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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父亲-想念父亲

发布时间:2017-10-22 所属栏目:想念父亲

一 : 想念父亲

清冷的风慢慢推开思绪的窗,回忆的长藤蔓延着,开出了黄色的小花,每一朵都是我的想念。父亲,如果您还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您,离去已经27年了,您的身影在我脑海里却还是如昨,总是不经意就让我感到一丝丝的酸涩,这是想念,直白的想念。

夜晚,更是令人牵肠挂肚,不需要什么氛围,好像脑里就装了您,可以在清静时回忆,然后切切的呼唤。过去的一切都不能重演,也不能对您实现什么承诺了,一切就这样结束。

您对我的好太多太多,以至于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写您。您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可我还没来得及回报……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中等身材,1米7左右,170多斤,裤子的前门很少能拉上。见人总是笑嘻嘻的,对人十分和蔼,真的心慈面善。

父亲身体很好,我记事后,印象中就没记得父亲吃过什么药,也没看见父亲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父亲40岁的时候,有一天面对一位一米八九的青年人的摔跤挑战,父亲毫不畏惧,只见他双手抓住对方,一个大背,将大个子摔了出去。后来那个青年老缠着我父亲,要求我父亲做他的摔跤师傅。(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父亲自己不怎么讲究穿着,也不太重视我们兄妹的衣着穿戴: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就行了。但很重视我们吃的方面,一定要吃好。他说的好,就是让我们多吃肉。所以小时候,我们兄妹七个孩子加上父母和祖母共十口人,在连队也算是个大家庭了。当时父亲每月只有三十二块钱,但是我们个个吃得都很胖,很健壮。母猪肉、公猪肉,一两毛钱一斤,一大盆,一大盆地煮熟了,让我们蘸点蒜酱,大块地吃、大碗地吃,那时候也觉得特别好吃,而且每次吃得都很饱,也很过瘾。

有一次,生产队长说:谁家扒一垄1000米地头的玉米,就给他家一块两毛钱。父亲一算计合适,就立刻动员全家,全力以赴投入战斗。从早晨5点到晚上20点拼搏一天,总共挣了13块2毛钱,到家后全家人都累倒在炕上,直哼哼,谁也做不了饭了,小弟弟直喊——饿。13块2啊,乐得我父亲都合不上嘴呀!事后父亲还总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十口之家在那个艰难困苦的时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真是多亏有了父亲的汗水和他的“算计”啊!

可是健壮的父亲从86年6月,就开始明显地感觉力不从心了。一个53岁的汉子忽然一点劲都没有了,真难让我相信。门前有几根砍倒的树木,要移一移位置。以往父亲总是一人抱住树根部位,那地方是最沉的,让我们几个抬着树梢来移动。今天他却站在旁边指挥,一点也不插手了。我说:“爸,帮点忙啊!”父亲懒洋洋地说:“干不动了!以后你们干吧,我就在家看孙子了。”

我知道父亲是绝不会偷懒的,从他的面容我看出了他的憔悴,心想这一年父亲也确实太操心了,太受累了。早在春上,从不生气,从不上火,总是微笑的父亲,有一天竟然满嘴是“泡”地来到学校对我说:“水稻不能再种了,也种不了了,看看有没有鲜族人要包的就包给他们吧。”从来不肯认输的父亲,是什么原因打跨了他的坚强意志呢?。我在当天的日记中这样写到:“要父亲,不要钱!”第二天下午,我没课就请假回家了,工作单位离家十二里路。来到水稻田边,父亲、妹夫和弟弟都在那看着“三条腿”(手扶拖拉机)在池子里转圈,父亲一脸的愁容,“都三天了!地都刮不平,怎么种啊!”父亲,妹夫和弟弟都无可奈何。我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大声地说:“把‘三条腿’移到别的池子里看看!”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说干就干,我们几个一起生生地把几百斤重的“三条腿”抬到隔壁的池子里。奇迹出现了,机车欢叫着,顷刻间一个池子就刮平了。父亲笑了,笑得那么灿烂,拍着手像个孩子。“保安臭小子怎么不早点回来啊,你爸还用受这个气,遭这个罪啊,简直窝囊死了。”从那天开始父亲脸上又有了笑容,可也似乎从那天开始父亲的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差了,只是粗心的我们谁也没有去观察,谁也没有去在意。现在稻田生机一片,绿油油的,可是父亲的确有些萎靡不振,疲倦得很,我也真的希望父亲能够好好休息休息。

七月,我放假了,我要到牡丹江师院进修,顺便也想带父亲到宝泉岭第二医院去检查一下。有病早点治,没病调理调理,或者说带父亲到大伯那里玩玩,放松一下心情。再说,根据父亲以往的身体状况,我根本就没想过父亲会生病。来到二院,很快就做了检查,因为大伯家的二姐夫,就是这个医院外科的副主任,这年头认识人好办事啊!上午除了验血未出结果,其他检查一切正常。出了医院父亲笑了,“我说没事吧,就是有点累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保安那有卖西瓜的,去买一个,上午你姐和你姐夫也跟着跑累了,买最大的,西瓜大的好吃。”父亲笑着对我说。

中午在二姐家吃完饭,父亲就亲自切开了那个西瓜,西瓜是沙瓤的,特别好吃,父亲非常高兴。我借此机会跟父亲开玩笑说:“回家就别装病了,继续干活吧。”父亲说:“回家我也不干了,你们干吧,我在家看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了。”那时候老二家快有孩子了。父亲“哈哈”地笑着,那笑容真的像阳光一样灿烂。聊了一会,父亲说他要睡一会。我也觉得没什么事,就赶紧起身准备到牡丹江去学习。

