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镯

镯

外婆一向宠我。在小时候，我喜欢抽家里的抽屉玩，有一次，在外婆的床头柜里，我发现了一个小木盒，盒上的漆皮落了一些，铜扣都结了锈斑，已辨不出当年模样。我一时好奇，便打开来看个究竟。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银镯，我只觉得上面凹凸的花纹很漂亮，便戴在手上嚷着叫外婆送给我。外婆见了我手上的镯子，竟是板起脸来斥责我，生生将那镯子夺过，轻放进木盒。回头见我一脸委屈，便拍拍我的头，告诉我，等我长大了就把镯子送给我。

后来，知道了那镯子是外婆的心爱之物，便不再打它的念头。可对神秘事物的好奇心，驱使我向外婆打听镯子的故事，外婆却总笑而不答。十四岁生日那天，外婆终于满足了我的心愿，将银镯送给了我。她给我看了张照片，照片中是一片桃花林，花影间立着一个美人，她着一袭白裙，巧笑倩然，纤细的手腕上，是那样美的一只银镯。

外婆说，镯子本有一对，是她的陪嫁品，后来因为外公从军，家里贫穷，当掉了一只。她一生清苦，这是她最值钱的物件。

镯子虽是银质的，却暗淡无光。细细看去，还有许多划痕，像被风吹乱的杂草，在岁月深处无声的滋长、攀生。美总是易老的，我曾这么认为。因为我见过光阴变成皱纹爬上外婆眉梢眼角，那老照片里的绝代风华，也剥落了当年的颜色，化为一个黑白剪影，遗落于她的心底。

可当我看到外婆翻出照片，凝视着照片里的女子时，她是沉默的，这沉默，不是日薄桑榆的惋惜，不是人老珠黄的伤感，而是一种淡然，是一份沧海桑田涤荡之后的从容和优雅。(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那时候我明白了，美人是不会迟暮的，她们像那银镯，镀上一圈厚重的流年后，散发出月光般的盈盈清辉。

我曾想问外婆更多关于镯子的故事，而她闭口不再提起，我也不再追问。那是只属于外婆的传奇，一说便破坏了那份美。

这便是美人的性情啊！她们不与岁月争执，只素手温一壶清酒，落尽梨花月又西。

写于2016.9.17

二 : 镯

左腕有外祖母遗留给我的银镯。

银白，鱼唇相吻，不算精致-----但甚爱，不仅仅有祖母的余温。

童年记忆，藕色手臂，圆润丰腴，银镯是就如蝴蝶闪着彩色翅膀梦，总是不期而遇飞到我的梦中。-----邻家小阿姨一直戴着那银色的镯。小阿姨胖乎乎的，书香门第之家，微笑恬静。小阿姨家的传说更为奇妙：上有六女，一个比一个俊俏，她是第七个，当他出生的时候，她的祖母先是叹气，然后又笑：“终于都凑齐了，这王母的七个宝贝都跟着来了。”----于是，大家都说她们是七仙女下凡，她们一出生，她们的祖母变给她们的手腕上套上了银镯，七只闪着银光的镯子，便成了她们骄傲的身世的荣耀。-----幼时的我们，粗布麻衣，连二尺红头绳也是到处去寻找村里那些婶婶们的残布头才能解决，满头虱子，一年四季不洗头的脑袋时而还顶着癞疮。小阿姨手腕那闪着亮光的镯子，几乎占据了我童年所有的梦。那个时候，小阿姨时常转动着那“镯”，笑眯眯的说，卸不下来了。我就想着，那一定是她从生命力带来的镯，想卸都卸不下来了！

于是，我就想着，有的人，生来或许就没有镯，譬如我母亲曾说儿时的我，如何如何的不懂打扮自己，心里就微微隐痛，那个时候，我是多门羡慕小阿姨那只镯啊，可我的手臂不够白皙，也不够圆润，特别是我那双不堪的一双手，很多次，我都那么自卑的藏在我的身后，或者，插在我的衣兜。

我一直希望有只镯，但我从没有对母亲说过，即使说了，我也知道，母亲也肯定会唏嘘起来，我的那些愿望比起穿一件漂亮的衣服来说，是多么的可笑啊！可是，那些彩色的蝴蝶总是聚集在梦中，扑闪的翅膀总是遗留下那银白的镯。

