身,又看到了那封写在桦树皮上的信。田光看信后大惊,疾步跑到二殿外。深山中起了大雾,将二殿的院子弥漫得蒙蒙胧胧,视力所及也不过二米有余。田光东跑西跑找了一会儿,看不见小洋的影子,就对着大山喊了几声。喊声碰到坚硬的石壁,被撞得七零八碎,折回无数的回声。田光听着抖抖索索的回声,脊背上的毛发顿时根根竖起。这时候,他突然意识一个人独处深山中的恐怖。他接连打了几个冷颤,走出二殿。
田光走到大门口时,雾气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依着残破的庙门,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很后悔昨夜儿说出那种话,让小洋产生负疚感,所以才撇下他,一人进了山。他觉得对不起朋友,帮人帮到底,怎能半路退却。想到这儿,他决定进山去找庞小洋。
他边走边喊,喊声一直持续到半下午时分。那时候他已翻了几座山峰,来到修真寺的下边。由于修真寺香火不盛,脚下通往寺中的这条小路已被荒草掩埋了,若不是寺中的尼姑经常进进出出去采药,中间的这条鸡肠小道也怕早已被荒草吞噬了。田光顺着鸡肠小道一直朝上走,他一路高喊,喊声不但可以寻找 小洋,还可以为他自己壮胆,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田光嘶哑的喊叫声随风飘进庞小界耳朵时,庞小界大喜,急忙高喊救命。
田光听到有人喊救命,心中一惊,声音很像庞小洋。当时他还以为是小洋遭了什么不测,急忙顺声寻去。
他在一棵大树上看到被吊在上面的庞小界,又是一惊。他见那人与小洋长相极为相似,便问道:你是谁?
庞小界从田光的装束一眼便看出:眼前的这位洋学生一定是与小洋一起进山的县长的公子——田光。他望着田光急切地问道:小洋呢?他不是和你一块上的山吗?
田光:你是谁?
庞小界:我叫庞小界,是小洋的哥哥。
田光虽然没见过小界,但听小洋说起过,再看长相,兄弟二人有不少相同处,便深信不疑地问: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还被人绑了?
小界灰着脸说了中午的遭遇,然后问田光说:你刚才喊庞小洋,他不是和你一同上的山吗?怎么会走散呢?
田光叹了一声,才把昨晚的事儿讲了,并懊悔地说:这事儿都怪我,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找不到他我就不回家!
小界听完事情的经过,沉默了好一时,才说:这事儿不怪你!全怪小洋脾气太拗!你再不能这样一个人在这大山里跑来跑去了,到头来非但没找到小洋,连自己也迷了路,怎么办?干脆随我回去,省得你父母挂心。
田光为庞小界解了绳索,担心地问:那小洋怎么办?
小界说:这事儿你放心,我马上回去让我姑父带兵剿山,一定能找到他。
田光想了想,最后终于同意了庞小界的建议,二人便一同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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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庞小洋与田光分手后,翻山越岭,直直走了一天,也没走出大山腹地。早晨离开破庙时,他见包里的干粮所剩不多,勉强够田光一人走出大山的所需,所以就没拿。他空着肚子走了一天,这时已感到饥肠辘辘、腿脚发软。
太阳落山后,山里的暮色越来越重,浓荫蔽天的原始森林里阴气上升,猫头鹰的双眼像火球一样闪光,凄厉地发出令人恐惧的讯号。庞小洋的心房怦怦直跳,他左望右望,周围除去陡壁和山峰外,便是数不尽的参天大树和茂盛的灌木。他越瞅越怕,最后他甚至想到了自己被野狼分吃时的惨状,他绝望地叹了一声,然后瘫坐在一棵躺倒的大树上。不想屁股刚刚坐定,那棵大树便从中断为两截儿。庞小洋心奇自己怎么会有这般力量,起身一看才发现,原来大树早已沤成了粉沫儿。山里的什么东西都是大的,蝎晰像老鼠,蚂蚁也大得惊人,看东西像戴了一副显微镜,一切都变得不真实。除了山里这些失真的动物外,小洋已整整一天没见到人影,如果再过两天不见人,他一定会歇斯底里、会发疯,精神也会随之崩溃。他越想越怕,更后悔自己不该赌气撇下田光。想起田光,他心中的想念之情更加浓烈。虽然分别 不到一天,却像分别了一个世纪。他此时才知道,人在困难中,友情比金子都主贵。那种患难之交更会越来越纯洁,有时像火一般,能燃烧出某种精神的神圣。他说不清田光是按他的意思下了山,还是为寻找他,仍在大山里。如果是后者,他更觉得自己对不起田光,铸了大错。想到此,他禁不住发疯般地对着群山高喊:田光——!田光——!
声音在群山里久久回荡。
为寻找一个比较安全的过夜处,他决定继续前行,直走到夜幕降临。他听人说过,猎人在山里过夜多是在树上,主要是防野兽的侵袭。如果万不得一,他也要寻找一棵可爬上去的大树当床,在树上度过一夜。
天说黑也就黑了。
庞小洋穿过一片杂木林后,来到了深山中的一片开阔之地。透过沉沉的暮色,他看到地上一片亮光,那是横流的泉水。水在夜间很亮,像碎银一样撒得满地皆是。小洋四下望望,发现小溪的旁边有一棵大树,大树在周围的灌木丛中很是显目,树身刺破厚厚的云层悄然耸立着,爬到上面自然可给人一种安全感。庞小洋觉得在这棵大树上过夜,那是再理想不过了。大树很粗,树上的疤瘤透着岁月的气息。他径直走到树边,将鞋子一脱,便开始往上攀登。他爬到半道儿,抬眼往远处一望,兴奋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原来前面不远处的坡地上有灯光。他火速滑下,拨脚便朝灯光处奔走。
等爬上那片山坡,方见山坡上还有几间木板房。那时候天已大黑,他见灯光是从其中的一间木板房里挤出来的,便急急走了过去。
房里的人像是听到了脚步声,很警惕地问:谁?
庞小洋止了脚步,说:我,过路的。
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十*岁的姑娘,趁着从门里涌出的灯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你要干什么?
庞小洋由于一天没见到人影儿,这会儿看到姑娘心中很是激动,恨不得想把憋了一天的话说完似的:大姐,我是几天前从县城里来的,来这大里找人,结果迷了路,在大森林里转了三天,昨儿个在山西境内的一个破庙里过了一夜。今天又在大山里摸了一天,没见一个人影,也没吃什么饭……

第八章(2)
那姑娘听他如此唠叼,禁不住掩嘴一笑,问:那你是找饭吃呢,还是借宿?
庞小洋:两样都是!两样都是!
那姑娘朝他身后望望,见他身后没什么人,又问:就你一个?
庞小洋如实回答说:原来是两个,今早我们分了手,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说:进来吧!
庞小洋怯生生地走进屋。那姑娘让他坐了,说你稍等,我去给你弄吃的去。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庞小洋瞅瞅屋子,全是厚木板钉成的,不大,但结实又暧和。室内有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两把椅子。木桌上点着蜡烛,蜡烛的旁边放着一个竹子编的线笸。那就是说,这里是一间闺房。可能他叫门那会儿,那女子正在做针钱。庞小洋一想无意中来到人家的闺房里,心里顿觉有点儿不好意思。透过缝隙,隔壁有隐隐的鼾声传来。小洋心想,隔壁住的可能是那女子的父母或兄妹。她们一家人住在深山里,方圆几十里都不见一个人影儿,真够孤独的。
这时,那姑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馍是白馍,菜是山皮芽子炒猪肉,可能是她们家吃剩下的,饭还冒热气。姑娘放下饭菜说:吃吧,今晚刚好剩下的多,如不够吃,我再给你做。庞小洋感激地说:够,够!就这就麻烦你了!说着,已抓起馒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庞小洋边吃边问:请问大姐,这是什么地方?
那姑娘抓起线笸里的针线,坐在床沿上,说:这地方儿没名称!不过,俺们都叫它生死崖!
庞小洋一听这名字怪,忙止了咀嚼,反问道:生死崖?
女子:怎么,这名字不好吗?
庞小洋咬了一口馍,未加思索地摇了摇头。
人生在世,生与死只在眨眼的功夫。比如你,如果今晚来不到这里,说不定就会被狼什么的吃了!不是说没命就没命了吗!那女子说完,将针尖在发际间磨了磨,又开始飞针走线。
庞小洋听罢,略有所思地蹙了一会眉头,点头称是。
那姑娘飞了庞小洋一眼,娇嗔地问:你一会说不好,一会儿又说好,到底是好是不好呢?
好,好!庞小洋放下筷子说,生也死也既有限又无限,用生死给一个崖命名,一下就使人悟出人生之真谛也!
那女子见庞小洋说起话来像个老夫子,笑得前府后仰。
庞小洋被姑娘炸开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他一愣一愣地看着姑娘。
许久了,那姑娘才收住了笑。见小洋正看自己,一时间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为掩饰什么,她上前给小洋沏了一杯泉水茶,然后便开始收拾了碗筷,急急地走出又急急地回来,像旋风一样。她进屋后拨了拨蜡烛,又拿起针线坐到床边。
尴尬之后,二人都无话。
虽然时近盛夏,山上却仍有凉意。山风在屋外呼啸,发出警报似的尖叫,给人以寒冬的错觉。溜进室内的风,将烛光摇曳得忽明忽暗。那时候小洋觉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的女子对面而坐,很是别扭,连手脚都变得无处可放。他试着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打破一下陌生的气氛,但他的大脑却像是被一团东西堵塞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想尽快离开这里,摆脱这种窘境。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那女子说:大姐,这里距川口城有多远?路该怎么走?
那女子像是没听见似的,连头也没抬,这让小洋显得更加尴尬。小洋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两圈儿,然后又坐下,怔怔地望着那姑娘,像是等待着她的答复。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八章(3)
那姑娘一直在认真地做着针线,“吃,吃”的纳线声在室内响成一片。她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小洋正盯着她,做活的手在不知不觉间竟变得慌乱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索性放下针线,抬起头与小洋对视,像是要用眼睛与小洋交战。不一会儿,小洋便被她看得不知所措起来。
那姑娘见小洋垂了头,兀自一笑,说:我不常下山,山下的路不熟。
小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姑娘站起身给小洋续了茶水,说:你要安下心来,这大山里很险,别说是夜间,就是大白天也会迷路的!
那姑娘见小洋不吭,便有意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你该困了!这张床归你,我再找地方!
不不不!庞小洋一听忙起身说:我这几天练成了,不需要床。就是今晚走不脱,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安身的!
女子说:你是客人,我怎能慢待呢?再说,这山中有虎有狼又有豹,你不怕?说完,她转身走到床前,帮小洋铺了被褥,又安排道:你把门顶牢,别忘了吹烛!说完便扭身走出屋,顺手关了房门。继尔,门外便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庞小洋望着那薄薄的木板夹墙,一股莫名其妙的惶惑在心头升起。他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幻,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庞小洋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走到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风箱抽动声。他仄头望了望,见灶门里蒸气如雾,乳白色的蒸气成团成团地朝外涌,将灶房里弥漫得一片模糊。正在忙活的那个模糊身影,使他想起了昨晚的那女子……
温柔的黎明穿过森林像飞絮一样轻轻落洒在院子里,天地间一下少了黑夜的神秘,显得真实又可爱。他走上坡头时,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凝望着最北边的那间灶房。想起那个女子,他不禁感叹人生的偶然,要不是寻红女来到这深山老林,怕是这一辈子他也不会碰到她,很多机缘都是偶然的结果。他知道这奇遇已印在了他的脑际间,将要伴随着他走到人生的终点。他决定吃过早饭就离开这里,尽早结束这段奇异的人生插曲。
太阳升高了,空阔的院子里寂然无声,几只山雀正在灶房前啄食。他又饱吸了一口清晨的爽气,悄悄地朝坡头的边缘走去。那时候他已没有了昨晚的慌惑,像逝去的无数个早晨一样显得心平气和。他根据太阳升起的地方辨别了一下方向。昨个黑儿自己走过的那条小溪在坡头的南边,溪水从大山深处流出,曲曲弯弯朝东游了很远,最后淹没在老林之中。坡头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树冠如云似雾般悬在谷底,松涛声如沉雷一样滚来滚去,使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看了,这片坡头不算太大,隐匿在群山丛林之中,隔绝了世外之声,真乃是一个幽静的所在。他朝下望了望,足下的小径可以通往泉水处,便顺着小径下了坡头。
他小心地踏着怪石,走到泉边洗了洗脸,然后又捧起一掬泉水,正要漱漱口,突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扭头一望,只见是昨晚那女子正朝自己走来。晨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刘海”,那里一片蓬茸。玄色的大辫子在她的身后如响尾蛇般随风摆动。风裹紧了她的衣服,优美的曲线在清晨的辉煌里给人以冰雕女神的感觉。
那女子见庞小洋扭了脸,便驻步在高处的一棵小树旁,笑嘻嘻地望着他。她见小洋一直呆呆地瞧她,像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又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够了,她用双手卷成喇叭呼唤道:喂——小先生!吃——饭——咧——

第八章(4)
庞小洋听到喊声,很窘地勾下了头,想起刚才的胡思乱想,面色颇有些发烫。能对自己产生这种感觉的女子除去红女外,这姑娘是第二个。他心慌意乱地投她一眼,见她并不介意,心中又不免好笑起自己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朝小径上攀登。待他接近小径边缘的巨石时,那女子热情地伸出了手。当他与她的手相触的一刹那,他觉得心灵深处立刻就荡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某种说不清的情愫驱使他又从下往上看了她一眼。
那姑娘拉庞小洋攀上小径后,二人站在狭窄的小径上相对而立,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那姑娘面色一红,说:俺到处找你,真怕你不辞而别哩?
庞小洋笑笑,说:哪能呢?
就是嘛!我看你也不像那无情无义的人!那女子说着扭身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扭脸瞥了小洋一眼,说:快回吧,饭都要凉了。
庞小洋说:多谢大姐。
当庞小洋随那女子走上坡头的时,看见茅屋前齐刷刷地站着十多个女孩子。有的六七岁,有的已有*岁。她们个个穿戴整齐,稚嫩的小脸仿佛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庞小洋深感奇怪,他说不清为什么竟一下冒出这么多女孩子来。
那群女孩子由一位大一点的女孩领着,一齐朝他鞠躬,并齐声说:老师好!
他一下被喊懵了,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喊自己老师,很有点惊慌失措。
孩子们目光烁烁地望着他,像是等待着他说什么。
庞小洋感到窘迫,莫名其妙地与她们对视着,样子尴尬又滑稽。
孩子们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样子,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女子走了过来,对他笑了笑,郑重地说:她们都是我的妹妹,常年在深山老林之中,没有机会上学、习字。听说你是省城里的洋学生,都想求你当她们的老师。
庞小洋这才恍然大悟地出了一口气。他望了望那些女孩子,犯难地对那女子说:眼下正是暑假时期,再说,我这次进山是为了……
俺们就是想利用你这两个月的时光嘛!那女子嗔嗔地望他一眼,突然正了脸色说:你别害怕,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不不不,我不要钱!那一刻庞小洋觉得很难堪,活像自己变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一般,负疚地望了望那女子。见那女子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他很感为难,心想如此一耽搁怎么去找赵红女,可硬是谢绝又怕辜负了这群女娃儿对自己的切切期望。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使他一下乱了分寸,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十多个女孩子突然一齐跪了下来,齐声哀求说:老师,求求你,教我们吧?
面对这种境况,已容不得他多想,连双目也禁不住有点发潮,急急走过去扶起她们,然后庄重地点了点头。
女孩子们见他答应了,高兴得欢呼雀跃,把他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喊着:老师好!老师好!
吃早饭的时候,庞小洋问那女子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省城的洋学生?
那女子笑笑,然后朝他胸前的校微上瞥了一眼,说:喏,那上面不是明明写着开封中学嘛!
你也识字?
认不多!那女子面色泛出红晕,望着他说:我认得那个“开”和“中学”,“封”字是我硬顺的!
他顿觉心头一热,又问: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是坏人呢?
那女子笑道:现在县城里已传遍了田县长的公子田光和一个名叫庞小洋的洋学生失踪了数日,我从你昨晚的狼狈像上可以断定,你不是那田光就是庞小洋!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5)
庞小洋服气地望着那女子,简直觉得她神极了,忙又问:那你猜猜我到底是田光还是庞小洋?
那女子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你是庞小洋!
庞小洋眼睛一下睁得奇大,禁不住赞道:你简直成了神仙了!
那女子“咯咯”笑道:我是什么神仙,那田县长一家都不是本地人,而你满口本地话,你不是庞小洋是哪个?
庞小洋这下算是服气透了,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又说:请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一听“芳名”二字,愣怔半天才悟出其意。悟出后,觉得很有意思,又“格格”地笑起来,笑够了才说:俺叫山雪,可不是什么小姐,更没有什么芳名!
此时隔壁的女孩子们正在吃饭,她们吃得很静,像是极有教养。庞小洋觉得这些女孩子很可爱,便问山雪说:她们都是你的亲妹妹吗?
你看呢?山雪调皮地问。
他摇了摇头。
山雪笑嘻嘻地望着小洋。小洋觉得她有点高深莫测,便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你的父母呢?我怎么至今还未见二位老人?
我们都没有父母!
庞小洋一听如附五里雾中,他说不清这些女孩子是如何会汇聚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山雪望着他那呆呆出神的样子,正了脸色说道:苏先生,你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安下心来好好教书,不该问的就甭问,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那时候,庞小洋已经是很无奈,为摆脱这种无奈,他急中生智地要求说:山雪小姐,我此次和田光一同进山主要是来找丁一娘她们的,能否先让我找到她们再回来安心教书?
你找丁一娘干什么?山雪警惕地问:她们可是土匪呀!
庞小洋觉得实话实说的时候到了,便长叹了一声,向山雪讲述了自己和赵红女的事情,最后说:我找丁一娘她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救回红女。
山雪深情地望了望面前这位痴情男儿,好一时才说:我虽在山上,但有关玉妹和那个赵红女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那一日丁一娘和赵红女她们走到半路的时候,遭到了凤凰山土匪二架刘毛脸的埋伏,提名专要赵红女,赵红女深怕双方交火,就毅然地随刘毛脸走了。
庞小洋一听赵红女被刘毛脸劫走了,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山雪看庞小洋忧心如焚,忙安慰他说:庞先生,你不必惊慌,听说那刘毛脸劫走赵红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一批陈三刀埋藏的财宝。因为赵红女知道陈三刀夫人关玉妹的下落,刘毛脸是想让赵红女帮他找到关玉妹。所以刘毛脸是不会伤害赵红女的。
庞小洋着急地说:红女在刘毛脸那里更危险,我一定要救她!
山雪说:庞先生,恕我直言,你一介书生,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呢?如果你去冒闯山寨,不但救不下赵红女,怕是连你的性命也会搭进去!
庞小洋怔怔地望着山雪,茫然地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红女受苦不救了吗?
山雪笑道:庞先生,你不必把匪窟想得那么残酷。赵红女曾在陈三刀那里侍候过关玉妹,五年之久,日子过得要比在家里强几倍。如果没吃没喝又受苦,哪个还拉竿子当匪呢?当匪不就是图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没人管嘛?所以呢,你也不必如此坐卧不安,更不必急着去救赵红女,不如在此安心教两个月的书,由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你们?庞小洋不解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山雪微妙地笑了笑,说:你也不必惊慌,慢慢你就会知道的!书包网 www.61k.com