我跟父亲打个招呼就出来了。二姐、二姐夫出来送我,走出十来米,二姐夫对我说:“保安,我怀疑三叔可能是癌症。”“什么!”我先是一惊,接着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我不知道二姐、二姐夫是怎么把我拽回家的,我醒来时,看看父亲睡得挺安详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的微笑,心想“怎么可能呢!”,可是不争气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我知道我是控制不住感情的,我必须离开我的父亲,更何况我不走,也会引起父亲的怀疑。我出门坐车就到了伯父家,一进门我就放声大哭,伯父伯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劝我也不听,直到我哭够了,发泄完了,才停下来。于是我将二姐夫说的话,对伯父伯母重复了一遍。伯父听完就愣住了,脸色铁青地什么话也不说。我父亲来,伯父是知道的,昨天晚上他们哥俩聊得很晚才睡的。他们哥五个,伯父是老大,父亲是老三,他们哥俩感情是最好的。大家都沉默了很久,伯父才说:“现在还只是猜测,等后天验血单出来,我们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定夺,假如不是岂不更好。”伯父不愧是老干部,遇事是那样的沉着冷静,真让人叹服。

这种情况下,外出学习是不可能的了,打死我都不可能去的。时间在一分一秒钟度过,恐惧与希望交替上升,恐惧在步步逼近,希望又时时产生,不断地为父亲祈祷着:好人一生平安,上天保佑我的父亲。后天终于到了,化验结果证实了姐夫的猜测。这时,我不再那么冲动了,感情也完全控制住了。下午我们避开父亲,伯父、姐夫和我,几个人商量决定带我父亲到鹤岗做CT进行进一步检查。鹤岗距离宝泉岭有二十几里地,当时宝泉岭第二医院还没有CT。我说明天就去,伯父说:“先给鹤岗你陈伯家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听说做CT还要预约,看看他能不能找找关系,先给你父亲预约上。”

晚上我笑嘻嘻地来到父亲身边,大伯也脚跟脚地来了,怕父亲起疑,没敢一起来。经历两三天痛苦地磨砺,我已经学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了,懂得了哭哭啼啼表达的不是对父亲的爱,而是对父亲的无情打击。“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啊!”父亲惊讶地问道。我假装很失意的样子说:“没老师,改期了,也不及时通知一声,白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连声说。一会儿看见我大伯走了进来,父亲赶紧站起身来说: “哥你来了!”大伯说:“老三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什么大事,明天我陪你到鹤岗你二哥(“二哥”是父亲姑姑家的孩子)家去玩玩。”父亲听完很高兴地说:“好啊,我也好久没去他那儿了。”此时的父亲很天真,也很可爱,他颠覆了父亲威严的一面。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仨就上车了,尽管只有一个小时,父亲还是很累,我知道他在坚持。在陈伯家,两个伯父和父亲他们哥仨有说有笑,十分快乐。陈伯家,我爸过个三年两年是必来的,送一大块猪肉,送一袋面。陈伯是南山矿的副矿长,总工程师。家境那是没说的,比我家好十倍。可父亲还是坚持送,后来才知道有时买东西的钱是父亲在外借的,有两次是管我齐姨家借的。说来也怪,城里人的伯父、伯母偏偏喜欢吃农村的肉和面,觉得肉香,面劲道。陈伯亲口对我说:“你爸拿来的面,你大娘都揉不动,真劲道,包出来的饺子就是好吃。”“最有意思的是,前年老三拿来四个猪蹄子,自己撅着屁股在那烙,都烙糊了,你大娘气得够呛,觉得好东西被你爸糟蹋了,可是谁知道你爸用水一泡,用刀一刮,干干净净,颜色金黄的,真漂亮,你大娘那个乐啊,一个劲地夸你爸会干活。”哈哈……大娘也乐了。我大伯对陈伯说:“你大嫂也出过这样的笑话。”“嗯,要说我的几个兄弟,你大嫂最喜欢老三了。”“我家你弟妹也最喜欢老三了。”陈伯也笑着说。“老三不仅仅是会来事,关键是做人厚道。”陈大娘说,两个伯父随声附和。

后来住院时闲着没事,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要借钱给大伯,陈伯家买东西,他们又不缺什么。父亲说:“你大伯,你陈伯是我的哥哥,孝敬他们是我当弟弟应该的。另外他们也都知道咱家孩子多,家庭条件差,不仅给我猪肉和面钱,而且有时还多给,不要都不行。你两个大娘虽然有点小气,但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平时你两个伯父用点钱,她们都管,可是他们用在我身上,她俩都不管。咱们家你两个大伯没少帮助。”

10点多来了个医生,据陈大娘说她对肝病很有研究,她让我爸躺在床上,在父亲的肝区,按摸了很长时间,她偷偷地对我大娘说,她摸到了硬块,要做个CT。

第二天父亲做了CT。CT影像并不十分清晰,医生建议再到省城哈尔滨确诊一下。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时很傻,由于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本来已经十分明显的问题,还要抱着侥幸的心里。但我不后悔,我做了我心安。

我回到家里拿了800块钱,带着父亲就上哈尔滨王岗医院去了。也是托了人,父亲很快住了院。医生也是建议做CT.一大早我就去排队,前面左挤右加,轮到我是13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了有关13号的介绍,说外国人认为13号最不吉利,最不好,当时我的心里十分压抑。“怎么这么个号?”怎么这么个号?”我甚至都不想给父亲做了。我又劝我自己,那是外国人认为的,我是中国人,不讲究它的,不做回去怎么跟父亲交代。结果还是做了——肝-癌-晚-期!走出病房很远,我突然对着天空大声喊:“苍天啊,怎么这么不公平,我的父亲只有53啊!他对人那么好,那么真诚,那么善良,为什么这个厄运要降临到他的身上!”

