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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龙升天2全文阅读-历史的困惑全文阅读 作者:震宇

发布时间:2017-09-16 所属栏目:罪爱动物凶猛全文阅读

一 : 历史的困惑全文阅读 作者: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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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困惑 作者:震宇


前言
人的一生虽然只是几十年的时间,但总会有着不同的经历。命运的安排使我渡过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共和国的建立、土地改革、*反革命、三反五反、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农业集体化运动、大炼钢铁、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灾害、四清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等等历史时期。无论什么人,既然有过经历,总会有所感受。知识层面不同,自然就有感受的不同。我是一介农民,世代居处在山旮旯里,外面的天究竟有多大?那就是“坐井观天”说,天就井口大。
既然看到“井口大的天”,有时也能见到蓝天、白云、乌云、雨、雪,有时还能看到鸟雀飞过,听到一些嘁嘁喳喳的叫声。偶尔还看到过飞机飞过,听到轰鸣声……。因此我的心里也有感受。有了感受,就想记录下来,于是产生了写书的念头。
写书?谈何容易。那是文人墨客的事,我这个两腿黄泥的农民,居然不自量力要写书,岂不让文人们笑掉大牙!就是和我一样的泥腿子们也会乘机讥上几句:呀否!屎壳郎往花堆里钻,那不是自找其乌!
世俗人总是那样,在他们眼里,农民就是农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就打洞”嘛……。
讥就讥吧。我这个人虽说一身土气,但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干的——因为在我的心里一直藏着几十年来的困惑——1957年,好端端的人、共产党员、开国功臣、高级科技人员等怎么就成了“右派”了呢?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时把正在使用的铁锅、鏊子等家具拿去炼钢能够超英赶美吗?人民公社真的是“一大二公”吗?1959年真的“粮食多的没法了”吗?“三年自然灾害”到底是自然灾害吗?为什么要搞*,搞乱国家搞乱执政党是目的吗?……这些困惑使我在人生的轨迹上踌伫难进。要解开心中的这个结,曾经一度钻进书堆里,但书山无路;曾经想与朋友讨教,但怕祸从口出,招来横祸;为此憋屈了几十年。如今我老了,又逢盛世,那个文字狱、语言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吧?无论怎样,人老了总想留个念想——将我的历史困惑写下留给后世,希望千万不要忘记那段难以抹掉的记忆,跟着共产党,建设好一个真正的、*的、繁荣的、富强的共和国。
作者2010年3月写于古墩

反右斗争之一
反右斗争,是指在1957年*中央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门整风,动员并号召全党以及各*党派、各人民团体和社会各界共同帮助共产党整顿作风的运动。运动采取“大会动员,小会讨论”、“畅所欲言,言者无罪”的方式进行。大家出于对共产党的热爱、信任的心情,提出了大到国计民生、建国方略,小到对党员干部的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的意见和批评,态度是真诚的、友善的,气氛是热烈的、踊跃的……但整风运动仅仅进行了半个月,有些意见刺激了毛泽东的“自尊”,于是,他又像庐山会议对待彭德怀一样,将会议的宗旨逆转,突然发出“这是资产阶级右派借机向共产党的猖狂进攻”的“定论”,紧接着,发动了全党全民对“资产阶级右派猖狂进攻”的反击,将提出意见的人不分好坏——善意或恶意,一律打成“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有的甚至一个党支部书记就可以指定任何一个人为右派分子)并将他们与地富反坏并列为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树立为阶级敌人,实施无情斗争,残酷打击。如此将党的开门整风运动变成“反右斗争”运动。
……
什么是右派?右派是干什么的?它是怎样产生的?怎么就同地富反坏等阶级敌人等同起来了,成了地富反坏右五种阶级敌人之一了呢?……一系列围绕“右派”形成的问题从我的中学时代就产生了困惑……。
一九五七年,我在中学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张某某是我比较敬仰的一位老师。他40多岁,一米八高的身材,四方额头刻有几道浅浅的横纹,一身旧蓝色的中山装,把他装扮的庄重威严,恰如时代中的知识分子形象——简朴实际,真实可敬。更有他那笑容可掬的脸庞,流利幽默的谈吐,雅尔不俗,文而不傲,显示出他满腹经纶、饱学五车的儒家典范。他讲语文时,对每篇文章的作者、社会背景、主题思想、段落结构、重点词句等讲的细致入微,言简意赅,恰到好处。他讲历史时,从夏商周秦汉到唐宋元明清,每朝每代、历史渊源、疆域区划、兴衰更替、政治经济等分析的由浅入深,由简及繁,活生生的将一个朝代的面貌淋漓尽致的展现在学生们面前。他讲政治,艾寒松编著的中国共产党史被他背诵的滚瓜烂熟,他从世界资本主义的产生到资本主义垄断的形成,到帝国主义寡头势力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讲到*、恩格斯学说;讲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兴起;讲到十月革命;讲到五四运动;讲到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讲到中国共产党英勇卓绝前仆后继领导中国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取得胜利;讲到中国共产党解放全中国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统一、自由、*的国家;讲到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讲到农村土地改革、实行合作化取得的伟大成就;讲到解放后祖国各项事业从废到兴、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他充满感情,滔滔论述,每课每言充满了他对新旧社会的爱和憎。充满了他对中国共产党的热爱和敬仰。……我们都喜欢听他的课,一是他的知识面能够满足求知欲很强的青年学生的需求;二是他的风趣的丰富语言会使我们百听不惓,久学不厌;三是他的爽直性格、爱生如子的情操深得我们的爱戴。他与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可谓情真意切无可比拟也。
到了一九五八年的三月份,我们的班主任换了。张老师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同我们见面了。大家十分思念他。于是,大家纷纷找到校长和教导主任,打听张老师的下落,如果他病了我们一定要去看他。而校领导的答复是:大家要安心好好学习。告诉你们,张某某是右派分子,而且是极右分子,已经被开除公职,关起来了。学生们都不相信,嘁嘁喳喳,议论纷纷,继续追问:张老师怎么能是右派,弄错了吧?“没有错。”校领导回答:“他在帮助党整风的会议上,借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大鸣大放之机。攻击党攻击社会主义。是我们的阶级敌人,和地富反坏右是一伙的,你们要同他划清界线,不要再在他的问题上问这问那啦。”
学生们被镇住了,但是止不住的还是在私下里议论:这是什么事?好端端的老师说是敌人就敌人了。既然叫百家争鸣,大鸣大放,帮助党整风,怎么人家提了意见就是右派?记得张老师跟学生们闲聊时说过,他家是贫农出身,父亲弟兄三人,一样的穷苦,解放前,父辈们为了不再受穷,一致决定:再苦再累也要供出一个学生来。张老师很争气,从私塾到完小、到中学一直顺利地读完大学。本来考上大学是读不起的。但是,他碰到了好时运,全国解放了。他申请并享受了助学金才完成了大学学业。他有机会继续深造,但是家庭太穷了,为了他,父辈们已经累弯了腰,不能再拖累他们了。于是他参加了工作,进入了教育行列。他说:“没有共产党就谈不到全国解放,不是解放我就上不起大学,所以我热爱共产党,热爱新社会。……”
这样的人怎么能反党呢?就是反掉共产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错!一定是搞错了!”学生们总是这样认为。
多动好事的学生们后来终于从几位同张老师一起参加大鸣大放会议的老师那里得知:会议上文教局领导强调大鸣大放,帮助党整风的重大意义,鼓励老师们给领导提意见,并且一再表态:“畅所欲言,言者无罪”。张老师只是给学校领导提了意见并提出了改革教育的几点措施。当时他完全出于善意,文教局领导还在大会上表扬了他。不知为什么,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县委给各单位下达了“右派”指标,文教局给各学校也下达了“右派”指标。古邳中学领导在衡量各个老师的所提意见中,认为张老师的意见最长最具体,且都是针对学校领导的,于是给他划定为“右派分子”。张老师不服,找到文教局领导,那个局领导不再承担“言者无罪”的承诺,推说是“上级指示”。于是张老师又找到县委领导,县领导感到窘迫又推说是“上级指示”……如此张老师层层找去,却找来了一顶“极右分子”的帽子,牢牢地戴在头上了。……
既是“极右分子”,那是“阶级敌人”无疑了。学生们不再打听了。就连张老师去了哪里也不过问了。……
一九五九年底,我当了兵。一九六零年六月,我在卫训班学习时,一位兰州籍的战友接到一封他的表弟寄来的信,因为我们关系很好,加之我是班长,又是党员,他在与我谈心时把信给我看了。信中说他表弟的父亲一九四七年入伍,先后参加大小战役三十多次,身上伤痕累累,一九五零年又赴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上臂受伤仍有一块未取出的弹片,先后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一九五七年初转业在兰州某家工厂当副书记,因为口直心快,整风时给领导提了一些意见,被打成右派后,开除公职、开除党籍,发配到甘肃的一个叫夹边沟的右派农场劳动,一九五九年底饿死在那里,一九六零年四月,家里得知消息去人打算运回骸骨,但是尸骨被狼吃了,并说那里十分恐怖,掩埋死了的右派十分简单,只是用死者的被褥一裹拉到乱葬岗扔上几锨土盖上就算了。因此到处都是被狼掏拖出来的骸骨。他们全家十分伤痛,问表哥怎么办?死者是战友的舅舅,我见他也很伤心,就劝慰了一番。同时叮嘱他说:“不要多事,你也多不了这件事。更不要因这件事受到连累。”
说实在的,我对战友的家信所述半信半疑。在新中国新社会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本来被淡忘掉的张老师右派事件又被重新勾起。那位敬爱的张老师也会遭受这样的下场吗?……终于因为学习任务过重过于紧张,此事被慢慢忘却了。
……
无独有偶,四十多年过去了。二零零九年四月的一天,我正在网上查阅相关文件,一位朋友派人给我送来一本书——我的这位朋友十分关心我的晚年生活,经常地用自己的退休金买些书给我,使我十分感激……当时我关掉电脑,打开包装,一本厚厚的、杨显惠编著的书名为《夹边沟记事》展现在眼前。看到“夹边沟”字样,似曾相识但又陌生……细细想来----四十多年前,战友的舅舅被打成右派后不就是送在什么沟的地方“劳改”的吗?于是,我迅速打开阅读起来。四十多万字的纪实小说,用了五天时间读完了第一遍。真切的陈述,跌宕的故事,悲惨凄凉的情节,令我不寒而栗……由于我心中几十年的迷茫困惑,使我又读完了第二遍、第三遍……
“疑义相与析”嘛,为了使我的读者能够与我共同解析这一段历史,现将该书原文摘抄一二,以飨众盼。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反右斗争之二
上海女人
这一段故事是一位名叫李文汉的右派讲给我听的。他是湖北人,高中毕业,1948年参加解放军,解放后曾经加入志愿军入朝作战。在朝鲜战场他负了伤,三根肋骨被美国人的炸弹炸断。回国治疗后留在公安部工作。他说,后来因为出身于大资本家家庭的缘故,组织部门调他到甘肃省公安厅,名义上是支援大西北。可是他在公安厅工作不久,又被下放到酒泉地区劳改分局,在生产科当一名生产干事。1957年他被定为右派,开除公职,送夹边沟劳动教养。1960年12月以后,夹边沟农场的右派全部释放回原单位去了,他却无“家”可归,因为他是被开除公职的右派。在劳改分局的招待所里住了两个月以后,领导终于想出办法来了:你到安西县的十工农场去吧,不算干部,也不是劳改犯,去当个工人吧。他到了十工农场,场领导又作难了:正式招工吧手续又不好办,哪有右派招工的道理?最后只能以刑满就业人员对待,每月发二十四元工资,在劳改队种菜。种菜到1969年,因为战备的原因,十工农场的犯人迁移到甘肃中部的五大坪农场去了,他不是犯人不能去,只好和其他几个就业人员一起移交小宛农场。于是,他就成了我们十四连畜牧班的放牧员,和我同住在羊圈旁的一间房子里。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相互有了了解,也信任对方了,他便陆陆续续对我讲了许多夹边沟农场的故事。
今天我再给你讲一段夹边沟的故事,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她是个右派的老婆,上海人。
我跟你说过,1960年国庆节前,夹边沟的右派——包括新添屯作业站的右派——除去死了的和和几百名体质太弱什么活也干不了的,全都迁移到了高台县明水乡的一片荒滩上。省劳改局的计划是从酒泉劳改分局管辖的十几个劳改农场和劳教农场调人,在那片荒滩上建一片河西走廊最大的农场,要开垦五十万亩土地。因为仓促上马冬季临近,其他农场的领导很贼,没有按计划调人,就夹边沟农场的右派调过去了。大约是一千五百人,分别住在祁连山前的两道山水沟里。千百年来,从祁连山里流出的洪水在那片荒滩上冲出了几道深沟。山水沟蜿蜒两公里多长,南边靠祁连山的一端很浅,越往北越深,最深处有六七米。出了山水沟是一片泥沙沉积的沙土地,再往北是一道接一道的沙梁。
由于没有木材盖房,我们住在自己动手挖的窑洞里。窑洞大小不等,沟浅的地方,靠近南端,因为崖坎矮,挖的窑洞才一米高,人四肢着地才能钻进去,进去后坐着刚能仰起脸来。这样的窑洞住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我们组的窑洞挖在山水沟的中段,很大;我们组最早是二十五个人,在夹边沟死掉了三个,还有三个因瘦得走不动路留在夹边沟了,剩下的十九个人加上其他组没住处的两个人,全住在这个窑洞里。我们组的人,我印象最深的是文大业、崔毅、魏长海,还有晁崇文、钟毓良、章……哎呀,叫章什么来的,那是个西北师院历史系的教授,姓章,可名字突然想不起来了。对了,崔毅,崔毅这时候不在明水也不在夹边沟了,他在两个月前就逃跑了。他是四十年代北大的毕业生,英文讲得特好。这人四十年代就参加*,是地下党,解放后是省委宣传部的干部。文大业是省卫生学校的副校长,原兰州医学院教授,死在明水了,吃脏东西死掉的。对了,董建义也是那几天死掉的,和文大业前后脚死掉的。
文大业的死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一月上旬的一天,他从自己的铺上挪过来凑近我,说,老李,我活不过一个星期了,我喝粉汤了。我当时吓了一跳,问他真的吗,他说真的。
我可是吓了一跳。他说的粉汤就是用黄茅草籽煮的汤。黄茅*知道吗?你肯定知道,草滩上到处都长,你就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它长的样子就像骆驼草一样,一蓬一蓬的,茎杆比骆驼草的茎杆还粗还高。它的茎是黄色的,叶片也带点黄色,很好辨认。河西的农民都叫它黄茅草,有的叫黄茅柴,因为农民都拿它当烧柴,有的把它挖来埋在田埂上做风墙——挡风。黄茅草的草籽是能吃的,这我们原来不知道,是酒泉县和高台县的右派们说的,他们也是听老人们说的:闹饥荒的年头,当地的农民们用它充饥。于是,右派们就跟他们学,拿着床单到草滩上铺开,把黄茅草的枝条压下来敲打,把籽打下来,然后用手搓,把皮搓掉,再拉着床单摇晃,叫风把皮儿刮走。不能吹,黄茅草籽太小太轻了,像罂粟籽那么大小,一吹就连籽都吹跑了。籽儿收集回去再用锅炒熟。炒的时候要注意,不能炒焦了,只要爆一下就成。当然,那么小的籽儿,你是听不见爆声的,要用眼睛看,籽儿在锅里自己动了一下,那就是爆了。炒熟之后装在小布袋里,缝在衣裳里边,藏好。一定要藏好,干部们要检查的,那东西容易吃死人,干部们不叫吃,检查出来就没收了。
黄茅草籽吃起来也麻烦,抓一撮放在饭盒里煮,煮着煮着就成了清白色的粥,真像是淀粉打的粉汤,与淀粉汤的不同之处在于用筷子一挑能拉出丝来。这时候还不能吃,要搅,一边搅一边吹,叫它快点凉下去。凉了的“粉汤”像一团面筋,柔柔的。把它拉成条状,拉长的感觉就像是拉橡胶一样,然后咬着吃。那东西是嚼不烂的。只能咬成一块一块咽下去。这东西根本就没有营养,但是也没毒,吃它就是把空空的肠胃填充一下,克服饥饿感,就像有些地方的人吃观音土一样。这种东西能挺时间,吃上一次能挺三天,因为它是不消化的。既然不消化也就排泄不出来,需要吃别的野菜什么的顶下来。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在粥状的时候喝下去。在它还没有凝固成块状之前喝下去,它会把肚子里的其它食物——树叶子呀,干菜呀,还有别的杂草籽呀——粘在一起,结成硬块堵在肠子里形成梗阻。我估计,在夹边沟和明水至少有几十人因为喝了这种“粉汤”而致死。有些人是出于没有经验,第一次喝了就死去了,但另一些人的想法是嚼着吃太恶心,少喝一点可能没有危险,实际是对“粉汤”的粘性估计不足。
真是吓坏了,我当时就说他:你不知道那东西不能喝吗?他回答:饿得等不及了,还没放凉就喝了几口。我生气地说,几口?就几口吗?他回答,也就半碗。
我说这可怎么办呀?
他说要是有点蓖麻油就好了。
我知道,蓖麻油是泻药,它可以把肠子里的食物变成稀汤子排泄出来。我立即跑出去跑了一趟场部卫生所,但是医生把我骂了出来:人家都拉肚子拉得要把肠子拉出来,你还要泻药,我到哪里给你找泻药去?
医生说的话也对,农场闹病的人大都是因为吃了脏东西拉痢疾。有些人拉得起不了床,几天就死掉。
我沮丧的回到窑洞,跟文大业说,你还想活不想活呢?想活我就给你掏!
还在夹边沟的时候,我们就互相掏粪*了。超长且沉重的劳动把我们的身体榨干了,每天供应的十二两(每斤十六两制)原粮不能提供沉重劳动所需的热量,为了活命,我们把谷糠呀、树叶和草籽呀,凡是我们认为有营养的东西都填进肚子。这些东西是不易消化的,加之我们的肠胃早就没有了油水,所以排泄就成了非常痛苦的事情。我们每天要在茅坑上蹲半天,竭尽全力才能排泄出几个粪*。有人在骂人的时候说,你打嗝怎么是草腥味的!那意思是说你不是人,你是吃草的牲口。我们那时排出的东西就是和驴粪蛋一样的草团子。我们经常在茅坑上蹲半天,连个粪*也排泄不出来,必须相互帮助,互相配合:一个人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另一个人从后边掏。我们大多数人都有一个专用工具,是用质地坚硬的红柳枝条削成的木勺,状如挖耳朵勺但又比挖耳朵勺大出许多倍。没有制备专用工具的人只好用吃饭小勺的把儿掏了。
文大业对我讲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很痛苦的程度:小肚子胀得圆鼓鼓的,但又排泄不出来。我马上和他一起走到窑洞外边去,他趴在一个土坎上,撅着屁股,我跪在后边进行操作。但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我也没掏出一点东西来。文大业的肚肠里吃下去了很多菜叶、草籽之类的代食品,“粉汤”把这些代食品黏结在一起,凝成了一个很坚硬的硬块。硬块的直径超过了肛门的直径许多,堵在肛门上,根本就无法掏出来。我试图把这个硬块捅碎,使之化整为零,但也没有成功。我的专用工具一用力,那硬块就移动,根本用不上力,而文大业又痛苦难忍呻吟不止。最后的结果是我的专用工具把他的粪门搞得鲜血淋淋,一塌糊涂,硬块安然如初。
文大业的肚子胀得越来越大,五六天后就“胀”死了。我们把他的尸体用被子裹起来抬到外边放着,下午,农场掩埋小组的人把他装上马车,拉到北边的山水沟口埋掉了。
我们窑洞里,唯一不吃脏东西的是董建义。董建义是省人民医院的泌尿科医生,上海人,印象中似乎是毕业于上海的哪个医学院。还在夹边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就是没说过话,我和他不在一个队。1959年国庆节前夕,农场组织我们去酒泉看酒泉劳改分局搞的《国庆十周年劳改成果展》,在一家饭馆吃饭,我们俩坐在了一起。夹边沟的右派分子们大都身上带着一些钱和粮票的。这是当初从家里带来的,因为劳教农场不许加餐,就总也花不出去。只有遇到外出,见到饭馆,就决不会放过吃一顿的机会的。可惜那时的饭馆里卖饭也是定量,只卖半斤小米饭或者两个馒头。有的人为了多吃一份,只要时间来得及,吃了一家饭馆再钻进另一家饭馆。
那天在饭馆吃饭,我们正好坐在一起,便跟他说了说话,知道了他是在1956年支援大西北建设的热潮中自己要求来兰州的。他原在上海的一家医院当主治医师,来兰州后在省人民医院做泌尿科主任。他爱人也是上海一家医院的医生,那年正好生孩子,就没跟他来。他还说,他爱人是独生女,岳父岳母坚决反对她离开上海,否则也就来了。
董建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
那次在饭馆吃饭,他的文雅书生的样子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记得从饭馆出来,右派们排队集合回夹边沟的路上,我跟别人说过,董建义活不长了,看他吃饭时细嚼慢咽像是吃什么都不香的样子,就活不长。旁边有人说,你可是说对了,那人吃东西讲究得很。别人挖野菜呀捋草籽呀逮老鼠呀,什么能填饱肚子就吃什么,他嫌脏,说不卫生,不吃。他就吃食堂供应的那点东西。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没再看见他,便以为他死掉了。谁知到了明水,他又出现了,并和我住在同一个窑洞里。见面时我还问了一句,老董,你没死掉呀?他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呀?我说,你不是吃东西很讲究吗,好长时间不见,我以为你死掉了。他告诉我,因为肝硬化,他在场部医务所住院三个月。
到了明水,董建义还是不吃脏东西。在夹边沟的时候,因为劳动太过沉重,又吃不饱——人们每月吃二十四斤原粮——就有少数人偶尔死去了。到了明水,粮食定量进一步降为每天七两,后来月不足十四斤,一天就吃一顿菜团和一顿菜糊糊,营养极度短缺,大批死亡就开始了。为了减轻死亡,农场领导采取了特殊措施:停止右派们的劳动,准许在上班时间去草滩上捋草籽、抓老鼠和逮蚯蚓充饥,或者在窑洞里睡觉。那一段时间我们把山水沟附近的老鼠和蜥蜴都逮绝了,吃光了,把附近柳树和榆树上的树叶都吃光了。可是董建义不吃那些东西,每天吃过了食堂配给的菜团子和菜糊糊以后,就在铺上躺着挨日子。我曾经劝过他,别那么斯文啦,能弄到什么就吃什么吧,活命要紧。他竟然回答,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实际上,他之所以没有饿死。完全是他女人的功劳。自从他定为右派来到夹边沟,他女人三两个月就来一次,看望他,并且捎来许多饼干、奶粉、葡萄糖粉之类的食品和营养品。
但是,到了明水才一个多月,他的身体就不可逆转地衰弱了,身上干得一点肉都没有了,眼睛凹陷得如同两个黑洞,怪吓人的。他的腿软得走不动路了,每天两次去食堂打饭的路上,他摇摇晃晃的走着,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样子。在窑洞里要想喝点水,就跪着挪过去。他整天整天地躺在被窝里默默无语,眼睛好久都不睁开。
那是11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我正在靠近窑洞门口的地方煮从田野上挖来的辣椒根——这是一种多年生根类植物。最粗的能长到筷子粗细,生吃是辣的,煮熟后有一点甜味——董建义忽然挪到了我的身旁。我以为他要吃点辣椒根,便用筷子搛了几根给他。他却推开了,说,老李,我想求你一件事。我问什么事,他说,我认为你是能活着回到兰州去,这是没问题的。我说你怎么认定我能活着回去?你没看见吗,我的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腿也肿得穿不上鞋了。说真的,到了11月,几乎所有的人都衰弱不堪了,除去上次我给你讲过的魏长海。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转天早晨还能不能醒来,因为没过三两天就有一个人死去,而且都是睡眠中死去的,没有呻吟,没有呼唤,一点痛苦的挣扎都没有,就静静死去了。
什么,你说人们为什么不逃跑吗?有逃跑的。崔毅不是跑了吗,后来钟毓良和魏长海也跑了。民勤县供销社的主任,哎呀,我叫不出他的名字来了,也跑了。但是逃跑的人总归是个别的,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人不跑。不跑的原因,上次我不是说过了嘛,主要是对上级抱有幻想,认为自己当右派是整错了,组织会很快给自己纠正*。再说,总觉得劳教是组织在考验我们,看我们对党忠诚不忠诚,如果逃跑不就对党不忠了吗?不就是背叛革命了吗?就怕一失足铸成千古恨,跑的人就很少了。
我说我的身体也不行了,怕熬不出去了,但董建义说,老李,你肯定能活着出去,你是个有办法的人。我惊了一下说,我有什么办法?他说,有人给你送吃的,我知道。有过两次了,孔队长夜里叫我出去,你回来后就在被窝里吃东西。我夜里睡不着觉,都听见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的话说得对,他窥探到了我生活中极端秘密的事情。还在1959年的时候,夹边沟和新添屯就开始死人了,人们都写信叫家人寄饼干寄炒面,而我也开始考虑如何不被饿死的问题了。考虑来考虑去,我决定讨好孔队长。孔队长是从甘谷砖瓦厂调来的干部,官不大,是夹边沟基建队的副队长,可是他经常跟着马车去酒泉,给农场拉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品,还从酒泉邮局取回右派们的邮包。我当时想,这个人对我有用,一定要搞好关系,所以有一天我从他那里取公安厅一位朋友给我寄来的包裹,看包裹里没有吃的,只有一团棉线和一块蓝条绒,我就全都给他了。我对他说,孔队长,这些东西我拿着没用,你拿去给你爱人做件衣裳吧。孔队长是甘谷县人,甘谷县新生砖瓦厂撤消后,他调到夹边沟来了,但他女人没调过来,他女人比他小几岁,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女人是农村妇女,从甘谷县来夹边沟看过他,我看见过。他接下了我的东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跟我说了几句同情的话:这是你家里人寄来的包裹吗?你家里人怎么不给你寄些吃的来,你现在最缺的是吃的东西。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孔队长,你说得太对了,你真能体谅人。我现在就是缺吃的,可是我是个单身汉,没有对象,父母又年老多病,我不愿叫他们知道我犯了错误在这里劳动改造,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给我寄吃的了。看起来我的话起了作用,他说,没人寄吃的可是个问题,你的日子不好过呀,可你要是有钱也行呀。我听出来一点门道了,就说,有钱能有什么用处,咱们农场里什么也买不上,拿钱拿粮票也不卖馒头,还得饿肚子。他说,嗳嗳,哪能一棵树上吊死,场里不卖,不会到酒泉去买吗?酒泉的黑市上什么都有。我说,黑市上有也没用呀,我们这种人出不去……说到这里我就停住了,想看看他的态度再往下说,结果他却直截了当地说,咳,那有啥难嘛,我三天两头去酒泉,你要是买啥东西就说一声,我给你捎回来不就中了吗!他的话正中下怀,我立即就对他说,要是这样就太感谢你了。只是我还有个困难,你要是能帮助我解决就更好了。他说,你说你说,你有啥难事就说。于是我告诉他,我来夹边沟农场第一天,报到登记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一千元钱和三百元公债券都交给财务科的人保管了,现在取不出来。你能不能想办法替我取出来。他回答,这有啥难,明天我去就给你取出来。他说话算话,第二天傍晚就把我叫到副业队的办公室,说钱取出来了。问他怎么取的,他说他告诉财务科的人,我家的老人病了,我要给老人寄钱治病,财务科叫他代我签了个字,就把钱和公债券都给他了。我接过钱和公债券之后,立即把三百元公债券给了他,我说,我要的是现金,公债券给你吧,到期后你取出来补贴家用吧。他很高兴。他一个月的工资四五十元,三百元对他可是个大数。趁着他高兴,我又抽出二十元钱给他,请他去酒泉时给我捎点吃的东西来。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已经睡觉了,听见孔队长的声音喊我,叫我出去一下。我走出去,跟他走到山墙那边,他交给我一个纸包,他说是两块烧饼,并嘱咐我不要叫人知道。此后,每过一个星期,我叫孔队长带一次烧饼,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当然,有这两块烧饼和没这两块烧饼是大不一样的。虽然烧饼都不大,每块只有半斤重,但是对于我极端虚弱的身体,是不可缺少的补充,使我苟延残喘至今。只是近来我手头的这笔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健康状况更加糟糕,我内心里极为恐慌。
见我无语,董建义又说,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我说,你说吧。
他说,我爱人要来看我了,但是,我的情况可能是等不到她来……
我很是惊骇,说他,你怎么这样想?不是好好的吗!
他摇着头说,你听我说,我把话说完。近几天来,我坐着坐着,大脑就突然变成空白,意识消失了,眼前的东西都没有了。
这不是好现象。
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那是你瞌睡了。
他依然摇头:老李,你不要说了,瞌睡和眩晕我还是分得开的。我没有瞌睡,一天到晚睡觉,我都睡不着,坐一会就瞌睡到那个样子?眩晕,那是眩晕,已经出现好几次了,这是预兆……
我说,瞌睡了,你是打盹了。
他说,老李,我是认真和你谈这件事的,你听我说。我前几天就接到我爱人的信了,他说最近要来看我,我也给她写了回信,说近日农场要调一部分人到别的地方去,其中有我,她能来就快来吧。我还告诉她,如果她来了明水找不到我,就找你询问我的情况……
我惊叫起来,老董,你怎么这样?
他苦笑一下:你不要急,不要着急。我原想不告诉你的,想再等几天,可能还能见着她。几天早晨起床,眩晕又出现了,不能等了,我把这事告诉你。
我说,胡思乱想,你这是胡思乱想,你想老婆想疯了,神经错乱。
他仍然苦笑,然后说,你不要打岔。我求你的事很简单,其实很简单,但你一定要办。当然喽,如果她来了,我还活着,就不麻烦你了。如果我这两天就死了,我爱人还没来,求你把我卷起来,就用我的被子卷起来,把我放在里边一点的地方,就是那儿。
我们的窑洞本来就挖的很大,近来又抬出去几个人,所以靠着最里边的黑暗处已经空出了一片很大的空当。他指了指那片空当又说,你们把我放几天,等我爱人来了,把我的情况告诉她,叫她把我的尸体运回上海去。
他说了求我的事,然后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那意思是问我答应不答应。我没吭声,我的心当时抽紧了,不知说什么好。静了一下,他又说,求求你,求你帮我这次忙。我不愿意把自己埋在这里。老李,当初呀,我爱人,我的父母,还有岳父岳母,都劝我不要来大西北,我没听他们的话。那天董建义说了很多话,并且最后还说,在窑洞里放上三天,如果他爱人还没有来,就把他抬出去埋了。否则会发臭的,太脏。
三天后董建义死去。我们窑洞里死去的几个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睡着后再也没醒过来。董建义不是,他死于白天。那是他委托后事的第四天上午,他围着被子坐在地铺上和我说话,说他女人快来了,看来用不着我为他料理后事了。他正说着话,头往膝盖上一垂就死了。这样的死亡方式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我总认为那是艺术的夸张,但自从董建义死后,我相信了,艺术是真实的。遵照死者的嘱托,我和晁崇文把他用他的鸭绒被和一条毯子裹起来,塞到窑洞的角落里,等他女人来收尸。
谁知事情就那么怪。往常,各个窑洞死了人,都是堆在门口,由农场组织的掩埋小组拉走埋掉,但董建义死去的第二天早晨,却遇上农场刘场长亲自带着人清理死尸。他大声吆喝着叫人走进窑洞检查,结果把董建义搜出来拖出去,拉到山水沟口的崖根处埋掉了。为了对董建义的女人有个交待,我跟着掩埋组去看了掩埋的地方。
过了一天,我们就明白刘场长亲自带人清理尸体的原因了。这天中午,山水沟里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大都穿着军大衣,但又不是军人,其中还有两位女同志。他们一间挨一间进了几间窑洞和地窝子,和右派们说话,问他们从哪个单位来的,多长时间了,犯的什么错误,每天吃多少粮食。他们走后不久,就有消息传开来:中央的一个工作组来过了,是由中央监察部的一位副部长挂帅的,调查夹边沟的情况。传闻还说某某右派认识那位副部长,两个人还说了话。副部长是位女同志。
这个消息真是鼓舞人心,人们都以为中央来解决夹边沟的问题了,右派们要离开明水要回家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在夹边沟的时候——就有消息说,夹边沟饿死了不少人,中央都知道了,中央要解决夹边沟的问题。过了几天,看不见什么动静,人们的心又凉了下来。
夹边沟的右派们回家,是1961年1月份的事情,还真与那位副部长的到来有关。但是我们还是回到董建义的故事上来吧。大约是董建义死后五六天的一个下午,他的女人到了明水。她是从高台火车站下火车,东打听西打听来到明水乡的山水沟的。她问董建义住在哪儿,有人把她支到了我们的窑洞。
我的铺靠近门口,我首先听见有人喊董建义。这声音是陌生的,似乎是个女人。我就问了一声谁找董建义。
我,是我找董建义。
蓦地一惊,我明白她是谁了。我慌慌地站起,一时间竟忘了窑洞的高度,头撞在洞顶的硬土上。但我顾不得疼痛,低声对窑洞里的右派们喊了一声老董的爱人来了,然后才对洞口说,哦,哦,你是……进来吧。
窑洞里像是刮起一阵旋风,躺着的人急忙坐起,有的穿衣裳,有的拉被子,一片乱纷纷的窸窣声中,洞口的草帘子被人掀开了,一个女人从台阶上爬下来,进了窑洞。她的头也在顶壁上碰了一下,她扭着脸看我,躬着腰说,我是从上海来的,叫顾晓云,我是来看董建义的,他是住这儿吗?
是,是,住这儿,住这儿,可这阵……
说实在话,这些天我就没想过她来了怎么和她说话。我原本以为董建义死去六七天了,她一定接到农场发出的死亡通知单了,可能不来了。现在她突然闯了来,搞得我一阵慌乱。她似乎看出我的慌张来了,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情说,怎么,他不在呀?
我没回答,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便扭脸看了看我的伙伴们,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一点灵感。可他们静悄悄或坐或躺,眼睛都盯着我不说话。我更慌张了,对她说,坐下,你坐下,我跟你说,你是董建义的爱人吗?
她说是是,我是董建义的爱人。但她没坐。她的眼睛往四下看了看,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说,你是叫李文汉吗?我说对对,我叫李文汉。她又说,哦,你是李大哥,那好,那好。老董在信上说了,他要是不在明水农场的话,叫我找李文汉——就是你呀?我哦哦地应着,她继续说,我接老董的信,说他可能要调个地方,叫我能来就来一趟。我想,前几次来看他都是去夹边沟,明水这边还没来过,我就来一趟吧。要是调到一个新地方,安定下来,我再来,时间久太长了。李大哥,老董是调走了吗?
出去了,老董出去了……我糊里八涂地应着,躲开她的眼光跪在地上扑打我的铺脚,说,坐下坐下,你先坐下呀。我的铺很脏,但我拍打和收拾铺盖不是为了干净,而是想利用这个时间来思考怎么告诉她关于董建义的事。
她坐下了。她的手里提着个很大且鼓鼓囊囊的花格子书包,她放下书包,然后抹下头上的绿色绸缎方巾,仰起脸来看我。这是个典型的南方人,有着鼓鼓的前额,凹陷的眼睛,很秀气的脸,尖下巴。董建义跟我说过,她已经三十岁了,但我看她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真不忍心告诉她董建义的事情,我忙忙地又去洗茶缸,然后给她倒水,我的铺前有个热水瓶,那是我的,但提起来晃晃却是空的。我便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找点开水。我原想以打开水为借口走出去,这样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思考怎么和她说话。可是她说,不要去了,不要去了,李大哥你坐下,咱们说说话。老董干什么去了,几点钟回来?我只好对其他人说,喂,你们谁有开水,给顾大姐倒一点!右派们有的有自己的热水瓶,放在自己的铺前。我然后说,顾同志,我叫你大姐对吧?老董跟我说过你三十岁了,比我大几岁,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她笑了一下,表示默认,但有点难为情的样子,然后说,小李大哥,这老董去哪儿啦,你知道吗?我说,顾大姐,老董的事我要详细跟你谈谈,可是你听了我的话可不能太伤心。老董走了,走了七八天了。
在接待她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心里作出决定,要告诉她实情,瞒是不行的。只是这样的谈话对她来说太残酷了,我于心不忍。为了掩盖内心的不安,我立即扭脸朝着洞里的其他人说,对吗,老董走了七八天了?老晁,你说是不是?但是谁也没回答我,他们静静地坐着,敛气收声望着那个女人。
我害怕那女人痛哭起来,可是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直愣愣盯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她没听清我的话呢,还是不懂“走了”的意思,我就又说了一遍:顾大姐,你明白我的话吗?——老董去世已经七八天了。
她哇的一声哭起来。其实她听懂我的话了,她是在抑制突如其来的悲痛。在压抑无效的情况下才哭出声来。
这是那种发自胸腔深处的哭声。她的第一声哭就像是喷出来的,一下就震动了我的心。接着他就伏在那个花格子书包上呜呜地哭个不停,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流下来。她的哭声太惨啦,我的心已经硬如石头了……你想呀,看着伙伴们一个一个地死去,我的心已经麻木了,不知什么叫悲伤了——可她的哭声把我的心哭软了,我的眼睛流泪了。确实,她的哭声太感人了。你想呀,一个女人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每过三两个月来看一趟劳教的丈夫,送吃的送穿的,为的是什么呀?是感情呀,是夫妻间的情分呀,盼着他出去阖家团圆呀!可是她的期望落空了——丈夫死掉了,她能不悲痛吗?再说,那时候从上海到河西走廊的高台县多不容易呀!可那时候,铁路才修到哈密,这条线上连个普通快车都没有,只有慢车,像老61阅读 www.61k.com