第八章(6)
那天吃过早饭,山雪对庞小洋说:你准备一下,马上就要开学了!山雪说完就端起碗筷去了厨房。那时候女孩子们也已吃过早饭,正在坡头上嬉闹,欢笑声阵阵传来,拨动着庞小洋的童心。使他想起了与红女儿时在花园里扑捉蝴蝶的情景来,心中禁不住有些伤感。他虽然为了红女忧心重重,可正如山雪所言,面对挥枪的土匪,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微薄!万般无奈,他只好听从山雪的劝告,暂时留下来教这些孩子。他虽然没当过教师,但毕竟是读高中的洋学生。面对这些可爱的娃娃们,他决定用回忆的方式给她们授一年级的课程。
他走出茅棚的时候太阳已升老高。阳光泼金般洒向山林,万物都映出耀眼的光辉。那群女娃儿见他走出了茅屋,相继止了嬉闹,然后很规矩地走到他面前,鞠躬问道:老师好?他万没想到这些不谛世事的孩子竟会有如此的教养,心中禁不住升腾起怜悯和厚爱。他挨个儿问了她们的姓名,接着说:以后我们要随便些,不要见面就鞠躬。我虽然是你们的老师,可也是个正在读书的学生,叫大哥哥也行啊!
孩子们听后,又爆发出一阵欢笑声。山雪闻声走出灶房,见小洋和孩子们融洽又和谐,脸上溢漾出满意的笑容。她走过去,对那个最大的女孩儿说:蓉月,快领她们进学堂坐好,马上就要开学了。
叫蓉月的女孩子应声向伙伴们打了一个手势,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进了教室。他和山雪会意的一笑,像参加一个什么盛大的典礼,整了整衣服,然后才郑重地向教室走去。
教室设在南头一间较大的木板房里,像是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山墙上还挂了个小黑板。黑板前有一块平石头,算是教桌。虽然低了些,但可以放东西。十多个女孩子坐在三排木头上,用膝盖当桌。令他生疑的是,仿佛这里已不是今天才有学堂,笔墨纸砚什么都不缺。山雪先给每人发了一本纸缉的本子和一支蘸水笔,然后两人又发一瓶墨水。这时候,她走上讲台,郑重地宣布:马上就要开学了,请苏先生为我们上课。
庞小洋走上讲台,蓉月学着县城小学校的样子嘹亮地喊了一声起立,十多个女孩子同时站起,烁烁地望着她们的新老师。庞小洋此时已有些初为人师的激动,好一时他才点头让她们坐下。
这时候,只见山雪走到他面前,先鞠了一个躬,然后双手捧出一支自来水笔,对他说:这是我们送给老师的开学纪念。他接过来一看,惊讶地目瞪口呆!他做梦未曾想到,那竟是一支他梦寐以求的“派克”!他激动得红了脸,急忙给山雪深深还了一礼说:谢谢,谢谢!
待他转过身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坐好。他庄重地打开了课本,挨个儿扫了扫他的十多个女学生,激动地说:今天上第一课。说完拿起粉笔准备朝小黑板上写字,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黑板上竟有了粉笔字的痕迹。字迹还隐约可见,写的是“杀人”二字。那字苍劲有力,决非一日之功!他惊奇得张大了嘴巴,扭脸去瞅山雪,而山雪已规规矩矩坐在了学生群中。他迟疑了一下,便把要写的“人、口、手”换成“上、中、下”。
不一时,他便地沉浸于授课的亢奋之中。他教得认真,同学们学得专心,一个上午下来,竟学会了十多个字。下课的时候,他安排每人写两张作业,由蓉月收回交给他批改。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7)
下课后,他想起黑板上“杀人”的字迹,心中顿时疑云重重,几次想问山雪,欲问又止。因为山雪有言在先,他深怕失了信用,便忍了。接着,许多疑点儿在他的心底冒出:这山雪是什么人?谁人供应这些孩子吃穿?为什么把学校办在这人烟稀少的高山丛林之中?是何人所办?那小黑板上的笔迹又是谁的?他哪里去了?由此他联想到早饭时山雪说过的一些话,不免愈加怀疑起来。他虽然说不清一切,但他下意识中已看出这不是一所真正的学校。等待他的很可能凶多吉少。他决定瞅准时机一定要离开这个可疑的是非之地。
山雪又是校长又是炊事员,很能干,十多个人的饭菜全由她一人包揽。庞小洋从未见过山雪下山,可这里的所需却总是源源不断。这让小洋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中,他觉得这一切都太神秘了,隐藏了太多的谜团,而这所有的谜团其实也许只有一个答案!而那答案却是隐藏最深的杀机!
这让小洋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恐慌。
平常,除了学文习字外,庞小洋和学生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到坡下林子里打柴。可每一次总有山雪跟随,这让庞小洋没有丝毫的可趁之机。这一天午后,庞小洋见柴用完了,便主动要求去打柴。山雪说,行,今天下午上劳动课,走吧!
小洋见山雪还要跟着一起去,忙阻拦说:你已经够累了,就别下山了。
山雪笑笑,答应了他。
这一日午后,庞小洋一人带领学生们下山打柴。那时候他已有了逃走的准备,临走时,他望那片坡头和几幢木板屋,失神了好一时,然后才带领学生们下坡头。离开木屋不久,他们来到一片老林子前。老林子很老,地上的陈叶已将大地抬高半尺有余。就算是阳光四射的正午,这里仍然溢着逼人的阴气。
小洋不安地朝回望望,然后命令孩子们去打柴。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走了之后,他开始仔细辨认方向。脚下的小径曲曲弯弯,再加上大树小树的依儇盘缠,视线所及不过几丈远。它上通森林腹地,下通向哪里?就让人不得而知了。小洋犯愁地望了望了那条被森林吞没的小径:可怕的原始森林无情地隔绝了世外的一切!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从稠密的树叶罅隙间挤进来,像一群金色的钱币栖落在绿草地上。女孩子们愉快的嬉笑声从林中传出来,使森林有了无限的生机。小洋怔怔地看着孩子们打柴的地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若偷偷走了很是对不住她们,若不是为了赵红女,他肯定会留下,但是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是找到红女……
他负疚地朝孩子们打柴的地方深深鞠了一个躬,口中念叨着:山雪,同学们,对不起了!
说完,他朝小径的深处望望,心想只要能走出这片老林,就一定能找到下山的路。他想着便提足了精神,顺着那条小径开始穿越老树林。
小洋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着,越走越怕。树林里一片寂寥,连风也没有。他为给自己壮壮胆量,就使劲拽了一下青藤,树枝随之弹跳起来,像只兴奋的兔子。小洋边走边东拽西踢,制造出一路声响。脚下的小路仿佛越来越宽,这使小洋高兴得不知所措,他心想,顺着这条路一定能够走出深山,要不然怎么会越来越宽呢?想到这儿,他将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道路突然消逝不见了,周围全是被是枯叶铺就的暗褐色地毯和高耸入云的大树,颇像一个木囚笼。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8)
小洋绝望地叹了一声,隐约觉得前面不远处像是有个人。他定眼一瞧,失声“啊”了一声。
山雪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怨恨地盯着小洋。小洋避开山雪的目光,尴尬得无地自容。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喊叫声:庞老师——
山雪朝前走了几步,冷冷地说:就这样不告而辞了?
小洋窘迫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大声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都是好人!山雪说。
这是谁办的学校?是好人为什么躲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之中?庞小洋急得面色通红,他恨不得把诸多疑问一古脑儿和盘端出。
世上坏人挡道,好人只有到这里求生!山雪并不见惊慌,一字一板地回答。
他缄口无言,怔怔望着山雪,突然想起了那黑板上的字迹,又问道:你们先前是不是聘请过一个教师?
是的!山雪说,他不同于你!他是富家子弟,心术不正,被我们打死了!
我也是富家子弟,我也心术不正,你们快把我也打死吧!
你虽不是我们请的,但你自个儿撞上了山。这是缘份。从你来的这几天里,足可以看出你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先生。
听到山雪的赞叹,小洋不由红了脸,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嘟囔道:好人不得好报,竟落到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了?山雪正了脸色说:自从你来这里,哪个错待过你?
庞小洋又一次哑口无言。这时候,十多个女孩子都气喘喘地跑了过来。她们个个面色通红,口中喊着老师,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扑了过去。小洋搂着孩子们,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山雪走上去,递给他一只手帕,说:我说过,你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别胡思乱想了。

田光回来的那天晚上,已是天黑时分。当老家人张大昏花的双目,认出站在大门外那个狼狈不堪的小伙子就是县长大人失踪几日的少爷时,惊诧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咦——咦——”了两声,接着,他就跌跌撞撞地朝后院跑去。
那时候,县长夫人正双目失神地坐在客厅里发呆。虽然儿子失踪才几天时间,但她却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这些日子里,大概是她一生中最为邋遢的时光:往日梳得溜光的头发如今乱蓬蓬的。很秀丽的双目现在通红通红,由于泪水不干,浸泡得已有些浮肿。平常可身得体的旗袍由于身子急促削瘦,如今也显得松松垮垮。因为儿子的失踪,这些天里使她的饮食和休息极不正常。她几乎是一天到晚坐在客厅或卧室内发呆,像冥冥之中期待着什么,外面的一点点儿动静都使她认为是儿子回来的脚步声,可以说,她已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任何有关儿子不详的消息都随时可以将其击垮。
那天晚上,当老家人急促而又蹒跚的脚步声传到她耳膜时,她已神经质地站了起来,然后不自觉地迈动了脚步,迎到了门外——因为她已从老家人的脚步声中断定出他是来报告有关儿子的消息的。只一瞬间,她的脑际里已猜测出无数个“可能”与“不可能”,但唯独没猜测出儿子已经到了家门口。结果,她一下就被老家人带来的大好消息所击中,仿佛还有点儿承受不住,惊喜过度地“啊”了一声之后,那颗悬了许多天的心就“突”地降落下来,由于降得太急促,她的身子在门口涌出的灯光中晃了几晃,然后就像飘零的树叶一样倒在了客厅前的台阶上。
其实,那时她的儿子田光已经步着老家人后尘走进了府院。只是他已感觉出由于自己的突然出走给家庭带来的恐慌和不安,所以他未敢跑在老家人的前面去见母亲,只是悄然站在暗处,观察着母亲对他突然而归的反应和态度。可令他做梦想不到的是,母亲听到他回的消息竟激动得晕倒在地。他飞似地跑上去抱起母亲时,才发现娘亲是那般地削瘦与孱弱,就再也把不住泪水,很凄厉地喊了一声:娘——

第八章(9)
那一天晚上,田孝章因接待行署来的官员回来得较晚。是通讯员小沈把田光回来的消息悄悄告诉他的。他听了之后,只是怔然了一下,并未显得过分激动和惊喜。由于这几日他只顾安排关玉妹和赵红女,竟把儿子失踪之事置在了脑后。自从他进山剿了陈三刀的老巢之后,他就断定田光与庞小洋要想找到女匪匪窟,决不会那样容易。只要两个伙子找不到匪巢,生命危险就不会太大,最多是在大山里转悠几天就会自动回来的。果然,事情最终没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也就没有过分的惊喜和激动。只是当小沈告知他的夫人因激动过度昏了过去时,他才感到慌恐和不安,急忙告别客人,匆匆回到府中。
田孝章回到府上的时候,田夫人早已苏醒过来 ,正与儿子田光抱头痛哭。可能哭得太悲痛,传出的声音使人压抑又悲怆。田孝章被哭声感染,想起儿子失踪后的惊慌与担心,双目也禁不住发了潮。他有意缓冲缓冲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走过去劝他们母子说:好啦好啦,小光回来也就回来了,这叫有惊无险,年轻人外出闯一闯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田光一听父亲回来了,急忙止了哭声,为掩饰与亲人别后的窘态,他忙掏出手帕儿为母亲擦泪水,接着又偷偷觑了父亲一眼。
田夫人见丈夫回来了,也止了哭声,啜泣着对田孝章说:小光已经知错了,你可不准再吵他!田孝章一听夫人说出这种话,就觉得这话说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场合。儿子平安归来,高兴还来不及,何谈批评?况且他从来也没说过因田光出走要批评他的话呀!他本想借此机会询问一下儿子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遇到过什么惊险或不测,然后再因势利导,教育教育他。不想妻子如此一说,竟像在他与儿子之间打了一道无形的墙,把他给堵住了。因此他就感到很尴尬,批评不是,不批评也不是,更不能说出一些更亲热的话。最后他只好走过去用力按了按儿子的肩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内涵里算是什么都有了。
第二天,田孝章为庆贺田光的平安归来还专摆两桌酒席,将有关人员请到一起,表示表示因儿子失踪大伙儿所操的那份儿心,并让田光挨个儿敬了酒。田光呢,虽然人已到了家,那颗心仿佛还在山上。他精神略显恍悟,有时还出现所问非所答的现象。因为他心中时刻惦挂着庞小洋。庆贺的酒席刚散场,他就悄悄让小沈去詹部打听。小沈比田光大不了几岁,算了一茬儿的。他长相比较帅气,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面颊上像女孩子一样还旋着两个“喝酒窝儿”。这小沈不但聪明伶利,而且极有眼色,所以田孝章夫妇很喜欢他。虽然他身为县府通迅员,但实际上早已超出了通讯员的范畴。平常时候,田府就像他的家,来来去去,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很随便。他自然与田光也很要好,因为二人年岁不差上下,每逢寒假暑假,他们常在一起玩耍。田光爱打枪,小沈就尽他打,而且能想法生点儿去保安团或警察局帮他弄来子弹。开初,小沈也喊田光为少爷,田光极其反对,从此二人便以兄弟相称。小沈没多少文化,但爱学习,常求教于田光。田光很热心,不但把学过的课本全送给了他,有时还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可以说,小沈能在县长大人家有如此的待遇,除去田孝章夫妇喜欢他之外,田光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因为田孝章就这么一个儿子,夫妻二人的确有着“爱屋及物”的思想,连儿子的朋友都是他们需要呵护的。这一点儿,小沈也深深懂得,所以对田光所交待的事情,他几乎达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10)
因小沈是县政府的通迅员,常去驻军处传递文件和情报什么的,不但不少守门的士兵认得他,连旅部里的几个副官也与他相熟,所以他很快就将庞小洋未回的消息打听了个清楚,然后就告知了田光。这一下,田光的心情更加沉重。吃饭不香,睡觉不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的母亲还以为是他因这些日子风餮雨露,身体受损患了什么病,吓得什么似的。先请了几个老中医为其号脉抓药,后又专派人到城北教堂旁的博爱医院里请来了意大利的洋医生。那洋医生手持听诊器为田光检查了一遍儿,然后双手一摊,操着生硬的汉话对田光的母亲说:公子一切都好,心跳正常,呼吸正常,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加强营养就行了。田夫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亲自为儿子定下了饭谱,安排厨娘每日都要按她定的饭谱做餐,不得有半点儿差错。可是,田光因心中有事儿仍是食欲不振。这下田夫人又慌了脚,准备将田光送往省城大医院进行全面检查。田孝章见识多广,对妻子说儿子不想吃饭可能是心病,你不想想他是与庞小洋一起进山的,而今他一人回了,感情上肯定磨不过来。田夫人说那怎么办?如果庞小洋一直不回,那连小光也毁了?田孝章摇摇头说:不会不会!你应该知道,小洋是山里面长大的孩子,应付能力肯定要比小光强,小光就能一个人摸到家。何况小洋?我猜想他可能是先回了阳关镇,要不就是找到了女匪窝儿。田夫一听庞小洋可能进了女匪窝儿,更加担心,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一时才愣过神来,问:那不更危险了?你想想,女匪窝儿里全是女人,见到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那还不把他撕吃了?听人说过去有一个女儿国,见到男人都要抓起来关在山洞里,直缠得他们骨瘦如柴了才罢休!田孝章:你这下可错了,丁一娘她们可不是那号人!她们当匪的原因虽然千奇百怪,但大多都是婚姻失败者,她们可能最恨的就是男人!田夫人瞪大了眼睛说:你是说,她们见了男人就会杀掉?田孝章见夫人幼稚可爱,忙转了话题说:刚才全是猜测,你叫什么真儿呀!这样吧,马上让小沈去阳关一趟,看小洋是否回家去了,如果回了,就让他与小沈一同来。你放心,只要小光见到小洋,肯定百病消除!田夫人一想也是,没等田孝章下命令,她就派人向小沈传达了任务。
就这样一直等到天大黑,小沈才从阳关玉妹镇回来。只可惜小沈带回的消息更令田夫人吃惊,说是不但庞小洋没回,连他的父亲庞老西也遭了不幸!
庞老西遭不幸的消息,是庞府老管家听一位猎户报告的。那猎户常年在凤凰山打猎,前天突然在一个悬崖下面发现了庞老西的尸体。庞老西死得很惨,像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一条腿被摔断,后脑门儿被岩石挖去一块,露着了白森森的脑骨。更令人惨不忍睹的是,一只眼球儿也被饿鹰叼去了,脸上的血已经凝固,像是一个被人踩烂的西红柿。那猎户是阳关镇人,虽然他当时看不清庞老西的真面目,但从装束上一眼就认出了死者是庞府的庞老爷。于是,便急忙告知了庞府大管家。老管家一听到这个噩耗,惊慌失措,亲自去山上将庞老西的尸首运回,然后一边派人去找大少爷,一边派人去县城詹步云处送丧信。令人想不到的是,去詹部送信的人却意外地碰上了庞小界。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八章(11)
庞小界与田光头天晚上回到县城时还弄了一肚子气,原因是他的一身打柴人装束,过詹部大门口时岗哨硬是拦住他不让他进。尽管他一再声明他是七姨太庞名媛的娘家侄子,但那两个固执的岗哨全然不信。因为他不同于他的弟弟庞小洋。庞小洋整天与田光出出进进的,守门的哨兵大多都认得他,更何况他现在一身破烂装呢?那一刻他真想调头回阳关,只是想到姑妈庞名媛,只好对那两个哨兵求情说好话,并要他们通报詹步云或马副官。不想那两个哨兵拒不通报,并说旅部有规定,晚上十点过后外人一律不得入军营。庞小界为此感到伤心,心想若是姑妈在,他们哪个敢如此放肆?后来多亏徐连长从外边回来,才算把他领了进去。他过了大门就压不住胸中之火对着徐连长发了一通牢骚。徐连长劝他不必介意,并说军人有军的纪律,军队不同地方,可以通融通融可以放宽放宽,军队不行。军队的纪律就是生命。如果岗哨不严,放进来一个坏人可能就有全军覆没之险。哨兵没错,错就错在你来的太晚,又是这身打扮。说完,那个叫徐洪科的骑兵旅二团三营一连连长还打开自己的皮箱,专为庞小界找出一身宝石蓝长衫和内衣,让他里里外外换了个新,这才让他去见他的姑父詹步云。
那时候詹步云还未休息,正心事沉重地躺在一张睡椅上想心事。身旁有两个小兵子为其打着扇子,五姨太任小凤很明显已取代了庞名媛的位置,正在轻轻为他捏肩膀。自从毛毛过罢周岁生日之后,詹步云的心一直没静过,先是丁一娘,后是赵红女,接着是毛毛被劫,庞名媛入匪巢,除去这些家务事,还有不少军务上的琐事儿。他率领的这个旅,实际上是吴大帅的储备旅,不到万不得已,很少让他们出山。这当然也是将他们“藏”在山中小县的原因。由于参战少,收入自然也少。兄弟部队打开一座城池,当官的皆能发财。那银行、那商号,那珠宝店,钱多得能让人眼花瞭乱。穿上一身黄皮,拉起一支队伍,是最好的生财之道。所以这两年他只能看着别人发财,眼睛都绿了,可自己的队伍连军晌都常常延误。为此,他像一头困久了的狮子,动不动都想发怒。庞名媛在时,能理解他的心情,想法生点儿为他排泄烦闷,除去不允许他沾花惹草外,几乎用尽了鲜招儿让他心情放松让他高兴。现在庞名媛自做主张去了丁一娘那里,他像一下就没了神,一肚子无名火。整天骂骂咧咧,吓得护兵和勤务兵颤颤惊惊,唯恐惹得他火山爆发,好在五姨太任小凤心计多,正在努力争取受宠。只可惜,虽然她出身大城市,但身上早就染就了不少城市小妇人的习惯,与上过洋学的庞名媛相比,自然差了一个档次。
庞小界对这些细微的变化当然看不出来,他向詹步云说了自己亲自上山寻姑妈的事情之后,接着就央求詹步云派兵去救姑妈。詹步云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庞小界,听了他的汇报后,翻眼望了他一眼说:丁一娘又不是绑了你姑妈的票,为何她自己不回来,非要兴师动众派什么鸟兵?庞小界说:这一切全因毛毛生了病,眼下还未痊愈,所以不能回。詹步云一听毛毛生了病,“呼”地一下坐起来,急切切地问:毛毛病了?他得了什么病?庞小界见詹步云为此惊慌,忙缓解说:不碍事的!听姑妈说是出麻疹。詹步云一听儿子出的是麻疹,眼睛瞪得更大:什么?毛毛出的是麻疹?你说的轻松,出麻疹肯定会变成麻子的!庞小界说:姑父请放心,这次表弟出麻疹,多亏修真庵的慧明师太,不但脸上不会落下麻坑,连身上也不会有!五姨太冷笑一声插言道:不会吧,一般患麻疹的人都会落下麻子的!庞小界说:这慧明师太极有经验,她提前就让人缝制了小手套,给毛毛戴上了。只要不挠破脸皮的麻疹就不会落下麻坑。詹步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既然丁一娘愿意给毛毛瞧病,又没难为你姑妈,等几天毛毛好了,我派人将她们母子接回来不就是了,还派什么兵?庞小界一听詹步云不派兵,急了,急忙又用庞名媛授意的那一套来说服詹步云,并说这是千截难逢的机会,万不可错过。詹步云问:深山打土匪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女匪们个个都是山里通,我们人生地不熟,这一明一暗,肯定会吃大亏!你说你姑妈绘的有地图,地图呢?这一问,庞小界傻了眼,结巴了半天才说:姑妈绘制的地图被两个歹人劫走了。詹步云半信半疑地看了庞小界一眼,不耐烦地说:怎么那么巧?没有地图进山剿匪等于瞎子摸象找着挨打!算了吧,你先休息休息,我想想再做计议。说完,詹步云让徐连长将庞小界安置在旅部小招待所里。不料第二天中午,老管家派来的人哭着向他诉说了庞老爷深遭不幸的噩耗。庞小界一下傻了,愣怔了许久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第八章(12)