父亲似乎也已有了察觉,他问我“我是什么病?别瞒我!”我说:“不瞒你,是早期肝硬化,没啥事。”我说得很坦然,也很认真,为了掩饰自己,我还哼了几句歌,父亲就再也没有问过我。我心想父亲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的话他还真信,傻得可爱。

现在想想傻的不是父亲而是自以为聪明的我。父亲是什么人?他比我老练多了,住的是癌症房间,反复检查,吃的药的药瓶上,我都撕掉了包装,这种欲盖弥彰的幼稚行为,只能骗我自己,27岁的我,自以为已经成人,其实在父亲的眼里,还是一个孩子,他能不知道吗?知道他也不会说,孩子为他东奔西跑,他不能再给孩子任何的压力,那种有苦而无处述说的痛楚可想而知。其实,现在想来,那时还不如实话实说,也许父亲还能倾吐一下内心的痛苦,也许对父亲更好些。

父亲从那天查出有病一直到他去世,80%的时间我都在他的身边,他从来没提到“癌”这个字。从来没在我旁边说到对癌的恐惧。这就是父亲的伟大,这就是对儿子我的深爱,在他痛苦的时候,他不想让我悲伤,他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扛着。

我曾经跟医生探讨过父亲的治疗,医生说要手术。我问要多少钱,他说要五千块。五千块在86年那是天文数字,尤其是在农村。我来的时候那800块钱,已是我家的全部。但我顾不上这些,问到:“医生,五千块就一定能治好,对吧。”医生说:“不一定,也许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我对手术绝望了,我对医院绝望了,但我始终没有放弃过医治父亲的病,一分一秒都没有。同病房的人说,他知道有一个人的父亲也是这个病,刚刚去世,他那里有些偏方可能管用,我就到处打听这个人的住址,到处找他。对于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城市,在人的海洋中,想找到这么一个陌生人,的确有点像大海捞针,但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家。进门前我买了一盒烟,想联络联络感情。整个聊天过程中,我却没能找机会给他,甚至一段时间我可能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盒烟。他见我忠厚老实,一片孝心,也没有挑我理的意思,能跟我说的都说了,能建议的都建议了,能忠告的都忠告了,真正应了那句话,同病相怜啊!临走时我把那盒烟拿了出来,我说:“对不起,我不会抽烟,这盒烟送给你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他说:“我早就看见你这盒烟了,也料到你不会抽烟,好吧,我就留下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就来找我。”

我信心十足地回到病房,回到我慈爱的、永远微笑的父亲身旁。

我打算一边在医院维持治疗,一边按照朋友的偏方,尝试着为父亲治病。维持治疗的作用是有限的,有时也可以说是无效的,特别是手术已让我绝望时,我必须寻找新的路子,我情愿相信偏方,人家说偏方治大病嘛。父亲去世后,我才真正懂得什么是绝症。“绝症”是指在现有的条件下使用一切手段都不可能医治好的病。某国家领导人得的就是这种病,他肯定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药,请的是至少在中国是最有名的医生了,他的医疗条件是任何一个普通公民所无法比拟的,但他还是去了,无法摆脱这个“绝”字。如果我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我的痛苦可能还会少一点。其实那时也不见得一点道理都不懂,只是感情远远大于理智罢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可以说正是壮年,正是富于精力,富于人生经验,闪烁成熟美的时候;如果说五十多岁的人已是老年,那么他也是老年人中的青年,更何况他是我父亲,一个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父亲。他是我的导师、是我的战友,是我最最敬仰的人,即使我的理智再强,我能忍心看着他去吗?不能!绝对不能!如果那时候有人劝我放弃,那么他不仅那时候是我最恨的敌人,就是现在我什么都想明白的时候,他依然是我最憎恶的敌人。

我继续陪父亲在医院里治病,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从家里带来的800块钱就要用完了。这800块钱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底,在86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可是用这些钱,带着父亲去和绝症斗争,去要挑战生命的极限,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那时候通讯设备还很落后,家里没有电话只能写信,消息来回要很长时间,等待家里筹措“巨额汇款”更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开始节衣缩食了。说“节衣”其实不准确,在那个时候,我不会考虑去买什么衣服,即使有钱我也没有那份心情。我临上哈尔滨的时候,只穿了一双布鞋,还是一双很旧的鞋。七八月的哈尔滨是多雨的季节,而我每天除了在医院上上下下地跑,就是往外跑,去联系一切和父亲的病有关的人和事。那时候最想要的是一把雨伞,雨伞在我的眼里是那样的美丽,胜似于世上任何美人。可是那需要几块钱啊,我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买把“伞”那是怎样的奢侈啊!她就像梦中的仙女一样,我是多么渴望她做我的恋人,但是她那高傲的眼神怎会多看我一眼呢?整天在雨中奔跑的我绝难有“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的感觉,有的就是在暴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滋味,有的就是泪水和着雨水灌到嘴里的苦涩。许多时候我都在雨中奔跑,想快一点到达我的目的地。有好几次我都是懵懵懂懂地突然面对“嘎”的一声刹车,然后漠然地像犯人一样等候法官的审判,像孙子一样的等候“找死”的斥骂。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幸运,没遇到一个司机下车打我一顿,也没有蹭着刮着。打你一顿你能怎样,蹭着了刮着了,你又能怎样呢?——这就是中国社会底层的忍耐。也许有人会问,哈尔滨没有公交车吗?有,而且很多,也很方便。长线是必须坐车的,一站、二站、三站就算了,尽管只有五分钱、一角钱,我都想省下来给我的父亲用。一天下来有时能省几角钱呢!有时早饭和午饭并在一起,也能省下块八毛的。可是我的鞋,那双本已破旧的鞋,多次在雨水中浸泡的布鞋,还要经受住奔跑中,泡涨了的脚的蹂躏。鞋是很了解我的处境,更加上跟随我多年的感情,她也舍不得在这个时候离我而去,特别是朋友最需要她帮助的时候。但是任何事物都是有极限的,一旦超过了极限,身体的、心里的极限,感情是那样的苍白了。我诚心诚意地挽留她,走到补鞋的大婶身旁。她看了看鞋,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唉,我补了那么多年的鞋,还是第一次补这样的鞋,小伙子你难为我了。”