反右斗争之三
她呜呜地哭个不停。没理会她的哭泣,我把自己的被子整理好以后对她说,你就在我的铺上睡吧,我找个地方睡去。然后我就拿件大衣,和另一个右派挤在一起睡觉了。在夹边沟农场还有几间接待探视者的客房,明水可没有那条件了,除去场部用芨芨草席搭了几间房当办公室,所有的劳教犯和干部都住地窝子和窑洞。亲属来探亲只能挤在劳教犯中间睡觉,或者坐以待旦。
我睡下了。我想,作为老董的朋友,我应该把自己的铺让给他妻子去睡。
许久之后抬头看看,她还坐在地铺上。我想,她可能是嫌我的被褥脏。已经整整三年了,我没拆洗过被子。被子脏的无法看,还长满了虱子。我还听见她轻轻地啜泣声。
不知道夜里她睡觉没有,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坐着,只是把一条被子披在她的列宁式呢子短大衣外边。冷啊,虽然还没到隆冬季节,但高台的夜间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七八度。窑洞里又没有炉子取暖,洞口只有一个草帘子挡挡风,唉呀,温暖的火炉呀,我们已经三年没见过它了。
我起床后没有洗脸,——我已经记不清几个月没洗脸了。洗脸水要去东沟大灶旁的水井去抬,我们没有打水抬水的力气了——就去找队长开了个条子,给她买了一份客饭——两个菜团子——端回来叫她吃。我说她:快吃吧,吃完了去赶火车。
她接过了菜团子,但没吃,放在皮箱上。
我说,昨天饿了一天,今天还不吃,你是嫌饭难吃吧?
不想吃,我一点儿也不饿。她一说话就又哭了:小李大哥,求你带我去找老董的坟吧。找不到坟,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我说她:唉,你怎么这样不听话,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不知道坟在哪个地方,你快吃了饭回上海去吧。
她哀哀地哭:小李大哥,老董在信里说,叫我到农场有什么事就找你。你一定知道他埋在什么地方。
我说,他是讲过这话,他如果等不着你,没了,就叫我给你说说他的情况,可是我真没去埋葬他。
她蓦地大哭起来:呜呜呜!你知道,你就是知道。昨天你说过,你去埋的他,后来你又否认。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看他呀……
我无言以对了。我的心里也很难过,也很矛盾。不告诉吧,她呜呜的哭声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令人心碎,但是告诉她真相,又怕她的精神承受不了。我愈是劝她不要哭了,她愈是大放悲声。真叫人受不了,我扭头走出窑洞,心想,不理会你了,你就死心了。
我在另一孔窑洞里坐了一天,心想,她一定是走了。夕阳西下时分我回到自己的窝,她却仍然在铺角坐着,嘤嘤地哭泣。有人小声对我说,她整整哭了一天,一会儿放声痛哭,过一会儿又轻轻啜泣。
菜团子还放在皮箱上,已经干巴和萎缩了。不知是谁在他面前放了一茶缸水,水仍然满着。
我赶忙又去打了一份客饭——半盆菜糊糊——给她。我劝她:你还是要吃点饭呀,尽管饭不好吃,但不吃饭不行呀,会饿垮的。饿垮了你怎么回上海呀?她没有吃,默默地流泪。
和头天夜晚一样,她又坐了一夜。这天夜里我迟迟才睡,离她远远的在被窝里坐着,看着她。我没想到她是这么固执的人,真怕她想不*什么事。我想,她对董建义如此痴情,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半夜里油灯灭了,我看不见她了,但是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她低沉的哭泣声。
这是她来到明水乡山水沟的第三天早晨。我从睡眠中醒来。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阳光还没有直射进我们的窑洞,但是从草帘子旁边的缝隙处透进来的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木雕泥塑一般。但是,她脸上挂着泪水,眼睛肿得桃子一样大。
我的神经可是受不了啦。我把晁崇文叫出窑洞:老晁,你看怎么办呀?她已经整整两天没吃没喝了,可别饿死了。晁崇文说,你说的,咱们饿了两年多还没死掉,两天就能把她饿死?我说,可是光哭也不行呀,万一有个好歹……后边的话我没说下去,晁崇文说,那你说怎么办?我说我问你呢,你倒反问我。他不言语了,抬头看天片刻,然后说,有啥好办法?要不你就领她去坟地看看,叫她看一眼老董?我忙说不行不行,昨天前天没答应,今天领去算什么事?再说,见了老董那个样子,真要哭死了怎么办?他说,这样也不行,那样有危险,你是啥意思嘛?我看他着急了,便说,我的意思呀,今天你劝劝她,叫她回上海去。她已经怀疑我了,认为我骗她了,我的话她听不进去了,你劝劝她可能起作用。晁崇文痛快地说,好,我劝就我劝。吃过了早饭,我好好劝劝她。就是这能行不能行,我也没有把握。这媳妇够固执的。
晁崇文说吃过早饭劝那女人,可是我和他从食堂端着饭回到窑洞,出了件事:有个人死了。死者是省商业厅的一位会计。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几天前在厕所解手,他在茅坑上蹲下后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是我把他拉起来的;站起之后,他又系不上裤带——身体越差越怕冷,穿的就越厚,毛裤外边套着棉裤,棉裤在套上单裤——他的手已经没有力量把皮带勒紧了。还是我帮着他拉紧了皮带。这天早晨的事情是这样的:起床时他就躺着没动,旁边睡的人还问了他一声:我给你带饭吗?见他不回答,那人就自己去打饭了。打了饭回来,那人见他睡觉的姿势一点也没改变,便觉得情况不妙。拉开蒙着头的被子一看,人已经僵硬了。想必是夜里就断了气。
死就死了罢,这种事大家已经习惯了,所以有人还喊了一声:不要动,吃完饭再说。大家静静地吃饭,然后才有几个身体强健一些的人来处理他。我和晁崇文属于“强健者”之列,我们打开他的箱子,找两件干净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用他的被子把他裹起来,我们还把一根绳子截成三截系了系,一截系在脖子的地方,另一截系在腰部,还有一截扎住腿部,把被子勒紧。然后我们几个人连抬带拉把他拖出窑洞,放在洞外的空地上。
干完这些事,我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坐在窑洞外的太阳地里喘息。这是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站在窑洞里,掀着草帘子从上往下看着我们。她可能是被死人吓坏了,脸色苍白,一脸的恐惧。她已经不哭了。于是,我推了一下晁崇文,叫他看那女人,并说,去,跟她说去,叫她快回上海!
晁崇文进窑洞之后,我在外边坐着,等他劝说的结果。我认为,劝说过程将是很艰难的,晁崇文一劝,她肯定要哭起来,我可不愿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
不料也就三五分钟时间,没听见一声哭泣声,晁崇文就走出窑洞来了,对我说,老李,不行呀,我的话她根本就不听,说咱们是合起来骗她,不叫她见到老董。她今天要自己找老董去。
我吃了一惊:什么?她要自己找去?
是呀,她不叫你我领她,要自己到坟地去。她说一定要找到老董的坟。啊呀,这个媳妇犟得很……你说怎么办?
我和晁崇文说话,那女人已经走出来了,下了台阶。她的眼睛已经不适应太阳的光线了,尽管冬季早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太阳像是黄疸病人的脸一样黄惨惨的,她举起一只手遮挡着光线朝我们看了看,转身往北边走去。
我急忙朝她喊了一声:哎,你干什么去?
她没搭理我,往前走。
看来她真是生我的气了。我急忙追上去拦住她说,顾大姐,你不要去找啦,你找不到的。这里埋了几百个人,到处都是坟堆,连个记号都没有,你到哪里找老董去?
她站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那种神情似乎是在责备我:你不要骗我了!然后绕开我又往前走。我有点急了,说她,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呢……
这时候晁崇文说话了:老李,不要管了,她不听话就叫她找去,她找不到就死心了。我略一踌躇说,你不听劝呀,那你就找去吧,可是你不能到那边去。农场的坟地大部分在这边的沙滩上,就是你前天去场部的那个方向……
她看了我一眼,掉转身向着山水沟南边走去了。
她走出一截去,晁崇文小声问我:老董的坟在这边吗?
我说不,在那边。
晁崇文:那你把她支到这边去,你不是害她吗?
我:那你说怎么办?老董就在北边不远的地方,叫她找到了怎么办?哭死怎么办?
晁崇文不说了,我又说,找去吧,不到黄河不死心,叫她白跑一趟她就死心了。
我和晁崇文认为,他到了坟地,很快就会回来的,那儿除了坟堆什么标志都没有。不料到了中午她也没回来,夕阳西下也还没回来。回来吃过了晚饭,暮色已经像潮水一样注满了山水沟,还是不见她的踪影。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莫非她在坟地出了什么事?我走到晁崇文旁边说。咱们去找一下她吧,不要叫狼吃掉了。
我们刚迁到明水的时候没见过狼,但是,时间不久,就有狼了,并且很快地这儿就野狼成群了。有时候,天还没黑透,狼就顺着山水沟跑来跑去,根本就不怕人。它们吃死亡右派的尸体,长得肥肥的,身上的毛都油光发亮。
我和晁崇文出了窑洞往南走,刚走到伙房跟前,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我喊了声顾大姐,她站住了。
我走过去说她:都啥时间了,还不回来!你不怕叫狼吃了,可我们害怕呀。你叫狼吃掉了,我们要担负责任的呀!
她不说话。
回到窑洞我们问她:你找到老董的坟了吗?
他还是沉默。
你找不到。到处乱埋的,又没有墓碑,你怎么找?给,把这两个菜团子吃了快睡觉吧,明早回家去,再不要瞎折腾我们了。
我把两个菜团子放在皮箱上。这是吃晚饭时我专门给她要来的两个菜团子,除去找她的时候怕别人偷吃掉,我装在自己的口袋里的。
她没有吃菜团子,她只是喝了一茶缸凉水就躺下了。看起来她累了,疲惫不堪了。
第四天的黎明到来了,我一如往日给她打来了客饭,劝她:吃吧,吃完了回家吧,不要瞎折腾了,但她却说:
小李大哥,你借给我一把铁锨吧。
我惊讶极了:你要铁锨干什么?
她软软的嘶哑的声音说,我昨天都看过了,坟地里只有不多几个坟头上放着些砖头,砖头上写着死难者的名字。其他的坟上连砖头都没有,我试着用手挖开了两个坟堆,埋得很浅,也就半尺深,有的还露出被褥来。今天我要拿把锨去,我要一个一个地挖。你放心,我挖过的坟我再埋好。
我惊呆了:这个女人,她到底要干什么!我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眼睛一热,泪水差点流出来。我擦了一把眼睛,说,大姐,吃吧,你吃点饭吧,吃完了我领你找老董去。一定领你去找……真的,不骗你。
眼泪簌簌地流过她的脸颊。
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从药店出去,走下台阶的时候,她的腿一软就栽倒了。站起来再走,他努力地提起精神,但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这天我们是往北走的。我们还没到沟口,就看见死尸了。正式的坟地在沟外的沙窝子里,但是掩埋组的人偷懒,有时拉到这里就掩埋了。这地方的地势宽阔了,也有一片沙包,埋了一些尸体。因为埋得草率,有些尸体已经暴露了出来。蓝色、黄色、黑色和各种衣裳的破布条以及土苍苍的头发在早晨的寒风掠过的地面上索索抖动着。
我向晁崇文使了个眼色,叫他把那女人引开去假装辨认那些尸体,我径直走到董建义的尸体并赶紧往上撩沙子。我想抓紧时间覆盖一下,以免那女人看了难以忍受。我盖住了他的两条腿,就停下来喘气。我的身体太虚弱了,已经挖不动沙土了。这时候那女人朝我走过来,问,你找到了吗?我马上装出挖土的样子说,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我看着像老董。
说真心话,我还真怕她认不出来。从前的董建义多么英俊呀,三十多岁,白净的面皮,高高的身材穿一套灰制服,洒脱极了。而现在的董建义,赤条条躺在地上,整个身子像是剥去了树皮的树干,干干巴巴的。身上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皮肤黑乎乎的,如同被烟火熏过的61阅读最好的txt下载网