那一天,庞名媛随丁一娘回到山寨后,心中还留了不少后怕。她做梦未想到自己刚出来不足十天,竟已有人向她伸出了黑手。她说不清詹府内发生了什么变化,是不是詹步云对自己自作主张来匪巢非常气愤,所以才派人来杀掉她!她又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不太可能。说一千道一万,詹步云是不会杀害她的。她认为詹步云不会杀害她的原因有二:一是为着他的儿子有娘亲,二是他是真心喜欢她。至于詹步云如何喜欢自己,庞名媛也说不清楚,更找不出什么理由,她只是凭一种感觉。男人与女人之间,丈夫与妻子之间,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庞名媛早已感觉出詹步云在某些方面对她有依赖性,离开她庞名媛,詹步云的依赖也就不复存在,这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当然他也可以另换别的女人,但他们之间的某种默契和共识从此也就消失。夫妻间建立起这种默契是需要时间和磨合的,詹步云虽然娶了多房姨太太,但她相信与他有这种默契的唯有她和他的原配夫人。詹步云是一介武夫,不懂这些,可他毕竟已年至半百,早已于下意识中感觉到他离不了她。排除了詹步云之后,庞名媛紧接着就想起了三姨太和五姨太。她知道,这两个女人一直都在妒嫉她排挤她,由于她受宠又给詹家续了香火,早已把妒嫉变成了仇恨。她们肯定借此机会置于她死地。从那一天凶手不杀毛毛这一点上,她就可以断定是她们的阴谋。但是,现在要想证实这些,必须赶快回去。只要她抱着毛毛回到县城,一切问题和危险都可以迎刃而解。在这一点上,她确信自己的手段和能力,只要毛毛平安,那两个女人是不堪一击的。
此时的庞名媛简直有点儿归心似箭了。
赶巧,毛毛吃了慧明师太配制的两副草药后,病情大有好转,发烧已基本退去,身上和脸上的泡疹也已全部收回,再不怕他的小手儿挠了。也可能是那些泡疹已经不痒了,就是给毛毛去掉手套,他也不抓不挠。只是还不能给他洗脸。这是师太特意嘱咐的,怕的是泡疹见水后发炎。由于多日不洗脸,毛毛的小脸儿脏得像个小花猫儿似的,显得更加可爱又可笑。款款由于只伤了些皮肉,伤势也已好转,连吊带也不挂了。为不引起款款的怀疑,庞名媛有意放松自己,有时还哼几句戏文,把情绪调得与刚来时判若两人,甚至还帮款款梳头,教她如何化妆如何描眉抹口红。款款以为是因为毛毛的病情好转才使庞名媛心情如此愉快,对此并没起什么疑心。加上毛毛与庞名媛已不陌生,款款了放心了不少。晚上,她也就不来相陪,但仍少不了一天来看上几回。除此之外,她还将庞名媛的旗袍洗净,与她换了装。
尽管庞名媛表面轻松,但内心里却越来越紧张。她时刻都在计算着时间,推测着庞小界何时到家,詹步云何时派兵。等她算计着她设想的巢匪计划就在这一两天内要实现时,便很及时地向丁一娘提出要离开山寨的要求。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丁一娘没有及时答应她的要求。
丁一娘不答应她马上下山的原因有多种,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时间,因为她要带姐妹们去县城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庞名媛一听丁一娘要带人下山,心中更加紧张,心想如果此时大兵剿山,只能得一个空山寨。她让詹步云剿山的目的主要是抓住丁一娘她们,满足她的强胜心理,并不是看中山寨里的这些破破烂烂。为防引起丁一娘的疑心,她又不便要求的太强烈,只是已暗自下了决心,单等丁一娘她们一离开山寨,她就带毛毛逃走。如果詹步云还未派兵更好,如果派了兵,她也要将她们截在半道儿上,另择日期,活捉丁一娘。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八章(13)
就在庞名媛极力想实现自己的愿望时,五姨太任小凤也在筹划她的“杀庞”计划。大概也就是在庞小界回县城的那天夜里,任小凤得知了两个杀手只打伤了庞名媛,而未能要其命的消息。她气急败坏地大骂马副官办事不利,问他是从何处找的如此笨蛋的杀手?马副官说这已是城里最好的杀手了,此次没杀掉庞名媛的原因是他们没想到庞名媛也会打枪,而且还是一手好枪法。任小凤一听也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太低估了对手。她万没想到庞名媛不但有令人想不到的好枪法,而且还有更超人之处,身陷匪窟孩子有病,竟还有心绘制剿匪的地图。如果不是上天有眼让庞小界将地图丢失,这回庞名媛说不定会因祸得福,不但更加受宠还会捞个灭匪功臣的美誉。到时候,她还会调查是哪个加害于她,如果她一切得逞,自己与三姨太的小命说不定就会断送到她的手中!五姨太任小凤越想越害怕,急忙吩咐马副官派那两个杀手再多带人二度进山,一定要寻到庞名媛将其杀死。然后她又去找詹步云,极力阻挠他派兵剿匪,并调拨说:你想到没有,庞小界劝你剿匪并不在于救毛毛和七姨太,而主要是想寻找刘毛脸报他们家的私仇!詹步云不解地问:这碍刘毛脸什么事儿了?他不是在凤凰山吗?任小凤冷笑一声,提醒詹步云说:你可还记得,当初庞老西劝你发兵你没答应,却将田孝章劝动了。田孝章剿了阵三刀的老窝,刘毛脸却跑了,他只抓回了几个土匪婆。詹步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颇感意外地问:田孝章抓几个土匪婆干什么?任小凤说:老头子你迷呀?那陈三刀的夫人关玉妹是何人,她可知道陈三刀的藏宝地点。这一下,他田孝章不就发了?
詹步云一听这话,眼睛瞪得奇大,眉毛拧了几拧说:田孝章这龟儿子,原来竟背着我想发大财!你放心,只要有我詹某在此驻军,有财应该让我先发才天经地义!说完就要喊人去找田孝章要关玉妹,任小凤急忙劝道:这事儿慌不得!土匪是人家抓的,人家又是当地政府,抓土匪是人家的正事。你如果贸然去要,理由不充足哩!詹步云蛮横地说:什么充足不充足,我就是不讲理,他能怎么着?任小凤笑道:老头子你别忘了,当初杀丁一娘和赵红女时,庞名媛借的还是人家田孝章的威风!这样吧,我先找人打听清楚,看关玉妹押在何处,你呢,也派人盯着点儿,万不可打草惊蛇。他田孝章瞒着你,你就权当不知这件事儿,等一切都弄清楚了,一下将人马开到,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等他明白过来,人已经到咱手中了!詹步云佩服地望了任小凤一眼,赞道:唉呀,小五,没看透,你并不比庞名媛弱!任小凤看时机成熟,借机说道:七妹那里又没什么危险,早晚丁一娘都会将她们母子平安送回的,如果此时派兵剿山,得罪了丁一娘,怕她们母子凶多吉少哩!詹步云想想说:我也是这么想。这都怪老七心境高。这回不能听她的,我要多听小五你的!这几天,我们要看着那田孝章。
可令詹步云和任小凤没料到的是,正当他们准备要夺回关玉妹时,从县政府传来消息,田孝章已将匪首阵三刀的夫人关玉妹和另一个老土匪杀掉了!
他们的人头此时已挂在了城门头上,县城里到处是打上鲜红“X”的布告。

第八章(14)
一时间,川口县城内像充满了血风腥雨,令人恐怖又不安……

那一天,田孝章将关玉妹、赵红女和赵奶奶等人押回县城后,就有预谋地把她们进行了分开关押。田孝章把关玉妹等人分开关押的目的正如任小凤所说,是他想独吞陈三刀的宝藏。事实上,自从在凤凰山匪巢中听了庞老西那段关于陈三刀宝藏的话之后,一个很大的阴谋当即就在他的脑海中孕育成熟,而且在没下山时就已经开始了实施。所以庞老西至死,也想不到是可爱的县长大人暗杀了他。回到县城的当天晚上,他先把关玉妹玉妹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并以她生孩子还未满月不能受牢狱之苦为名,将其关在了一个秘密处。然后又将赵红女和她的奶奶分开关押,并特别指示狱卒头目,为防土匪们串供,不得向她们互通一点儿信息。这一切不仅仅是防备詹步云,也包括刘毛脸、丁一娘和别的土匪或其他什么人。
尽管如此保密了,但田孝章还觉得不够稳妥。如果詹步云得知 关玉妹在他手中硬是要人怎么办?自己一个文弱县长怎能应付得那个土匪出身的兵痞?如果刘毛脸或丁一娘来劫狱不见关玉妹又如何向民众交差?如果关玉妹的哥哥关高去省城托人走门子使她获救了怎么办?这么多的“如果”使他有点儿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所以包括失踪多日的儿子安全归来也未能引起他多少惊喜和激动。大概就在田光回来的那天夜里,他突来灵感,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之策。这个绝妙之策就是将赵奶奶当作关玉妹杀掉,而且要大肆宣传,弄它个满城风雨,给外人造成一个关玉妹已死的假象,从此再不会有人打陈三刀宝藏的主意。那一夜,他简直为自己能想出如此绝计而骄傲,激动得连泪水都流了出来,他对夫人说他简直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当时田夫人还劝他不必如此冒险,并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何必动如此干戈,伤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那一刻他很后悔向夫人说了这等话,因为干这种缺德事儿最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万不该让家人也跟着有某种负罪感。但话已出口是没办法收回的,他只好开导夫人说自己这一切全是为儿子着想。因为儿子有些崇洋媚外,英语学得又好,将来出国留学已成定局。再说中国眼下军阀混战、世界列强虎视眈眈,你我总该有个退路。这退路不是别的,就是供儿子出国留学,而这一切全需要用钱铺路。可钱是硬头货,别说挣钱,就是贪污在此穷县里能捞多少油水,更何况那又不是光明正大之举。现在大财在前,杀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婆和一个老土匪能是什么过错?再说那老太婆毕竟是从土匪窝里抓回来的,就是咱不杀她终会有人杀她。那就不如让其替关玉妹一死。如果咱能让一个老太婆救下一个刚生过孩子的年轻女人,这不但是她的善举,咱也算造了七级浮屠!经田孝章如此一说,田夫人似乎也开了窍。更由于丈夫所做的这一切全为的是儿子,在她的心目中凡是有利于儿子的事情,她定要开绿灯的。
于是,一场错杀阴谋就这样形成了。
第二天,田孝章就命人四处张贴布告,大肆宣扬县府要杀陈三刀的婆娘关玉妹和另一个老土匪。接着,他安排亲信到狱中给赵老太太化妆了一番,然后就将她和那个老土匪装进了囚车,而且给他们都上了舌夹儿,使他们只能“呜呜”,却说不出一句话。为防意外,保安团的行动极其迅速,还未能等到看热闹的人赶到杀场,两个人已被砍下了脑袋。为掩饰这个巨大的阴谋,田孝章还派专人用木笼子装了赵老太太和那个老匪的头颅,并故意弄得血肉模糊,挂在了城门的楼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八章(15)
因为城里人很少有人认得关玉妹,可谓万无一失了!
杀过赵老太太之后,田孝章很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了稳妥,他并不急于去追问关玉妹有关宝藏的下落,而是对她好心相待,想以此感化她。他知道,眼下虽然风平了,但浪还未静。这里面有个时间问题。做为有知识的人,他深懂时间能磨损一切的道理。现在他需要努力去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人们忘掉陈三刀和关玉妹,而要做到这些,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等待。许多事情的成功与失败往往都在时间的把握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说的是快,“不可操之过急”则说的是慢。把握时机,里面自然也就有了快与慢之分。对于关玉妹这件事儿,快已经快过了,现在是需要慢下来。哪怕等上一个月或两个月,就是一年二年也值得。如果棋失一着,往往换来的是全盘皆输的惨面。
可是,这道理不但他田孝章懂得,做为骑兵旅长的詹步云也懂得。当他得知关玉妹被杀的消息后,脑袋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田孝章已得到了陈三刀的藏宝地点,然后对关玉妹施行了杀人灭口的伎俩。也就是说,田孝章把一切都抢在了前面,迅速得让外人抓不住任何把柄。詹步云一直认为像田孝章这种学问人肚子里弯弯子多,全不如他们这些拿枪打仗的人,干什么都直来直去。平常他宠庞名媛,要的是一种相互弥补。这一次若是庞名媛在家,她决不会给田孝章留出时间,当即就会派人去要关玉妹。在这方面,五姨太任小凤就错了档次。日他娘还让老子等一等,观察观察,这下可好,人家得到宝物就杀人灭了口,让你无话可说,让你抓不住任何把柄,还等个屁!这就是你老五和老七的差别,一种不可替代的差别!詹步云越想越气,大骂了任小凤一顿。任小凤也深为自己的失算而后悔,暗骂田孝章太狡猾。不过,她对田孝章是否得到宝藏持怀疑态度。换句话说,很可能这田孝章压根儿就不想要什么宝藏。如此之快杀掉关玉妹只是想图个政绩,落下个好名声,然后再往高处爬。捞钱在这些当官者的眼里是与头上的乌纱帽大小成正比的。也就是说官越大捞钱越容易。聪明的田孝章很可能不会因为一个传说而耽误了仕途,所以他就很果断地将关玉妹杀掉了。当然,这些话任小凤是不便说给詹步云的,因为她深懂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笼住他,借他的力量来对付庞名媛。虽然任小凤有诸多地方儿不及庞名媛,但有一条却是庞名媛不及的,那就是她能忍耐。尽管詹步云将她骂得狗血喷头,但她仍是一个劲地笑脸相待。抬手不打笑脸人,詹步云骂到一定时候自己也觉没了意思。他瞪了任小凤一眼说:你他妈还有什么话要说!任小凤笑嘻嘻地说:等你骂够了,我再说不迟呀!詹步云很粗地呼出一口气,说:你说吧!快说!任小凤这才说道:田孝章地么快杀了关玉妹,我想不外乎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他压根就没问出陈三刀的藏宝地点,又怕别人得到,所以就来了个快刀斩乱麻,让所有想到宝藏的人从此都失去念想,平静一方治安。这道理很简单,因为陈三刀有宝藏之说越传越多,越传越远,想得到这批宝藏的人中不但有土匪有强盗,还有老头子你这种军队要员和比他田孝章官职大的人。如果他一直留着关玉妹,怎能安生得了?所以依我之见,田孝章这么快杀掉关玉妹绝对是英明之举!詹步云怔怔地望着任小凤,失望地说:我是说,这一下算是没戏了?任小凤看自己的关子卖出了效果,笑了笑说:不,戏散曲没尽,还可一直唱下去。你想想,现在众人都知道关玉妹已死,却忽略了她的那个丫头赵红女。关玉妹死了,可丫环赵红女还活着。我想这很可能就是田孝章的狡猾之处:杀主人留丫环,等风平浪静了,再从丫环口中讨出藏宝地点岂不更妙?詹步云一听“赵红女”三个字,禁不住叹气道:唉,那个赵红女我已见过,她说她压极儿就不知道这码子事儿!