我就那么小心的珍藏着飞进我梦里的那些彩色的蝴蝶梦。我以为，要寻得拥有那只镯，我必须付出我生命不懈的努力----我那么认真的读书，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我都伏案疾书，我的手也如此开始皮开肉绽，露出惨不忍睹的冻疮。(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我一直都没有为自己准备一支镯，越来越多的日子，我似乎明白了，其实很多东西在我们努力追寻的时候，已经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即使那些想要的东西，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那么渴望得到。

直到外祖母弥留之际，郑重地为我们每个孙辈留下了“镯”。外祖母出生当地一家颇有影响的家庭，幼时，母亲在黑夜帐中津津乐道外祖母家的盛世-----我总是在黑夜中瞪大我的眼睛，心里不停的颤动，原来我的血液里也还流淌着大家之气，但贫寒依旧然让我觉得那样的气息是那么的遥远，遥远的我已经不能触摸到这样的气息了。

外祖母，没有上过学堂，却能认得许多的汉字。认识她的人无不为她的聪慧和霸气所折服，但我更喜欢外祖母曾给我们讲她的那些让我们笑得前俯后仰的故事-----外祖父英年早逝，遗留三个懵懂的张嘴要饭吃的母亲兄妹三个。外祖母不得不甩掉她大家闺秀的那点矜持，看上了集体的红薯-----她背着背篼，趁着黑夜，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很远的苕洞。外祖母曾经再三不许我们姐妹外传，那可是她最不堪的岁月----哪有大家闺秀做出这般难堪的事？外祖母乐呵呵的说，可后来，外祖母还是被人发现，匆忙中，外祖母遗落下她的背篼，以至于第二天全村人召集在一起认这是谁家的背篼，更为可笑的是，外祖父的小弟终于在惶惶中，被外祖母的眼睛刹住，没能喊出：“这是我大嫂的“。------讲到这个时候的时候，外祖母总是笑，我也笑，外祖母自嘲的笑，但我却是认为特有意思的故事------豪气的大家闺秀，才能在那般艰难的岁月里，努力带着她的儿女不饿肚子！我时常想着：残月，零星，静夜，饥饿总是让人的前肚贴着后背，几个饿得快要倾倒的孩子，一个要努力活着的少妇，终于咬着牙，趁着夜的漆黑，提着背篼去了苕洞，那是怎样的一段人生之路？！

外祖母终于没有失去大家闺秀的脸面。我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外祖母总是诧异我们姐妹俩前俯后仰的笑，她觉得笑也应该是酸楚和无奈的，她说，不努力的活着，就要活活的饿死！哪还有你这俩个小滑头啊！

外祖母一生很是艰辛，养蚕种地，慢慢积累了让我们惊讶地财富-----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到后来，几个舅舅买房买车，她都给了不少的补贴，确属不易。后来，外祖母还暗地为我们每个孙辈准备了银镯，外祖母说-----她母亲曾经给她遗留下银环，已经不够给我们孙辈，暗地准备了银镯，算是她老人家对我们的一点念想。

于是，我拥有了小阿姨一样的“镯”，这只银镯，我时常转动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起，小阿姨的那只银镯，她还戴在手腕吗？是不是丰腴的手腕根本早也不能缷下？----或者，她已经卸下，给了她的小女儿？

我的这只银镯，我是否会遗留给我的小孙女，当她的小嘴咧开笑的时候，会不会用她的另一只粉嫩的小手，去转动这只“外祖母的外祖母的”遗留的银镯？

三 : 镯

文 / 廖威

潇水边升起一缕忧愁

模糊了天边一轮明月

你远征的地方会有多远

起舞的芦苇

为你祈安(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玉镯各一半

滴泪等满圆

风起卷

旌旗立亘

剑刃认血不认人

战鼓齐震燃仇恨

嗜血遍野

狠将城屠从不仁

老家边开遍一树红豆

豆色如血

你不忍想我

登崖望

却只有哀鸿

掠过

音信渐没

你掩面哭过

玉镯各一半

滴泪等满圆

雨帘天

浇灭硝烟

泣看玉镯

将你念

家书来

默默思念

山河碎

孤城落日

归期何年

注：本文借一位思念远征的丈夫的少妇的视角，来拷问战争的残酷与欺骗性，以玉镯为线展开对战争的控诉和对和平美好生活的向往。一切纷争由欲始，而和平也由欲始。

本文标题：镯子-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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