反右斗争之四
……
……
掩卷长思,思绪有些紊乱。一九五七年,虽然国家连续遭受了几十年的战争创伤,百废待兴,但是,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经过*反革命、三反五反、工商业改造、农业合作化等运动,国民经济总值几乎是直线上升的。国际地位也有了很大提高。中国共产党在全国人民的心目中是一个英明的、正确的、伟大的、成功的政党。毛泽东主席的个人威望很高,人们不仅把他视为自己的英明领袖,而且把他比作中国历史上难得的一位“好皇帝”(中国在刚刚摆脱封建皇帝制统治几乎同时即陷入了战乱中——连续遭到封建割据、军阀混战、党同伐异、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四十多年战争的损害,共产党领导建立了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国家。但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心目中,国家主席就是“皇帝”。)因此,《东方红》唱响了全中国。工业、农业、科学文化、教育、卫生、交通运输、铁路、公路、海运、航空、外交等等诸多领域均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各党派支持、信赖共产党,举国上下信赖、歌颂共产党。特别对毛泽东主席,认为他是共产党的代表、共产党的化身、共产党的灵魂,有些人把他比作神,是菩萨,不,是释迦牟尼的化身。四分五裂的华夏人民,出现了空前的统一,空前的团结!人民寄希望于共产党和毛泽东。正如《东方红》歌词: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哪里人民得解放。
一九五七年,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在执政过程中感到:“党执政后,面临着更繁重的任务,更复杂的环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党的核心领导看到党内存在的问题,决定开门整风,听取各方面的批评,探索‘*新路’。”人们都以为这是执政党谦虚谨慎、集思广益的明智之举,是又一个发展经济,建设国家的战略措施。大家都满怀热情地投入到“双百”运动中去。尽管一九五五年发生的“胡风反革命集团案”、“潘杨案件”惊天动地、震惊中外,余恐未尽——(该案是建国以来惊天大案——1955年在全国清查“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中,一共触及了2100余人,其中被扑的92人,被隔离审查的62人,被停职反省的73人.___在这些人员中,被正式定为“胡风分子”的78人,其中定为骨干分子的23人。在这78名“胡风分子”中,给予撤销职务、劳动教养、下放劳动等处理的61人。在被逮扑关押的92人中,于1965年、1966年先后被判刑的3人,他们是胡风、天津的阿垅、上海的贾植芳。——另一起是同时发生在北京的“潘杨案件”——1955年4月,中央召开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海市代表团副团长潘汉年——这位曾被称为“红色特工”的神秘人物。此时已担任上海市委第三书记兼*部长、上海市人民政府常务副市长。在会议休会的时间,应朋友夏衍、董青、吴祖光之邀,在东单一家小餐馆吃完饭后回到驻地,刚刚躺下,桌上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潘汉年拿起电话。电话里说道:“喂,潘汉年吗?楼下大厅有人相侯,,请你赶快下来一下。”在党的会议期间有人来找,不是老熟人就是老朋友,不然就是中央有什么急事。潘汉年连皮鞋都未来得及换,穿着一双拖鞋急匆匆地走下楼去。——大厅里公安部长罗瑞卿与几位便衣站在那里。罗瑞卿神情严肃地说:“根据*中央与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决定,现在审查你的问题。”——便衣们立刻给这位*八大的代表戴上了铮亮的手铐。——极富传奇色彩的潘汉年,从此也就传奇色彩地失踪了。——潘汉年的夫人董慧,此时只有37岁,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丈夫的突然失踪使她如五雷轰顶,这位当年曾陪同潘汉年从事白区工作的“大小姐”,便为潘汉年的事情四处奔波。谁知不久,她就被以“参与潘汉年内奸活动而被扑”。——在潘汉年被扑前的1954年12月,担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扬帆在上海被扑,关押几天后,被送往北京,与后来被扑的潘汉年一同关押。——这就是建国初期曾引以轰动的“潘杨案件”。——这个莫名的“案件”在*以后,与胡风案件一同获得了*,但潘汉年、董慧、扬帆等屈死的冤魂却不能再生。————以上文字摘引自法官王文正口述,作家沈国凡采写编纂的《我所亲历的胡风案》一书第5页和第11页)但是,鉴于广大党员和人民群众对国民党反动派及其派遣特务的憎恨,也鉴于对新中国建设的寄托和向往,更鉴于对共产党和毛泽东主席的无限信赖,对党的一切方针政策深信无疑。大家一股脑儿地参与到帮党整风的运动中来,一门心思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中去。谁也没有理由、没有根据地去怀疑中央和毛主席的决策。在各级组织的组织领导安排和动员下,大家满怀热情地、善意地、畅所欲言地给各自相关领导提出意见、建议,以至对各自相关的行业、部门的工作作风、思想作风、生活作风等提出批评和建议。遗憾地是,谁也不会料到,开门整风才半个月,正在大家热烈讨论发言的时候,突然会议主持人宣布休会。又过了半个月,下次开会时,主持人突然宣布某某、某某的发言是对党对社会主义的恶毒攻击。被定为“右派分子”,号召大家批判斗争。参会人虽然惊愕,但相信组织上的定性,于是,帮助党整风的会议变成了反右斗争的誓师大会。对“右派们的言论”不分其对党的好意恶意,不分其对国家有利无利,一概视之为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右派言论。不分青红皂白,统统加以拒绝,统统加以批判。特别是其中有关国家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的远见卓识,竟也当做错误的、反动的言论加以摈斥,弃若敝屣,这是十分武断,十分令人寒心的。开始,“右派分子”还是坐在那里接受批判,后来因为其想不通被弄到讲台上,低头站着接受批判。再要想不通,就要“骑马站”、“喷气式”的姿势接受批判了。批斗的目的据说是要其承认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目的、动机是什么?是要触及他的灵魂。许多人想不通,不承认,“不交待”,于是,被宣布定为“极右分子”,送交司法机关侦查、起诉、审判。有的人实在受不了折磨,用喝药、上吊等手段自杀了,于是被宣布“自绝于党和人民”是“叛变行为”,依然要继续批判……
随着反右斗争的深入发展,据说上级给各单位下达了“右派分子定额指标”,于是,按照“上级指示”,依据各单位的自定标准,(注意:一个党的支部书记就可以随意认定某某是“右派分子”!)上报了应摊名额,全国范围内由此被定为“右派分子”的人数达百万人以上,(高级知识分子竟达55万人之多!)数百万人受到牵连。令人困惑的是:
——既然号召帮助党整风,因何又对提出意见和建议的人冠以“右派分子”的帽子呢?如此扩大化,对党的执政有好处吗?
——被定为“右派分子”甚至“极右分子”中,有许多出身贫苦的农民、工人、知识分子家庭,他们有的是很早参加革命,在残酷的革命斗争中立场坚定,在敌人的监狱里受尽酷刑却顽强不屈,在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英勇奋战屡立战功,为共和国的建立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他们中有的是学业有成的高级知识分子,在教育战线、在科学研究领域是卓有贡献的难得人才;他们中有的是热爱祖国的*人士,对共产党是肝胆相照忠心报国的志士仁人……这些人能反党反社会主义吗?这些人在党的整风会议上对党组织的具体领导人的工作作风、生活作风上的不足之处提出意见和批评,甚至对党的一些方针政策提出意见和批评,应当认为是对党的关心、爱护和支持。人民共和国是全国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大家都想把她建设好,建成一个*富强的社会主义国家,提点意见,出点主意有何不可,怎么就成了“右派分子”了呢?而且突然间,同志竟然变成了“阶级敌人”了呢?就是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些人反党反社会主义对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是不争的史实。更是人们坚信不疑的真理。这些人为什么去反对自己信仰的、领导自己实现建国理想的政党和领袖呢?……
——“右派分子”们成了阶级敌人,有的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劳动教养、劳动改造……非人的待遇,不仅触及了他们的灵魂和肉体或生命,而且株连了他们的亲人,使他们背上二十余年的“黑锅”。“右派分子亲属”的待遇,不是亲临其境是难以体会那种滋味的。这些人的亲属、子女在当兵、上学、工作时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后来——直至*以后——长达二十余年后——1978年12月,这些人获得了*。有的给补发了工资……但是那些屈死的冤魂却永远不能再生。他们在九泉之下是如何感想呢?
回顾这段历史,至今令人寒心。但更让人弄不明白的是,毛泽东主席是开国元勋,是共产党的领袖,决不是人们传说的“真龙天子”,如何不珍惜两千多万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江山呢?据江苏省社科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应克复先生在《反右斗争的历史后果》一文中这样写道“
1957年,是当代中国发展的非常年代,该年春夏的反右事件使中国走上了“左“倾的轨道,从此,共和国连遭挫折,损失惨重,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建设耽误达20年之久。
反右斗争最严重的后果,是使党的工作重心转向,即由经济建设转向阶级斗争,由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转向扩大敌我矛盾,由向自然界开战转向“阶级敌人”开战,这种转向,在理论上表现为修改了党的八大关于主要矛盾的重要论断。
党的八大(1956年9月)的重大功绩之一,是对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国内主要矛盾变化作了正确的规定。八大决议指出:“我国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基本上解决,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
八大之后仅仅过了一年,即1957年9月(此时反右斗争已到后期),在党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就改变了八大的结论。他说:“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并且说:“八大的提法是不对的。”
……
“对八大主要矛盾论断的修改以及对《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修改,为以后推行”以阶级斗争为纲”奠定了理论基础和思想基础。直至十一届三中全会(1978年2月)才终于把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它使国家耽误整整20年的时间。
……
“以权代法之势已无法阻挡。
反右运动造成了建国后第一次大规模违反社会主义*与法治的先例。它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运动的全过程是根据*中央一系列内部文件(基本上都是毛泽东起草,一般未经中央委员会或政治局讨论通过)部署下进行的。右派名单是基层支部上报的。一个党支部,严格地说,一个支部的领导(书记)就可以把你定为右派,剥夺你的政治权利、工作权利和获得合法经济收入的权利,批斗后把你下放农村或流放边疆,进行劳动改造。而且,判决是无限期的。反右运动作为一个重大决策,事关几十万知识分子政治生命的大事,都未经全国人大或人大常委会讨论。在毛泽东和*许多干部的意识中,党代表国家,而且高于国家,党的指示就是法律。于是,对右派定论和处分,无需法律依据,也不允许本人做任何申辩,就凭支部书记拍板。这种行为成为虐政,并不为过。
----1954年诞生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宪法,明确规定:每个公民享有言论、出版、*、结社、*、示威的自由,可是,事实上却把对党(或某个基层党组织的领导)提出批评意见的人打成右派,这既是对公民正当权利的粗暴剥夺,也是对神圣宪法的无理践踏。
既然法律不能保障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既然以权代法竟畅行无阻,那就潜伏着无法无天的灾难。到了‘*’,连堂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也可以让造反派批斗、非法监禁、*致死,更何况子民百姓。这种血的教训,是付出十分高昂的代价换来的。”    
……
作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作为任何一位关心党和国家前途的国家公民,有谁会不对那段惨痛的历史感到迷茫、困惑和伤心!从那时起,开门整风、探索*新路的良好愿望嘎然而止,党的*集中制变成了封建专制。以权代法、以言定罪、大兴文字狱之风横行无忌,不可收拾。打棍子、抓辫子、扣帽子成了宗派斗争的重要手段,各种政治帽子满天飞,从中央到地方,害人无数。造成“要不就保持沉默,要不就假话连篇”。风气、环境迫使人们说假话,因为有“右派”的教训在先,以此为鉴,无论是干部、党员或群众,谁还敢说真话。于是,吹61阅读