“唉,也难为你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敢穿这样破旧的鞋,真需要一点勇气,我的那个臭儿子,有一点破损就扔了,我都觉得可惜、败家。”“唉,家家都有个难唱的经,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要不怎么这样?”她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直到最后一句才抬起头来,我用力地对她点点头,表达对她的理解的感激。接着她认真地给我补了起来,补完了她只要了一角钱。我千恩万谢地走了,真舒服呀。

第三天我又来了。我的鞋子已经是世界上最简单、最凉快的拖鞋了。大婶看了我一眼笑了:“孩子这双鞋你还准备补吗?”我很激动地说:“大婶再帮帮忙吧,我要是多少有点办法,就不会来麻烦您了。人要脸树要皮啊,更何况我一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为了患绝症的父亲,不是因为带的钱又快用光了,家里的钱还没到,我又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大婶你是个好人,能够理解我的处境,我才又来找您,别人的补鞋店我是不敢去的,也不肯去!”说完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那时的眼泪特别地多,流得也特别地快。其实那不难解释,因为眼泪天天蓄满在眼眶里,只是我用力地堵着,才不能决堤,也有时候泪水会从堤上漫过来。我压抑已经很久了,在父亲面前打死我,我也不敢流一滴眼泪,我还要笑,还要笑的自然,笑的爽朗。那种欲说不能,欲哭还笑的滋味,恐怕是世界上最残忍、最折磨人的事情了。今天我当着大婶的面再也止不住了,我自己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哭,而且哭得稀里哗啦。是把她当母亲吗?不是。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对妈妈说实话,更没有告诉弟弟妹妹们,我兄妹七个,我是老大。我知道什么是痛苦,痛苦是一种超人的忍受。我一个人忍受着已经够痛苦的了,难道我还要他们一起忍受吗?如果痛苦能够分担就好了,实际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哭完了,我的腿软软的,再稍微软一点,我就可能会跪下。大婶说:“孩子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也不要想了,你是个好孩子,这年头像你这么孝顺的孩子不多了。如果你不嫌弃,我这有一双我儿子的皮鞋,虽然只坏了一点,他就不肯穿了,我舍不得扔,就一直放在这了。”说完她就拿了出来,我的眼睛一亮,心想:这是一双多么好的鞋啊。大婶用布擦了擦,又打了一点鞋油,再用布擦了一下,一双光亮的皮鞋就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敢想象这是给我的,我拿起这双鞋手在颤抖,呼吸很急促,心跳得特别厉害。“阿姨,不,大婶,谢谢你!”我有些语无伦次。“孩子穿上它吧,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也希望你的父亲早日康复。”望着大婶那真诚的目光,和善亲切的面容,看着手里那双世上最美丽的皮鞋,我却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拘束,笑嘻嘻地穿上了,那个合适,那个舒服啊,就像小时候妈妈用手捧着我的小脚丫一样温暖。我恭恭敬敬地向大婶鞠了一躬,是90度还是100度我已经分辩不清了,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了。

89年我到哈教育学院去函授中文本科时,我特意寻了一个时间去找大婶,我都想好了一定请她吃顿饭,表达一下我对她的谢意以及我的敬意。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她,但她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她告诉我怎样去帮助别人,如何去做一个好人。所以到现在我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好习惯,任何朋友有困难,只要找到我都会努力去帮他。我知道这并不完全是为了大婶,还因为父亲的缘故。

家里的钱还没有寄到,我手中只有30块钱了,医院又催着交押金。我一次又一次地祈求医生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说:“请你们放心,钱已经从家里寄出来了,我保证不会欠医院一分钱的。另一方面我又在苦苦地思索如何能解决这燃眉之急。那时的我心力憔悴不堪,常常觉得气短,二十几岁的人上三楼要在二楼休息一下才行。突然有一天,也就是只剩下几块钱的时候,我看见化验室的门口围了很多人,就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过去,原来是卖血的。我大悟:卖血可以挣钱!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卖血的战斗行列。开始抽血了,那鲜红的血液缓缓地流进了血袋,看着那个渐渐鼓起的血袋,我有点头晕,身子有点冷,手指头有点发硬。当时没有镜子,如果有,我想我一定会看到那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血液很留恋他的故乡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有时甚至是停止不前。医生劝我放松,用力撰手、放手,血液渐渐地流淌正常了。这时我倒高兴起来,我有钱了,可以给父亲买点好吃的了。同时我又在想我的血液里有父亲、妈妈的血,如果父亲能像一个缺血的病人一样,那该有多好呀,只要将我的血液输进去,父亲就好了,我就可以和父亲一起回家了!即使两个人都躺在家中的炕上,有妈妈在我们身边照顾,有弟弟妹妹在一起说说话或者看着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那该有多么的“幸福”啊!往坏处想,只要父亲有一口气,躺在炕上,闫家的主梁就没有倒,我们的家庭就依然是幸福的,都说久病无孝子,对于这一点我倒不在乎,因为我们有七个兄妹,这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就是一个人伺候一个月,全部轮一遍也有七个月。我确信,我们兄妹伺候父亲时,就是再苦再累,也不会有一句怨言的,我确信!