第八章(16)
任小凤肃了脸说:老头子,这就怪你那怜香惜玉之心了!你不舍得动刑,她怎会轻易告之你呢?你想想,那可不是十块二十块袁大头,那可是一大批人人见了都眼红的宝藏呀!詹步云一听这话,半天没吭声,停了好一时才说:这样吧,我马上先派人将那赵红女带回来,再认真问一问,如果她不说,我就纳她为八姨太,等拜过堂生了孩儿,如果她真的知道陈三刀的藏宝地点,她肯定会告诉我的!任小凤一听詹步云要纳赵红女为八姨太,很后悔在这个时候提到赵红女,心中的醋劲儿也禁不住升腾起来。心想自己如此努力地除掉庞名媛,目的就是要受宠。如果老家伙再纳赵红女为妾,那自己不白忙了?只是任小凤能忍耐,心中恨表面却笑嘻嘻地说:好好!这个办法好!只是老头子你先别忙着纳老八,要稍稍缓一缓,听说那赵红女与丁一娘一样性情倔犟,性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不如我和老三先劝劝也,让也心甘情愿随你更好。詹步云一听这话,高兴了,大笑道:老五这一点儿上就比老七强,不吃醋!好吧,我听你的,耐着性子再等上几天!言毕,立即让人喊来马副官,要他火速去县政府要回赵红女。
田孝章自然不敢得罪詹步云,当下就将赵红女交给了马副官,并讨好道:早知詹旅长有这心思,我应该提前送去,何劳马副官再跑一趟?马副官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对田孝章说:田县长您放心,我一定将你的意思传达到。马副官带赵红女走后,田孝章禁不住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趟“柳儿”。心中颇有些捺耐不住的高兴。实言讲,自从杀了赵老太太之后,他一直在为赵红女一事犯愁。因他手中已有了关玉妹,赵红女自然也就成了累赘。杀赵奶奶和那个老土匪时,他还曾有过将赵红女一齐杀掉的念头,只是因为关玉妹老是在他面前提起赵红女,并特别嘱咐要对她特别照顾。那时候,他于下意识中觉得留下赵红女很可能还有用,最起码能协助他说服关玉妹说出宝藏的藏地。再说,一个土匪婆的丫环说杀也就杀了,说放也就放了,说她有罪就可以执法,说她没罪就可以放她一码,毕竟她的奶奶已当了冤魂,万不得已,放她一条生路也算是对她的另一种补救吧!只是他一直担心这赵红女若知道了事情真相怎么办?好在有关她奶奶和那个老土匪之死对她一直是保密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一天她得知了真相,事情就危险了。因为她是一个戳穿他阴谋的最有力的证人。这下好了,詹步云要走了她,从此自己就卸掉了这个包袱。这样一来,那赵红女可一直认为她的奶奶还在狱中关押,压根儿不会想到老太太早已顶替关玉妹命归了黄泉。
田孝章暗自庆幸这一切全属天意,事情果然全是按着他的思路朝下发展。他像已有十分把握,等到时机成熟,凭他的智力,定会让那关玉妹开口说出藏宝地点的。
事实上,田孝章的诸多担心确非多余,就在赵老太太和那个老土匪被杀的第二天,丁一娘就带着众姐妹化装进了县城。只不过丁一娘进城并不是为着什么宝藏,而全是为着解救赵红女而来。
一开始,丁一娘还以为赵红女也同时被田孝章杀害了,她望着城门楼上那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心中极其难过,十分懊悔自己来晚了一步。正当她泪流满面,悄声哭喊着“红女妹妹”的时候,是麻大脚提醒了她。直到那一刻,她才看清布告上压根没有赵红女三个字,心中顿时好受了一些。为探明事情真相,她们还在城里住了一夜。后来方知赵红女被詹步云要走了。丁一娘不想与詹步云结下更多的怨仇,觉得赵红女在骑兵旅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便收兵回了山寨。
路上,她已决定明天或后天就将庞名媛母子送回,到时候,她准备会一会詹步云,并要向他求个情,要他放回赵红女,双方来个前仇旧恨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令她料想不到的是,那时候,庞名媛早已抱着毛毛逃出了山寨。
那一天,庞名媛急急逃出山寨的原因自然是害怕大兵攻打山寨。因为子弹没长眼睛,又加上有人暗中加害她,肯定会凶多吉少。如果那样,可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赶巧丁一娘下山那一天,留在山寨里的姐妹不多。再加上她不是什么肉票,众人又都晓得这几天就会将她们母子送下山,所以留下的几个女匪对她压根儿没警惕。虽然女匪们没防庞名媛,但她还是极其小心。早饭过后,她先给毛毛寻好蒙头防风的布单,然后自己很认真地化了一回妆。她一向对自己的仪表很注重,这回更担心遇见搜山的熟人从装束上看出她的狼狈。由于来得伧促,没带化妆品。款款理解她,专给她弄了官粉和姻脂,化好妆之后,她还佯装无事似的在山寨前的空场地里走了几遭儿,以此来放松留守女匪们对她的警惕。接着,她就抱着毛毛飞快地抄小路朝山外奔跑,一直跑到溶洞口儿,才敢扭头望了一眼。当她们发现没人追赶时,才松了一口气,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柴,将松明子点燃,一手举着,一手紧搂着毛毛过了溶洞。走出洞口后,她将毛毛放在一块大岩石上,回首又把洞口的掩物弄得一丝不乱,这才朝修真庵的那片树林里走去。
当她走进树林不久,突然从树上跳下几个持枪的蒙面人,一下将她们母子团团围在了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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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几个杀手将庞名媛围住之后,腮络胡子去掉了头上的蒙布,冷笑道:七姨太,前天你侥幸从我们手下逃命,这一回还有什么招儿?几个杀手此时已全部去了面罩儿,那个矮个子对腮络胡子说:大哥,快搜搜她身上有家伙儿没有?别忘了她枪法了得!腮络胡子听后立刻警觉起来,对身旁的一个瘦子使了个眼神,要他上前搜身。不料那瘦子刚上前要搜庞名媛,突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声呵道:都不准动!快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几个杀手一听遭了暗算,互望一眼,便将手中枪放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这时候,只听那人又喊:七姨太,你快抱孩子朝东走!庞名媛这才悟出有人相救,急忙抱着毛毛走出包围圈儿。大概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身后的枪声响起,几个杀手应声倒地,唯有那个腮络胡子跑掉了。
庞名媛吓得浑身打颤,躲一棵大树下一动不敢动。许久之后,她才听到有脚步声向她传来。她抬头一看,那人脸上长有黑痣,黑痣上还有一撮长毛。她胆怯地朝后退了几步,问: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说:我是刘毛脸!七姨太虽然没过我,但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庞名媛一听是土匪刘毛脸,悬着的心吊得更高,颤颤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救你呀!刘毛脸很苦地笑笑,将手中的盒子枪玩了个枪花儿说:你哥哥庞老西带人抄了我的老窝,搞得我现在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如果不再弄个肉票什么的捞几个儿,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言毕,一打手势,大个子土匪大熊、胖匪老皮和另两个小匪从暗处走了出来。
刘毛脸对几个弟兄说:这个七姨太是庞老西的妹妹,詹旅长的夫人,她眼下可是咱们的救命菩萨,你们要好生保护,不得有半点差错。她怀抱的孩子是詹步云的独生子,更是个*宝,咱光靠他就可让那个大肚子旅长帮咱们救出关玉妹!
胖匪老皮问:大哥,咱现在去哪儿?
刘毛脸四下望望,说:走,先带她到修真寺暂且躲避一时,然后再定地点向詹步云发帖子。
刘毛脸当然还不知道关玉妹被杀的消息,他被田孝章抄了老窝之后,怆惶逃命,从凤凰山跑到这里,已在山林中转悠了好几天。刘毛脸来这座山的目的是想寻丁一娘,请她协助他劫狱,救出关玉妹和赵红女,然后再找出陈三刀的宝藏,两家平分。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丁一娘的山寨十分隐秘,找了几天连个女匪影子也没碰到。正在他走投无路之际,竟撞上了那几个蒙面杀手。他原以为这几个蒙面人是女匪们化装的,准备悄悄跟踪进入她们的匪巢拜见丁一娘。不料这几个家伙也只在修真庵周围转悠,后来见他们要杀一个抱小孩儿的贵夫人,又一听那贵夫人竟是詹步云的七姨太庞名媛,他禁不住大喜,当即就将庞名媛救下,连连高喊:这真是苍天有眼,我刘某命不该绝也!
刘毛脸带庞名媛母子走进修真寺后,先让人将慧明师太和几个尼姑看住了,然后他们自己到膳房烙饼打稀饭,饱吃了一顿,刘毛脸从内心里感激上苍,所以破例去拜了拜菩萨,对庞名媛说:夫人,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加害你的。我只想用你们母子换回关玉妹和赵红女,别无它求。不过你也要配合我,千万别惹我发脾气!
庞名媛自叹命苦,满腹忧愁,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山寨候着。她想让慧明师太给丁一娘递个信息,但由于自己是逃出来的,而且逃得极不成功,不但自觉张不开口,反而还感到很不光彩。所以也不好意思正眼看师太,目光躲躲闪闪的。慧明师太和几个尼姑自然都认得她,说不清前天她还属丁一娘管怎么又落到了刘毛脸手中。只是胖匪他们看得紧,又不便多问。再者,她们暗中是丁一娘的人,明着又是出家的尼姑,说多了怕遭人怀疑,所以也只能在心中猜测。不想毛毛还认得师太,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咂巴”,小嘴“呀,呀”的,两只眼睛直盯着慧明师太,用小手一指一指的让庞名媛看。可怜得慧明师太眼睛直发潮。刘毛脸自然对慧明师太是十分警惕的,深山藏古刹,谁能说得清她们底细,所以连饭都不敢让她们做。休息片刻,刘毛脸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与大熊、老皮嘀咕了一阵,便拿些干粮,带着庞名媛母子离开了修真庵。

第九章(2)
事实上,由于田孝章行动迅速又诡秘,关玉妹被杀的消息不但刘毛脸不知晓,就连关玉妹的胞兄关高也是在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关高听到消息后,如同傻了一般,许久许久才像虎啸一般哭了一声:妹呀——!他本想为妹妹大办一回道场,但又怕年迈的老母亲顶不住打击,最后只得命全家上下一致向老太太保密,接着就以谈生意为名瞒过老娘,急急忙忙拉着棺材去川口县城为妹妹收尸。
可惜,他来晚了一步。因为就在“关玉妹”被杀的当天下午,田孝章已命人将一男一女两个囚犯的尸体葬在了城东门外的乱坟岗子处。
关高一听妹妹的尸体已被埋掉了,大惑不解,跑到县府询问。县府的人对他说女匪关玉妹的尸首因当时无人认领,所以才由官方出资将其埋掉了。关高认为县府如此做法太不合乎情理,便提出要将舍妹的尸首扒出,运回凤凰镇重新安葬。这一下,县府管理此事的人慌了,急忙秉告田孝章。田孝章顿时大惊失色,一下懵了。心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自己还一直以为此事已办得滴水不漏了,却没料到竟忽略了这一层。事情明摆着,如果答应关高起尸,于情于理于法于律都说不过去。为阻挡关高扒墓,他搅尽了脑汁。最后不得不破例接见一回死囚犯的家属。对于田孝章的突然接见,关高既感到纳闷又奇怪,心想一个堂堂县长大人,为何因一个囚犯尸首而如此礼贤下士?但疑惑归疑惑,他并没往深处想。他自觉理多胆壮,见谁也不怕。他知道一县之长相当于一方朝延,掌握生杀大权,想让谁死谁就活不成。他原以为川口县县长定是个威严十足的人,不想一见田孝章瘦得像条带鱼,又满脸的夫子气,心中的胆气就更足了。他口气很强硬地斥问田孝章说:你已杀了我的妹妹,为何还不让我将她的尸体运走?别说现在民国了,就是在大清朝也允许犯人家属到杀场收尸呀!田孝章自然知道自己理屈,做贼心虚地望了望关高,说:你说的很对,无论民国或前清,甚至上溯到大明朝,都允许犯人家属收尸的。但人家收尸大多是提前拉着棺材在刑场外等候,可你呢?至今才来!你不来我们总不能让你妹妹暴尸荒野吧?关高瞪大了眼睛说:我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凤凰镇离此百余里,我已经够快的了!你们杀了就杀了,埋了就埋了,我没得说。可我起尸运回,于情于法都不为过。你们为何不让?田孝章又一次理屈词穷,他望着关高,干咽了几口唾沫,好一时才说:老弟,不是让你起令妹的尸首,埋过的人再挖出总是让人别扭,心理上也过不去,名声也不好。事情在我的辖区,我自然要劝一劝你,能不为者则不为。另外,令妹已是出嫁女,又是陈家的媳妇,要收尸也应该有陈家人出面才是正理。你想想,哪有娘家人将出嫁女埋进老坟一说?这样对你们关家不好呀!虽说眼下提倡新文化,但令妹毕竟算是恶死,有些老规矩你不得不认真考虑考虑,万不可莽撞行事。关高一听这话,果然就有些迟疑了。因为昨晚他提出要为妹妹收尸时,他的夫人周氏也说过同样的话,并说关玉妹的嫁是个大土匪,又是咱们的杀父仇人,若埋进关家老坟对后辈人如何交代?当时关高也曾犯疑,但最后还是以陈家无人为由,总算说服了周氏。现在堂堂县长也提出这等问题,看来要将妹妹埋入关家老坟是有些犯忌了。怎么办?田孝章一见关高面生踌躇之色,知道刚才的那几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眼珠儿转了转借机劝说道:这样吧,令妹既然已经入土,就让她入土为安吧?自古道哪里黄土不埋人?我马上派人将那片坟地划出来,你再拿钱找人垒一圈儿石墙,三年后你再为令妹立块碑,也算对得你们一奶同胞了。关高一听这位县长为自己想得周道,也觉得此举要比起尸再葬更合适。人死如灯灭,日后每年清明不忘来给妹妹送纸钱也就是了。于是,就答应了。田孝章一看如此棘手的的事情竟被自己一番相劝就迎刃而解,他禁不住再次为自己的聪明所感动。他偷偷偷松了一口气,忙唤过县政府秘书,命他火速去东城外乱坟岗处为关玉妹划出坟地,然后再雇匠人将起用石头圈起来。关高看县长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恶,而且又如此善解人意,很有些感激。其实,他不知道,田孝章从内心深处更加感谢他。因为他没给他增添更大的麻烦,甚至就想留下他共进午餐了。只是想到他毕竟是死囚的家属,不妥,最后只是对他笑了笑说:你看,这样办合适不合适?关高连连点头说:合适合适!说完,还很深地给田孝章鞠了一躬,正欲走,突然又止了脚步,扭头望着田孝章,嘴巴张了几张,像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这一下,田孝章的心又一次提到了胸口上——因为他此时极担心关高反悔。不想关高提出的却又是一个令他料想不到的问题!关高说:田县长,听说我还有个未满月的外甥儿?田孝章惊诧地望了关高一眼,禁不住又在心中抱怨自己的连连失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关高见田孝章不语,以为他可能将妹妹的小孩儿也一齐处理了,很沉痛地说:那可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呀!他爹娘都死了,成了孤儿,我应舅舅的有责任将他养大成人呀!就在这一瞬间,田孝章稳定了情绪,试探地问关高说:你怎么知道你妹妹留下的是男孩儿?关高怔了一下,唯诺地说:我想着应该是个男孩儿?田孝章一听关高压根儿不知关玉妹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一下就吃了定心丸,正了脸色说:你妹妹生男生女可不是凭你想的!告诉你,她撇下的是个女娃儿!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3)
巢过陈三刀匪穴的那天,他带回了一个老土匪和三个女人,两个婴儿也被抱下了山。那个叫雪秋的女婴一直由赵红女抱着,分牢时,才交给赵奶奶。记得杀赵奶奶的头天晚上,他还真为那个生灵犯了愁。后来还是狱长帮他出的主意,让一个女狱卒先抱走暂且收养,如果将来她的亲人来讨,可当即给人家,没人来讨,就让那狱卒一直养着。当时田孝章并未想到什么关高关低,而主要是担心关玉妹和赵红女日后找麻烦,便答应了。刚才他一听关高张口合口要外甥儿,还以为他真知道关玉妹生下的是个男娃儿呢!心想你要外甥儿,我手中的女娃儿如何交差?现在一听关高压根儿只是猜测,他的腰杆儿顿时又硬了起来,禁不住还在心中叹道:这真乃是天意呀!若赵奶奶不将那苦命的女娃儿带来,现在如何应付关高!看来,这女娃儿还真是个福星,几次大难不死,这回真的就掉进了福窝儿里!那一刻,他真有点儿替雪秋祝福了,捺耐不住地对关高说:这下我就放心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告诉你,你妹妹撇下的那个女娃儿现在由一个女狱卒暂且收养,等你将事情办好后,就可以将她抱走。不过,你要好生待她,对她的出身要严格保密,以免再造成对她的伤害!
关高一听妹妹的遗骨还活着,县长大人又如此仁慈。他真是有点感激涕零了。哭着说:请县长放心,我一定将她抚养成人!
那一天,关高带人去到“妹妹”的坟前,烧了很多纸钱,又留下一个管家处理事务。接着,他就去县大牢抱雪秋。当那个女狱卒将雪秋递给他时,他早已泪水流满面,泣不成声。他哭着将雪秋亲了又亲,然后就抱回了凤凰镇。

回山寨的路上,丁一娘意外地抓住了杀害庞名媛的那个杀手腮络胡子,并从他身上搜出了庞名媛绘制的那张进山草图。那时候腮络胡子正手持草图在几天前庞小界解溲的地方寻宝,听到山下有动静,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不想正当丁一娘她们即将走过去的那一刻,他巴不住咳了一声。虽然他用手握了嘴巴,但还是被警觉的丁一娘听到了响声,便派人从树后将他揪了出来。丁一娘问他干什么的,他谎称自己是打柴人。丁一娘看了看他的装束,冷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穿得如此阔气的打柴人!说完,命几个姐妹搜他的身。他虽然身上没枪了,但却搜出一把匕首和一张草图。后来还是麻大脚有心,看出了那是一张进她们山寨的路线图。丁一娘十分吃惊,问那腮络胡子图是从何处而得?腮络胡子说是从一个年轻打柴人身上搜到的。丁一娘自然不信,因为她知道,一般打柴人是不进深山的,便何况这秘道只有慧明师太和她们才知道。当时她怀疑是姐妹中出了奸细,更怀疑这腮络胡是联络人,便将他吊了起来,要他老实交待是何人指使,与何人联络,有何目的?腮络胡子看瞒不过,只好说出自己是受人钱财,雇他和另几个弟兄来杀一个叫庞名媛的女人。一听“庞名媛”三个字,丁一娘更加警觉地问:你们见到庞名媛没有?腮络胡子哭丧着脸说:见是见着了,只是还未等我们下手,就被人打了二稍儿!几个弟兄也因此伤了命,唯我一个人赤手空拳跑了出来。我怕回去不好向雇主交差,就想起了这里有宝藏,没料到又碰到了你们。丁一娘听得一头雾水,忙将那个杀手带到修真庵准备细细盘问。

第九章(4)
那时候,刘毛脸刚带着庞名媛走不久。慧明师太一见丁一娘,便将庞名媛被刘毛脸绑劫一事说给了她。丁一娘奇怪地问:庞名媛在山寨里,怎么又被刘毛脸劫了?慧明师太摇了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正在这时候,只见款款和阿梅气喘嘘嘘地来到修真庵,见到丁一娘,忙说庞名媛带毛毛私自下了山,等我们发现已经晚了,追到这里也没追上。丁一娘抱怨阿梅说:阿梅姐你太粗心,款款伤未痊愈,你应该多负些责任,怎能将庞名媛给看跑了呢?她虽然不是我们的肉票,可毛毛是呀!这下可好,让我们如何向詹步云交待?人家可是交过钱的!再说,我原想趁送毛毛的机会,再将红女妹换回来,这下没了王牌,岂不误了大事?阿梅自知犯了错,深深地勾着头,好一时才说:我原以为过两天咱们就要将她送回去,谁想她如此耐不住,又节外生枝呢?说完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被麻大脚拦住了: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出来了,知错就是了。款款看阿梅受了委屈,忙说道:这事儿不能光怪阿梅姐,我也有责任……说话间,款款突然发现了那个腮络胡子,忙对丁一娘说:大姐,前天杀害庞名媛的就是这家伙和一个矮个子!我胳膊上的伤就是他打的!丁一娘说他已经招了,只是从他身上搜出一张进山的图,不知是谁画的,上面还有个“庞”字,我怀疑是庞名缓,可她没机会呀!款款接过一看,肯定地说:没错,这就是七姨太的手迹,我认得这个“庞”字!丁一娘一听果真是庞名媛画的进山地图,怒不可遏,斥问那腮络胡子说:这明明是庞名媛画的,你怎么能说是从一个打柴人身上搜到的?看来,你杀庞名媛是假,来与她接头才是真!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那腮络胡子连喊冤枉,说地图确是从一个年轻的打柴人身上搜到的。记得那打柴人身上还带把橹子,现在经你一提醒,看来他压根儿就不是打柴人,很可能也是化装进山的什么人!丁一娘仍怀疑腮络胡子在撒谎,正欲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却被麻大脚拦了。麻大脚说:眼下情况可不是那么简单,看来庞名媛送图在前,逃跑在后。如果这家伙真是来杀七姨太的,而真正的接头人在几天前就曾与庞名媛接上了头儿!款款一听这话,突然想起前几天带庞名媛来这里求神一事,对丁一娘说:大姐,我记起来了,前几天我和阿梅姐带毛毛来这里看病时,七姨太一个人曾在大殿里呆了许久。她对我说是为毛毛求神灵保佑。谁知她心怀鬼胎,与人接头去了!怪不得她当时那么毅然就上了我们的船,没想事情在这儿弯着!说不定这是她与詹步云定下的诡计呢!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丁一娘听款款如此一说,目光更加严峻。她思忖片刻,对众姐妹说: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我们好生待她,她却如此对我们!好在地图被这家伙无意中截下了,要不,怕是我们至死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现在一定要抓住她,决不能让她再酿下祸害!说完,便让人给那腮络胡子松了绑,对他说:你走吧!腮络胡子此时已听出面前的漂亮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丁一娘,一听要放他走,有点儿不相信,用怀疑的眼光左顾右盼看了一圈儿。麻大脚说:看什么看,我们当家的从不说空话,说放你就放你,还不快谢恩!腮络胡子这才信了,急忙跪地,直给丁一娘磕响头:小人谢丁司令不杀之恩!小人谢丁司令不杀之恩!丁一娘说:不必言谢!现在事情弄明白了,若要谢,我们也应该感谢你呢!若不是你无意中截下这张图,怕是我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那腮络胡子忙说:不敢不敢!丁一娘又说:你吃杀手饭,我无权干涉,只是请你记住我一句话:人生在世,不能不认钱,也不能光认钱。若见钱就害人命,怕是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那腮络胡子磕头不止,连连称是:是,是!小人记下了!小人记下了!说了之后,又千恩万谢一番才走出修真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5)
丁一娘等那腮络胡子走远了,才回首央求慧明师太说:师太,您老人家这次还要帮我,因为你对这一带熟悉,这几天劳驾您多朝外跑一跑,若发现刘毛脸和庞名媛的藏身处,火速告我一声。款款这时才听出庞名媛落到了刘毛脸手中,立刻就想到了毛毛,禁不住着急万分:毛毛怎么办?毛毛怎么办?丁一娘看她着急的样子,爱抚地按了按她的肩头,劝她说:小妹请放心,我们会着重保护毛毛的!说完,将队伍一分三开,分别寻找,最后安排说:咱们既要保护山寨安全,又要尽快找到庞名媛,以免后患。言毕,便带众姐妹离开修真寺,然后散开,开始在修真寺周围寻找刘毛脸和庞名媛。
事实上,身在田府之中的田光得知赵红女还活着的消息并不比丁一娘她们早,甚至还要更晚一些。因为田孝章知道田光此次失踪全是为着庞小洋和赵红女,所以他就对田光实行了全面封锁。原因自然是怕他因赵红女再闹出什么事来。田光能得到赵红女的确切消息多亏通迅员小沈,而小沈能冒险将此消息告之田光主要是受了感动。因为自从田光回到府上,一有时间就给小沈讲述他与庞小洋进深山寻找赵红女所受的各种磨难和惊险,最终感动了小沈,小沈就偷偷将赵红女在县大牢关押的消息告知了田光。田光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激动,接着就是颓伤。颓伤的原因主要是因庞小洋。他原以为自己回来了,庞小洋很快也会回来。不料几多天过去了,还是音信皆无,说不清是吉或是凶。尽管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朝坏处想,但脑际里却把不住会冒出多种不详的猜测,包括夜间做梦也多是恶梦:不是庞小洋被野兽吃得只剩一架白骨,就是遭强人或歹人的杀害。他常常在一片血光中惊醒,头上大汗淋淋……然后就双目盯着天花板,再也难以入睡。激动的原因也多是为着庞小洋,当然,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因为他们二人为寻找赵红女费尽了千辛万苦,现在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做梦未能想到这个赵红女眼下竟关在县大牢里,虽然他对赵红女是如何进的监牢还一片模糊,但毕竟她还是个大活人。他觉得现在不管小洋是死是活,而自己完全有责任救出赵红女,告知她庞小洋为她所付出的一切,也算是对庞小洋的一个交待。所以他就对小沈说他要先去县大牢探望赵红女,然后再向父亲求情将她救出。小沈一听田光要救赵红女,面色大变,急忙说道:好兄弟,万万使不得!你要知道,有关赵红女的一切老爷特意安排要对你保密,我将此消息告之你就已经犯了家规,你万不可再让我犯大错!再说,那赵红女是要犯,牢里看管极严,没有田县长的手谕谁也甭想见得着!刚才忘了告诉你,这赵红女原是被女匪们劫杀场时救走的,走到半路又被刘毛脸劫了去。田县长为寻你才带兵剿山,将她和关玉妹抓回的。也就是说,田县长刚刚抓回赵红女,你身为县长的公子却又去探望,若消息传出去,这算什么?说不过去嘛!田光说:为了朋友,不管算什么,我一定要救出赵红女!小沈知道田光的脾气,忙开导说:好兄弟,这事儿非同小可,万不可任性。就是去也总先得计划计划划,莽撞不得!这样吧,我先去牢内探探风声,看晚上摊哪个值班。如果是小梁,这事儿就好办一些。田光问:小梁是谁?小沈说:小梁是我的一个哥儿们,家就是这县城里的,接他父亲的班儿,当了牢役。岁数和你我差不多,对我在县府里跑腿儿一直很羡慕,所以他也想换个地方儿,常求我帮他说好话寻机会。田光一听有内线,情绪顿时高涨了不少,对小沈说:老兄你放心,只要他能帮忙救出赵红女,不用你说,他换工作的事儿由我包了!小沈说:这话先不能给小梁说,因为想救出赵红女决非一句话,眼下能让你与她见上一面就算不错了。田光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先见面问问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也好,便对小沈说:小沈兄,那就拜托你和小梁兄了!