三年自然灾害之一
“三年自然灾害”是指1959年、1960年、1961年全国范围内经济发展比例失调,陷入困境,国民经济收入直线下降,国家机关、军队、城乡老百姓的生活几乎绝望——全国被贫穷饥饿严重困扰……。
说是自然灾害 ,许多人是不信服的。原因是,1959年风调雨顺,庄家长势喜人,到处呈现丰产的景象。但是没有丰收,因为劳动力被大量集中到水利工地,农村中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妇女,大块大片的庄稼草草收获,地里丢失大量的粮食。加上“浮夸风”的吹嘘——基层干部上报产量十几倍的翻番——小麦亩产5-600斤被吹成10000斤、18000斤、水稻亩产800斤被吹成15000斤、20000斤,山芋亩产2000斤被吹成20000斤、30000斤……上报少了不行,会被打成“右倾主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那个年月,连毛主席都发愁“收这么多粮食怎么办呀!”于是发出命令:“放开肚皮吃饱饭”。在那个吹嘘几倍、十几倍的产量上“统购统销”、征粮纳税。有的大队除了上缴,不仅社员没有了口粮,集体也没有了种子,没有了饲料,集体仓库空了,社员家里空了,大食堂里空了,人们陷入饥饿的恐慌中。
1960年,安徽、山东、河南、河北、甘肃、江苏……等省先后向中央急报:人们浮肿、干瘦、死亡与日俱增……严酷的事实无法再回避,也无法再掩盖,粮食和食品紧缺已经成为农村和城市的普遍问题,中国面临一场特大灾难!中央急了!毛主席急了!11月初,*中央向农村各级党组织,直至农村的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的总支部和支部发出了《*中央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简称“十二条”。“这封信的特点:一是顾名思义,说明信的内容重要,人口在大量死亡,情况紧急;二是直接发到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的总支部和支部,并要求原原本本地读给全体党员和干部听读给农民群众和全体职工听,做到家喻户晓,认真地、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于此同时,中央从中央机关抽调一万多人(各省、地、县也先后抽调机关干部到自己所辖范围内的灾区—编者)分赴各地,与民三同,调查灾情,落实“十二条”,“救灾保人”,解决具体问题……。已经是晚了。但是对于遏止灾难的继续蔓延还是起到作用的。这表明*中央领导针对“大跃进”以来发生的严重问题,开始纠正“左”倾错误的一个重要标志。
“这封信尽管还和过去一样,首先笼统地肯定成绩,讲了一些老生常谈的原则话、空话、以及假话,如‘从1958年大跃进以来,工业、农业和其他各个战线所取得的成绩是伟大的、史无前例的’、‘人民公社在同连续两年的严重的自然灾害作斗争中,越来越表现出无比的优越性’、‘当前的整个形势是大好的’等;但它的主要精神是指出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化以来,农村普遍出现的严重问题,在谈到全国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地区农业遭灾歉收’的同时,明确指出‘一平二调的共产风必须坚决反对,彻底纠正。’并针对当前农村中迫切需要解决的政策问题,作出十二条具体规定。”……
笔者居处徐州地区与鲁皖两省很近的地方,当年亲身经历和耳闻目睹了大跃进及其以后农村经济、农民生活的惨状,但是出于对党中央毛主席的无限信赖,一直随声附和地跟着认为是“自然灾害”造成的。可是,那种违心的认为却一直使我困惑:我们共产党人是真诚坦率的,是对人民负责任的,明明是自己错了,为什么要说假话呢?把人祸说成是天灾,显然是不公道的。但一个普通党员,不敢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这在我心里一直别扭了几十年。
晚年了,看书、上网是我的嗜好。在我打开张广友编著的《抹不掉的记忆》一书,认真阅读后,心情立即回到那艰辛的岁月,沉痛、伤心、悲愤、困惑后又豁然开朗起来——终于有人敢讲真话了!这么多年来,我总以为,这段历史将永远埋入黄土,因为在能看到的所有文件资料中,除了一大堆“形势一片大好”、“空前大好”等等官话、空话、假话、套话以外,几乎没有见过如此真实的揭示披露当年真相的文章,共产党人不去认真总结这段历史,将何以面对未来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不用说80后、90后的年轻人不信这段历史,就是70后的壮年人也是似懂非懂的怀疑这段历史。哪怕那些60后或者年龄再大一些的上岁数人很少或者闭口不谈这段历史。害怕说出了历史真实就会捅伤政治敏感处,招来横祸!
为了让后代看到并牢记这段历史,我将《抹不掉的记忆》一书中的有关段落抄录于后——我相信文章的真实性。除了我亲身经历和耳闻目睹外,我相信作者张广友的真诚。张广友先生先后任农民日报、新华社记者,曾先后在安徽、河南、河北、山东等地调查灾情。1960年10月被中央抽调随队到山东淄博灾区与当地农民“三同”,亲身经历和目睹了现状。这本书是他当年日记整理出来又是在他身患绝症后发表出来的,内容朴实,真实感人。书中关于灾区的记载是这样的:
万户萧疏人似鬼
他们说:“哪里还有狗,有狗人们怎能不把它先吃了,还能等到它吃人?”
西马虎、皂户杨、朱老虎,是1960年冬天我到重灾区山东省惠民县农村后蹲过点的三个村子。当时我在这三个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灾情,救灾“保人”。我在这三个村住的时间比较长,情况了解的比较细,并且当即作了笔记,下面是部分笔记摘抄。
全省五级干部大会在济南开了整整一个星期,12月25日才结束。我们离开北京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大家心里都很着急,想尽快到灾区第一线,到受灾的群众中去。会议一结束,第二天(12月26日)上午就离开济南,中午就到达当时淄博地委所在地张店。在地委招待所用过午餐,下午3时乘大卡车北行,从张店去北镇(当时惠民县委所在地)。离开了张店,很快就进入黄河下游冲积平原。这里地广人稀,空旷的原野上目无遮挡,一望无际,到处是一片片白茫茫的盐碱滩地。一路上人烟稀少,偶尔看到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农民在运输瓜蔓。时过冬至,夜长昼短,下午5点钟一轮红日就已经落入地平线,茫茫田野,云雾弥漫,四处无声,死一般的寂静。这令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凄凉晚景,很快给人一种到了灾区的感觉。晚7时,摆渡过河,到了北镇。从张店到北镇,说是160华里,车行了3个小时。
北镇是黄河岸边的一个新兴小城镇,原属滨县。大跃进时搞“一大二公”,什么都是越大越公越好,于是就把惠民地区和淄博地区合在一起了,地区所在地设在张店。与此同时,也把惠民县和滨县合在一起,北镇就成了惠民县委所在地。在此之前惠民地区所在地是在北镇,惠民县委所在地在惠城。此后不久,又恢复原来的地、县建制,北镇仍为惠民地区所在地,而惠城仍为惠民县委所在地。
北镇招待所是一排排红色砖瓦平房,看来是新盖不久,似乎没有住过人。屋子里空旷潮湿,没有生火,冷得很,冻得我一夜没怎么睡着,当了一夜“团长”,早上早早就起来了。这里每天两顿饭。早饭9点,每人两个地瓜面窝头,白开水就咸菜;晚饭下午3点,也是地瓜面窝头就咸菜。在北镇招待所住了两天,顿顿如此。地瓜面窝头北京没有,过去是很少吃到的,黑中发褐,很瓷实,硬的像块砖头,表面有些光亮。刚吃时,咬到嘴里有一股汤药味,难以下咽。头一顿吃不下去,后来就不够吃。虽然吃下去胃不好受,但没得吃只好如此,逐渐也就适应了。可老百姓连地瓜面也吃不到。
在北镇待了两天,听听惠民县领导简单介绍情况,然后研究我们下去的具体地点和任务,以及我们的生活安排。我们到惠民的,先安排到两个公社的两个大队,一个是桑落墅;一个是惠城公社翟家大队,我被安排到翟家大队。
惠民县委第一书记孙铭春简要地向我们介绍了一下情况。他说:惠民县是重灾区,县委准备春节前召开四级干部大会,传达中央《紧急指示信》和省委五级干部大会精神,纠正“五风”,进行整风整社。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可以先下去熟悉情况,搞点调查研究,然后回来参加四级干部会。他说:当前已经进入隆冬季节,从现在起到明年四月,正是灾情最严重时期。由于连年减产,吃的紧张,代食品也很少,有些人家已经断炊。现在农村浮肿、干瘦病和死人的情况还在进一步发展,死人不断增加,情况十分紧急,当前首要任务是千方百计保人!
12月29日,我们来到了惠城公社,第二天到这个公社灾情最重的翟家大队,当晚我们住在大队部。第二天,我被分配到这个大队的重灾队西马小队西马村,全称是西马虎村。这里离大队队部只有两华里。翟家大队党支部书记郭玉山用他的自行车把我的全部行装驮到西马小队,一路上我们边走边看边谈。这里的土地已经一片荒芜,到处是白茫茫的盐碱滩,有的寸草不长。所有的树木已经全部砍光,有的树根已经被挖走,有的还残留着伐根。地里没种庄稼,大部分已经抛荒,有的只是一座座新坟丘。走进村里,都是泥土房,有的多年失修已经倒塌,有的只剩下残垣断壁。村子里声息皆无,一片寂静。这一切,与当年的鸡鸭成群、犬吠鸡鸣、人欢马叫的农家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倍感荒凉凄惨!
下面是我当时的一段日记:“我被送到一家姓尚的农民家的南房,这个屋子是没有人住的三间空房子,窗户没有糊纸,顶棚塌下来一大块,炕上只有一块破席头。会计给我背来一大筐麦秸,外屋灶堂上没有锅,锅在大炼钢铁时被砸了,灶台也塌了,不能烧火。我知道麦秸是好东西,用它铺炕可以隔凉。天黑了,没有灯,也没有人来,我孤独一人,早早就躺下了。毛衣棉裤都没有脱,还戴着皮帽子,厚厚的被子上面压着毛毯、大衣等全部行装。实在太累太困了,但怎么也睡不着。到了下半夜,刚迷糊了一会儿,就被冻醒了。我摸了摸脚,冰凉,已经冻麻木了,不敢再睡下去。屋里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北风呼啸,敲打着窗棂,沙沙作响。不知怎么,想到白天听说的这个村死人最多,顿时毛骨悚然。我想我现在住的这个屋子就死过人呢,想到这些真有些害怕,天刚刚放亮我就起来了,发现被头和帽子前面,已经挂了一层白冰霜,放在漱口杯子里的湿毛巾也已冻成了一个冰坨子,拿不出来了……”
按照中央对万名下放干部一再强调的,必须实行“三同”,以及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要求,我起来之后,想帮房东扫院子,可怎么也找不到扫把。想挑水,找不到水桶。这家已经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了。天已经大亮了。可老百姓都还没起来,于是我就在村子里转转,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人影,也没看到炊烟,依然是听不到鸡鸣,也听不到狗叫,甚至连麻雀也看不到,一片寂静。没有什么事可干,我就回到二里以外的大队部食堂去吃早饭。
同吃,“三同”中的第一条,按要求,我们必须在公共食堂中与农民同吃,中央“紧急指示信”中的第九条强调“公共食堂必须办好”、“政治到食堂,干部下伙房,是办好食堂的关键”、“公共食堂的制度必须坚持”。但是,我们到惠民之后,才知道惠民全县的农村公共食堂,因为没有粮食难以维持,入冬不久就全部垮了。于是,我们到哪儿去吃饭,成了县委和下放干部领导的一大难题。最后研究决定的原则是:有条件能到社员家里去吃饭的,就尽量争取到社员家里去吃;实在不行的,就暂时分别集中到所在大队部吃饭。根据这个决定,我想为了实现“三同”,尽量争取到农民家中去吃饭。我把这个意见和西马小队干部们说了,他们说:这很难办!我看没哪一户能同意。一是因为他们自己都没有吃的,拿什么给你们吃,即使给他们钱和粮票也得现去买;二是买回来又怎么吃呢?给你一个人单做单吃又有什么意义呢?在一起吃,你那一点点粮食定量,连你自己都不够吃的,又让人家全家怎么吃?他们为难,你也为难,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时间长了,不但救不了大家,把你们也搭上了。
翟家大队虽有个干部食堂,不久前也解散了,干部们都带着自己的口粮回家吃去了。那套炊具还在,只是暂时停办而已。这次为了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根据公社指示,又重新开伙了。这样,我们这个小组的8名下放干部,工作分散在附近各队,大部分住在农民家里,少数住在大队部,早晚两餐都集中到翟家大队食堂来吃。“三同”最难解决的是同吃问题,最好解决的是同住。因为死人太多,空房子不少,只不过是条件很差,现在只好暂时将就一下。同劳动问题,现在正是冬闲季节,救灾第一,根本谈不上什么劳动了。按照全省五级干部大会精神要求,当前的中心任务是保人,保人就必须解决食品和代食品问题,县里要求我们在四干会前,集中力量,到重灾区边救灾边进行调查研究。
我包的是西马小队,原有48户人家,不到200口人。会计告诉我,今年以来已经死了21人,现有浮肿、干瘦病人50多人,其中已由浮肿转成干瘦的有十七八人,估计其中有七八个人过不了旧历年关。全村绝大部分适龄妇女都已经闭经了。支部书记郭玉山告诉我,这里是老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是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作出过很大贡献。这个小村在战争年代,参军的就有10多人,牺牲3人,伤残和立过战功的有五六人。至于担架队和支前的就更多了,除了老人和儿童外,几乎是全民皆兵。这些人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没有牺牲,最近几年,特别是去冬以来,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这一带,今年春天,有四个月的时间没有吃到粮食了,那种饥饿的情况实在悲惨!树皮扒光,不管死物、活物只要是能吃的都吃。家畜、家禽全都吃光了。不能吃的也吃,刺猬、癞蛤蟆,甚至老鼠。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是喘气的,都吃!他说,今年入冬以来,又是这样,全村除了人以外,你都看不到一个活物!十几头大牲口,已经死光了,即使不死,老百姓也盼着它死,甚至想办法让它死!庄户人家谁不知道耕61阅读 www.61k.com

十年浩劫之一
*,又称无产阶级*。是从1966年5月《五.一六通知》开始至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止,由毛泽东亲自发动、亲自领导的共和国内的一次惨痛地政治运动。史称十年*。又被戏称“十年*”、“人斗人年代”或“人整人年代”。1981年6月27日《中央决议》中明确指出:“由毛泽东错误发动和领导、被*、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造成严重灾难的内乱。”
《五.一六通知》是1966年5月16日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该通知是江青、康生主持起草,几经毛泽东修改的“内乱动员令”。该通知宣布撤销中央1966年2月12日批转的《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又称《二月提纲》,撤销彭真为首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对全面发动“*”的理论路线政策作了阐述,要求全党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在《通知》中的观点完全背离了我国社会的客观实际,错误估计了党和国家领导干部的现状,混淆了矛盾性质。毛泽东1957年夏季以来逐渐形成的左倾错误观点形成了体系,独一无二地统治了全党。毛主席语录成了通行证,毛泽东思想被断章取义被歪曲,个人崇拜达到了巅峰。
农村人民公社是1966年11月召开三级干部大会宣读贯彻《五.一六通知》的。该《通知》原文如下: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 1966年5月
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部门和各人民团体党组、党委,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
中央决定撤销1966年2月12日批转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撤销原来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隶属于政治局常委之下。所谓“五人小组”的汇报提纲是根本错误的,是违反中央和毛泽东同志提出的社会主义文化路线的,是违反1962年党的八届中央全会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的指导方针的。这个提纲,对毛泽东同志亲自领导和发动的这场*,对毛泽东同志在1965年9月至10月间中央工作会议上(即在一次有中央局负责同志参加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上)关于批判吴晗的指示,阳奉阴违,竭力抗拒。
所谓“五人小组”的汇报提纲,实际上只是彭真一个人的汇报提纲,是彭真背着“五人小组”成员康生同志和其他同志,按照他自己的意见制造出来的。对待这样一个关系到社会主义革命全局的重大问题的文件,彭真根本没有在“五人小组”内讨论过、商量过,没有向任何地方党委征求过意见,没有说明要作为中央正式文件提请中央审查,更没有得到中央主席毛泽东同志的同意,采取了极不正当的手段,武断专横,滥用职权,盗窃中央的名义,匆匆忙忙发到全党。
这个提纲的主要错误如下:
(一)、这个提纲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用资产阶级世界观来看待当前学术批判的形势和性质,根本颠倒了敌我关系。
我国正面临着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高潮。这个高潮有力地冲击着资产阶级和封建残余还保存的一切腐朽的思想阵地和文化阵地。这个提纲,不是鼓舞全党放手发动广大的工农兵群众和无产阶级的文化战士继续冲锋前进,而是力图把这个运动拉向右转。这个提纲用混乱的、自相矛盾的、虚伪的词句,模糊了当前文化思想战线上的尖锐的阶级斗争,特别是模糊了这场大斗争的目的是对吴晗及其他一大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中央和中央各机关、各省、市、自治区,都有这样一批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的批判。这个提纲不提毛主席一再指出的吴晗《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问题,掩盖这场斗争的严重的政治性质。
(二)、这个提纲违背了一切阶级斗争都是*这一个*主义的基本论点。当报刊上刚刚涉及吴晗《海瑞罢官》的政治问题的时候,提纲的作者们竟然提出“在报刊上的讨论不要局限于政治问题,要把涉及到各种学术理论的问题,充分展开讨论”。他们又在各种场合宣称,对吴晗的批判,不准谈要害问题,不准涉及1959年庐山会议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罢官问题,不准谈吴晗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问题。毛泽东同志经常告诉我们,同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上的斗争,是长期的阶级斗争,不是匆忙做一个政治结论就可以解决。彭真有意造谣,对许多人说,主席认为对吴晗的批判可以在两个月后做政治结论。又说,两个月后再谈政治问题。他的目的,就是要把文化领域的*,纳入资产阶级经常宣扬的所谓“纯学术”讨论。很明显,这是反对突出无产阶级的政治,而要突出资产阶级的政治。
(三)、提纲特别强调所谓“放”,但是却用偷天换日的手法,根本歪曲了毛泽东同志1957年3月在党的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所讲的放的方针,抹杀放的阶级内容。毛泽东同志正是在讲这个问题的时候指出,“我们同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还要进行长期的斗争。不了解这种情况,放弃思想斗争,那就是错误的。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结束语
写出了我几十年来埋在心里的困惑,心情应该是轻松了,不,我却感到有些沉重。因为我在网上看到,一些80后、90后甚至还有70后或者60后的人发在网上的帖子,不知道他们因何写文谩骂那些叙述那段真实历史的人。他们说是在捍卫毛泽东,捍卫毛泽东思想,决不容任何人攻击等等。
且不说共和国的历史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就是历史依然如旧,能堵住人们的嘴,你能挖掉人们的心吗?人心的向背才是决定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
大家回忆那段难以抹掉的记忆,是因为那段历史太现实、太残酷,它触及的不是个别人,而是人人有份——反右斗争时,谁能想到被组织上通知去开会帮助党整风且真心实意给领导上提些意见或建议,就能成为右派呢?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有哪一个家庭是像现在这样吃穿无虑呢?是的,你家里确实没有饿死人,但确实因饥饿死了那么多人,如果你的亲人是其中之一,你当如何感受呢?大跃进、,大炼钢铁时,有哪一家的锅、鏊、铁器等未被没收去练了钢铁呢?人民公社化又有哪一家未曾享受“一大二公”的“优越”呢?*中更是人人被触及,人人有观点,你想成为第三者都不可能,那么多开国功臣、国家栋梁死于非命,如果你家的人在其中,你又当何感想呢?……大家回忆一下,总结一下,找出个中原因,希望在中国以后的发展史上再也不要出现那种惨状,对国家、对人民难道不是有利的吗?
人们谈及当年的真实,必然要涉及毛泽东主席,因为他是执政党的第一把手,是国家元首,且在当年他是凌驾于党中央政治局之上的,他说的话是“最高指示”“一句顶一万句”,他一个人就可以任意修改宪法,任意否定中央决议,他可以将持有不同意见的开国元勋、政治局委员、甚至是党的第二把手、国家主席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集团”、“叛徒、内奸、工贼”开除党籍、关押坐牢、残害致死!他是难辞其咎的。难道人们议论一下就不可以吗?我们是共产党,是马列主义政党,是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是向全国人民承诺,要接受人民监督的。决不是封建皇帝老虎屁股摸不得。社会主义国家的国事是全国人民的事,大家议政参政有何不可,为什么一旦提到那段历史,提到毛泽东当年的错误就要招来谩骂呢?请想一想,几千万革命先烈前仆后继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他们的信念就是要平等,要*,要自由,要强国富民!难道对执政中的专制、*、“个人迷信”就不可以议论批评吗?
当然,我们评论毛泽东的非,决不是要否定毛泽东的是;我们批评毛泽东的过,决不是要否定毛泽东的功。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毛泽东饱受“左”的或“右”的势力的打击*,但他却坚定革命信念,英勇无畏地领导全党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解放了全中国,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共和国。建国初期,他发挥其聪明才智,依靠全党的努力,在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的国土上,制定并实现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带领全党全国人民排除各种干扰(包括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断滋扰),成功地取得了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完成了对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实行土改并实行了社会主义农业合作化。至1957年,国民经济实现了中国有史以来的空前突破。全国人民不会忘记,当年的人们普遍认为,共产党、毛泽东是中国的希望,是中国的未来!毛泽东发动大跃进、大炼钢铁的主观愿望是好的,他急于让中国富强起来,尽快赶上和超过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但是主观盲目,违反了经济发展规律,这些纯粹属于工作上的错误,是应当理解的。因为毛泽东毕竟是人不是神。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上,毛泽东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民族英雄!
但是,1957年以后的许多年中,特别是他亲自发动和领导的*前后,毛泽东坚持的极左思潮使他变了——变成一位与他的过去判若两人的人。由于他的过去对中国革命的卓越贡献,赢得了举国上下的尊崇和信赖,在江青、*等政治野心家的过分吹捧下,毛泽东的个人迷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听不进忠言,乾纲独断,伤害了许多无产阶级革命家直至千百万无辜人民的生命,将正在欣欣向荣发展的国民经济搞得面目全非,迟滞了,后退了若干年。这是不争的事实。沉痛的历史教训,今人和后人都应该牢牢记取的!
改革开放仅仅30年,共和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华民族真正地站起来了!……2008年第29届奥运会在北京的成功举办;载人航天事业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果!世界金融危机中,中国独一无二的保持国民经济高速发展!……令全世界景仰,令帝国主义胆寒!伟大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正在展示自己的能力,中华人民共和国将在他的领导下,必将成为世界上最美好、最善良、最*、最富强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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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骨感天后郑秀文全文阅读 作者:龙翔