我没敢多卖,只卖了200cc,因为我深知道自己有可能随时垮掉。在这举目无亲的哈尔滨谁能来接替我,谁能来照顾我的老爸?卖完血我又有点后悔,为了这几十块钱值吗?我原想怎么也有200块钱吧,那样就可以解决好多问题。卖完血,父亲看出我有点异样,就追问我:“保安你怎么了,你去看看医生,唉,都是我拖累的啊!”“爸你可不能这样说,你要不是为了我们,你至于这样吗?养儿,养儿就是为了防病养老,你养育我二十几年,我伺候你几天还不是应该的吗?我这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才这样的,下次再也不敢看电视看那么晚了。”我是绝对不敢说实话的,那样他会气得拔掉针头就回家的。我是他儿子,我太了解他的脾气,再加上前几天我已经惹他老人家生过气了。

我和父亲来到医院那天,我就要在父亲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过夜,一方面晚上我可以照顾父亲,另一方面也可以节省不少的钱。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硬是逼着我住进招待所。前些日子,我就预感到一场钱的危机就要到了,我就自作主张地把招待所退了,到晚上十点多了,父亲催我回去睡觉,我就吱吱唔唔地不肯回去。父亲立刻明白了一切,马上就跟我火了。“保安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我已经这样了,如果你再折腾倒了,咱俩谁照顾谁,我能照顾你吗?我老了,已经无所谓了,你还年轻,我不行了咱家还有你,长兄为父啊,你可以主持这个家,可以和妈妈一起把弟弟妹妹拉扯大,抚养成人。你不告诉我什么病,我就不知道了吗?我之所以那么乐观,我是怕给你添堵,给你压力啊!你要是真的孝顺我,你就回招待所,好好地休息,我的心里也会安慰很多,晚上我也能睡个好觉,你就这样歪在我的旁边,你能睡着,我能睡着吗?这种精神摧残,比病给我带来的痛苦更大,你懂吗?我的儿子!”父亲很激动,他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他捅破了我自以为是的窗户纸,父亲的爱真的比大海还深啊!我无言以对,流着眼泪亲了父亲一口,走出了病房。

这件事我终生难忘。这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这是一个深沉的父亲,那发自肺腑的声音,震撼着我的心灵,颤抖着我的生命;这声音来自于刚强、勇敢,来自于对我的责任和呵护,来自于对整个家庭的责任和呵护。我以为只有健康人对病人的关怀,只有健康人对病人的付出,我从没想到还有病人对健康人的关怀,而这种关怀更深、更浓、更烈!

钱还没有到!

有一天父亲忽然提起高叔叔,说很想见他一面。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呢!”我兴奋地拍着手。心想如果找到他,我的困难就可以解决了。可是偌大的哈尔滨人海茫茫,连个地址都没有,我上那里去找他啊。突然似乎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只要有恒心、有信心就没有找不到的人。我先找到一个有联系的哈尔滨朋友,在他那里知道个大概:道里区,什么街道,具体的门牌号码,他也不清楚,还告诉我他家是卖油饼的。去,去碰碰运气。我来到那个街道,看到有几家油饼店,我该走进那一家呢?有一个不显眼的店,吸引着我走去。

“请问高京生先生在这吗?”我问一个老大妈。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她很慈祥地看着我。听她这样问我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激动,如果她不熟悉,老妈妈就不会这样问我了。

我说:“我是他插队时的朋友,到哈尔滨玩,特意来看看他。”

“京生,有人找你!”老妈妈对里面喊了一声。

不一会高叔叔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我急忙迎了上去叫了一声:“高叔叔!”我很激动,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样。他很惊奇,漠然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依然兴奋地说:“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保安啊,是闫志平的大儿子呀!”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尽快地回忆起我。

“噢,长这么大了,我真的认不出来了!”他热情地伸出手来握着我。“真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他说着穿上了一件西服。“走咱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吃点饭,顺便好好聊聊。”高叔叔拉着我就走。

来到一个中等餐厅,高叔叔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酒。我俩就边吃边聊了起来。

“高叔叔,我爸也在哈尔滨,在王岗医院,是肝癌晚期,已经来一个月了。”

“是吗,怎么早没跟我联系?”

“我父亲前天才提到你说很想见见你,又没有你的联系电话和通信地址。我是通过李福德那里才知道你的大致方向。”

他听到这里,沉默了许久,脸上很悲伤的样子。他说:“你父亲原来身体多好啊,也很开朗,怎么会得这种病?这几天我姐也在住院,走不开,过几天我去看我的师傅。”

“谢谢你高叔叔!”我非常感激地对他说。

“哦,对了,我在回城的时候,是你父亲给我托运的东西,大概花了七八拾块钱,已经好多年了,一直也没有办法给你们捎去,今天就还给你吧,回去给你父亲带个好,就说过几天我去看。”说完他从钱包里拿出八十块钱放在我的前面。我慌忙地对他说:“高叔叔,我今天来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请你有时间,方便的话去看看我父亲,因为他想你,又不能亲自来看你,如果以后有什么事,请你给我做个主就行了。”

“不要叫我叔叔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好了,这些日子也把你折腾够呛了。现在咱们不谈别的,好好吃点菜,喝几杯酒,放松、放松。”

说实话我好久没有觉得饭香了,更不要说喝酒了。今天我真想痛痛快快地喝醉它,也许这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我更想吃点菜营养一下自己,因为卖血以后,我总觉得特别地疲倦,特别地疲倦,有时都感到难以支撑眼前的局面了,常常怀疑自己也得了重病,有时感到很恐怖,有时想开了又觉得很欣慰。欣慰的是:大不了与父亲同行,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彼此相伴,也不寂寞。遗憾的是:小小的年龄,人生才刚刚开始,许许多多的美好愿望还未实现,连个女朋友都没谈妥,就这样离开人间,委实不太甘心。今天高叔叔请客我就痛痛快快地吃一顿,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好迎接明天新的考验。父亲的病已经这样,以后的事多着呢,我不能倒下,我要坚强地站立着,我现在是父亲的精神支柱,我要勇敢地支撑起这片天地,父亲的、母亲、弟弟妹妹的。和一切困难挑战,和父亲的疾病挑战,一定要把一个健康的父亲带回去。想到这里,我对高叔叔说:“不好意思我一个多月没有胃口了,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了。

“不用客气,多吃点,服务员再点个菜”,高叔叔喊着服务员。那一天我确实吃的很饱,但是我绝对没有醉,也不敢醉。告别了高叔叔,怀里揣着那八十块钱,回到父亲的身边,跟父亲讲述一天的事情,父亲可高兴了。

家里的钱终于寄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千块钱,是妈妈千筹万措,费尽了心思借来的。