第九章(6)
那时候小沈还不知赵红女已被詹步云提走,满怀信心地跑到县监狱,还神乎其神地将小梁唤到背处,不料刚说明来意,小梁就惊讶地问道:怎么,小沈哥,你还不知道赵红女的事情?小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望着小梁问:赵红女怎么啦?小梁见小沈真不知,这才说道:赵红女已被詹步云的副官提到旅部去了!这下轮到小沈惊讶了,他嘴巴张得老大,怔怔地望着小梁,好一时才问:那詹大肚子要一个女匪婆的丫环干什么?小梁摸了摸后脑勺儿说:开初我也挺纳闷儿,后来方知这赵红女曾犯在詹步云手中一回,老家伙看中了赵红女的容貌,想纳她为妾哩!这一下,小沈提足的那股劲儿算是一下泄了个净光,他告别了小梁,没精打采地回到县长官邸,对田光说:咱们晚了一步,赵红女被詹步云那个老骚虎要走了。田光问明情由后,也泄了气,双手搂头缩在沙发里,长嘘又短叹,最后对小沈说:小洋君杳无音信,赵红女又落虎口,我也无能为力了,这下可怎么办?小沈看田光对朋友两肋插刀,很受感动,宽慰他说:这种事,若是能找到庞小洋的姑母庞名媛就好了!唉!只可惜那七姨太也随丁一娘进了山寨,至今未回呀!但你也不必太着急。那个詹步云要走赵红女,只是纳她们为妾,并不会加害她。凡事儿不可太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准转机就来了!
田光望了小沈一眼,仍是信心不大,最后长叹一声,极其颓丧地说:但愿如此吧!