三 : 阅读《困龙升天》

阅读《困龙升天》.txt两个人吵架,先说对不起的人,并不是认输了,并不是原谅了。(www.61k.com]他只是比对方更珍惜这份感情。2011年7月28日11:36:34

又是一个改朝换代,改天换命的故事。现代的徐一凡,穿越时空回到清朝末年,甲午战争前三年,没有异能、没有修仙,有的只是一些自己的历史知识,自己许多那些兵事。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甲午战争之前争取到一定得兵事力量,然后以自己的努力,使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天平朝向中国这边。再之后,就依靠自己的威望和军事上的实力,使得这个朝代改天换命,自己当上了帝皇的宝座。但是,却在很处描写确实不尽人意的。尽管这是一部以战事、权衡之类为主的小说,里边涉及的那些情情爱爱的男女之事有着一定位置,但是却在很多地方是主次不分的。有时候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到底属于什么类型的了。只能说,这个作者的文学功底不高,尽管有着很大的历史材料作为铺垫,也不能盖过那些错失。不能说是美玉有璞,只能说这本来的木头长分支太多。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这算是比较人情味很深的小说,但是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的文字流水,没有什么值得我深入回忆怀念的,就像夏天的雨,刹那间就过去,一会就是另外一种心情。

这部小说在一定程度上让我看的原因是:一我没有更多好的小说看了,二是这是别人说的比较好看的辫子皇朝末年的小说。于是我下载了,看了。但是,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希望回报。这只能算是草草了之。一个注定了的结局,那就是辫子王朝注定灭亡的结局,在我看来这小说的主角在这一个进程上还是有些费时了。尽管他用得方法很是特别,在朝廷之外的将军,在皇帝手下的声名,但那时却用了很多时间才能够拯救那些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我知道,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是有着王霸之气的,也不是每一个穿越人士都有着超能力的,尽管生活了几十年的现代生活,有着非一般的见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丰厚的历史文化知识的,更何况是那些充满权谋斗争的官宦朝堂了。但是这个徐一凡还是有些小计谋的,并且在权衡利弊之后能够想到用特别的方法夺取那些政权确实是不易。也就是说,作者的情节设置上还是有着很不俗的造诣的。

这个小说,我看完之后,还是有很多压抑,不单单是因为这是关于辫子王朝的原因,更是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国民性的的本质问题。尽管我知道,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喜欢玩弄政治权谋,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醉卧美人膝,朝掌天下权”,但是至少每一个人都喜欢一份自由,一份属于自己掌握的自由,不关事生命还是财产,自由的掌握在

自己手中,那才是一个基本的人。作者在这部小说之中没有体现这种自由人的人格力量,有的之事政治权谋,更多的是以力量统治一切的心地想法。在权利和物欲的诱惑下,很多人难以保持心中的安定。那种呼之欲出的占有欲时刻在心头萦绕,是公平分摊还是独自占有,这个问题还真的折磨一个人的心智的。不过还好,这个作者还是看清了自己的本质,一个人。是人,就要有一个人的思想和人的心态。在权谋之后的和平始终是短暂的,只有公之于众的和平才是万众欢呼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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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滔天大罪全文阅读 作者:紫龙晴川