这时的我已无心留在医院了。手术没有钱,医生根本没有将病治好的把握,也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只是打一些常规的消炎药了。同病房的几位长者,也陆续地回家了,他们临走的时候也劝过我让我带着父亲回家。说在这里白白地往里扔钱,不如回家按那些土方子治一治,也许会更好一些。我也以为他们说得是对的。可是我怎么跟父亲说呢?我能说这治不了了,咱们回家吧,在这里白白扔钱,不能,绝对不能!后来我请一位医生让他对父亲说:“老闫你的病基本算是好了,现在需要的是疗养,我建议你回家疗养,吃什么,用什么可能比医院更方便一些。”父亲很高兴地说:“我终于可以回家了,真的有点想家了,保安明天咱就回家吧。”我说:“不着急,明天我领着你到市里面逛逛,来趟哈尔滨也不容易。”父亲说:“也好!”

父亲从来没到过哈尔滨,这一别恐怕是……,所以我一定要带父亲走走,哪怕是背着他,我也要了却父亲的一个心愿,尽管他没说。

那一天一大早我和父亲就出发了,人很多,我好不容易搀着父亲挤上了车,早已没有位子,我很抱歉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也笑了笑表示无所谓。可是站了十几分钟,父亲的额头就出汗了,疲惫的他在那里顽强地坚持着。我环顾这车里的人,希望有人能够发现这一情况,给我的父亲让一个座,可是粗心的人啊,谁也没有注意到。于是我微笑地向一位小伙子,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我父亲的情况,他立即站了起来说:“大叔您请坐。”父亲连声说:“谢谢小伙子。”我也殷勤地陪着笑脸,真心地感激着他。而那个小伙子淡淡地说:“应该的,谁都有父母。”

来到公园,父亲的心情好了许多。是被大自然的美景所陶醉,还是被欢笑的人群所感染。总是笑,突然他喉咙一动,随口吐出了一口粘痰。父亲立即觉得那个爽啊,我也特别高兴,我知道这口粘痰已经糊在父亲嗓子眼里好久了,终于吐出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环卫的老太太飞快地走了过来,不容狡辩,十分熟练地撕下一张罚单,塞到我父亲的手里。父亲莫名其妙地低头一看,哈哈地大笑起来“吐口痰,罚五毛钱,哈哈……”父亲觉得很有意思。我好久没有听到父亲这爽朗的笑声了,我丝毫听不出这是一个病人的笑声,为了这一笑我曾经做出了多少努力,最终都失败了。现在我明白了我失败的原因:我只是一味地想逗父亲笑,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境问题:和谐轻松地笑是需要一个宽松的场合,一个良好的氛围。在医院,那白色的恐怖,那痛苦的呻吟,那一声声长吁短叹,那一双双忧郁的眼神,那一次次撕心裂肺的嚎叫,犹如层层浓重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压下来,怎么能让父亲笑起来?今天我的父亲笑了,只是因为一张五毛钱的罚单,我太幸福了,我真想拥抱她一下,我真想给她叩几个头啊。我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拿出一块钱,对她说:“谢谢阿姨,不用找了!”“怪了,别人罚钱,不是强词夺理,就是骂骂咧咧,这爷俩触了那根神经了,一个哈哈大笑,一个还说谢谢不用找了,好大方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个待遇。”

“谢谢阿姨,真的不用找了!我父亲的笑声值100块。”我嬉皮笑脸地说。

“不行,公事公办,我老太婆从不多收一分,也绝不少收一分。”阿姨一脸的严肃。

那一天父亲总是笑,回去的车上父亲还笑了几次。几年后回想起父亲在公园的笑,才意识到他是用生命在大笑,用大笑在呼唤生命啊!

中午,我请父亲吃的是水饺,也是父亲最想吃的东西了。父亲吃得很香,比平时任何一餐都多,那种满足感洋溢在脸上,笑在心里。吃完饺子,他又像一个孩子祈求大人给他买什么好吃的,或者是买什么好玩的东西时那个样子,悄悄地对我说:“保安你去问问,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一碗饺子汤,吃饺子一定要喝一碗饺子汤,才过瘾。”“好我去给你要一碗。”我笑嘻嘻地对老板说了,老板一会就端出了一大碗饺子汤。望着父亲喝汤时那忘情的神态,我想笑,我更想哭!这是一个多么会享受生活、热爱生命的人啊,这是一个拼搏了一辈子的人,现在本该享受生活,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是……

在决定回家的第三天,我和父亲启程了。回到家,父亲有妈妈照顾了,我呼呼地大睡了一觉。休息了一个星期,狠狠地吃了一个星期,农村到处都是散养鸡,我家就有十几只,还有一群鸭。我又带着父亲到宝泉岭第二医院了。在这里父亲是单间,享受着科级干部的待遇,医院里有二姐夫撑着,什么好药都可以用,这可比哈尔滨强多了,吃的方面有二姐、伯父送,再说心里也踏实了很多很多。

无论怎样的努力,父亲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值得欣慰的是父亲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也没有痛的感觉。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了一则消息:沈阳一研究所研制了一种世界最先进的治癌药,获得了什么大奖,临床效果非常好。我就急忙和姐夫商量,姐夫说:“可以试试。”第二天我就上路了,到沈阳我并不陌生,几年前我曾到这里买过苍蝇药。

我在快到沈阳的时候,与车上的一位乘客交谈起来,说明了我来沈阳的目的。他很熟悉这家药厂,就告诉我下了火车怎么走又怎么走,怕说不清楚,又给我画了张图。下了火车我就跑向药厂,等我到了厂里,各部门已经下班了。我哀求门卫,哭着讲诉父亲的病情,请他们想想办法,救救我的父亲,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药了。我想尽快买到药,我想赶上今晚沈阳回哈尔滨的那趟火车。这时离火车出发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从药厂跑到火车站也要半个小时。门卫被我的哀求打动了,他打电话把我的事情回报给了厂长,厂长让销售经理立即解决我买药的问题,还说不能耽误我回去的火车,听完后我真的很感动。拿到药后离发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抱着药就好像抱着救命的稻草,仙草、神药一样,说声谢谢,转身就向车站跑去。冲进车站还有十几分钟,冲进车厢还有一分钟。