此时,庞小洋像是成了世外之人,对山下的消息一概不知,又因为山雪已答应帮他找到赵红女,他便索性在这里耐心教几天学。从内心深处讲,现在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了。
一天午饭过后,山雪对小洋说,咱们这里一直没有过礼拜天,不能把老师您累坏了。今个儿咱们就放半天假,休息休息,大伙儿也都放松放松。小洋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山雪先安排蓉月她们只许在坡头上玩,不得擅自离开,然后才对小洋说:走吧,我陪你到山里转一转,熟悉熟悉地形,下回好逃跑!庞小洋笑道:上次那不叫逃跑,那叫不辞而别!自从上次庞小洋逃跑未遂,二人的关系反而更亲近了不少,所以山雪也就常拿此开玩笑。
山里的午后已略显闷热,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凉风越过山脊,从他们的头顶滑过,北坡谷底的空气是凝固的。山雪停下脚来,喝住小洋,指着远山让他看。远山静谧而安详,如同一副横贯于天地间的水墨画,浓青淡黛很是好看。小洋感叹地叫了一声,说,人若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真幸福!
山雪笑笑说:是吗?
小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说,那当然。
山雪本想拿小洋逃跑的事儿寻他开心,但见他正看得认真,又不忍分了他的心。她绕过一块巨石,朝前走了几步,看见山恋间盘旋的雾气正缓缓游动。山雪失声大叫道:你看,大山长脚了!
小洋凝目细瞧,发现山恋随着雾气的游动,也像是在悄悄移动。他告诉山雪那是人的一种错觉。
山雪没听过什么是“错觉”,想问问,但心中却又对此有一种模糊的理解,就不再问了。
二人爬过一个坡,迎头吹来一阵轻风,这让他们感到了不少的凉意,心情也顿时又高涨不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九章(7)
山雪跑到野花丛里摘回几束不知名的小花儿,问小洋好不好看。小洋笑笑没有吭声。山雪将野花递给他,又回到花丛里。成簇成团成片的野花拥挤在万绿之中,蔓延到山腰、崖头、涧底,几乎充塞了所有的空间,汇成了另一种壮丽。小洋看着山雪兴奋的身影,不禁回忆起他与红女第一次在山里巧遇的那个下午。
崖上的树木越来越稠密,赭色的卵石大多已被荒草覆盖。他们走下坡头,看见一溪泉水从大山的深处弯弯曲曲地游来。阳光下,水面清澈晶莹 ,在山谷中绵延穿行。这时,正置夏季的旺水季节,坡下的溪水比以往宽了不少,晶莹剔透的溪水淙淙地流淌着。山雪将摘来的野花大把大把地撒入溪水里,水面上顿时一片五颜六色。
山雪调皮地翻动却下的一块鹅卵石,找出一群横行爬动的小螃蟹。庞小洋弯腰捉住一只小螃蟹,对山雪说:这下可好了,我们捉回一些,吃油炸螃蟹。山雪大笑他嘴馋,说:亏你还是山里人,却不知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身上有毒!告诉你吧,阔少爷,它们可是不能吃的!
庞小洋一听这话,手像是被蜂蜇了似的,急忙将小螃蟹扔在了水中,笑道:这真是身在深山中,不知深山情呀!山雪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把目光投向遥远的群山,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洋蹲在山雪的侧面,除了山雪的侧影外,他的眼前一片空白。
那时候,偏西的日头时隐时显,汩汩的流水轻轻地摇晃着散落的野花,正飘飘悠悠地随水而去。一只黑色的水鸟倏地飞出,然后又沿着溪水低飞而过。小洋站在被泉水浸湿的卵石上觉察到一丝凉意,浓郁的花香和水的气息使他心中充满了宁静的遐想。他凝望着山雪的侧影,像是在欣赏一尊雕塑。
山雪的面颊白皙而红润,黑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像黑色的棋子镶在白色的棋盘上。长长的睫毛如同一围错落有致的篱笆护着那两潭诱人秋水。鼻尖略略翘起,显得俊俏而调皮,稍显宽大的额头,给人一种山妹子的野味儿。庞小洋凝视着山雪,觉得这种场景极熟悉。一时间,竟将山雪当成了赵红女,他想起自己与赵红女邂逅的情景,眼睛禁不住有些发潮,心中也于不知觉中背起了拜伦的诗:
我见过你哭——美眼湛蓝,
滴出晶莹的珠泪,
在我的想像里幻成紫罗兰,
滴出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璀璨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火焰!
如有夕阳给远近的云层
染就了绫丽的霞彩,
冉冉而来的暮色也不能
把霞光逐出天外:
你那微笑让抑郁的心灵
分离它纯真的欢乐,
这阳光留下一道光明
在心灵上空闪射。
山雪从眼角的余光里已觉察到庞小洋在偷瞧她,故意不扭脸,索性让他瞧个够。她用脚尖踢着地上的野草,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时间过了很久,她一直听不到动静,终于显得有些把不住,扭脸一看庞小洋的傻样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嗔怪道:看什么,像个呆子!庞小洋收回神,也跟着嗬嗬地笑了起来,然后说:刚才看到你那昂然屹立的样子,使我想起了拜伦的诗,我还在心中默诵了一番,偷偷将她送给了你。山雪不解地问:拜伦是谁?庞小洋说:拜伦是位洋诗人,我喜欢他的诗。山雪好奇地问:这么说你也会写诗了?庞小洋摇了摇头说:我不会!我只是喜欢。我们学校里有不少同学会写诗,田光君也会,他的诗还上过校刊呢!不过,田光君的诗多是爱情诗,比如:初恋是雾,你是雾里的花卉,隔着轻纱看你,你叫我心醉。我们已经结婚,雾已经消退,揭开轻纱看你,你是花卉的玫瑰!山雪听完,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全是你们这些酸文人在胡诌八扯!庞小洋说:不,山雪,有些诗还是很美的。有些诗人曾说,生活中处处是美,就看你会不会发现!比如刚才,我就发现你是那样的美,而且美得与赵红女不一样。山雪一听庞小洋原来是借她在思念赵红女,心中好不是滋味儿!但她又不便因此表现在脸上,仍是挺着笑脸问道:我和她怎么个不一样?庞小洋想了想说:女人美分好多种,比如林黛玉是一种病态美,薛宝钗是一种富贵美,杨玉环是一种*美,武则天是一种霸道美,李思思是一种柔情美,李清照是一种才女美,而西施则是一种冷艳美,苏妲妃可称得上是妖冶之美!山雪笑道:说说,我是什么美?庞小洋说:神秘美!山雪问:我怎么神秘了?庞小洋借机说:我来了这么些天,许多疑问至今得不到解答,你难道还不算神秘吗?山雪一听他又绕到了这上面,忙岔题说:什么这美那美,都是瞎说!小小年纪,不想对女人却如此有研究,想你们那些洋学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庞小洋见山雪误解了自己,顿时面红耳赤,忙说道:不不不!这些都是我平常听田光说的。开初听着也觉刺耳,后来听多了,不但习惯了,反而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田光君读过不少外国书,对男女之情也是从洋人书中所得。有一次,一位同学问他爱情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九章(8)
庞小洋说完就双目盯着山雪,一副等她猜的样子。而山雪偏不猜,只用眼睛烁烁地望他,像是在用眼睛“问”。小洋终于把不住,便诵诗一般说道:他说爱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是可想而不可得的世外桃源,是姣洁月光下的幻影。世上的东西只有失去了,才能产生出无比的想象空间,唯有想像才充满诗意,才异常美好。他还说,假如梁山泊与祝英台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过上夫妻生活,这千古绝唱还会有吗?自古就是婚前的生活是浪漫的,婚后的日子是现实的,婚前是琴棋书画诗,婚后则是柴油盐酱醋茶。这就是爱情!
山雪一听庞小洋说的全是这些话,顿时红了脸,道:谁让你说这些!难道人在结婚之前就不吃不喝了!真是书呆子,把么事儿都想得那么复杂!
小洋此时也觉得一男一女在这种地方说这些话题很难为情,忙说:对对对,你说这话说得好!我一直对他的这种论点有看法儿,可惜我找不到批驳的词儿,你刚才说全是书呆子没事儿干,才把简单变复杂了,好,好!现在想想,他也没结过婚,怎知婚后的生活?全是从洋人们那里学来的胡说八道,来显示自己博学而已!
二人说说笑笑又在坡上玩了一阵,看天色不早,才回了住处。
那天傍晚,庞小洋和山雪回到住处的时候,蓉月正带着同学们在坡上做游戏,清脆的笑声在山野间荡开,到处是童音的回声。蓉月看到山雪时,急急跑过来汇报说:你们走后不久,姑妈们就送吃的来了,东西全放在灶房里。山雪问:来了几个人?蓉月说:五、六个呢!一人挑一担,有米有面有青菜,还有一大块猪肉哩!庞小洋这些天正奇怪是谁供应这些孩子吃喝,听蓉月如此一说,忙借机问山雪说:蓉月的姑妈是什么人?她怎么那么多姑妈?山雪很微妙地笑笑,却不回答他的问话。庞小洋看出是山雪有意瞒他,很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还想再追问追问,突然想起山雪的约法三章,便缄了口。这些天里,由于他和山雪她们生活得十分融洽,几乎忘掉了初来时的一切可疑。即使有疑问也全压在了心底不去过问。每天都是按时起床,按时上课,按时批改作业。他像是要用实际行动来感动山雪和她身后的人,得到她们的同情,然后帮他找到赵红女,再送他们下山。山雪喜欢与他聊天,听他讲省城里的稀罕事儿,不知不觉中,他仿佛觉得不少事情已经遥远。在这渺无人烟的大山之中,山雪反倒成了他的唯一依靠。
山雪领他进了灶房,里边果然放着几袋米和几袋面,还有青菜和猪肉什么的。庞小洋望着那么多吃物,说:这么多!
山雪笑笑,也不看他,将米和面放在一个木箱里,然后又将青菜什么的放进柜厨里,问庞小洋说:觉得很奇怪吗?
庞小洋佯装大度地笑了笑,说:见怪不怪,也就无所谓了!其实,你今天完全不必以放假为名将我支开的。山雪投了他一眼,像是承认了小洋的说法,沉默了好一时,才说:你不是要找丁一娘吗?这个小学校就是丁大姐刚办的!庞小洋虽然也猜到了这一层,但毕竟没有最后证实,现在经山雪说破,仍是感到惊讶,切切地问:哪来这么多女娃儿?山雪说:这些女娃儿大都是丁大姐她们起家时绑票来的。那时候,她们还不懂匪道。见了富人家的孩子就绑上山。可到后来,绑来的男娃儿都被重金赎走了。唯有这些可怜的女孩子,她们的父母竟舍不得花钱赎回。她们父母不要,总不能让无辜的孩子白白丢掉生命,她们只得留下。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也是女人。女人自然也就有母爱。这个世界上,什么都金贵,唯独女人不值钱。这些女娃儿初抱来时有时才有两三岁,全是丁大姐她们把她们养大的。丁大姐为把她们培养成有用之才,所以才办了这个女匪学校。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九章(9)
庞小洋听完这些话,怔怔地望着山雪,他做梦未能想到,如此美丽的山雪竟也是一个女匪,而自己竟在不自觉中当上了女匪学校的教师。
山雪看庞小洋吃惊,笑了笑说:你不是一直问我那黑板上的“杀人”是谁写的吗?告诉你,那就是丁大姐的笔迹!她不但来上过课,还亲自编了一本教材。不信你看!山雪说着,从柜厨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用宣纸缉成的小册子,递给了庞小洋。庞小洋打开一看,上面是极见功力的绳头小楷:一二三,杀贪官;三四五,杀财主。你的血从他的刀下流出,你就要用你的刀从他那个地方砍下去!要保女儿身,必须有狠心!手中有刀枪,吃香又穿光!要想入地上天,应把活人心穿……庞小洋看得毛骨悚然,面色苍白,像烫了手似地急忙将那教案放在了饭桌上,对山雪说:怎么能教娃娃们这些带血腥的东西?
山雪说:丁大姐说,我们的学校决不能教出一群文诌诌的小姐来!庞先生,你想想,在这兵慌马乱的年代,把她们教成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那对她们是不利的。她们纵然学成满腹经论的女状元,可总会任人宰割的!因为什么?就因为她们必须要成为女人!所以,按丁大姐的意思,你日后就要按这个教材教她们!
什么?庞小洋失声叫道,不不!我虽不是教师,但我知道教师有教师的道德。我决不能按丁一娘的教案教她们!她们是无辜的!
山雪说:丁大姐果然猜的不错!不过,她让我转告你,说你是个刚刚涉世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人世间的艰难与险恶!庞先生,请你相信丁大姐,她绝不会把这些孩子往火坑里推!只有让她们仇恨这个世界,才会有她们的一生!你知道吗?蓉月就是丁大姐的亲侄女。她可是丁家剩下的唯一条根!
庞小洋又一次目瞪口呆。
山雪见庞小洋被震惊了,轻声劝他说:我认为丁大姐说在理,希望你能理解!另外,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明天就要恢复武功课。
庞小说不解地问:什么武功课?
山雪说:武功课就是习武。也就是说,这些女娃儿不能单单只学习文化,还要习武强身,学骑马学打枪。丁大姐准备把她们个个都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巾帼英雄。
庞小洋这才明白,其实丁一娘是在培养一群小女匪。他真不忍心这些可爱的女娃儿误入歧途,可又一想,丁一娘的话也不无道理。说来说去,她们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苦难的命运。她们需要一种抗争,从不自觉到自觉,极力在摆脱命运之趋使。无论成功或失败,已开始在所不惜了!
可现在丁一娘要将这些成年人的思维强加给她们,对她们是祸是福呢?
庞小洋很惶惑地朝灶房外的场地上望了一眼,蓉月她们开始习武,每个女娃儿都在以树枝当剑,正在亮一个“举火烧天”的架式,个个姿态优美,看来决非一日之功了。
庞小洋甚感惊奇地问:这些都是谁教的?
山雪笑了笑说:你看呢?
庞小洋不相信地望着面前这位文静的山妹子,压根儿想不到她还有 一身好功夫,怪不得丁一娘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原来她还是个女中豪杰!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山雪惊喜地说:是丁大姐她们来了!
庞小洋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山雪说:狗叫的地方有我们一位老大姐在那里守门户。那是从山寨来这里的一个哨卡,我们能在此如此安全,可是有不少姐姐保护呢!不信你看,我不但会武术,还是一个双枪将哩!说着,山雪从炉灶前的柴堆里抽出双把盒子,熟练地在手中玩了个枪花儿。庞小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目直盯那枪。山雪笑笑,说:你真是个书呆子!告诉你,连蓉 月现在都十打九准了!说完,双手拎枪走到门外,又回首安排小洋说:你先回卧房一会,我去接接大姐她们!言毕,飞似地朝坡下的林子里跑去。
那天晚上,山雪去了许久才回来。她对庞小洋说:丁大姐在找一个人,只是路过这里,她说这次不过来看你了,下次再专程拜访。她说她见过,并让我向你转达她对你的感谢!
那时候,庞小洋就想起了刑场上的丁一娘。他说不清在山寨当首领的丁一娘是什么模样儿,双目随及就沉浸在各种猜测之中。
当天夜里,庞小洋梦见了丁一娘:烛光跳荡之中,只见四、五上女子帅帅地走进板房。为首的年不过三十,风采照人,精神抖擞。她绸衫如银,腰扎板带。双把盒子分插两旁。细看了,她长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副大将风度。她旁若无人地走进门,鲜亮的嗓门儿旋即便在茅棚里炸响:山雪妹子,小先生在哪里?
庞小洋望着那女子腰间的匣枪,很发悚朝后缩了几步。那女子见状大笑,双手插腰,一同取出双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解了板带,正了正衣衫说:庞先生,咱们见过面的,不认识了?
庞小洋定眼一看,失声叫道:丁一娘!
丁一娘笑了笑说:听山雪说你还是个痴情郎,为寻找的我妹妹赵红女,你和田县长的公子闯大山,佩服!
庞小洋听了丁一娘的夸奖,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害羞地勾下了头,惹得众女匪一片大笑。
这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见几个女匪押着一个贵妇人走进来,庞小洋一看那贵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姑妈庞名媛。他惊诧万分,正要上前认姑妈,只听一声枪响,姑妈满面*,变成一片恐怖。
他大叫了一声姑妈,顿时惊醒,头上全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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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田孝章住的官邸与县政府只有一墙之隔,也不知哪一位前任将一位大户人家的后花园与官邸连在了一起,从此这所住宅就名正言顺地有了后花园。据说那位富商也是徽商,安徽寿州人,清末年间遭了经济官司,败诉,将宅院赔给了胜诉方。那胜诉方原只是为争一口气,官司打赢后,就将那个寿州人的后花园送给了县衙。赶巧那徽商的住宅与县大老爷的官邸只有一墙之隔。那位县太爷又是个花痴,爱养花,便以县府的名义接下,然后将其改成了官邸的后花园,并亲笔题名为“颖园”。
“颖园”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布局却极其精巧幽深。园内古木参天,有百年以上的广玉兰、桂花及紫藤。还筑有一池,建有一阁,池水晶莹剔透、倒影清晰。本来是个好去处,不想田孝章上任以后,听人说颖园里过去死过几个丫头,多是投浇花井而亡,常闹鬼,他便嫌阴气重,就命人将通往后花园的门给锁了。只不过那门是木格子门,虽不能进院内,却能在门外看到里边的部分景致。由于这座官邸初建时并没有设计后花园,“颖园”只是后来帮衬人家的,有了它格局上不太协调,去了它更显小院整洁有序。小院为三进深,从前厅去后院,要绕过中厅、后厅和佣人们住的下房,曲里拐弯的,平常时候,田家人也很少光顾。再加上田家只有三口人,儿子田光又一直在外地上学,假期里只顾贪玩儿会朋友,压根儿无暇顾及。现在,由于田光曾经“失踪”了几天,他的父母开始对其进行了限制,外出必须请假,没事儿不得随意出门,大有被软禁的感觉。再加上庞小洋至今未回,田光心情很乱,也根本无心外出玩耍。好在小沈常来相陪,总还算不太孤独,有时看书看累了,就在院子前后走一走。
这天下午,他一个人在院里闲玩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花园的门前。平常,他对什么后花园前花园的一直没兴趣,总以为此地有真山真水,进山无处不美好,一个花园里能有什么!现在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色,心情顿然清爽了许多,耐不住扒着格子门朝里观望。他看到甬道上已长出了茂密的青草,蓬勃里透出荒芜。可就由于这荒芜,一下又透出了大自然的倔犟与茂盛,给人了另一种神秘。他正属好奇的年龄,就极想进去看一看。不想门是锁着的。他很认真地看了看生锈的铁锁,像是刚被人打开过。他更觉得奇怪,说不清是何人进了花园,更不知道他进花园是干什么?于是,他更加产生了要进去看个究竟的念头儿。只是他不知道这里的钥匙归哪个管,看看周围又没一个人,万般无奈,他只好去厨房里向厨娘打听。
厨娘是从乡下雇来的中年妇女,很干净,浑身上下整天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样子。田光母亲雇用她就是看中了她的卫生。平常做饭时,她怕头发掉进饭中,皆戴着自制的包头,给人拿馍从不用手,都是用一个特制的竹夹子,而且冬夏都戴口罩儿。她自己更有洁癖,跟人说话时,老是用审视的目光瞅你不干净的地方儿。由于她们监督,田家的佣人个个都不马虎。时间久了,竟都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那一天田光走进厨房时,厨娘正在准备晚饭。案子上放了几个盘子,里面各放着要炒的肉蛋什么的。厨娘做饭时,连案板也要分清,有荤案、素案和面案之分。面案是用来做馍和擀面条儿的,荤案和素案是用来切荤菜和素菜的。厨娘最见长的是擀面条儿,双擀杖子对头擀,一次能擀10斤面,下面条儿时,切一刀就可以下一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章(2)
平常时候,这厨娘很喜欢田光,原因是她年轻时曾生过一个孩子,和田光同年同月同时。只可惜,那孩子长到六岁时夭折了,所以她就很疼爱田光,内心里似含着强烈的母爱。田光自然也喜欢她,学着省城里的人喊她阿姨。这厨娘不懂阿姨的含义,以为是田光喊她“姨”,把她当成了他母亲的妹妹,感动得差点儿落泪。现在一听说田光要找后花园的钥匙,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对田光说:老家人拿着的,并告诉田光说这些日子里那老家人常去后花园。田光好奇地问:他去后花园干什么?那厨娘望了田光一眼,颇感惊诧地说:怎么,少爷你还不知道?说完很慌地朝门外望了一眼,压低了嗓门儿对田光说:这是绝密。你爸不让我和老家人告诉任何人!田光一听更加惊奇,急切地问:什么事儿,如此保密?那厨娘又朝外瞅了一圈儿,将声音又压得一层对田光说:知道有一个土匪婆叫关什么妹不?她们母子现在就关在后花园内,每天由老家人去送饭。不信你看,我这些天炒菜什么的都要多弄一份儿!田光一听关玉妹还活着,惊诧得目瞪口呆,怔然了好一时才透出一口气,悄声问厨娘说:阿姨,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那个土匪 婆?厨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听田光要见土匪 婆,便正了脸色,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少爷,不是姨驳你的面子,那不行。因为你父亲有交待,任何人不得告之。我这是看咱娘儿俩的缘份,才对你说的。若让你进后花园,我不就给亮出来了?田光一想也是,便向厨娘道了谢,然后就走出了厨房。
他决定先找一找小沈,让他帮助想想办法。
那时候,庞名媛母亲子已被刘毛脸关在了一个山洞内,由胖匪 老皮看押。刘毛脸带另几个弟兄到林子里打野鸡什么的,回到洞前用火烤着吃,毛毛饿得直哭,刘毛脸就递给庞名媛一只烤好的野鸡,让她喂毛毛,并对她说:你也吃一些吧!因为没有盐,庞名媛吃不下,只把撕下的碎肉一点儿一点喂毛毛。刘毛脸见她吃不下,就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你最好强忍着吃一些。若把身子饿坏了,对你对我都不利。庞名媛望了刘毛脸一眼,借机煸动他说:丁一娘的山寨里什么都有,你应该摸她的老巢。只要能打下丁一娘的老巢,那里的金银财宝并不比陈三刀藏的少!刘毛脸眼睛亮了一下,说:我虽是败寇,但还要遵守匪 规。黑吃黑最终会让人瞧不起的!再说,丁一娘的老巢藏在深山里,山高路险,防守甚严,能是一句话?庞名媛见他顾虑多,又鼓动他说:只要你愿意去,有一个暗道,我可以给你带路!刘毛脸一听庞名媛知道丁一娘的暗道,眼睛又亮了一下,但只一瞬间,便熄灭了,颓丧地说:我现在手下只剩下这几个弟兄了,兵力不够,别说偷袭,就是到了她们的山寨我也不敢乱动。那些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庞名媛一听刘毛脸没了勇气,又劝道:你若不敢偷袭,明打也不是不可。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你到县城直接交给詹步云,让他派兵来巢山如何?刘毛脸说:对不起,我已派人送过信,要用你们母子换回关玉妹和赵红女。庞名媛一听这话,心中禁不住暗喜,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叹了一声说:唉!你真没远见,一个土匪 婆和一个丫环算什么,只要你将女匪们全部抓住,山寨里的女匪尽你挑!给我当丫环那个款款,美得如天仙一般。刘毛脸望了庞名媛一眼,冷笑一声说:你别骗我,若打下女匪山寨,詹大肚子怕是会连我一起收拾了!庞名媛一听刘毛脸还防这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呀,真是笨到家了!怪不得你会弄到这步田地,原来是个有勇无谋的二流土匪 !你没想想,我和毛毛都在你手中,等消灭了女匪,你不会再给我家老头子讨价还价?为了我们母子的安全,我想毛毛他爸是不会加害你的!刘毛脸想了想,问:你说的是不错,可谁敢去跟詹旅长说这种话?这可跟递条子不一样!庞名媛沉思片刻说:你们若没人敢去,可以迂迴一下吗?刘毛脸问:怎么个迂迴法?庞名媛说:你可以先派人去阳关镇,将信交给庞小界,将我的想法告之他,让他去找毛毛他爸不就是了!刘毛脸一听要去阳关镇,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连连地说:不可,不可!不到万不得已,你的那个娘家我是不会去的!上回去阳关镇,差点儿被庞小界打死!庞名媛看劝不动刘毛脸,这才有些泄气,长叹了一声说:实言讲,前几日我已将一张绘好的地图交给了庞小界,可不知为什么,詹步云至今未攻山。刘毛脸说:夫人,我看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还是耐心等待詹大肚子将关玉妹和赵红女送来,换你下山为最好!庞名媛这时候突然又想起了田孝章,对刘毛脸说:对了,你能不能去县政府找一下田县长,把我的意思说给他,再由他转告我家老头子?刘毛脸一听要他找田孝章,一下跳了起来:你这主意更糟!我毁就毁在这个田孝章手中,怎能再去自投罗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3)
田光找到小沈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那时候小沈刚从县府随田孝章一同回来。田孝章这几日心情已有所好转,最起码不像前些日子那么紧张。安置住了关高,又让赵奶奶长眠于此,众人反以为那里面是匪 首夫人关玉妹,真可谓一举双得了。并且由关高出面修坟立碑,世人更是深信无疑。也就是说,关玉妹的生与死已全被他握于股掌之中。只等她一开口,自己得到陈三刀的全部宝藏,再偷偷将其除掉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对于詹步云要走赵红女,更像是老天爷在帮他。事情的一切几乎都是按他的安排朝下发展。现在基本已风平浪静,只要做好有关关玉妹的保密工作,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所以他绷得过度的面孔松驰了不少,饭量也有所增加。每天晚上,还禁不住要喝上二两老白干儿,喝得浑身发热了,上床便睡,挨床就响起呼噜声。
那天晚上小沈是在田家吃的晚饭。田孝章夫妇对待下人们一直是严中有松,尤其是在吃饭问题上,更显得不吝啬,只要赶上饭时你可照吃不误。小沈更是特殊,由于他和田光是好朋友,田光母亲又格外喜欢他,所以他可与县长一家人同桌就餐。吃饭的时候,田光就一直朝他递眼睛,一副很急切的样子。那时候小沈就猜测出他将有要事相告,所以吃过饭来不及与田孝章夫告别就去了田光的卧房。田光显得很焦急,等小沈一进屋,他就急忙关了房门,对小沈说:沈兄,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看田光神乎其神的样儿,小沈还不太当回事儿,甚至还有点儿可笑,问道:什么秘密?是不是想出了救赵红女的妙计?田光压低了声音说:关玉妹还活着!小沈一听这话,如雷击般呆在了那儿,不相信地望着田光,警告他说:你别瞎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死咋能复生?田光看小沈不信,急得什么似的,说话更快了:我怎么是瞎说!今天下午我去后院散步,发现后花园的铁锁被人打开过,就也想去花园里转一转,不想去厨房找厨娘讨钥匙,厨娘无意中说漏了嘴,她说后花园里没老爷的批准可不准去,那里面藏着关玉妹母子,每天由老家人去送饭。小沈这才信了,倒吸了口凉气,半天没吭。因为他此时已猜出这是田孝章玩的一个大阴谋,而玩这大阴谋时不但排除了他,连他的儿子也排除了。小沈顿觉有一股不被人信任的失落在内心里升腾起来,所以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停了一会儿,心中冷静了不少,想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便对田光说:老弟,这事儿非同小可,无论是真是假,你不可再对别人说。田光说:这个我懂,只是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这么干?小沈想了想,宁事息人地说:田县长既然这样干,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些不关咱们的事儿,你我全当不知道就算了。田光仍是耐不住地问:听说关玉妹是陈三刀的夫人。我爸爸是不是想从她口中掏出陈三刀的藏宝?小沈说:我再劝你一句,不要管这些事儿!田光固执地说:不,我一定要管!这可不是小事情!你想想,我爸爸虽是一县之长,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介书生。古今中外,争宝夺宝的事儿全是强盗大匪 和军阀们干的,那是很危险的!如果这个关玉妹一直藏在我家,早晚会被人知道。如果被土匪 强盗知晓了,给我们带来的会是什么?那一定是充满血光的杀戮!面对一个家庭如此之潜在的危险,放在你身上的会怎么办?所以我一定制止他!小沈一听田光要戳穿这件事,很有些害怕,忙劝他说:兄弟,万万不可!现在县城内外人人皆知关玉妹被杀,如果你将此消息走漏,世人定要追根刨底:那替关玉妹死的是哪个?送给关高的小孩儿又是谁的孩子?这样一来,川口县就会再起一场大风波!田县长可能为此已费了不少心血,听我的话,你要尽量维护这种局面!田光自然也能想象出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一旦公开换来的是什么,所以对小沈说: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嘛!我的原则是:一不能对我父母造成威胁,二也不能伤害关玉妹,因为她是无辜的!最好你能帮我出个什么妙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关玉妹转移。小沈挠了挠头说:那可不容易办到!你想想,如果关玉妹失踪,田县长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如果有人来救关玉妹,肯定要带来血光。如果许多人来争抢关玉妹,那肯定会对她造成伤害!不好办,不好办!这个主意我也想不出,你也趁早收了这份心思!田光说:实不相瞒,我想了半下午,有个想法想给你说说,让你来就是帮我参谋参谋。小沈说:什么办法?田光说:我想将这个消息告知一个人?小沈耐不住地问:谁?田光说:詹步云!小沈一听田光要将消息告诉詹步云,愣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想用这个消息换回赵红女?田光看小沈猜中了,眼睛一亮说:对!知我者,沈兄也!我觉得这样可以一举两得,即可将我家的潜在危险悄然转移到詹步云那里,也可用此消息换回赵红女。原因是詹步云手中有军队有枪,关玉妹在我家是潜在危险,到了他那里,这种危险就不存在了。再说,詹步云为能得到关玉妹的宝藏,他也不会对关玉妹造成伤害。詹步云提走赵红女很可能不只是纳她为妾,也有夺宝的目的。如果他得知关玉妹压根儿没死,肯定会同意我用这个消息换回赵红女。这里边又有一个一举两得:一是可救回赵红女,让詹步云纳妾不成;二是咱可以还给庞小洋一个完整的赵红女!另外,这对关玉妹也没什么好与坏之说,因为她将宝藏说给谁都是说,只不过换换环境而已!往深处想,像是比在我家还保险。有一句话我做儿子的不该说,我爸爸为得宝藏如此费心机。如果关玉妹真将藏宝地点告诉他,他会怎么对待一个已经“死”过的人呢?小沈听田光把话说到这一步,颇有些感激他对自己的信任,沉思了好一会说:这个办法好是好,只可惜苦了你爸爸的一片苦心了!田光说:此言差矣!若留下关玉妹,将来苦的肯定是我们一家!现在我父亲丢掉的只是陈三刀的宝藏,保住的却是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放着平安的日子不过,为何要让钱给我们带来的烦恼和危险呢?小沈听了这席话,顿觉田光失踪几天一下长大了,毕竟是省城里的洋学生,考虑问题就是不一般。他禁不住用敬佩的目光望了田光一眼,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只可惜财迷心窍是无良药可救的!田光说:是呀,就为这个,我才想出了这条暗渡陈仓之计。退一步说,如果不及早这样办,关玉妹还活着的消息万一传出,那对我老爸的政治前途是极不利的。现在将消息只告知詹步云一人,那老儿为独吞财宝,肯定不会声张。这样一来,对我家和我父亲失去的只是危险,换来的却是平安降落!小沈看田光铁了心,又觉得他做的这一切都对,便问:好,我支持你!只是你如何去告知那詹步云呢?需要不需要我跑一趟?田光说:不,这种事儿,必须我亲自去,任何人不可代替。一是为 着让他相信,二是我不想因此连累你。小沈见田光的义气又善良,很感动。他停了片刻,又有点儿犯愁地问:可你老爸有交待,不准你随便出门怎么办?田光说:这事儿就需你帮忙了!等会儿你先去大门口,给老家人以下像棋为由缠住他,我可趁他不备溜出去。小沈觉得这办法有点儿笨,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称是。二人约了个大概时间,小沈便去前庭院守门房里找老家人下象棋。田光为防父母起疑心,故意去母亲房中寻这找地,在他父亲面前晃来晃去的,一直到了约定时间,才悄然溜出家门,去了詹步云的骑兵旅部。

第十章(4)
那时候,詹步云正为刘毛脸递来的条子而犯愁,因为刘毛脸压根儿不晓得关玉妹已被杀掉,所以他非让詹步云带着关玉妹和赵红女前去交换庞名媛母子不可。开初,詹步云还说不清庞名媛和毛毛怎么又落到邓刘毛脸手中,对那张条子的可信度还产生了疑惑,心想刘毛脸是不是想陈三刀的财宝想疯了,所以才用这种下三滥的骗术让自己上当。那一刻,他觉得刘毛脸很可笑,心想别说关玉妹已被杀掉,就是活着怎会有你小子的份儿?老子也时时刻刻想得到那批宝藏扩军哩!后来冷静下来又一想,觉得刘毛脸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给他开这种玩笑!刘毛脸呢,也担心詹步云不会轻易相信他,所以特让老皮在信的背面写上这样一句话:如果詹旅长不信,下次可随信送上贵公子的一只耳朵儿!马副官发现这句话读给詹步云以后,詹步云眼睛都红了,更加相信庞名媛和毛毛在刘毛脸手中无疑了!他大骂刘毛脸,仿佛已看到宝贝儿子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正在他的眼前跳动,甚至还似乎听到了毛毛那凄惨无比的哭喊声。他疯了般从马副官手上夺过那封信,一下撕个稀巴烂,然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景德镇茶壶,摔了个粉碎。正在他无计可施时,恰巧田光带来了关玉妹还活着的消息,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直直地盯着县长的公子,卞急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田光说:我怎能骗你!你想,那边是我的老爸,这边是你詹伯伯,我说这种谎话有何用?不过丑话先说不为丑,小倒我可不是白给这信息,我是有条件的!詹步云不解地问:你有什么条件?田光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你若得到关玉妹,一定要把赵红女给我!詹步云一听田光为赵红女而来,更为好奇地问:你要赵红女干个啥?田光说:说白了也不为啥!伯伯知道我和小洋是好朋友,我们二人就是为找这个赵红女在大山里跑了好几天,害得小洋至今未回,我要赵红女全是为朋友着想,单等小洋回来了交给他!詹步云一听田光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禁不住用敬佩地目光连望了田光几眼,夸赞道:你小子行呀,为了朋友,连你老爹都出卖了,是个干大事的料儿!不过,赵红女现在还不能给你,至少要等到我弄到关玉妹以后!他嘴里这么答应田光,心中却想你要赵红女,他娘的刘毛脸也要赵红女,我总得先换回儿子再说!田光见詹步云答应的爽快,抑不住的高兴,对詹步云说:詹伯伯,咱一言为定。只是我此举虽雇了朋友,但从另一面讲也算背叛了我老爸。所以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这样吧,反正关玉妹就在我家后花园里关玉妹着,你也不必操之过包,至少要等我回去一个时辰,你再去不迟!詹步云想了想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田光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谈妥了,心情开朗了不少,以扫几天来的压抑和不快,并决定换回赵红女以后,他将带赵红女二次进山寻找庞小洋,然后将赵红女平平安这地交付于他,也算不枉这次的冒险行动。想到此,他还很为自己的这条妙计而洋洋得意,心想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层不变的,转机说来也就来了。自己正在走投无路之时,不料后花园里却关着一个关玉妹!这一切仿佛都是天意!冥冥之中的主啊,我终于得到了你的庇护!田光越想越高兴,禁不住模仿基督教徒在胸前划了个十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章(5)
到了家门口时,见小沈还在与老家人下棋,而且杀声正酣。他屏着气,哈着腰,躲过老家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自己的卧房。先定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又走出去,在院里的花圃前以唱歌曲为号,召回了小沈。小沈听田光说完事情的前后经过,也感到格外高兴,对田光说:只要詹步云能找到关玉妹,明天你就可以将赵红女带回来了!田光说:是呀是呀!只是不可将红女带到我家来,到时候,你还要想办法帮我带赵红女进山去找小洋。如果这件事儿能圆满成功,这个暑假可算是过得最刺激最有意义了!
小沈走后,田光心中有事儿睡不着,便拿起一本书边看边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詹步云果然守信用,直到近午夜时分,他才带人来到田府。可是,大大出乎田光意料的是,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正在犯难——因为看守关玉妹的老家人突然遭人杀害,关玉妹母子一下失踪得无影无踪!
这消息如炸雷般将田光炸懵了。他傻了一般站在后花园门前,望着门前的一片血迹,惊诧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找到关玉妹,詹步云空喜一场,很为庞名媛母子的命运担忧,脾气也更加暴燥,几次扬言要带大兵抄山,抓住丁一娘和刘毛脸,以雪耻辱。多亏几位副手相劝,才未成行。
五姨太任小凤此时已得知庞名媛压根儿没死的消息,暗骂雇用的那几个杀手无能,白使了她的银钱。好在庞名媛此时已不在丁一娘手中,被刘毛脸当了人质,心中好受了不少。又听马副官向她汇报说刘毛脸要詹步云用关玉妹和赵红女交换庞名媛,觉得又是一个杀掉庞名媛的机会。她认为庞名媛死与不死,现在已不是谁受宠谁不受宠的问题了。如果她得知这一切全是她任小凤所为,她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也就是说,现在自己与庞名媛已由谁受宠的问题升级为你死我活的斗争了。于是,她急忙跑到詹步云处,献计说:老头子,你万不可因这点小事儿犯愁。田孝章可以用一个老太婆冒充关玉妹,咱就不会让一个什么女人也扮成那土匪 婆娘,抱个小孩儿去把七妹和毛毛换回来?
詹步云正急得焦头烂额,一听任小凤所言,禁不住双目一亮,夸赞她说:哎呀呀,我怎么就没想起这茬儿呢?看来还是小五聪明,能为我着想!日他妈这么一大帮子人全是笨蛋,没一个想出此等妙计来!好,好!这个主意好!只是我还有点儿舍不得那赵红女怎么办?任小凤劝他说:只要换回七妹和毛毛,想保那赵红女就容易得多!你想啊,那刘毛脸要赵红女可不是把她当人质,是想让她当压寨夫人,瞅个时机,一举将他那几个人拿下不就是了!詹步云想了想说:为了我那宝贝儿子,我也只好如此了!说完,先派人去物色人装扮关玉妹,然后命马副官带人进山去刘毛脸指定地点换回庞名媛和毛毛。
任小凤见计谋得逞,禁不住心中窃喜,暗地里安排马副官说:等交换庞名媛时,一定要开枪将她和刘毛脸一同打死。只要保住毛毛。回来就说是刘毛脸看出了破绽,撕了票。你是为救毛毛才开枪打死了刘毛脸。这样死无对证,一剑双雕,但你要做到万无一失,决不能再像上两次那样让我失望!
马副官说:上两次是雇别人干的,咱有力掏不上。这一回请夫人放心,我可保证完成任务。书包网 www.61k.com