滔天大罪全文阅读 作者:紫龙晴川 《滔天大罪》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滔天大罪全文阅读页面。
第1节:第一章 ◎ 神探韩峰(1)    
第一章 ◎ 神探韩峰
这是某市区一个偏僻的巷子,临近清明,不少人在门槛上烧起纸马金轿来。几个小孩骑着扎匠扎的竹马,在巷子里嬉闹着,一点不理会那些烧纸人的哀伤。
远处,一个醉鬼提着酒瓶脚底划着字儿走过来。这个醉鬼约莫二十来岁年纪,长得比猴子还瘦,比门檐还高,起码得一米九,蓬头垢面,西装看上去从穿上那一天就没洗过,上面满是酒水的痕迹。那些孩子见到他这个怪人,都嬉笑着跟在他后面。
醉鬼一边唱着歌,一边跟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说道:"哟,长得像我!"又指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道:"嗨,小鬼头,真脏,一点也不讲究卫生!"
走过一个巷口,那个醉鬼拐进去,那些孩子有几个也想跟着拐进去,后面传来几个妇女的吼叫:"兔崽子,回来!跟那个醉鬼闹腾,一辈子没出息!"那个拖鼻涕的小孩被追上来的母亲拧住耳朵,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醉鬼拐进巷子,进了红灯区,面前立时柳暗花明。路两边都是洗头房和发廊,粉红色的灯光照得那些小姐的脸一个个灿若桃花。
那些小姐冲他抛着暧昧的眼神,把嚼槟榔嚼红的"血盆大口"朝他张着。这时,从巷子尽头快步走来一个穿开衩旗袍的小姐,她见到这个醉鬼,就急匆匆地说道:"韩峰,你这个死鬼,屈燕姐到处让人找你呢!来了两个冤大头,看架势是见不到你不罢休。你快点回去,免得他们耽误了我们的生意!"
那个被称作"韩峰"的醉鬼色迷迷地看着那个小姐的旗袍开衩口,舔一舔嘴唇说:"贝贝,让我亲一下我就跟你走!"
"呸!你又作死了!"那个小姐脸色一红,也不顾别的发廊小姐不满的目光,拉着韩峰就走。
不一会儿,贝贝把韩峰拉到一个发廊门口,韩峰往里扫了一眼,就站住了,死活不往里走。
贝贝只好冲里面叫:"屈燕姐,这死鬼我给带回来了!"
"怎么了,韩大侦探?到家门口也不进来?"老板娘屈燕从一团粉红的灯光中走出来。
"嘿嘿,我怕一进门脑袋就开花了!"
话音一落,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平头,正值壮年,敦实的身躯,一双大手一看就练过。
"果然是高手!你怎么看出来门后埋伏着人了?"那个人又钦佩又好奇地问道。
"你看那个投射的影子就知道了!"韩峰不屑地说着,又指一指投射在门槛内侧的一个影子,鼻子微微一嗅,"这个人的腰很粗,绝不是发廊里的小姐,当然也不可能是这里的常客--你看那投影,他手里拿了个烟斗,烟斗里装的是非常昂贵的上等烟丝,而到这里的客人一般都是中等偏下消费群体,是买不起这种烟丝的,所以我就要多加一分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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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一章 ◎ 神探韩峰(2)    
"好眼力!好敏锐的洞察力!"说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胖胖的人,他的嘴里叼着一个雕花烟斗,眼睛睁着的时候像一条米线,闭着的时候就像没有眼睛一样,但他的鹰钩鼻子却传递着一个信息:他绝不是一般人。
"据说天才侦探只需扫一眼,就能觉察出身边的危机,我看你韩峰就是这类天才!洞察力和警惕性不是一般的敏锐!"胖子吸一口烟,恭维他。
韩峰冷笑着说:"屁,什么天才不天才的,熟能生巧罢了!养鸽子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几百只鸽子里哪只鸽子丢了,哪只鸽子受伤了,哪只鸽子怀孕了!我还看不出我们家的鸽子群里出了什么事?"他说着冲贝贝坏笑。
贝贝又呸一口骂道:"谁是你家的鸽子!"
那个胖子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韩侦探,我是来自T市的警察处处长雷震,这位是刑侦科的小黄--"他指一指旁边那壮汉。
韩峰却重重地打个哈欠,往里就走。
"嘿!"小黄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韩峰,有些恼火地说道,"我们处长成心来找你帮忙,你小子也不要太不识抬举吧!"
韩峰头一低,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根本就不答理他。
"小黄,怎么能这样跟韩侦探说话?韩侦探,你等一下,是一个熟人介绍我们来找你的--"雷震边说边跟着韩峰踏着木梯上楼,楼梯上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木梯的吱吱嘎嘎声忽然止住,韩峰问道:"谁?"
"冷镜寒。"雷震掏出一个手帕捂住鼻子。
"哼!又是他!"韩峰故意加重了步伐,木梯叫得更欢了。小黄在下面一直不敢踏上来,唯恐一旦踏上,楼梯就承载不住重量,断裂了。
上了楼梯,面前呈现出一个破旧的木门,上面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写着几个蝇头小字:"韩氏侦探所"。
韩峰进屋,一头扑到床上,理也不理雷震,倒头便睡。
雷震早已耳闻韩峰的习性,并不以为意,但看到那个脏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闻到房间里的酒气和腐烂气息,还是皱了皱眉头,用手帕捂紧了鼻子。
"要是他愿意开动脑筋,大概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这是冷镜寒在推荐韩峰时跟雷震说的话。就凭韩峰刚才的表现,就该打上一百分,只是,这个人的习性实在怪异,真怕不好相处,雷震暗想。
"雷处长,要不要叫他?"小黄已经上来了,恨恨地看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韩峰。
"他醉得不轻,我们明天再来。"雷震说着,又打量一下韩峰的房间,之后匆匆退了出来。
次日,雷震和小黄早早地又来了。
老板娘和贝贝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个小姐正给一个肩膀上刻着龙纹的大哥洗头。见他们来了,老板娘不敢怠慢,站起来说道:"韩峰昨晚吐得要死要活的,早上自个儿叫了个蹬三轮的去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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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一章 ◎ 神探韩峰(3)    
小黄不耐烦地追问:"哪家医院?"
老板娘看小黄一眼说:"就是小姐们经常光顾的那家,大姐大医院。出了巷子右拐,过三个红绿灯就看见牌子了。"
两人叫了三轮车赶过去,好不容易找到大姐大医院,才发现里面等着看病的,差不多都是一些睡眼惺忪、满脸病容的发廊小姐。
雷震找到挂号处,问一个护士:"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韩峰的在?"
"啊,你是说那个瘦猴儿吧?刚走!"护士指一指门外,韩峰正从另一个门口往外溜呢!
小黄憋不住了,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韩峰比烧火棒还细的手臂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干吗干吗,绑架啊!"韩峰大叫。
"韩先生,别急,别急!"雷震上前说道,"我们这次是有求于你,是想劳驾你跟我们去T市一趟,勘察一个现场!"
"现场?"韩峰歪着头,"是不是T市近日发生的一起地产大亨资金链断裂,楼盘死盘,当事者跳楼自杀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还勘察什么现场?"
雷震一喜,心说:这家伙看来对T市早就开始关注了。果然如冷兄所说,这人表面上虽什么也不在乎,却是个明白人。这般想着,他警惕地看一看四周,那些小姐也好奇地看着他们,于是说道:"我们能不能去外面谈?"
韩峰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他揉一揉肚子说:"以后吧,饿了,我得吃饭去。"
"那正好,走,我请你!"
韩峰大咧咧一笑,借坡下驴说:"既然你是冷处的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
韩峰故意找了家高档酒楼,说道:"据说这里的螃蟹不错,便宜,一盘也就千把块!"
雷震和小黄对视一眼,那小黄脸色都黄了,但雷震很快笑呵呵地说道:"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服务生递上菜谱,韩峰点了三盘螃蟹,又让两人再点,雷震一看价格,最便宜的菜也得八百,忙说道:"够了,够了,螃蟹就够,我们在外面刚吃过面!"
不一会儿,螃蟹上桌,正宗阳澄湖大闸蟹,韩峰笑嘻嘻地把螃蟹蘸醋说:"既然你们都吃了面,我就不客气了。"三下五除二,把三盘螃蟹消灭了两盘半。
看韩峰吃得差不多了,雷震说道:"韩先生,不瞒你说,那个案子我们是迫于上面的压力,匆匆结案的。可是,就在我们向媒体宣布房地产大亨孙东方是酒后跳楼自杀后一个小时,便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来电的人自称是孙东方的一个老客户,说是就在孙东方自杀的三天前,两人还谈过一个杭州动漫开发项目,从那天商谈时孙东方的言行举止看,他的楼盘虽然遭遇银行拍卖,但他的手里肯定还有一张王牌,不然他也就没有底气去谈新项目了--他的自杀是说不通的!所以,经过讨论,上级同意我们成立专案组。孙东方死于7月11日,所以我们这个就叫"7·11"专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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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一章 ◎ 神探韩峰(4)    
韩峰意犹未尽地舔一舔手指上的蟹黄油说:"小案,小案,你知不知道,案子小就像女子的胸小,一手就掌握了有什么意思?"他懒洋洋地看着吧台上那个坐台小姐的胸部,不胜陶醉。
"谁说是小案?"小黄瞪眼,"如果有证据证明孙东方是被谋杀的呢?"
韩峰道:"如果有证据证明孙东方是被谋杀的,你们警方恐怕也要被媒体唾骂吧!结案又翻案,以后还怎么混啊?"
他的一句话把小黄戗得面红耳赤。
"再说了,你们来找我,就是因为还没找到孙东方是他杀的有力证据吧!"韩峰坏笑。
雷震点点头说:"嗯,我们勘察了死亡现场,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韩峰沉思了一下说:"如果是蓄意谋杀,凶手当然不会留下线索,就算留下,也大多是误导性的!况且你们都勘察过几次了,甚至都结案了,可见凶手狡猾得很。这场谋杀案是精心策划的!不过--"他的目光一亮,"凶手可以控制现场一些死的东西,却不能控制现场一些活的东西。"
"活的东西?"雷震惊诧地看向他。
"就是人!现场一些可能出现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当然不是凶手可以预测的!"韩峰捏着下巴,"报上说,那晚有人看到两个捡垃圾的匆匆从现场逃走了,而且现场有个装有三十万人民币的帆布包?"
雷震说道:"那两个捡垃圾的我们也审问过,他们说那袋钱先砸了下来,然后又听到一声惨叫,一个人就掉下来了。"
韩峰目光一亮,手指叩着桌子说:"关键就在这里。为什么钱要先砸下来?他如果真的要自杀,为什么要先砸钱下去?"
"这个……"雷震吐一口烟圈,"我们推测他可能事先卷了一笔钱,想在楼盘拍卖前潜逃,酒醉后失去理智,丢下钱后,再结束自己的性命!"
韩峰看着面前的雷震,就像看着个外星人:"你们的推测?我看是盲人摸象吧!"
"别净说风凉话,那以你的高见呢!"小黄愤愤地插上嘴来。
韩峰拿牙签剔一剔牙齿,话题一转:"嘿嘿,我看一切推测的前提是,那个给你们打电话的人是否存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吧,你们也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人!"
雷震点头:"是的。你是说不存在那么一个老客户?"
韩峰拍一拍脑袋,站了起来说:"好久没用脑子了,今天这脑细胞死了一
大片!唉,关于这个案子,我们明天再说吧!"
这回连雷震也忍不住了:"韩侦探,这件案子拖一天就是对凶手姑息一天啊--"
"如果我不去T市,你们将拖个一年半载也说不定吧?难道就连我这一天也等不起?好了,明天早上你们再来找我,我们一起去现场--嗨,对了,给我点零钱,出门忘了带了,我坐车用!"
小黄看着韩峰吊儿郎当的背影,狠狠地一挥拳头。
"唉,这家伙。"雷震在皮鞋底敲一敲烟斗,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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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二章 ◎ 死亡再现(1)    
第二章 ◎ 死亡再现
T市,废弃的楼盘前,聚集着不少当地的农民工和一些媒体记者,一个小贩在人群中卖起了香烟和水果。几个警察在现场画了警戒线,在里面忙着。
一辆警车飞速驶来,人群自动闪出一条路来。
警车里下来雷震、小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几个警察迎上来,叫了声"雷处",之后又疑惑地打量着雷震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心里都在说:这就是雷处说的一个月破了V市宝石失窃案和海角市连环碎尸案的那个侦探?看样子怎么跟个扒手似的呢!他们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韩峰这时早已眯缝着眼睛看着一个女警的胸部,无视旁人的目光。那个女警察扎个马尾辫,五官精致,只是眉毛浓黑了一些,不过倒也衬得她英姿飒爽。
"这位是侦探韩峰,以后他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我授权他作为"7·11"专案组特约组长,希望大家积极配合他!"雷震向大家介绍着,话语间有些发号施令的味道。
"同志,你叫什么?"韩峰对那个女警伸出手来。
"胡金花!"那个女警不得不伸出手。
"金花?这名儿响亮!据说云南白族最漂亮的姑娘都叫金花!"韩峰死死握着胡金花的手,不肯松开。
胡金花脸一红,用力把他的手甩开,对雷震说:"雷处,我们对现场重先进行了勘察,还是没有有力的线索!"
"嗯,辛苦了。"雷震似乎本来就没有抱多大希望,应了一声,点燃烟斗,用烟斗一指胡金花,对韩峰说道:"胡金花,警校毕业,擅长解剖和化学检测。"
雷震又指向一个跟韩峰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说:"姚小龙,武警院校侦查系高材生,擅长电脑布控和追踪!"他的烟斗一转,"黄天就不再介绍了,擅长格斗,原来曾是职业拳手。"
韩峰眯着眼睛看了看刑侦处的那几个人,双手食指揉一揉太阳穴说:"你们在一边歇一会儿,今天除非我开口,不要和我说话,给我准备一顿饭就好。"说着,举步走向现场。
孙东方的尸体早已被家人收了,因为天气炎热,早已火化。由于一直没下雨,那个使孙东方致命的裸露钢筋上仍沾着一些干了的血迹,几只苍蝇嗡嗡叫着叮在上面。
韩峰抬眼看一看扯在半空的一根电线,再看向死者坠楼的第五层阳台,沉思一会儿,对雷震说道:"你的队员里谁体力最好,跑得最快?对了,当然是黄天,就他了!"
他要来卷尺,让黄天跑上跑下地配合着开始测量五层阳台到电线,再到地面的距离与垂直距离,测算了十来遍,又用砖头在水泥地上画出平面图和受力分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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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二章 ◎ 死亡再现(2)    
韩峰有些疑惑地看罢地上的演算公式,晃着膀子爬上五楼。五楼有一个空荡荡的毛坯房,室内堆着黄沙和一些木料,墙角结着蜘蛛网。看着那些蜘蛛网,韩峰心里一动,他用一根火柴棍拨弄着每一根蛛丝,上面除了缠有苍蝇、蚊子的空壳外,还有一些毛发,估计是勘察现场的队员落上去的。他又抬头望向墙顶的四个角,忽地,目光一振。
"嗨,雷处,你打发人帮我去买个充气娃娃--就是光棍抱着上床解决生理需求的那玩意!"韩峰趴在阳台上,一头大汗,冲闷闷地抽着烟斗的雷震喊着。
那些围观的一听,禁不住笑出声来,一些女人的脸也红了。
黄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窝火:"韩峰,你搞什么名堂?"
韩峰面色严肃地回道:"如果你不愿意从五楼实验性地跳下来,摔胳膊断腿,就闭嘴!"
雷震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一个警察驱车去买充气娃娃。等了两个小时,那个警察才回来,面色通红地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充气娃娃下车。人群一阵骚动,有些人笑得直叫肚子痛。一个大妈蒙住孙女的眼睛,直骂:"这是什么世道,没见过这样破案的,伤风败俗啊!"那些媒体记者手里的闪光灯不断,拍下了这一幕。
韩峰笑嘻嘻地抱了充气娃娃,神情有些猥亵,经过胡金花身边时,他故意冲她笑道:"今天艳福不浅啊!"
胡金花气得脸色发青,又不好发作,别过脸去,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韩峰跑上五楼的阳台,将充气娃娃从不同的角度丢下去几次,又一次次地跑下去,记下充气娃娃下落的弧线,并在落地点一一标上尺寸。
大概实验了十来次,忽地,充气娃娃不偏不倚地撞上那根裸露的钢筋,嘭一声炸了。
韩峰趴在阳台上,一张汗水淋漓的脸立刻乐开了花。
"从阳台到电线的垂直距离是11.82米,点距离是12.99米;从电线到裸露钢筋的垂直距离是3.43米,点距离是3.8米……"韩峰自顾自地嘀咕着,用砖头在水泥地上飞快地画着线条,算出了直线距离,又换算了自由落体公式和动力学公式,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动了。
现场那些围观的人眼看着他忙了一个下午,在地上嘀咕了几个小时,忽然不动了,都觉得奇怪。
等到傍晚时分,眼看着韩峰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大部分围观的人都摇着头失望地散去了。黄天有些耐不住了,几次要上前跟韩峰说话,都被雷震制止住了。
等到天色越来越晚,身边的警员都怒形于色,雷震也熬不住了,但又怕得罪韩峰,于是对胡金花一笑:"金花,你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胡金花早憋不住了,上前叫道:"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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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二章 ◎ 死亡再现(3)    
谁也没想到,韩峰依旧不睬,再一听,他竟然在打呼噜,原来他一直在睡觉。
胡金花哭笑不得,心想这么多人等着这家伙,他居然睡着了!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韩峰肋骨上。
韩峰啊的一声惨叫,从梦里惊醒,揉着眼睛看着胡金花说:"你干吗,把我踢残了,你打算守活寡啊?"
胡金花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怒意。
雷震走上前,咬着烟斗,扫一眼那些长长的复杂公式,问道:"韩峰,你忙活了半天,有没有推算出什么来?"
韩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说:"没有。"
雷震掩饰不住失望,说道:"嗯,那今晚撤了吧。"
韩峰却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躺在水泥地上,头枕着手说:"今晚我就睡这里了。"
黄天道:"韩峰,我忍你很久了!你说你睡这儿算个什么事儿,这不是寒碜我们刑侦处吗!"
韩峰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说:"干吗,想揍我啊?来啊!"
黄天拳头咯咯响,如果不是当着雷震的面,恐怕早就把韩峰揍得嗷嗷叫了。
雷震对几个队员挥挥手,示意他们上车,然后说:"今晚我陪着他,你们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等到烂尾楼前的人都散了,雷震问道:"你今晚打算干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步推理演算!"韩峰呵呵一笑,捏着一块红砖在长长的演算公式上加上最后一步。
夜幕徐徐降临,几只乌鸦呱呱叫着擦天而过,散落下几根黑色羽毛。雷震忽然看见眼前的年轻人一反玩世不恭的态度,目光灼灼地看着演算结果,瘦长的身子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果然是他杀!"韩峰冷笑一声,"他是被人用力推下去的!而且从受力分析上看,如果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推的,就是两个力气普通的人推的!"
"什么?也许他是自己用力跳下去的呢?"雷震忘记了吸烟。
"不会!从你提供的死亡照片和我的实验上推测,他是背着阳台下坠的,在电线上一碰,依旧是背着身子撞上的钢筋!你背着身子试一试反跳,就像用惯右手的人忽然用左手,肯定没有多少力量!所以--"韩峰的双眼像烟头一样在夜色中闪烁着。
"所以是他杀!"雷震显然认同了他的推理,禁不住搓一搓手,拍一下韩峰的肩头,"看来冷兄的眼光不错!"
"嗨!"韩峰肩膀一矮,哭丧着脸道,"你当我是块石头啊!不待你这么打人的啊!"
雷震忙道歉,又问:"那你在五楼有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韩峰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除了蜘蛛网上的一根头发。"韩峰在月光中拉长一根金色的头发,"这根金发绝对不是你的手下的吧。这根头发怕是做过离子烫,而且不是染的,是天生的金发!"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金发女人?"
"这只能证明,当时现场有个金发女人--也可能是金发男人!"韩峰看着那金发,陷入遐想,"如果是女人,不知是怎样一个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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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三章 ◎ 死盘(1)    
第三章 ◎ 死盘
刑侦处,几个队员忙成一团。
唯独韩峰一人,瘦长的身子整个儿陷在沙发里,看着一本《长江三角洲房地产研究报告》,优哉游哉地把双脚高高地搁在桌子上。
"韩哥!"姚小龙噼里啪啦飞敲几下电脑,双手一推办公桌,整个人随着旋转椅子往后一退,"查出来了,东方辅料城背后投资的银行是兴发银行,董事长张兴发,也是东方辅料城董事会的一员!我查了他们银行的系统,在东方辅料城宣告破产前和破产后,张兴发很少有存款、取款项目的变动--甚至,他还一度对东方辅料城加大了投资力度!"
"哦?"韩峰从书里探出头来,转向胡金花,"花花--"
"你恶心不恶心啊!"胡金花瞪他一眼,"我们只是配合你查案,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又道,"我调出了东方辅料城的全部资料,开发商是中南置业集团,他们成立于2006年,楼盘项目2006年下半年启动,建筑面积26万平方米,室内面积23万平方米,一年完工。第一期招商时,商铺销售和出租率80%,第二期招商赶上羊毛衫行业不景气,出口受限,辅料市场整体订单大批下滑,满铺率还不到30%。一期买下商铺的商家十有八九退了房,二期完全是靠出租维持高额的运营费用,只有一家是买进!一期时赚得盆满钵满的股东,二期时撤走了一半,东方辅料城的资金链断裂了。后来银行又撤资,并且冻结了董事长孙东方的流动资金和公司账户--"
韩峰一边听着,一边眼珠子乱翻:"嗯,资金链一断,东方辅料城不死也残废了--小龙,你再查查兴发银行董事长张兴发是什么时候从东方辅料城董事会退出的!"
姚小龙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说道:"他是倒数第二个从东方辅料城的董事会撤出的!"
韩峰用手点一点额头说:"这就怪了。"
姚小龙问道:"怎么了?"
韩峰说道:"照理说,作为一个银行董事长,应该对商业风险有敏锐的嗅觉,应该是第一个撤资的才对,为什么他开始不但不撤资,反而加大了投资力度?"
"也许他就是想风险投资,在大部分人都不看好辅料市场的时候继续介入呢?况且他的银行在东方辅料城投下了大笔的钱,就是想赚大钱的,他能像那些小投资户一样甘心赚俩钱就退出吗?"胡金花顶撞。
韩峰看着她说话时跳动的马尾辫,心里直痒痒,说道:"他想浑水摸鱼是吧?死磕了是吧?哼,笨蛋!他绝不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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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三章 ◎ 死盘(2)    
胡金花撅嘴说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韩峰道:""长三角"值得投资的项目太多了,而房地产紧缩是人所共知的事,更何况房地产里最不景气的辅料行。你以为他有病啊?"
胡金花被他一说,心中虽然服了,口中还是说道:"那你说,他为什么到了最后才撤资?"
韩峰把脚换个姿势,站起身来,说道:"吃饭了!"
胡金花气得杏眼圆睁。
中午吃方便面,韩峰连吃了三桶,一边吃一边发牢骚:"这方便面也是人吃的?"  
姚小龙把面条往嘴里送,笑道:"韩哥,有的吃就不错了!我们跟雷处一起,常常啃包子加白开水--"说着压低了声音,唯恐被旁人听见。
韩峰哈哈一笑,拍他的肩说道:"等着吧,哥哥给你报仇!一定让他请客,吃穷他!"
对面的胡金花和一男一女两个实习生闻言都笑了笑。其中一个女实习生对韩峰说道:"听黄天大哥说,你敲了雷处一顿,花了雷处两个月的工资!他回去被嫂子骂了一顿呢!"
那个女实习生叫白秋雨,长得又壮实又矮,一张脸倒漂亮性感得很,两片嘴唇也薄得赛刀片。
韩峰笑道:"秋秋,小心我跟雷处说,就说你说他坏话了!"
白秋雨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哎呀,韩哥!我是说笑的嘛!"
韩峰耸耸肩,学她的肉麻口吻说道:"哎呀,秋秋,我也是说笑的嘛!"
另一个实习生一口方便面喷出来,落了对面的姚小龙一头。
正闹着,电话铃响了,胡金花去接。回到餐桌上后,她说道:"是雷处,他问案情进展得怎么样了。下午有领导过来,让我们注意一下形象!"说着看一看韩峰。
韩峰叼着刀叉,挠挠几天没洗的头发说:"看我干什么啊,我是不是太有型了?"
"韩哥,淋浴间在那边。"那个男实习生笑着指一指西侧。
韩峰在淋浴间洗澡洗到一半,忽然光着身子冲出来,刑侦处的两个女人一见韩峰裸奔出来,都尖叫着转过头去。
胡金花叫道:"你要死啊!变态!"
"韩哥!"姚小龙哭笑不得。
韩峰却不答理,一把推开办公桌上的东西,只留一支笔、一张纸,哗哗哗地写着什么。
那个叫霍军的男实习生忙从自己身上剥了件衣服披到韩峰身上。韩峰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飞快地转着笔,不时补记上一笔,半晌才抬起眼来,眼中光芒逼人:"这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小龙,你查一下,那个辅料楼盘最后被哪家公司收购了?是付给银行按揭,还是直接付完了全额现金?一共多少?金花,你查一下东方辅料城那些员工的资料和去向,尤其是那些销售主管、招商运营主管、企划总监等人的去向。秋雨,霍军,你们两个跟我去辅料市场暗访!"韩峰在纸上将理清的思路画上圈圈,一口气部署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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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三章 ◎ 死盘(3)    
走出刑侦处,下电梯时,三人在电梯口与雷震撞了个正着。雷震身边跟着个梳着大背头、油光满面的老头,一脸严肃,一看就是个领导。
雷震正要跟韩峰打招呼,韩峰却对雷震伸出双手,热烈地拥抱他说:"谢谢你们为我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我一定给你们单位送一面锦旗来!十分感谢你们单位新来的那个侦探韩峰,他可是个神人啊,有空我一定来拜访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个一脸困惑的实习生就走,连正眼也不看那个领导一眼。