……

可是,不管用了什么药、什么方法,父亲的病还是不见好转。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可逆转的。就好像看着父亲来到河边,脱下鞋,向深水中一步一步走去:没过膝盖,没过大腿,没过腰部,没过肩部……而你只能站在岸边,大声地呼喊:回来吧,父亲!!父亲回来吧!!父亲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眼神里注满了留恋、不舍、期待、不甘,可是身不由己,河水冲着他向深水滑去……

将近9月,学校快开学了;家里那15顷水稻,是父亲的牵挂,父亲没有精力去管了,我作为长子应该承担这一切。我离开了父亲回家了,妹妹秀琴在医院照顾父亲。

9月23日确切地说1986年9月23日的早上,我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父亲去世了。”“啊……不可能……不可能”“真的哥我不骗你,就是昨晚10点发生的事情!”说完妹妹哭了。

我立刻扔下工作,坐上长途客车,奔向父亲!历时三四个小时赶到二院,冲进病房。父亲鼻子上塞着棉花,人很安详地躺在床上。我扑过去抱住父亲,紧紧地,紧紧地抱着,生怕被别人抢走。

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不相信现在会来。“太早了,太突然了!”我自言自语地摇着头。

妹妹说:“昨晚快十点了,父亲说他想吃个桃子罐头,我就在一大堆罐头里找啊找,父亲说找不到就算了,我突然在柜子最里面找到了,笑着对父亲说,‘父亲就是有口福,想吃的怎么会没有呢’?我打开罐头后,父亲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吃了两三个,父亲就说‘姑娘你也吃, 很好吃,吃完它,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父亲看着我吃了,很高兴地说‘姑娘你慢慢吃,我到洗手间去一趟,一会就回来。’我要跟他一起去,父亲说:‘小女孩子不方便,我没事的’,说完就自己去了。十来分钟后,走廊突然‘扑通’一声,很响,有人摔倒了,我立刻感到不好:‘父亲’,喊了一声我就冲出去了。父亲后脑勺着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鼻口往外冒血,我就大声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医生很快就赶来了,抢救无效,父亲就这样走了。”

父亲走了,后事怎么处理?伯父、姐姐、姐夫和我一起商量。他们都建议:父亲火葬,回去时,只要抱着骨灰盒就行了,二院离鹤岗的火葬场又很近。

我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觉得他们太不近人情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烧掉了,不行,绝对不行的!我要带父亲回家,回到290农场!

那时候290农场,已经开始实行火葬了,但土葬也还是可以的。。

我回到三分厂,雇了一个大汽车,带着三个弟弟去接父亲了。

车上先铺上厚厚的草,草上铺上被子,父亲躺在车中间,上面盖着被子,像正常睡觉一样。不同的是四个儿子一人压住被子的一角,跪在父亲的身边,老五还小就没让他来。

临近9月底的东北已经很冷了,我们四个像冰冻在车上一样,又像四尊雕塑立在父亲的身边,任寒风吹拂,我自岿然不动。四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父亲,那时候即使再细小的微生物也不可能侵扰到我的父亲!不时的我向父亲报告,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

“爸爸我们到宝泉岭了。”

“爸爸我们到了嘟噜河了。”

“爸爸我们到共青农场了。”

“爸爸我们到萝北县了。”

……

“爸爸我们到290农场了。”

“爸爸我们到家了。”

每一次报站,我似乎感到父亲都在点头。

三百多里路,四个小时,跪着的腿早就麻木得没有知觉,下车的时候我们四个人的腿都站不起来了。

父亲回来了,从查出病到他走才仅仅两个多月。我似乎感到父亲已经在外漂了好久了,也很累了。今天父亲真真切切地回家了,永远也不走了。

我立刻赶到农场的木材厂,去给父亲买棺材。厂里下面的人都不敢做主,我就找到厂长。我要求订做一口最好的棺材,无论多少钱,只要木材好就行。厂长也很为难,因为他昨天刚刚接到农场领导的通知,不能再做棺材了,要求一律火葬。他还拿出文件给我看,我说:“你就说是前两天订的,你也没办法,做完这一口,以后就不再做了。你老人家要是还不答应,我只有跟您磕头了。”厂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我不知道他是怜爱我的孝顺,还是喜欢我坚决的态度。

第二天下午棺材放到我家门前了,全连队上了点年纪的人,及父亲生前的朋友都来了。许多老人都摸摸这口棺材,羡慕不已,唏嘘自己老时能有这样一口棺材装殓足矣。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290农场最后一口棺材。

守夜时,兄弟几个轮流,妈妈坐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最长,摸着父亲的手,不停地说:“你才53啊,你拍拍屁股走了,不管了,七个孩子我怎么办啊!,老东西知道你这么不负责任,当初我才不嫁给你呢!”说完就不停地哭,怎么劝也不走。

夜深了,我冷了,就赶紧给父亲掖了掖被子,怕父亲也冷。我趴在父亲的身边就好像又回到了医院,许多时候不都是依偎在父亲的床前睡着的吗?有时父亲会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都27了,还那么单纯,啥时候能长大呢?也不赶紧找个媳妇,给我生个孙子。”我听见了,假装没听见。我依傍在父亲这座大山旁,心安、神安、情安、人安,好幸福啊。

天上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我问天,那是我的父亲吗?