第十章(6)
任小凤向马副官抛了个媚眼说:只要成功,这里的天下就是你我的了!这老头子是个莽夫,好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官,全由我说了算!
马副官说:我即要官又要你!
任小凤说:那就看你的福份了!
马副官带人刚走不久,田光就来到旅部向詹步云讨要赵红女。那时候詹步云心还在悬着,唯恐交换人质时再出什么差错,见田光来讨要赵红女,很是不高兴。只是看在地方官的面子上,他强压怒火说:你小子凭什么给我要赵红女?田光一听詹步云想耍赖,说道:詹伯伯,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提前说好了的!詹步云故装糊涂地问:说好了的?说好了什么?田光较真地说:条件呀,就是我给你提供有关关玉妹的信息,你将赵红女给我!詹步云双手一摊说:可我压根就没有得到什么关玉妹,怎好再给你赵红女?田光听得詹步云从这里狡辩,很着急地说:可我的情报没错呀!无论得到得不到关玉妹,你都应该遵守诺言,把赵红女还给我!詹步云看田光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容易打发,冷笑一声说:实言相告,你来晚了!我原来想将赵红女给你,只不过刘毛脸绑架了我的七姨太和我儿子,他来信要我送上关玉妹和赵红女才肯放人。我没有关玉妹,只好将赵红女送去,先将我儿子换回来再说!田光一听赵红女又将落到刘毛脸手中,很是吃惊,对詹步云说:你可知道,赵红女是小洋的女朋友,你怎能把她送给刘毛脸?詹步云说:你以为我舍得把赵红女送给他?我也是万不得已!田光说:既然你也舍不得,那我就去追你们的人,把赵红女截回来!詹步云一听田光要去截人,深怕他把事情给搅砸了,忙命人将他拦住,安排手下说:快把他送回县府,交给田县长!说完,又悄悄向去的人交待了几句,再不理田光,扭脸走了。
尽管田光又挣扎又高喊,但终归还是被送了回去。去的人先将田光交给田孝章,然后又按詹步云的吩咐悄声对田孝章说:我们旅座有话让我捎给你,这次田公子闯旅部就算了,如果再去胡闹,定让他站着进去,躺着出来!这叫先礼后兵,望县长能谅解!田孝章这时方知是儿子走漏了风声,愤怒之极,先打了田光一个耳光,然后就命人将其关了起来。
交换人的地点在一个山坳里,马副官带着赵红女和那个假关玉妹走进山坳之后,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这是一片山间的平地,到处是鹅卵石和残木枯枝。周围的千山万壑像海浪一般,层层叠叠。远山淡似薄云,近山,却呈现出奇特的俊美,如戟似剑,如髻似冠,奇形怪状,令人神往。由于山高路远,马副官带一帮人走到时,已是半下午时分。西边的垂阳透过重恋叠嶂射进来,褐色的山岩顿时溢出银白色的光晕,流水浮出更清澈的激情,树林边似燃起了生命之火,一副气象万千之景。马副官观察地形之后,悄声问带兵的排长安排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让人向刘毛脸喊话。喊了好一时,刘毛脸才应声。狡猾的刘毛脸并未躲在近处的那片林子里,而是带着庞名媛母子在一块崖石的后面。他深怕有诈,并不急于交换人质,而是一直在观察副官带来多少人马,还有无伏兵。等一切窥视清楚了,才应了一声。马副官一听刘毛脸应了声,便站出来要刘毛脸举行交换仪式。刘毛脸仍是不急,但他又不敢露面看一看送来的关玉妹与赵红女是真是假,便想出一计,要求关玉妹和赵红女各喊他一声。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一起,从声音里他一下就能辩出真假来。这下倒使马副官作了难,暗骂刘毛脸太滑头。但骂归骂,如果不按他说的办,他连面也不给见。他只好按要求先让赵红女喊一声“刘毛脸”。不想赵红女却坚决不喊,并说她一听到“刘毛脸”三个字就想吐。怎能喊得出来?万般无奈,马副官只好让“关玉妹”喊一声,心想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关。可那个假关玉妹从没见过关玉妹,更没听过她的声音,便按自己的本腔大喊了一声“刘毛脸”,由于太紧张,还把“刘毛脸”喊成了“刘没脸”。刘毛脸一下就听出了有诈,二话没说,急命撤退。任马副官带去 的人再三喊叫,连面也不露了。

第十章(7)
马副官看刘毛脸不上当,刚才绷紧的心情一下松驰了。只好收兵回营。不想刚才几十个人的喊叫声惊动了正在带人寻找刘毛脸的丁一娘。在山坳口处,两军相遇,丁一娘一眼就发现了赵红女,很激动地喊了一声。赵红女听到丁一娘的喊声,更为激动,连泪水都流了出来,哭声喊道:丁大姐,快救我!
马副官做梦未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丁一娘,急忙将护兵撒开,作出了战斗的准备。丁一娘更不含糊,因为是她们先发现的马副官一帮人,她的人早已散开,寻好了有利地形。两军对垒,拔剑弓张。丁一娘大声对马副官说:姓马的,请你放下赵红女,马上走人!
马副官依仗自己有二十几个护兵,而且全用的是快家伙,哪里肯依,讥笑一声对丁一娘说:丁一娘,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不找你的麻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丁一娘说: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但你要将我的红女妹妹留下来!
马副官说:丁大姐,你这条件可让我犯难!我们旅座要娶赵红女当八姨太,你现在让我放她,不是等于要我的命吗?再说,当初你在旅部时,我们旅座可是待你不薄!
丁一娘不耐烦地说:一码归一码,今儿个,我只要赵红女!
马副官说:赵红女万万不能给你,她现在不但是我一个人的命,也是我这帮弟兄的命!这样吧,为不失你的面子,我们先将陈三刀的夫人关玉妹给你留下如何?
赵红女一听马副官要用假关玉妹骗丁一娘,急忙要喊。可还未等她喊出声,马副官已对手下使了眼神,两个大兵上前就将她的嘴巴给堵上了。
丁一娘冷一声笑:马老弟,关玉妹已被官府杀害,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你想哄三岁小孩儿吗?
马副官听得丁一娘也知道关玉妹被杀的事情,急忙喊道:丁大姐,实不相瞒,关玉妹压根儿没死。田孝章为独得陈三刀的宝藏,故意造出她被杀的假像。现在,七夫人和毛毛落在了刘毛脸手中,他非要我们旅座拿关玉妹和赵红女交换不可。万般无奈,我们旅座只好忍痛割爱,让我来交换人质!
丁一娘一听这话,有点儿半信半疑,小声问麻大脚说:这个家伙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儿?
麻大脚思考片刻说:有关陈三刀夫人关玉妹知道陈三刀的藏宝地点一说早已传遍江湖黑道,我想田孝章也决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丁一娘说:你看看红女旁边的那个抱小孩儿的女人是不是关玉妹?
麻大脚伸头望了望,说:咱们都没见过关玉妹,只听说她也是位大家闺秀,而且为陈三刀生下一子。这个女人也抱个小孩儿,我也说不清是真是假!
丁一娘想了想说:这样吧,关玉妹和红女妹妹是好朋友,咱们救下一个是一个吧!
马副官听不到丁一娘的回话,便悟出了她的疑惑,忙激将说:丁大姐,七夫人和毛毛原在你手里,你说过几天就会将她们母子送回!我们可是交过赎金的!而今,你却将她们母子转到刘毛脸手中,借此机会想二次诈我们旅座,这就有点儿太不仁义了吧?
丁一娘果真被激得无名火起,喊道:马副官,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正准备将七夫人和毛毛送还,不想是她自己抱子逃跑,害得我们全山寨人马到处寻找!而且她还绘制了进山寨的草图,想致我们于死地!如果我说她是你们派到我们山寨的探子,你们应该怎么解释?话说到这一步,今日你必须得留下赵红女!

第十章(8)
一听丁一娘要强留赵红女,马副官急了,一挥手,命几个端枪的士兵将赵红女押到前面,然后喊道:丁一娘,你千万别因此伤了赵红女!我们为了保命,决不会将她给你留下的!你就是想要回她,至少也得用七夫人和毛毛来换!中不中你快答应!
丁一娘看赵红女不但被堵了嘴巴,身后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大兵,深怕自己一动手伤了红女,只好忍痛割爱地说:好妹妹,你只好再委屈几日,待我寻找庞名媛后定将你换回!
赵红女“唔唔”着,急着想告诉丁一娘这个“关玉妹”是假的,可异嘴被堵着,有话说不出,更怕因自己给丁大姐为难,“唔唔”了两声,便不再“唔唔”,一切听从马副官摆布。
丁一娘朝马副官挥了一下手中的匣枪,说:你要好生待我妹妹,若伤她半根毫毛,别怪我不客气!
马副官笑道:哪能呢!我们旅座爱还爱不够,我怎会伤她!说完,深怕夜长梦多,急忙命两个大兵持枪断后,他亲自带押赵红女,急急下山去了。
等马副官等人走远了,丁一娘才让人把“关玉妹”母子接过来。不料走近一看,发现她怀中抱的孩子是个假的。丁一娘很有些窝火,问那女子说:你是谁?那女子战战惊惊地说:我是五姨太任小凤的女佣,叫水香。丁一娘一听是个女佣人,缓了脸色说:那真关玉妹现在何处?水香说:大姐,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五姨太让我装扮成一个名叫关玉妹的女人,还给我弄了这个假孩子,说是事后奖我一块大洋。大姐,我可是无辜的呀!
丁一娘叹了一声说:这都怪我救人心切,到底还是上了马副官的当!好吧,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水香一听让她走,很是感激,深深地给丁一娘鞠了一个躬,又给麻大脚等人各鞠一躬,然后才朝山下走去。可刚走不远,又急急跑过来,对丁一娘说:大姐,你若见到七太太庞名媛,对她说有人要加害于她,让她要多加小心!
丁一娘说:谢谢你,我们若找到庞名媛,一定将这话告知她!小妹妹,你回去有什么危险吗?
水香说:五姨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我自己也说不了!
丁一娘听水香如此说,迟疑了一下,然后让人取出几块银元,递给水香说:这样吧,这几块银元给你,你若不想回去侍候那五姨太恰巧这是个机会。
水香望着丁一娘和她手中的银元,怔然了好一时,像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样,泪水也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儿。接着,禁不住就给丁一娘跪了下去。丁一娘急忙将她扶起,说:小妹妹,这可使不的,使不的!我们都是苦女人,相互照应照应也是应该的!
水香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又千恩万谢了好一阵,才一步一回头地下了山。
这时候,恰逢慧明师太进山采药路过这里,见到丁一娘她们,很感意外。丁一娘向她说了刚才的事,然后说:刘毛脸和庞名媛大概就在这一带,烦师太多多留心,若发现刘毛脸的行踪请迅速告我。
慧明师太笑了笑说:这话你已经安排我两次了!
丁一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点撒娇地说:徒儿不是怕老师两耳不问尘世事吗!

那时候庞名媛母子已被刘毛脸等人藏在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刚换的地方自然仍是一个山洞。只是这个山洞比昨天那个山洞大了许多。刘毛脸仍让胖匪 老皮看守,自己带大个子土匪 大熊和另两弟兄到林子里寻吃的。

第十章(9)
胖匪 老皮将庞名媛押进山洞后,先到洞外寻了一抱干草,在洞口处给庞名媛母子铺了,然后自己坐在一块崖石上劝庞名媛说:夫人,你别胡思乱想,咱们都相安无事。你若想跑,我这枪可是不饶人!
庞名媛先将毛毛放在茅草上,自己也坐了,情绪显得极其消沉。她虽然没想着逃跑,但想起自己遭遇,泪水还是把不住流了出来。她原想今日肯定会交换成功,而且她还听出来人是马副官。詹步云既然派马副官来接自己,想来家里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可万万令她想不到的是,来的关玉妹却是个假的。关玉妹是假的,那赵红女是不是也是假的?詹步云若是真心换回自己,为什么要弄两个冒牌货?是不是这个花心的老头子舍不得将赵红女交出来,准备纳为八姨太?如果赵红女被纳为八夫人,再加上五姨太和三姨太的调唆,自己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威胁。看来,现在自己唯一的法宝就是毛毛了。试想,如果不是为着毛毛,那詹步云怕是连来换人都不会答应。庞名媛越想越伤心,泪水更似断线的珍珠般流落下来。泪水落到毛毛的脸上,他看到了母亲在哭,便用小手儿为娘抹着泪水。这一下,庞名媛更是难过,竟“嘤嘤”地哭出了声。
一听庞名媛哭得伤心,胖匪老皮忙劝道:夫人,你不必伤心。你虽然是我们人质,可我们又没加害。你只要听话,想回去也并不难,可以再瞅机会吗!
庞名媛抹了一把泪水,说:大哥,求你将我们母子放了,等我回到县城,定会厚厚地报答你!
胖匪 老皮说:夫人,放你我可不敢!我们兄弟几个眼下已山穷水尽,只有凭你可以发点儿小财,若把你放了,怕是我们只有被官府抓走挨炮子的份了!
庞名媛想了想说:詹步云用假人质骗你们,看来事情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胖老皮说:今天那个赵红女是真的,我看得一清二楚。至于那詹大肚子为什么要弄个假关玉妹来哄我们,我琢磨着可能是他也想弄到陈三刀的宝藏。那毕竟是一大批宝啊!谁不眼馋呢!但无论怎么说,毛毛毕竟是他的亲骨肉。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可以不要你,但分决不会舍弃毛毛!也就是说,只要有毛毛在,你和我们就会有希望!
庞名媛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一层。也可能是某种生物钟相撞,通过这几日的颠簸流离,毛毛已离不开她。更令她料想不到的是,经过在山寨里两次用老母鸡扔奶水,又加上毛毛有事无事的*,她的*里果然就生出了些奶水。虽然不是太多,但总能让毛毛吃几口。她为自己终于赢得了母爱而幸福。此时毛毛还在为她用小手抹眼泪,她激动得很简直有点发抖了,禁不住将毛毛紧紧搂在怀中,亲了又亲。最后又将*露出来,为毛毛喂上了几口奶。胖匪老皮此时被一道白光耀了一下,定眼一看,竟是庞名媛的*。
胖皮老皮望着那片白,口中差点儿流出哈拉子。
庞名媛一看胖匪的目光有点儿不对劲儿,急忙用衣服遮了*前那片白,可毛毛偏不让,他口噙着这个奶奶,另一支手还要捂住另一个*。
胖老皮双目发绿地望着。庞名媛看胖匪 老皮双目的淫意越来越浓,很有些怕,忙急中生智地对老皮说:你听,洞外像是有人来了!
胖老皮果真一惊,忙收了目光,急急朝洞外走去。
也算凑巧,刘毛脸等人打猎回来。这次他们收获不小,打了一只猪獾。到了洞口处,刘毛脸命人寻柴架火,让大熊剥獾。大熊掏出匕首,很熟炼地给那獾开膛剥肚。一时间,那片岩石上就血乎乎一片,肠、肚什么地摆了一地。老皮捂着鼻子说:大熊,那*肠子肚子又臭又腥,你还不快扔进崖下去。大熊张着两只血手说:你懂个鸟,肠、肚、心、肝全是下酒菜,怎舍扔?胖老皮说:五脏煮着好吃,烤着除了发臭,又没盐,什么吃头儿?大熊这时才想起没有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依了老皮,双手捧起那堆五脏扔进了峡谷里,惊飞了一群山乌鸦,像陡起一片黑云,“嘎嘎”的叫声令人心惊肉跳。