雷震暗暗咬牙,知道韩峰是想借故一走了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出了公安局大门,韩峰说道:"这些领导太讨厌,除了会开会、听汇报之外就不会别的,但咱们哪有时间陪他们啰唆!"
白秋雨和霍军都不敢接他的话茬,只道:"韩哥,咱们到了那辅料市场后,怎么个暗访法?"
韩峰伸手拦了辆的士,对霍军说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霍军点一点头。
"那你坐前面,我身无分文了。"韩峰打个哈欠,"别忘了拿单子,回去我给你报了。"
东方辅料城位于T市市中心,临着国道,面对着一个大商城,这是T市的黄金地段,四周又有十来个大型羊毛衫加工市场和几个纺纱市场,都需要辅料供货,所以当年这个楼盘才被很多人相中,并吸引来大量投资。
而今,这个20多万平方米大的楼盘里却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贩开着拖拉机在拖运一些废的包装盒和废衣料、废塑料模特等。
霍军说道:"我们先问一下这里的管理人员吧,既然有人接手了这个楼盘,一定会有人守在这里。"
白秋雨正要上前问一个开着拖拉机经过的司机,韩峰却说道:"不用找他,让他来找我们吧。"
转到营销中心,玻璃门上挂了重锁,从外面看进去,地上散落着各式的传单和文件,前台上面挂着项目分析图,一楼卖针织机械,二楼卖辅料和T恤面料,三楼是印务和羊毛衫加工。上面贴着红、黄、蓝三种不同的标贴,分别代表着售出的商铺、租出的商铺和自买自营的商铺。
韩峰透过玻璃观察一下,对霍军说道:"把门砸开!"
霍军看看四周,说道:"这样,不好吧?"
韩峰瞪他一眼说:"叫你砸你就砸,出了事我担着!"
霍军一咬牙,皮鞋跟猛踹玻璃门,咣当当--一阵响动,玻璃门应声而碎,玻璃碴子落了一地。
三人前脚跨进营销中心,后面有人追着大叫道:"你们干什么!俺是这里的保安!"
那个保安是个大块头,四十来岁,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他劈头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一边拨着手机要报警。
韩峰从身上摸出一个警察证,在他面前一晃说:"别报警了,我们就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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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三章 ◎ 死盘(4)    
那个保安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说道:"是警察也不能这样啊--"
韩峰又把一个搜查证在他面前一晃说:"这个认得吗?"其实这些都是他事先准备的伪证件。
保安擦一把脸上的汗说:"对不住,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俺叫赵大勇,是这里的保安,你们有什么事,俺可以叫俺们领导过来。"
韩峰挺一挺腰杆说:"不必惊动你们领导了,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也别害怕,不过有些事还请你配合我们,如实回答!"
这个保安是辅料市场的保安头子,楼盘一死盘,他没地方去,就在物管部赖着不走。后来新的东家从银行手里买下楼盘,见他对市场情况拿捏得准,知道谁是这个楼盘的策划设计师,谁是管这个项目的市领导,这附近的民政局、工商局等机关的所在,于是就把他当个人才留下来守着楼盘,每个月照例发他1500块工资。
韩峰问道:"那个新东家是谁?你刚才说的领导又是谁?"
赵大勇挠挠头说:"新东家?这个,俺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旧的辅料市场一个做纽扣和烫钻生意的,做得很大,叫什么金老板,别的俺就不怎么清楚了,俺只见过他一面!俺们领导就是金老板手下的一个兄弟,叫吴兵。"
韩峰捏捏下巴说:"旧的辅料市场?难道东方辅料市场之前还有个辅料市场不成?"
赵大勇说道:"是啊,本来挺红火的,后来东方辅料市场一建成,政府那边再一划行归市,旧的辅料市场就被整合了,大多搬进了东方辅料市场。金老板本来是旧的辅料市场的一条龙,到了新的辅料市场就被俺们董事长比下去了--"
"慢着!"韩峰截口道,"你是说你们原来的董事长孙东方也是做辅料生意的?"
赵大勇说道:"是啊!谁都知道孙董事长是靠一个纽扣商行发家的,后来引进了国际知名的品牌,渐渐就火了。"
韩峰看一眼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的白秋雨,继续问道:"你也算这里的老当家了,你对孙东方的死怎么个看法?"
赵大勇叹息一声:"前世作孽,今世做物业,俺们算哪一门子的当家啊,看门狗还差不多,混口饭吃呗。俺们孙董事长人好心好,夏天还发放降暑费和一些降暑的物品呢,真是体贴下边的人。可惜,他后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把企划部经理王震和招商部经理李浩两个左膀右臂都给辞退了!唉,这人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死了也是命里的灾。"
韩峰眼中闪烁着一丝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企划部经理王震和招商部经理李浩一走,这个市场的业绩就开始下滑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第一期招商的时候呢,都是这两位在忙活,一些材料和合同都是他们处理的,他们一走,那些承租户就闹开了。唉,人心都散了,还能不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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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三章 ◎ 死盘(5)    
霍军一直在查看地上一些散落的资料和 DM(直接投寄广告)单页,这时候插上话来:"我看上面,好像企划部经理和招商部经理从7月份以后都是同一个人啊,叫什么周鹏?"
听到"周鹏"这个名字,赵大勇绞在一起的手忽然一抖,韩峰敏锐地捕捉到了,便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周鹏是孙董事长的什么人?怎么委以这么大的重任?一个人坐两个经理的位置,不简单啊!"
赵大勇咽一口唾沫,说道:"据说他跟董事长有些交情,具体他这个人俺也只见过几面,没有说过话。"
谈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赵大勇的手机忽然间就响了,赵大勇接了一下,"嗯,嗯,是,是"的只管点头说了些话,转头对韩峰说道:"俺们领导让俺去旧辅料市场拉一批货过来,你们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俺先走了。这里还有个小王,今天请假了,不然俺还可以跟你们多聊会儿。"
韩峰倒不为难他,说道:"好的,谢谢你的合作!你忙去吧。"
看着赵大勇的身影消失,霍军说道:"这个人看起来还是挺老实的!"
韩峰却骂道:"老实个屁!他的手机根本就是设置的自动铃声,那头根本没人,他一直在自编自导!"
"啊?"埋头奋笔疾书的白秋雨抬起头来。
"他连手机的接听键都没按,哪里是接什么电话?"韩峰目光深邃地看向对面的商厦,"看来案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霍军问道:"韩哥,你是不是开始怀疑上那个金老板了?"
韩峰说道:"为什么要怀疑他,说来听听。"
霍军沉吟着说道:"第一,金老板本来是旧辅料市场的龙头老大,后来划行归市,他不得不来新的辅料市场,就像赵大勇说的,龙变成了虫,不吃香了,心里当然对开发商有恨;第二,金老板和孙东方都是做辅料的,而且经营的辅料里都有纽扣,客户的竞争一定激烈,而孙东方因为是新辅料市场的企业法人,在对外宣传上,一定有更大优势--我注意看了他们的DM杂志,孙东方对自家的"东方辅料商行"打的广告版面都比同在辅料市场的"金胖子辅料商行"来得大!"
韩峰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好小子,很不错嘛!可是,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赵大勇是故意把我们往金胖子身上引?我注意到,当你提到那个兼企划部经理和招商部经理于一身的周鹏时,他就开始闪烁其词了。金老板是他以后靠着吃饭的人,而周鹏是个过时的东家,赵大勇如果有一点智商的话,就该帮金老板说好话!可是,赵大勇对代替了王震和李浩这两个辅料市场的大神的周鹏却不置一词!知道为什么吗?"
"韩哥,你就别卖关子了。"白秋雨带着撒娇的口吻说道。
"哼哼,那还不明显,周鹏一定还对他有影响力!"韩峰的目光突然一亮,"也许辅料城新的项目定位后,他的职位会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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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1)    
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
回到刑侦处,已是下午三点,那个领导早就走了,胡金花正跟雷震探讨着案情,见韩峰三个回来,都把头转过来。
"怎么了啊,我又不是太阳,你们的头怎么跟向日葵似的啊!"韩峰耸耸肩,重重地打个哈欠,"这案子累人得很,怕是三五天也破不了。"
"怎么了?有新发现没有?"雷震叼着烟斗,眼睛眯成一条缝,鹰钩鼻子跟烟斗叠在一起,很滑稽。
韩峰在沙发上躺成一个"大"字说:"你先告诉我,那根头发的主人有没有找到?"
雷震拿下烟斗,抖一抖一张纸,说道:"我早让金花分析了,是个女人--"
"废话!"韩峰不耐烦地说道。
雷震被他一顶,在几个下属面前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轻咳一声,上前把头发的分析数据给了他,"女,25岁左右,亚洲裔,A型血……"
韩峰叹息着把那张头发分析报告扔在一边说:"除了性别以外,一点有用的也没有!"
一边的金花沉不住气道:"既然是天然的金发,你怎么不去打听一下?这样的特征,一定很容易打听不是吗?"
韩峰道:"打草惊蛇的事我韩峰从来不做!我只要一问,那个女人就会在第一时间在T市消失,甚至中国!"
雷震猛吸一口烟说:"先别说这些了,这个女人的底细我来查。你先说一下,今天有什么收获?"
韩峰却不回答,只是看着雷震的烟斗,咂咂嘴唇说:"你这烟味儿挺正,我能不能吸一口?"
雷震只好把烟斗递给他说:"要喜欢抽,明天我送一些烟叶子,给你抽就是了。"
韩峰吸一口,呛得咳嗽起来,双手乱舞:"这烟真粗放型的--"
整个刑侦处的人都大笑起来,韩峰这一下可是丢脸丢大了。韩峰瞪了一眼笑得正欢的胡金花,说道:"笑什么,小心你的牙齿都笑掉了!我让你查的东方辅料城那些员工的资料和去向,尤其是那些销售主管、招商运营主管、企划总监等人的去向,你查了吗?"
胡金花拿出一叠资料,说道:"东方辅料城原来有两个大头,企划部经理王震和招商部经理李浩,两人业绩在一期招商时都非常出色。后来据说因为做假账和拿客户的大额回扣,被董事会炒掉了。现都在H市的金鼎辅料市场任职。另外,物管部经理刘三星在楼盘死盘后,带着几个保安去了北京,成立了个保安公司。销售部一个副经理胡杨林一直赋闲在家,前几天刚去了义乌小商品市场,不知采购什么去了--"
韩峰听得不耐烦,插嘴道:"有一个叫周鹏的,查一查什么来头,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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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2)    
胡金花翻了几页,说道:"有这么个人,是个私生子,母亲早逝,在美国留学,回国后在H市的几家房地产公司做策划总监和销售总监。哎呀--他一来T市就当上了东方辅料城的双料经理,不简单啊!"
韩峰道:"他的资料能不能详细点?"
胡金花双手一摊说:"没有了,这个周鹏的档案上就这么点介绍,要更多的,就麻烦你大侦探去找了。"
韩峰在沙发里越陷越深:"他一到T市就当上了双料经理?就算是个人才,就算有人强烈推荐,也不至于一下子做到这个位置啊?"他忽地一拍沙发,从里面弹出来,"查一查!东方辅料城的股东里有没有周鹏的名字!"
胡金花摊摊手说:"那些股东的名单都是保密的,孙东方死后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她看一眼姚小龙,"小龙,你试着查一查吧!看看银行划账上面和他们公司的网站上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姚小龙在网上快速搜索了一番,有些颓丧地说道:"银行方面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东方辅料城的网页早就删除了,端口也注销了!"
雷震问道:"韩峰,你怀疑周鹏是股东?"
韩峰沉吟道:"不但是股东,还是大股东,不然不会这样被委以重任的!可是,就算周鹏在H市做了几年策划总监,钱也有限啊,顶多几百万吧,拿这些钱入股,对亿万价值的辅料城来说,只能算小股东,不值得信赖。"他又问姚小龙道,"小龙,东方辅料城是被哪家公司收购的?"
姚小龙道:"明里是一个叫姚金崇的人收购的,他是金胖子商行的法人,但银行的汇款账户却显示,那笔钱来自H市。"
韩峰敛眉道:"H市?怎么又是H市?"
雷震问道:"怎么了?"
韩峰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胡金花手里夺过那叠资料,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叫道:"霍军,秋雨,跟我出去一下--别忘了带钱!"
韩峰走后,雷震把烟斗里一个烧糊了的红红的朝天椒拿出来,笑道:"好家伙,可算让我算计着了!呛死你不偿命!"
外面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却是韩峰,他从桌子上把几桶"康师傅"席卷了,冲雷震呵呵一笑:"雷处,刚才从我吸烟以后,你就一直没吸烟啊,别当我不知道你的伎俩,哈哈!"又向雷震要了警车钥匙,一阵风似的去了。
胡金花和姚小龙看一眼笑容僵在脸上的上司,偷偷地笑了。胡金花心中说道:这个韩峰,倒真不能小瞧了他。
"去哪里啊,韩哥?"霍军开着警车,问韩峰。
"去旧辅料市场找金胖子!"韩峰含糊不清地说道。
"啊?不是说他不是目标吗?你不是对周鹏产生怀疑了吗?"霍军惊诧道。
"金胖子是个傀儡,我要顺着系在傀儡手上的线找到幕后策划人!这场银行拍卖和收购案背后一定有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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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3)    
"我们去见金胖子会不会打草惊蛇?"身边的白秋雨问道。
"不,我们是引蛇出洞!"韩峰说道。
旧辅料市场在市区南侧,约莫6万平方米,散户居多,因为划行归市和今年辅料行业的不景气,里面大多辅料商都撤出去了,成了民用房。地上脏乱不堪,门口拉着绳子,挂着一些内衣、尿布,一些门头还依稀可以看到曾经辅料商行的影子。
金胖子辅料商行共有十二间,全部打通,经营百花纽扣和一些烫钻,东方辅料市场死盘后,它又搬了回来。
韩峰盯着商行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包包纽扣、烫钻,心中说道:不对啊,如果金胖子拿下了那块地产,想经营下去,辅料也早该转移过去了。难道那个东方辅料市场将来不是做辅料产业?为什么东方辅料市场从收购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新的规划案出炉?
大概是生意清淡的缘故,里面的导购员一见他们三个人拨弄着纽扣、烫钻,以为生意来了,满脸红光地介绍起那些辅料的特性来。导购员很快看出来,韩峰是头,于是专攻韩峰一个人。
韩峰捏着一个纽扣看着成色,说道:"我跟你们金老板是老熟人了,能不能叫他当面跟我谈谈,我有一笔大生意要做。"
那个导购笑道:"我们老板今天出去进货了。对不起,等老板回来我一定让他给您打电话。"导购的言下之意是,你既是老板的老熟人,怎么连老板的电话也没有?
韩峰看看墙角堆的辅料,心说:你这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呢,还去进货?骗三岁小孩啊!当下面色微微一变,沉着声音说道:"你就说我是H市来的,让他来见我!"
导购见他口气忽然间变得强硬了,只好说:"您稍等一下。"一边按着手机键,一边去后面打电话去了。
不一会儿,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胖乎乎的身躯,一张脸像发酵过度的面团,斗鸡眼里闪着商人特有的狡黠,左手拇指上一只玉扳指至少值20万。
"你们是H市过来的?"那个胖子疑惑地问道。
"金老板,呵呵,你原来一直在自己家里进货啊!"韩峰一眼看出面前的人就是金胖子,把他的问题绕过去。
金胖子干笑一声说:"请问朋友来找金某什么事?"
韩峰耸耸肩,拿出一张逮捕证,说道:"金老板,请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他的话音还没落,金胖子脸色大变,身子一转就要跑,霍军和白秋雨上前将他扑倒在地,戴上手铐。
"你们凭什么抓我?"金胖子气喘吁吁地叫道,"我要通知我的律师!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韩峰冷笑道:"金胖子,你涉嫌谋杀东方辅料城的董事长孙东方,我们逮捕你的证据确凿,你别鸭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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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4)    
金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胡说!我金胖子是个正经生意人,你血口喷人--"
韩峰怒道:"那你从银行收购那个辅料地产的一个亿是哪里来的?你虽然经营了十来家辅料商行,但手上的流动资金加上固定资产也不过三千万!"
金胖子整个人都垮了,但还是说道:"我从H市融资了半个亿,银行方面也有贷款--"
韩峰说道:"你这些年一直在T市发展,H市你根本没有客户资源!就算你有客户资源,从东方辅料城宣告破产到被银行拍卖不过一个月时间,你居然在那么仓促的时间里融资半个亿?简直天方夜谭,除非你是早有预谋!"
金胖子把头耷拉在肩膀上,忽然不说话了,他想用沉默来对抗,反正对方也拿他没辙。
韩峰却冷冷道:"你放心,金胖子,我会让你开口的!"他对霍军和白秋雨使个眼色,两人连推带搡地把金胖子往外面的警车上押去。
外面早围了一圈人,都是些光着膀子、穿着肥大工字裤的民工,对着金胖子指指点点。就在对面一家宾馆的二楼,一个金发女郎的影子在窗帘后一闪,就不见了。
警车在街上飞速行驶着,韩峰一直警惕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忽地,后视镜上出现一辆红色的车,一直跟着警车,忽前忽后地行驶着,车上的驾驶员戴着一个头盔,看不清是男是女--而且车没有车牌!
韩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个驾驶员,让霍军加快车速。那辆车忽然一个极度飘移向警车撞过来,霍军忙将车向旁边拐过去,车头撞在了一棵白桦树上,树上的叶子哗啦啦落下来,遮住了车里人的视线。
"砰--"
随着白秋雨的一声惊叫,金胖子的头颅被一颗子弹打穿了,鲜血喷射出来,溅了后座的韩峰一脸。
雷震到达车祸现场时,韩峰还在车里不肯出来,双手痛苦地抱着头,任凭霍军和白秋雨怎么劝也不行。当到来的警察要处理金胖子被子弹打穿头颅的尸体时,韩峰却死活不肯让他们动一下金胖子。
雷震听说了整个枪杀案的过程后,意味深长地拍一拍韩峰的肩头,说道:"韩峰,不要太自责,这个金胖子的死正向我们说明,这是个非同一般的案子。你不是一向喜欢大案要案吗,这次可算如愿了,你应该振作起来!"
许久,韩峰才抬起头来说:"想不到我韩峰也被凶手耍了!他们一个人用车逼着我们去撞树,而另一个早就埋伏好了,就等我们上钩!"
他奔下车子,整个人变得比猴子还灵活,把那些碎玻璃碴子和金胖子的伤口测量了半天,又把头仰起45度,看向街边的一个写字楼。
雷震问道:"怎么了?"
韩峰的目光盯着一个窗口,说道:"子弹是从东边车窗打进来的,从玻璃碎裂的程度和射入金胖子脑中的子弹的角度看,子弹是在三十多米处以45度角射出的--也就是那个窗口射出的!"他一指一个被花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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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四章 ◎ 暧昧的凶手(5)    
雷震的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黄天,小龙!你们跟我上去。"
韩峰先一步向写字楼奔过去,一边奔一边说道:"凶手早就转移了!你们别把枪露出来,小心走火吓坏了市民!"
几个人跟着韩峰进了写字楼,乘电梯直奔四楼402室。黄天撞开了门,里面果然空荡荡的,原来这间房还没有销售出去,还是没有装修的毛坯房,为了外面看起来美观,才装上了窗帘。
窗台上,薄薄一层灰尘上有三个凹痕,韩峰用一根牙签拨弄着凹痕,说道:"这是三角架稳定器的痕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枪是捷克造小口径运动步枪,所用的子弹是5.6毫米,口径虽小,有效杀伤距离却达到上千米!"
几个队员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然而韩峰这一次没有耍宝,面色沉重得好像一年没有大吃一顿。
"咦,这是什么?"胡金花用镊子镊起一根黄灿灿的头发。
韩峰双目射出光芒,把那根长长的金发放在掌心,嗅一嗅,说道:"这女人用的香水是兰蔻,洗发水是海飞丝--还是海洋活力型的!真是个暧昧的凶手!"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雷震看着韩峰的笑容,心中长长地舒一口气。他知道,只要韩峰露出笑容,就是凶手露出尾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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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五章 ◎ 生死较量(1)    
第五章 ◎ 生死较量
周鹏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从孙东方酒后自杀到结案,又到现在的翻案重审,并且成立了专案组,他一直都在关注着。
他今年还不到30岁,事业有成,在T市市郊已有一幢临河的三层小别墅。从东方辅料城宣告破产的那一天起,这个双料经理就蜗居在家,很少有人见他出门。
这时的他穿着一套真丝浴袍,坐在沙发上,捧着一份《T市第一现场》报,反复读着一个来自外省的神秘侦探用充气娃娃和力学分析推算出孙东方系他杀的报道,烦躁地连抽了半盒苏烟,每根香烟都是只抽几口就在烟灰缸上按灭了。
室内的电话铃响了,一看号码,是楼下佣人打来的。他不耐烦地提起话筒,骂道:"我说过了,王妈,今天不要准备我的午饭!你是聋了吗!"
正要挂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呵呵,周总,中午好!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周鹏一愣,问道:"你是谁?"
那边说道:"也许你在报纸上听说过我,我叫韩峰。"
周鹏的脸色立时变了,但他毕竟久经商场,很快稳住情绪,说道:"韩峰?我没有听说过。"说着,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哦?"韩峰在楼下捏着下巴,看一眼正进行电话录音的霍军,"周总原来这么绝情啊,对你原来的东家孙东方的死这么不关心,连报纸上关于他的报道也不看?"
周鹏在那边怒道:"我们有预约吗?我不认识你,你走吧!让王妈接电话!"  
王妈在那头颤声说道:"少爷,我拦不住啊--哎呀,他们、他们上楼去了!我要不要报警?"
周鹏连电话也没搁,匆匆捧了桌子的一些资料,光着脚跑进卫生间,把资料一股脑塞进马桶里,盖上马桶盖。
在一阵剧烈的忙乱后,他忽然间捂住胸口,额头上的汗珠子黄豆一般落下来。他忙从抽屉里摸出一瓶美多心安,倒出一粒药片吞下了。
敲门声响开了,还是电话中那个有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在外面叫道:"周总,麻烦开下门!如果不开,我们只好用强了!"
周鹏的目光在组合沙发和玻璃桌子上飘来飘去,唯恐遗漏了什么东西。他深呼吸一下,缓步往门走去,一边打了手机:"喂,吴律师,我这里遇到一些事,麻烦你过来解决一下!"
他一打开门,外面正加足劲撞门的霍军整个人像一发炮弹似的冲了进来,跌在组合沙发上。
周鹏对韩峰的第一印象极其坏,他想不出眼前这个瘦瘦高高的邋遢鬼就是报纸上大肆宣扬的神探,他几乎是在怒吼:"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滚出去!"
韩峰的身子靠着门,目光在周鹏的光脚上停了一下,说道:"年轻人,别这么焦灼嘛!"把一张搜查证送到他面前。
周鹏脸色缓和了点,往里走着说:"我的律师就要来了,你们有什么事都找他谈!"
韩峰毫不客气地往里走,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他拍一拍沙发上表情痛苦的霍军的肩膀,说道:"叫你轻点吧,呵呵,这回遭罪了!"  
白秋雨也跟了进来,正迟疑着,韩峰拍着身边的位置说:"秋雨,过来坐,别跟我客气!"他简直就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而且脸不红心不跳。
周鹏恨恨地坐在一个皮椅上,点燃一根苏烟,一声不吭地抽着。
韩峰眯缝着眼睛看着桌上那个堆满半支烟的烟灰缸,笑道:"周总,遇到烦心事了吧。"
周鹏冷哼一声,依旧吞云吐雾地抽着烟,室内的空气本来就不好,不一会儿就乌烟瘴气了,白秋雨只好憋红了脸去开窗户。
韩峰倒不着急,双手摸着真皮沙发,对霍军说道:"这可是真皮的,至少得二三十万呢!"又嘀咕道,"不知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周鹏气得干瞪眼。
这样耗了一刻钟,周鹏不住地看手机上的时间,似乎在等律师到来。
韩峰忽然耸耸肩,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他刚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周鹏就从后面追上来,一把将门关上,叫道:"这是我私人专用的,不许外人用!"说着将门反锁了。
韩峰点一点脑门,笑道:"啊哈,难道用的是金马桶?怕我用完给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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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五章 ◎ 生死较量(2)    
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皮鞋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闯进来,他梳个大背头,戴着金丝眼镜,腰间夹着个公文包,一看就是个律师。
周鹏迎上去,脸上隐隐有了喜色:"吴律师!"
吴律师拿手帕擦汗,说道:"对不起,周总,我来晚了。堵车。"他看向韩峰几个,说道:"我是周总的私人律师,他的事由我全权代理。"
韩峰不理他,对站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的白秋雨说道:"我们该撤了。"说着大踏步往外就走。霍军和白秋雨对视一眼,忙跟出去。
吴律师看周鹏一眼,一脸的疑惑。
上了警车,霍军有些不解地问道:"韩哥,怎么就撤了?"
韩峰诡秘地一笑说:"你还想怎样?难道把他像金胖子一样押上警车不成?"
白秋雨看他得意的样子,问道:"韩哥,是不是摸到什么线索了?"
韩峰卖关子道:"我韩峰什么时候白跑过?"
白秋雨笑嘻嘻地推搡他说:"你就给我们说说嘛。我们都是实习生,遇到你这么位大神不容易。"
韩峰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这手是真皮的,跟那沙发一样。"
白秋雨面色红透,把手抽回来说:"不说就不说嘛,知道你脑子好,我们都是傻瓜!"
韩峰有些惋惜地看一看她的手,说道:"你们不是看见我去卫生间了吗?"