……

灵柩缓缓地运到墓地,这里是仙人聚集的地方。墓地的位置是我选的,这里最靠近西侧,南边宽,西边更宽,父亲生前就喜欢宽敞,院大。

当棺盖要砸钉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情绪了,我知道这是真正的生离死别,我再也看不到父亲了。前几天我没有感觉到父亲离开我们,因为父亲始终在我身边。我执拗地要再看看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爸爸,爸爸,爸爸!我疯狂地喊着,我想喊醒我的父亲,喊醒后领着父亲回家,后来我被几个人拖走了。

父亲真的走了,那么彻底地走了。

有时间我就会跑到父亲的坟前,跪下来叩几个头。头贴在地上似乎能听见父亲心脏的跳动,痴痴地等待父亲再和我聊天。指导我怎么收割水稻,怎么和妈妈一起把弟弟妹妹抚养成人。

我让父亲最不省心的就是没有给他找个儿媳妇,这一点我真的对不起他。老二都结婚了,老大还没有找对象,这在父亲传统的思想里是不能接受的。其实我也谈过,没成;别人也介绍过,也没成。父亲为了鞭策我,把家具都给我打好了:大立柜、梳妆台、碗柜、饭桌等等。

父亲曾说:“保安找对象一定要通过我这一关。”我嬉皮笑脸地问:“父亲考什么题目呢?”父亲说:“关键是看她能不能扒苞米,农民家的孩子只要能干活就行啊。”后来有一个能扒苞米的姑娘,我却无缘。在三分场中学教师队伍中,我是光棍中的老大,我下面有七八个都没找对象。把我们校长和书记都愁死了,到处搜寻大一点的女孩子,有一天好不容易在一分场寻到一个女孩子,长相一般,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干,绝对符合我父亲的要求,校长书记也确实想介绍给我,先解决老大难,其他的就可以慢慢来了,不巧的是星期五我先回家了,女孩子又来了,怎么办?他们当机立断地找到了温老师,他在我们光棍中排行老四,该着有缘,一见钟情。我和父亲都失去了那次机会,我没觉得什么遗憾,我爸听说却觉得有些惋惜。

想到这里真觉的惭愧,实在对不起父亲,不自觉的又叩了几个头。

父亲我还想说一句对不起。您去世的当年,86年底,我的心情很坏,就到宝泉岭去散心了,意外地遇到了您的儿媳妇——栾春霞。由于您不再担任考官一职了,政策就放宽了。春霞实在是不符合您的要求,指望她“扒苞米”养家,我们都得饿死。但她美丽、聪慧、温文尔雅,我喜欢。第一次我以姑爷的身份,郑重其事地到她家,我不知道拿点什么礼物好时,您晚上就托梦给我,让我到江边买几条大鱼送过去。第二天我就照您的指示办了,岳父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大鱼可开心了,岳母说好多年都没吃到这样的鱼了。我从心里说:谢谢父亲,看来您不是那固执的人,只要儿子喜欢,你就会喜欢的,您的在天之灵一直在护佑我,儿子懂你。后来我到宝泉岭一中应聘,去校长家串门,也是拿着大鱼去的,校长非常高兴。调动时,290农场不放我,我去教育科长家疏通,还是拿着大鱼去的,他放了我。父亲您的一个梦,让我受益匪浅啊。

27年来,我从黑龙江到广东,又从广东来到上海,漂泊过,犹豫过,痛苦过,留恋过,思索过,成功过,失败过,每一次的每一次,我都想向您请教,聆听您的指点,可是你不再理我了,是因为我长大了吗,是因为你想培养我独立吗?27年来,我有多少自己的心事想向您倾诉啊!

我累了,想依偎在您的膝下,享受有父亲的幸福的时候,可是父亲你在哪啊!!

27年来我真真切切地体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的深刻内涵。父亲爱吃肉,小的时候就知道,我11岁时就和9岁的二弟保全争养父母亲,老二说他养老,我说我养老。老二说爸爸爱吃肉,我天天做一碗肉,给爸爸吃,我说我天天做三碗红烧肉,一顿一碗,让爸爸吃个够。

父亲我现在一天做六碗红烧肉,经济上都没有问题了,可是我做了,怎么端给您,又怎么能看着你吃啊!

每年的年三十晚上,我都会将锅里盛出来的第一碗饺子,第一碗饺子汤和一双筷子放在阳台的窗前,然后说:“爸爸过年了,儿子给您拜年了。”大年初一收碗筷的时候,我又会在心里问:“爸爸您吃饱了吗?饺子汤好喝吗?饺子好吃吗?”

……

我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您;哪怕这样的想会让我再次痛苦,我也愿意去想;哪怕这样的回忆会影响我一生,我也愿意去回忆。

风还是一样的轻,花还是一样的飘着淡香,在风香中我感觉了父亲的存在。我想那一定是您听到了儿子内心的呼唤,来到我的身旁,呵护我,倾听我的思念吧。

这篇纪念父亲的文章,我写了27年,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细思原因:岂是一个“情”字了得!是“情”,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父亲,思念着父亲;因情我要写点东西,回忆父亲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那点点滴滴中浸满了父亲那浓浓的爱,那点点滴滴中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恩,那点点滴滴中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责任,那点点滴滴中让我懂得了怎么做人,那点点滴滴中让我懂得了怎么去教育儿女。又是这个“情”字,未动笔,桌上的信纸已被泪水浸透,我无法写下去,更多的时候,写了一部分,就写不下去了。27年了,我苦熬了这些字句,而这些字句尚不能表达我对父亲思念的十分之一,苦苦思念的泪水,岂是黄浦江能够盛下!

正伤感时,远处飘来了刘和刚的《父亲》:“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

二 : 想念父亲

三 : 念父

横跨黑夜

潮汐翻滚的梦

握紧两端的路口

诉说半世的情话

有过寒雪的刺痛抚摸肉

一堆白骨(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站在路口,诠释爱的真谛

用泣声镌刻碑文

掬一撮黄土

扶不起的故事

搁置岁月

踏一色草绿

揪醒心尖上的弦律

唱一曲《父亲》

本文标题:想念父亲-想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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