第十章(10)
那时候刘毛脸正在山洞内与庞名媛说话。通过这次上当受了骗,刘毛脸的情绪更加低落,他对庞名媛说:夫人,现在你我全成了落难之人!只好有难同当,有苦同受了。说实话,这种罪我也受够了!为啥我这么急要找到关玉妹,我是要发财。等有了钱,我们就下山置地买房子,弄个大地主当当!
庞名媛看了刘毛脸一眼,说:昨天我就对你说,丁一娘的山寨里也有金银财宝,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那关玉妹?我在山寨里这阵子,不但有酒有肉,每天晚上她们还唱戏,有说有笑,那日子过得美着哩!同是土匪 ,我看你比她们差远了!
刘毛脸叹了一声,说:丁一娘比我过得好,我不眼气!等我成了大事,比她更会享福。告诉你,我要娶十个太太,用一百个丫环,聘八个大师傅专为我做好吃的!
庞名媛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怎么盯着关玉妹?你就是得到她,她不说出藏宝地点你有什么办法?现在丁一娘的山寨里什么都有,金银财宝全在一个库房里,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想办法去摸她的老巢。如果你同意,我还可以给你带路!
刘毛脸说:丁一娘人强马壮,我大哥活着时还不敢惹她,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
庞名媛借机又说: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立刻送我下山,不要讲什么条件,只要我回到旅部,什么都好办!你若打丁一娘我可以让老头子派兵,你若要关玉妹和赵红女我立码就可以派人给你送来!
刘毛脸一听庞名媛又提那个詹步云,十分泄气地说:夫人,我劝你也别再相信那詹步云了!是不是他派人来害你的也不敢说!
庞名媛摇了摇头说:他不会!他就是不 为我,也得为他的儿子呀!
刘毛脸看庞名媛仍在执迷不悟,冷笑一声说:龟!男人的心你不懂,老婆是墙上的泥坯,去了旧的换新的!儿子是盆醋,没了再重做!就从他今天用假关玉妹来换你,就可以看出有害你之心了!亏我们没上当,若带你去换人,挡不了一下全完!
庞名媛说:我们母子已没用了,那你还押着我们干个啥?
刘毛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詹步云那儿是不行了,我想把你交给庞小界,趁机弄他几个钱花花!
庞名媛一听刘毛脸要带她去阳关镇,惊诧万分,怒斥刘毛脸说:你们刚刚血洗了我娘家,现在又要用我讹诈他们,真是贪心不足!
刘毛脸嘻皮笑脸地说:夫人莫气,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原想用你捞个大价,不想你掉价如此快!
庞名媛无奈地说:那好吧,要去阳关镇就快去送信,让我赶快离开这里!
刘毛脸不怀好意地望着庞名媛的胸部,狞笑一声说:把你送到阳关镇不同送到旅部,给詹步云可以完壁归赵,送你回娘家就要另当别论了!
庞名媛很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刘毛脸一脸*地说:干什么?放着如此端庄漂亮的夫人不快乐快乐,外人肯定笑我们太*!这样吧,先让我放松放松!
庞名媛惊恐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搂着毛毛朝后退着。
刘毛脸双目放着*的绿光,直逼庞名媛,不想毛毛受了惊吓,“哇”地一声哭出了声。毛毛的哭声惊动了洞外的几个土匪,大熊喊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毛脸泄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夫人正为毛毛喂奶呢!
大熊开玩笑说:那你可别趁机吃一口!
众匪大笑。
庞名媛灵机一动说:刘大哥,你若想拿我换钱,就保我个干净身子?你若想遭蹋我,我当即就跳崖身亡,让你人财两空!
刘毛脸看庞名媛性烈,忙变了笑脸说:别,别,别!夫人你千万别怕,刚才是给你玩儿哩!你还坐,你还坐!马上肉就烧热了,我这就给你拿去!说完,急急走出了山洞。
庞名媛吓了一肚子惊,看刘毛脸走了,这才敢重新坐下来,搂着毛毛,泪水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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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马副官回到旅部以后,向詹步云汇报了交换人质失败的经过。马副官说:那个名叫刘毛脸的土匪非常狡猾, 为辩真假,可能也是害怕上当受骗,他非让赵红女和关玉妹喊他一声不可。如此一来,那 个假关玉妹就露馅了。
任小凤有意调拨说:我认为七妹在丁一娘手中万无一失,为啥?都是女人嘛!如今落到了几个男人手中,怕就不那么保险了!
詹步云听出了任小凤的弦外之意,心中像被人划了一下,因为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所以面色也难看了不少。只是这詹步云是个极讲面子的人,自己的老婆落到了土匪手中,毕竟不是个光彩事儿。心里虽然一肚子担心,但嘴里却还要强撑着:老五,这个你放心,盗有盗路,匪有匪规。据我所知,那刘毛脸不属花匪一路,他即是通知赎票,还是讲究规矩的。另外,他的目的是要关玉妹和赵红女,这回交换人质不成,他还会递信的,大不了是借她们母子找我要几个钱!他肯定会保证票的安全的。
任小凤见詹步云还抱着幻想,甚至有点儿自己哄自己的味道,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说:老头了,话是那般说,只是你讲的那种老匪规现在很可能不会存在了。加上今日换人质失败,咱弄的是个假关玉妹,那刘毛脸肯定认为你心不诚,不想交换了。换句话说,他还以为你看中的是陈三刀的宝藏,所以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可就不一定了!
詹步云是个传统的守旧派,平常最讲孝道和妇道。现在五姨太的话正戳到他的疼处,刚才心中那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越想越不敢朝深处想,眼睛也越瞪越大,终于忍耐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日他奶奶,他刘毛脸敢动老七一根毫毛,我定将他碎尸万断!
大概就在这时候,阳关镇庞家来了个报丧的,打听庞名媛与庞小洋回来没有,并说大少爷已将老太爷的尸首停了好几天,现在冰窖里的冰块全用完了,已等不及了。若他们回来了要迅去阳关镇吊丧。詹步云觉得倒霉的事全赶在了一起。这个老丈哥早不死晚不死,偏在这个时候命丧九泉,他本想将报丧的人大骂一通,可又一想觉得不妥,因为庞老西毕竟是自己的亲戚,又是庞名媛的亲哥哥。如今她不在,如果不派人去吊丧有点儿不尽人情。再说,等她回来了自己也无从解释。想了想,便对那报丧的人说七太太和二少爷都还未回,不必等他们了,天热挺不得尸,该葬就葬了吧!说完,又派人喊来徐连长,因他去过阳关镇,便派他带一班士兵前去阳关镇吊丧。
不足一个月,阳关镇的庞府内却办了几起丧事,各种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关于庞老西的死,更是猜测不一。有人说庞老西这次丢命主要是丢在县长田孝章手中。田孝章当时让庞老西从陈三刀的山寨里走出来不久,就派他的心腹跟踪而来,将其杀死在了山道上。也有人为此持不同见解,说田县长若想杀人灭口,在那深山老林之中,到处是峡谷深渊,决不会留下囫囵尸首。还有人说,庞老西压根儿就不是田县长杀的,是他自己命短,摸夜路回阳关镇之时,一脚蹬空,从崖上摔下来……尽管各种说法不一,但庞老西毕竟已经命归西天。几天来,庞小界的头脑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家遭匪劫,母亲和几位姨娘惨死;弟弟失踪,姑妈身陷匪窑;父亲一命呜呼,死因至今不明……诸多的惨事全凑在了一起,他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虽然他是主人,但自己仿佛也将有灭顶之灾,毫无心思管家务,把操办丧事的大权全交给了老管家。

第十一章(2)
庞府老管家对主人庞老西之死自然也疑心重重,他有心想让庞小界到县警察局报案,查查凶手,怎奈众人都风传这是县长田孝章所为,警察局归县府管,怕是到头来花了钱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若是庞家老姑娘庞名媛不去女匪窑,这种事儿还可依靠她,怎奈她眼下还自身难保,只好让老主人含冤归西了。想到这些,老管家就仿佛觉得自己像是欠了老主人什么,所以就有心想将丧事办得隆重一些。他先让人到山里买些老柏木,请能工巧匠为庞老西做了一口大棺材。那是一口“四、五、六”的巨棺,天板六寸厚,加上木料是湿的,整副棺材足有两千斤重。这种大活一般人还干不了,他又派人去山那边请来了凤凰镇的架子队。凤凰镇的架子队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架子队。架子队里的队员个个都有武功基础,力大无比,将这种上吨的棺木从室内抬出,只需六个人。前面两个捧棺头,中间两人挎耳旁,后面有二人追棺尾。六人一声吼,就能将棺木“挤”起来——因为棺木上没有什么可抓摸,出棺要全凭“挤”劲儿。这当然是一种力的配合,如果配合不当,就会出现危险。据传有一次他们为一家大户出棺,由于后尾有一人慢了一瞬,中间的两个人顿时就累吐了血。
请来架子队后,老管家还去离阳关镇不远的悬空寺请来了一班僧人为亡灵做道场。另外还请了阳关镇的唢呐班。为了人多热闹,除去庞家的佃户和佣人以外,还朝镇周围十里内的庄户人家发了丧贴。并规定凡来吊丧者,一律有饭有孝布。一时间,通往阳关镇的大路小道上,来庞府吊丧的人们川流不息。庞府的大门前,鞭炮声不绝于耳。大厅内外摆满了酒席,起了一桌又上一桌。穿孝的人群布满了大街小巷,似下了一场酷雪。
按此地风俗,人死后三日当入土。但为了等庞名媛和庞小洋,庞老西的棺木已在家停放了五天,眼见天热尸体要变味儿,老管家才向庞小界汇报说再不能等了,所以才派人去县城给詹步云发了丧贴。
由于詹步云派来的徐连长在此活捉过女匪首丁一娘,所以他在阳关镇早已成了名人。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一笔,所以很乐意借此机会再来阳关镇。只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上次是带兵剿匪,带的是一连骑兵,而这次是来吊孝的,詹步云只给他派了一个班的人马,显得寒酸了不少。为表示对庞家老爷的尊重,他们一进阳关镇北门就下了马,让士兵们抬着礼盒,一路步行走进了庞府。
尽管老管家事事想得周到,可他万没想到詹步云会派人前来吊孝。原因自然是因为庞名媛不在。现在就因为庞名媛不在詹步云派来了人,着实让他有点儿感动。可他虽然应付土豪劣绅有招儿,逢着官府和军方他就显得没辙了。所以,等消息一传到府内,他显得有些无措,想了想,便去后院请出了少主人庞小界。
那时候,庞小界正为父亲跪灵。庞老西虽然家大业大,可惜人丁不旺,娶了几房太太,只有小界和小洋二人。现在小洋失踪,姑妈庞名媛没回,几位姨娘入了土,在灵前跪棚的唯有庞小界一人。望着冷落的灵棚,庞小界的泪水早已哭干了。
当管家将徐连长带人前来吊丧的消息告之庞小界以后,庞小界并未显出无比的荣耀和惊喜。通过这些天来的几多事情之后,他已看出詹步云并不是什么好鸟儿!以往庞家在他面前有些面子,全是姑妈庞名媛的原因。如果有一天姑妈真的不在了,庞家在詹步云那里也就失去了一切。但他虽然对老姑父有意见,可对徐连长徐洪科却有着私交。这私交自然来自上一次活捉丁一娘。虽然那一次没能捉住陈三刀,但由于活捉了名匪丁一娘,使庞家的声誉一下提高了一个档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3)
可是,令庞小界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徐连长等人刚刚下马之际,丁一娘也带人来到了阳关镇。
丁一娘带姐妹们来阳关镇的目的不为别的,是因为她和麻大脚分析刘毛脸换人质失败后,肯定会来阳关镇让庞小界赎人,庞老西死了,而且庞家还举行如此隆重的葬礼。更令她未想到的是,詹步云还派人前来吊孝,而且前来吊孝的人又是徐连长!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丁一娘当即决定,一定要活捉徐洪科,用以来抵消上一次自己被捉的耻辱!
这不但庞小界想不到,就连徐洪科也没想到!
事实上,自从丁一娘在阳关镇马失前蹄之后,她于内心深处就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当她得知徐洪科前来吊孝的消息之后,激动得热血沸腾。她当即命令众姐妹化妆一番,然后冒充前来吊孝的人流混进庞府,并对麻大脚说:我们要先抓住那个徐连长,控制大院局势,然后再等刘毛脸自投罗网。
庞府大门前放有几张桌子,各个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帐房先生,戴着花镜,羊抵头似地盯着前来吊孝的人,问清姓名、住址,然后登记在花名册上,再发给他们一张纸条儿,凭纸条儿到院里领取孝布、就餐。这次丁一娘她们全化装成了农家妇女、老太太,混在人群中,自然不招眼。丁一娘看徐连长带人进了院,忙使暗号将人马朝后院聚集。
这时,庞小界在唢呐班的领引下边哭边出来迎客,一直将徐连长一行人领到灵堂。徐连长在庞老西灵前三鞠躬,让人献上花环什么的,这才随庞小界到后院客厅里休息。因为是贵客,席面摆在客厅里,而且还要比大众席丰盛。徐连长让弟兄们先自由活动活动,也可到镇里转一转,只要不误中午吃饭就行。十几个士兵平常很少自由,难得一次放松,便三三两两出了庞府,去了镇上看风景。这一下,正好给丁一娘创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安排几个姐妹在后稍儿盯着外出的士兵,又布了好几道暗哨,这才亮出匣枪,带麻大脚等人闯进了后院客厅。
丁一娘们的突然出现,把庞小界吓尿了一裤子。因为上次活捉丁一娘与他有直接关系,所以心中常担心丁一娘前来报复。怕什有什,丁一娘果然来了,而且正巧徐连长也在,看来小命休矣!令他大惑不解的是徐洪科倒没像他那样吓得屁滚尿流,而是显得很坦然。丁一娘和麻大脚她们进来时,他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而且还很欣赏地向丁一娘笑了笑。
丁一娘对庞小界说:你不要怕!为着你刚死过父亲,我不会难为你!但你要听话,否则,就让你和你爹一齐过周年!
庞小界此时已很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丢份儿,听丁一娘如此说,心中也放松了不少,便对丁一娘说:丁司令有何吩咐,尽管安排,我一定照办就是!
丁一娘说:我们到此的消息一点儿不可泄露,免得庞府人多混乱,那样,对你家可是不利!
庞小界说:一定一定!
丁一娘说:那好吧,你且暂时回避,我与这位徐连长有话要说!如果那帮士兵回来了,你最好先将他们安排到别处,别让他们到这里来!你出去应事吧!
庞小界说:好,好!我照办就是!言毕,匆匆就走了出去。
麻大脚向门外的两个姐妹使了个眼神,那两个女匪立刻就尾随而去。
丁一娘这才望了徐洪科一眼,冷笑一声,讥讽道:徐连长,别来无恙?大概你我都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一章(4)
徐连长说:你没想我可想到了!自从你被你的姐妹劫走之后,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丁一娘说:算你聪明,多少还知道我的一点儿脾气!
徐连长笑了笑,抱歉道:实在对不起,当初确实是误会,我真不知你们是来救百姓的!
丁一娘正了脸色说:我当初已被绑上了法场,若不是众姐妹相救,我哪还能活到今天!你一声对不起就想了结了吗?闲话少说,你想怎么死吧?
徐洪科望了丁一娘一眼,说:我怎么也不想死!
丁一娘冷笑一声,挥了一下手中的匣枪说:可惜你今日活不成了!
徐洪科瞪大了眼睛说:丁一娘,今日我可是奉命来这里等候刘毛脸,你千万别误了詹旅长的大事!
丁一娘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刘毛脸要来这里?
徐洪科说:这是我们旅座预测的!他说刘毛脸换人质不成,肯定会来庞府诈钱。所以派我今日以吊孝 为名,一定捉住刘毛脸,救下七夫人和毛毛。刚才我已把部下全派了出去。他们逛街是假,捉拿刘毛脸是真!
麻大脚插言说:这也是我们丁司令早就想到的!
徐洪科借机献媚道:哟荷,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那刘毛脸现在穷困潦倒,缺人少枪,像丧家之犬,他决不会错过每一个弄钱的机会!
丁一娘望了望徐洪科说:没想到,你一介武夫,还会巧言花语拍马屁!
徐洪科一听这话,认真起来:此言差矣!你怎么说我是一介武夫?我可是文武双全,读过《五经》、《四书》。家父乃清末秀才,给我取名徐洪科,就是一心想让我夺取功名之意,若不是家道中落,我怎么去上讲武堂?怕是现在至少也是个七品县令了!
丁一娘突然觉得这个徐洪科很好玩,笑道:你是说你前途远大呀?
徐洪科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可不?
丁一娘惋惜地叹了一声,说:可惜,就这么死了!你大概很不想死吧?
徐洪科说:那是当然!常言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加上我上有老下有小,死我一个却害了一群呀!
丁一娘讥讽道:可你当初抓住我的时候,可没替我想这么多?
徐洪科双手一摊说:可你当初也没像这样求我呀!如果你求我,我很可能会动侧隐之心。那个时刻你只顾充英雄,可没像我这么狗熊!我当时还一直为你的漂亮惊叹不已,如果你再一求我,我的心一软,来个英雄惜美人,说不定就将你放了!
丁一娘不相信地望着他,说:是吗?
徐洪科说:怎么不是?你想,我当时的任务是抓陈三刀,你是捡来的,我放你又不担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丁一娘反问道:你是说,上回我被抓不怪你反怪我了?
徐洪科:这话怎么讲呢?以我之见你是吃了性格的亏,当老大当惯了,么事都不想求人,而且心中还有一股英雄主义作怪,雄纠纠气昂昂的,总认为一软就不英雄了!其实,任何事儿都要讲个环境。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没人说他不是英雄!
丁一娘一听这话,很是好笑:哟荷,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徐洪科竟然真的绞起真来:我看你就是缺乏这方面的教育!
丁一娘又好笑又好气地望了望一本正经的徐洪科,禁不住对麻大脚等人说:怎么样,今日碰上茬儿了,反倒说得我不好下手了!
麻大脚笑道:这小子口才不错,詹步云应该让他当参谋长才是!
丁一娘说:不过,这家伙挺可爱!若我们是男匪,这回非劝他入伙不可!可惜,我们是女匪!

第十一章(5)
徐洪科听丁一娘说这话,眼睛一亮说:你们是女匪,我照样可以入伙吗?
丁一娘好奇地问:你怎么个入法?
徐洪科:现在将我放了,我就成了你们的内线,这叫明不入暗入。
丁一娘不相信地望着徐洪科,说:谁知道你心里咋想呢?
徐洪科拍了拍胸膛说:只要是一个正直的人,都是讲这一块的!我虽是你的仇人,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无外乎是抓了你一回!你放了我,我徐某日后定当报不杀之恩!
丁一娘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信你一回,只要你给我们磕几个头,立码走人!
徐洪科一听让他磕头求饶,上了拗脾气:那你还把我杀了吧!
丁一娘这才大笑道:好,就凭你不跪,便知你是一条正直的汉子!如果今日你跪了,怕是你真的活不成了!姐妹们,这小子无赖得可爱,大伙说怎么办?
麻大脚说:我们听你的!
众姐妹也纷纷说道:对,我们听你的!
丁一娘说:那好,既然众姐妹听我的,我今日就放他一码!徐洪科,我丁一娘也是个有恩有仇都必报的人!你是在我手下被放的第一个与我们有仇的人,我不求你报答什么,只求你日后少祸害百姓!
不想她话刚一落音,徐洪科突然跪下了,动情地说:刚才我徐某不跪,是条血性汉子,现在跪了,更是条血性汉子!一娘大恩焉说不报,只等你日后等着瞧!
丁一娘上前扶了徐洪科说:徐老兄,闲话少说,今日咱们先联手等一等刘毛脸!如果能等到七夫人,咱丑话先说不为丑,庞名媛归我们,毛毛由你们带回县城。
徐洪科有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让她们母子分离?
丁一娘这才向徐洪科讲了庞名媛恩将仇报一事。徐连长听后也感到庞名媛太那个,当即答应了丁一娘提出的条件。
当下,徐洪科立即召回自己的人马,然后与丁一娘共同商量了作战方案,两路人马各就各位,单等刘毛脸出现。只可惜,直等到庞老西入了土,太阳偏西,也没见到刘毛脸等人的影子。

刘毛脸未能去阳关镇的原因并不怪别人,主要是因为他自己太多疑。他的怀疑自然来自詹步云。他认为詹步云换人质失败后,一定会想到他要去阳关镇让庞家赎回庞名媛,很可能要派兵去那里埋伏,单等他一出现就活捉擒拿,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由于他的变卦,庞名媛还跟他大闹了一场。庞名媛骂他是*,出尔反尔,放着到手的钱不讨却疑神疑鬼,驴辈子也发不了大财,弄不成大事。并说詹步云一介莽夫,他怎能会想到这一层。刘毛脸很喜欢有个女人在面前发脾气,因他至今光棍一条,还没享受过女人在他面前发脾气的感觉,所以他很乐意看到庞名媛怒气冲冲的样子。等她火气下去后,他劝庞名媛说:夫人,这你就不懂了。詹步云在其它方面是个莽夫,可若布兵打仗肯定有他的超人之处。要不,他也混不到骑兵旅长的地位。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万一他在庞府里布了伏兵,再加上我们还摸不清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我们一出现,他会不会只顾毛毛而不顾你的死活,将我们全军覆没,岂不冤枉?若想将事情不出披露,我想还是直接给詹步云共事为妥。这回我不打算要人质了,光要钱。詹步云舍不得关玉妹和赵红女,可他不怕舍钱。过两天我再派人送上一信,要他拿一万大洋赎回你们母子是上策。我敢保证,詹步云肯定要比庞小界出手大方。经刘毛脸如此一说,庞名媛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自从换人质未成后,她自己也琢磨不透詹步云如今怎么想,若真的像刘毛脸分析的那样,怕是自已真的连命也难保了。倒不如按刘毛脸所说,让他拿钱赎票。只要能平安回到县城,自己就有能力摆平一切。所以,眼下还是以稳为好。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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