霍军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说:"是啊,我当时以为韩哥真是尿急了,来时不是喝了瓶啤酒吗?难道是故意去的?可是卫生间有什么可查的呢?"自从金胖子坐他驾驶的车被人枪杀之后,他一开车就有了看后视镜的后遗症。
韩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还记得我们在写字楼发现的那根金发吗?我当时说,那女人用的香水是兰蔻,洗发水是海飞丝--还是海洋活力型的!"
白秋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韩哥是想去卫生间查一查,有没有兰蔻香水和海飞丝--"
韩峰说道:"我注意到,那个卫生间面积足够大,一定是把淋浴和厕所都包了。所以我想进去查一查,我门才开一条缝就被周鹏关上了,但我还是闻到了兰蔻香水和海飞丝的味道!"他的目光变得炯炯的。
"啊!难道枪杀金胖子的凶手就是--"白秋雨惊道,"不对啊!用兰蔻香水和海飞丝的人很多,韩哥怎么就能推断--"
韩峰用左手一拍她蓬松的长发,笑道:"谁说我就下定论了?我只是把这个发现备案,然后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再等一个巧合,等到这么多巧合串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韩峰捏着下巴,目光深邃,"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进去的时候周鹏还光着脚?那透露了一个可能的消息--从我们上楼到敲门的时间里,他连鞋都没穿,而在做一些紧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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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五章 ◎ 生死较量(3)    
白秋雨问道:"会是什么急事呢?"
韩峰陷入沉思:"也许是销毁一些书面证据,也许是把人藏了起来--我起初推测是藏在卫生间,所以他见我去卫生间就急了。可是我从门缝里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那么,就剩下第一个"也许"了--他是在销毁一些书面的东西,可能就放在卫生间!"
白秋雨听到最后,越来越惊讶,瞪大眼睛看着韩峰。
韩峰呵呵一笑:"羡慕吧?天生的!"说着,从后座扯了一包方便面,啃食起来。
啃了几口,韩峰伸手碰一碰开车的霍军说:"我让你做的那件事,你完成了没有?"
霍军拍一下方向盘,笑道:"任务完成!"
韩峰说道:"把车尽量开远一点,不要让人发现我们还在下面等着。"
送走吴律师,周鹏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光着脚在波斯地毯上走来走去,约莫走了十来个来回,忽然咬一咬牙,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鹏,叫你这些日子不要打我手机的,怎么不听?"
周鹏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给你打电话!刚才那个叫韩峰的侦探来我这里了!"
"啊?"那边的女人声音里掩饰不住慌张,"他来干什么?"
"他带着搜查证来这里,我用律师挡住他的询问,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周鹏浓眉紧锁着,"恐怕他手上已经有了些线索,这里我待不长了。我这几天就把钱转账,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去H市找K哥!"
那边的女人沉思一下,说道:"不行,这样一走反而引起他们的怀疑!"
周鹏用脚丫子搓着地毯,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那边的女人语气缓和了下来:"鹏,你不要急。我们的计划这样周密,负责"7·11"事件的那个侦探就算知道了孙东方是他杀,也不能把他的死扣到我们头上啊!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有K哥顶着呢!"
周鹏说道:"我们不能总这样被动,就等别人来查吧--"
"哼哼,"那边的女人阴笑一声,"我已经告诉了K哥,你就看他的手段吧!他们怕顾不上查这案子了!新楼盘照常开盘!"
一辆警车停在市区一个溜冰场前。警车里,韩峰和白秋雨、霍军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
韩峰听了一会儿,说道:"窃听器你粘在哪里了?"
霍军一手按着耳麦,有些得意地说道:"我用口香糖粘在真皮沙发下面了。"
韩峰说道:"我们只能听到周鹏在说话,听他的口气,那边的人似乎比他这条鱼大,是个可以拿主意的。"
白秋雨会意道:"我们现在如果拘捕周鹏,只怕溜了这条大鱼。"
韩峰点一点头,说道:"周鹏嘴里的K哥是谁?恐怕是条大鱼!回去一定要查一查H市有没有这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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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五章 ◎ 生死较量(4)    
"不知道声音开大点能不能听到手机那边的声音。"霍军下意识地去拧动窃听器端口箱的一只红按钮。
那边,周鹏忽然觉出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说道:"你在哪里?怎么忽然这么多噪音?"
那边的女人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你的电脑是不是开着?"
周鹏看一眼桌上的电脑,说道:"没有啊!我的笔记本一直关机!不会干扰!"
"你刚才说韩峰来了一下又走了?"那边女人的声音立刻就变了,"糟了,你快查一查,他们可能在你那边安装了窃听器,这是电磁波干扰!"
警车里,韩峰只觉耳机里嗡嗡几声,就彻底没有了声息。
霍军把耳机摘掉,发动引擎说:"韩哥,要不要回去把他逮起来,现在他恐怕要逃跑了!"
韩峰捏着下巴,道:"但愿车子能赶上!"
警车鸣着笛飞驰在国道上,约莫十来分钟又回到了市郊那个别墅群。警车沿着河畔正行驶着,迎面忽然冲来一辆红色夏利,向警车撞过来。
三人都看出夏利的驾座上竟是空的,显然是有人蓄意撞车!沿河的路本来就窄,如果往旁边闪就连人带车闯进河里了,韩峰当机立断,叫道:"弃车跳河!"一脚蹬开车门,拉着白秋雨飞跳下河。
"轰--"
夏利车与警车狠狠地撞在一起,火焰和黑烟冲天而起,浓重的汽油味弥漫开来,一扇车门带着火焰飞坠入河。
韩峰在水中沉浮不定,他水性好像不怎么好,费了好大劲儿才按住一只安在水底的喷泉架子,大口大口喘息着。
白秋雨和霍军都经过游泳训练,在水中像飞鱼一样向岸边游过去。
韩峰在湖中心大叫道:"别靠过去!油箱要爆炸了!"
白秋雨和霍军闻言忙把头潜入水中,只听上面一声巨响,无数的汽车零件碎片飞进水中,击得水面哧哧直响,白烟黑烟一串一串地升腾。
"韩哥,还追吗?"霍军连续几个猛子扎到了喷泉这边。
"追个屁!人早溜了!"韩峰抱着喷泉中的莲花柱子,看向远岸周鹏的那幢三层小别墅,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但眼中却闪烁着难以磨灭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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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1)    
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
T市某个露天大排档里,坐满了一些建筑工人和农民工,一个个膀大腰圆,吃得汗如雨下,喝得不亦乐乎。一些苍蝇和不知名的飞虫空降兵似的停在他们光着的膀子上。
"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两个醉汉蹲在凳子上划着拳,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吃炸酱面。
肥胖敦实的老板娘给醉汉又上了一碗炸酱面,那个醉汉趁机捏了老板娘的屁股一把,色迷迷地叫道:"真辣,我说,这酒真辣!"旁边的那些人跟着起哄。
老板娘也不避让,拿毛巾抽打他一下,笑骂道:"死鬼!"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带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女向这边走来。年轻人一屁股坐在一张油腻腻的长条凳子上,说道:"老板娘,来三碗阳春面!"
老板娘招呼完一个客人,脸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说:"喂!韩峰,可不兴白吃白喝啊!"
韩峰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指一指落座的一对男女警察说:"我弟弟跟弟媳妇都在呢,还逃得了你的这点钱不成?"
白秋雨在桌子底下踢了韩峰一脚,眉毛都在发怒。
霍军大咧咧地看一眼白秋雨,说道:"韩哥给我们做媒呢!"
白秋雨不理会,说道:"韩哥,你吃阳春面倒也罢了,我们是南方人,吃不惯面啊。"
韩峰没个正经,嬉笑道:"不行,阳春时节大家就得吃阳春面!除非你们诅咒我--嘿,不知足啊,这可比在刑侦处吃泡面可口多了。"
霍军指着左手腕上一个烧伤的伤口说道:"韩哥,我们都倒霉大发了,还什么阳春时节啊?周鹏一走,我们的线索可全断了--"他自知说漏了嘴,眼睛瞄一瞄那些食客,那些人却自顾自地吃着,没一个人注意他们。  
韩峰一只手支着腮帮子,一只手用筷子蘸了水,在桌上画着线路图说:"雷处已经在这几个路口设了卡,不过估计也拿不到人。周鹏既然能做双料经理,也不是一般人!现在我们只有等了。"
"什么,又是等?等下一个巧合吗?"白秋雨说道。
韩峰忽然看了看周围,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得意地笑道:"嘘!"
三碗阳春面上来了,只有韩峰的那碗上面卧了个荷包蛋,白秋雨和霍军都笑道:"老板娘偏心啊!"
老板娘的手擦拭着围裙,笑道:"我看他瘦,好不容易有人帮他付钱,就卧了个鸡蛋,给他补一补,只怕你们吃不惯。两位如果要加鸡蛋,我这就去叫伙计--"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白秋雨客气道。她心中想:韩峰真的穷得付不起饭钱吗?听雷处说,当年他连破V市宝石失窃案和海角市连环碎尸案,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怎么会这么穷呢?她不知道,韩峰一有钱就挥霍,就算家里是开银行的银行也早倒闭了。
吃完饭,三人打车回了刑侦处。警局就二十辆车,撞毁一辆后,别的车出警就勤了,他们不得不时不时地告别警车,等上面拨车下来。
雷震正接听着电话,额头上都是冷汗,唯唯诺诺地应着:"嗯,对,嗯,是,保证完成任务!"一看就是在挨上级领导的批评。
胡金花正捧着一桶面在姚小龙身后转悠,看着电脑屏幕,见韩峰回来了,说道:"我们查了通话记录,你要的那个号码的来源我们查到了,是H市打来的,不过那个号码拨过去是空号!"
韩峰说道:"H市,我就知道是H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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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2)    
雷震打完电话,对韩峰道:"你可害苦我了!先是用假的拘捕证非法逮捕金胖子,不是想办法开脱,金胖子的死我和你都脱不了干系!还有,那辆警车--唉,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处啊!"
韩峰却一点也不在乎地说:"不就撞坏了辆破车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根金毛你查得怎么样了?"
雷震说道:"不要说辅料城周围,就是整个T市也没那么个天然金发的,T市本来有几个外籍金发女人的备案,都是中年以上了!"
韩峰似乎早已知道答案:"既然不是T市的,那我的推测就不会错了。"
雷震问道:"什么推测?"见韩峰往沙发那边走,一把拦上去,"这回你可得跟我们说清楚,到底案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我们也好向上面报告啊!"
韩峰耸耸肩说:"现在我可不能确定,不过等我出去一个星期后,回来就该结案了。"
他这话一出,刑侦处的全体成员都向他看过来。
"我说了我不是太阳,你们干吗自作多情地做向日葵呢?"韩峰推开雷震挡在他面前的烟斗,把身子放倒在刑侦处的一张沙发上。
这个晚上韩峰一夜没睡,一直翻看着长江三角洲地带的地产市场运营与策划情况的资料,又把从周鹏的小别墅里突击搜来的一些资料翻看了一遍,用红笔将一些重点的东西画出来。
第二天上午,刑侦处的人早早地都来齐了。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了韩峰身上,一来却发现韩峰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口水拖得老长。
雷震蹑手蹑脚走过去,叼着烟斗将韩峰用红笔圈的资料一一看过去,脸色越来越沉重。他再看韩峰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时,竟多了几分心疼。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韩峰身上,吩咐几个属下不到韩峰醒来不要叫醒他。
等到中午时分,韩峰才揉着眼睛醒过来。他一睁眼,看见熟悉的那件外套,心中某一块地方被触动了,鼻子有些发酸。
正发着痴,白秋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过来,说道:"嗨!你可算醒了,雷处他们出去办案了。 T市今天邪门了,杀人案、抢劫案、黑帮火并居然都在这一天赶上了,警力都不够用了,还出动了特警队!连霍军也领了枪去了!我本来也要去的,雷处坚持让我留下来看好你,不许你今天去H市!"
韩峰惊诧道:"他怎么知道我要去H市?"
白秋雨笑道:"雷处看到你昨晚在资料上画的那些红圈圈,就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韩峰沉思一下,忽然说道:"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H市?"
"啊?"白秋雨说道,"雷处就是让我拦住你的啊!他说等处理完这些案子,跟你一起去。H市是个新兴城市,什么人都有,危险得很!况且凶手已经盯上你了,不是几次都想致你于死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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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3)    
韩峰却拍一下沙发,摇头说道:"笨啊你,这还不明白,那些案子是在转移T市警方的注意力!我们不能一直跟着凶手策划的路线走,要想真正阻止这些凶杀、火并,我们就必须走在对手前边。"
白秋雨不解:"你说什么?今天的这些案子都与孙东方的谋杀案有关?"
韩峰冷笑道:"他们杀了金胖子,又想用空车撞死我!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这个案子,他们很明显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暗度陈仓!"
白秋雨越来越糊涂:"暗度陈仓?"
"不错。不信你看吧,就在这几日,东方辅料城会有大动静!我待会儿给雷处打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派两个人在东方辅料城盯梢,我感觉这几天东方辅料城就该重新开盘了!"
白秋雨看着韩峰,他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然而他的睿智与果敢却是十个自己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口气松下来:"我答应你,跟你一起去H市,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这碗羊肉泡馍趁热吃了,"白秋雨一撅嘴,"我可是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
H市位于"长三角"的某个偏僻角落,属苏北城市,是座新兴城市。由于政府招商引资开出的门槛低,回报高,不少温州和义乌的客商浑水摸鱼,在这个经济政策还不健全的城市发了不少不义之财。
H市可算是暴发户的天堂。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尤其以红灯区、酒吧、赌场为主打产业,然而就是在一年前,一个不起眼的辅料市场慢慢地崛起,渐渐成了H市的支柱产业。
韩峰与白秋雨一路换了几趟车才到达金鼎辅料市场所在的一个小镇子。两人都作了乔装打扮,韩峰一嘴浓密的大胡子,一身干爽的衣服,大背头上扣一个礼帽,潇洒而稳重,简直像换了个人;白秋雨施了浓妆,一张脸越发漂亮,只是白得有些假,与脸不协调的身段裹着旗袍,一路上都是挽着韩峰的手臂,俨然一对归国华侨的样子。
金鼎辅料市场比起东方辅料市场还是小了些,不过15万平方米左右,但是基础设施与配套设施都很齐全--有肯德基、吉祥馄饨和中国移动、建行等加入,每家商铺里几乎都有客人在洽谈生意,三四辆货车正停在市场中心卸着辅料,闪亮的烫钻和七彩的织带很是妖娆。
韩峰按一按胡子,对白秋雨说道:"现在,你是我的妻子,叫苏珊,我呢,就叫洪金宝,我们俩是海外归来,回家乡投资房地产的客商!不要我重复第十遍吧!"
白秋雨说道:"知道了!洪总!"
韩峰刮一刮她的鼻子,坏笑道:"错了,应该说"知道了,老公"!"
两人找到金鼎辅料城售楼处,两个售楼小姐一个正涂抹着指甲油,一个跷着二郎腿,捧了一份报纸在看,一看见两个衣饰高档的人进来,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笑迎上来,一个端茶水,一个问道:"两位是来看商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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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4)    
韩峰的声音经过领带上的发声器,变得稳重洪亮:"是的,我们刚从国外回来,想在家乡投资一处房产。唉,都跑了半个月了,没一点眉目!再隔一个星期我们就要回伦敦做项目了!等不及,又不敢找中介,还好有个朋友介绍说这里有处辅料楼盘,运营得不错,就过来看看。"
售楼小姐的笑容比蜜糖还甜,说道:"你们可算来对地方了!我们的楼盘销售早已过了二期,现在还剩最后几间珍藏型的户型!"说着,拿来一个楼盘销售平面图,指着几个空着的商铺给韩峰看。
韩峰大略扫了一眼,剩下的位置都是偏僻的,不是靠着公共卫生间,就是把承重墙包括进去了,根本不是什么珍藏型,做储藏间还差不多。他假装认真地又看了看,递给身边的白秋雨:"老婆,你看怎么样?"
白秋雨偷偷捏他一下,说道:"户型还不错了,就是有些偏了。"
售楼小姐笑道:"不偏不偏,我们市场的人流量很大,一个星期下来,至少有一万的人流量呢!"
另一个售楼小姐说道:"请问,你们是想买下来出租,还是自买自营?或者,是单纯的租借?"
韩峰昂一昂脖子说:"我们打算在家乡投资一千万!只要商铺好,我至少要十间!只怕--"他故意顿了一下。
他这一句话让两个售楼小姐目瞪口呆,同时心花怒放,说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些商铺,是公司股东暂时租下的,也算在买卖行列的!"
韩峰捏着一次性杯子,说道:"那好,我要十间。你们这里谁做得了主?"
两个售楼小姐对视一眼,说道:"我们叫销售经理来,您等着!"说着就去打电话。
韩峰说道:"把你们招商部和企划部的经理也找来吧,我正好问一些运营和招商情况,好判断商铺的价值,顺便把一些合同事宜一起办了。"
两个售楼小姐虽然知道招商部和企划部与楼盘销售无关,但为了挽住这个大客户,还是依言打了招商部和企划部的电话。
韩峰事先没有向白秋雨说明,所以白秋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住地在桌下踢他的脚。韩峰全当不知,偷偷地看着两个售楼小姐的胸部,心中叫道:好家伙,两个都是大罩杯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销售部、招商部、企划部的经理都匆匆赶来了,他们听说来了个国外大客户,都有些迫不及待。
销售部经理叫蓝星竹,是个很有风韵的女人,穿着一套蓝色职业装,头发高高地挽在脑后,干练清爽,很有些女强人的味道。企划部经理王震和招商部经理李浩都是中年男人。王震的眼睛很特别,跟个猫眼似的不断地变换着各式情感--他的表情甚至只存在于眼睛里,一看就是个精明人;李浩则大大咧咧,西装敞开着,一个扣子都没扣,属于那种陪客户喝酒喝到醉倒为止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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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5)    
几个经理自我介绍完了,都站着听韩峰谈项目。
韩峰松一松领带,客气道:"你们也坐,坐啊!"
趁两个售楼小姐端茶倒水的当儿,韩峰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在王震和李浩身上打转。
蓝星竹捧着菊花茶,笑问道:"洪总在哪里发财?"
韩峰喝口茶,把混进嘴里的茶叶吐出去,看一眼白秋雨。
白秋雨忙接口说:"我们在国外有几处房产,美国、加拿大、澳洲都有项目,国内也有项目涉足,都是CBD商业地产。"她在来路上恶补的房地产知识倒用得得心应手。
蓝星竹说道:"你们做得很大啊!呵呵,说起我们这个项目,投资买房的客户今年都得到了大额回报。洪总和苏小姐也知道,今年房产出现了拐点,不怎么景气,但我们这个辅料城与那些大的商业地产项目不同,小船好翻身,而且我们在物管费和租赁费上也有很多优惠政策。住宅地产这几年房价上可能会有所下降,但商业地产毕竟是商业地产,只要有市场就不会下滑。我们辅料市场就靠羊毛衫和T恤市场来捧,你说,衣服会不穿?中国每10个人当中就有1个人的羊毛衫和T恤是我们H市生产的!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见,周边又在建羊毛衫市场了,我们辅料城的前景是可以看得见的!"
韩峰心里说:我从来不穿羊毛衫!他咳嗽一声,说道:"国外的房产也滑坡啊,尤其是美国的住宅地产,次贷危机以后,就一蹶不振了。蓝经理说得有道理,但是,我听说今年羊毛衫出口受阻,又受物价上涨和国家政策的限定,大批羊毛衫企业倒闭了,连Z市的雄狮集团都垮了。辅料市场没有了东家,也就看不见光明啊。"
他这话一说,蓝星竹以为他是想压价,绵里藏针地说道:"洪总当然看得出我们这块辅料市场的潜力,不然也不会过来了是不是?等到房地产危机一过,长江三角洲的商业地产升值的潜力与幅度有多大,想必洪总比我们还看得见前景!"
韩峰喝光了一杯茶,售楼小姐来续水,韩峰趁机偷眼看了一下她微露的胸部,白秋雨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王震一直在观察韩峰,眼睛里渐渐有了猜疑,白秋雨感觉到了王震的脸色一直在变化,而韩峰却只顾跟蓝星竹说着话,对堂堂招商经理和企划经理不闻不问,当他们是空气。
韩峰双手捧着热茶,忽然目光转到李浩脸上说:"听说距离H市不远的T市还有个东方辅料城,你们听说过吗?"
李浩脸上有点架不住,说道:"听说过。"
蓝星竹以为韩峰又是想拿同行的楼市来压价,得意地说道:"洪总,那个楼盘早就死盘了,现在在整个长江三角洲,只有我们一个辅料市场,市场份额几乎百分之百--我们这两位经理都是那里过来的,他们一走,那个楼盘就破产了,可见我们市场的部门经理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也足可见我们市场的运营情况也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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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六章 ◎ 神秘的富翁(6)    
"原来两位是东方辅料城跳槽来的啊!"韩峰装出意外的样子,话锋一转,"报上说东方辅料城的老总孙东方被人谋杀了,凶手一直没找到,有专家推测他们很有可能潜伏在H市。"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销售厅立时鸦雀无声,连那两个售楼小姐也闻出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一直被冷落的王震冷笑道:"洪总,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峰一脸无辜,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看了家乡的报纸--"
王震忽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看出你根本不是什么归国华侨!你的所谓家乡话一点也不标准!你们对房地产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什么投资一千万,我看你们银行卡上有个一万就不错了!你的这身西装连个牌子也没有,充其量也就值两百元,是亿万身价的地产大亨穿的吗?你到底是谁?"他的手指几乎点到韩峰的鼻子上。
李浩也感到不妙,对两个售楼小姐抛个眼色,一个售楼小姐会意,进了内厅,拨了手机。
韩峰却一点也不动气,端着一次性纸杯,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连茶叶都吞了下去,等到他的眼睛从纸杯后露出时,已经有了骇人的光芒:"王震,你到底是个做策划的!"说着,把胡子扯下来,露出那张略显年轻的脸,"我就是负责"7·11"案的韩峰!想必你们不会陌生吧?"
李浩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上的杯子一颤,茶水泼了出来。蓝星竹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瞬息由大财神变成大灾星的侦探,一张伶俐的嘴闭上了,拿眼角去瞄王震。
王震显得镇定得多,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请你收回你装神弄鬼的这一套!"
韩峰也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居高临下地说道:"很好很好。这正是我要说的话,你都替我说了。"对一边把纸杯捏得变形的白秋雨招一招手,"老婆,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外面忽然闯进来两个高高大大的保安,来势汹汹地将韩峰两人堵住,眼睛征询地看向王震和李浩。瘦瘦高高的韩峰与他们一比,就像一只猴子被两个人堵住了。韩峰却一点也不慌张,他紧盯着李浩,眼睛里都是嘲弄,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王震和李浩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浩见韩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忙说道:"人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走!"
韩峰两个一出门口,王震立刻奔到内厅,拨了个手机号码,急火火地说道:"K哥,凡总到T市了吗?什么,已经到了?你让凡总接一下手机。喂,凡总吗,我们被人盯上了,东方辅料城缓一段时间再开盘。为什么?盯上我们的不是一个普通侦探,对,就是那个韩峰--速速执行A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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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七章 ◎ A计划(1)    
第七章 ◎ A计划
韩峰和白秋雨出了金鼎辅料城,韩峰找了个熟食摊,买了半只烤鸭和几个鸭头,掉头就走。摊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白秋雨,白秋雨无奈地掏钱付账。
韩峰边走边啃着鸭头,他把鸭舌一点一点地抽出来,然后眯缝着眼睛咀嚼着,不胜陶醉。
白秋雨看着他搞怪的样子,问道:"韩哥,看你吃得这么开心,又有什么收获了?"说着,挽住他的手臂,一副亲昵的样子。
韩峰咂着嘴,把一条鸭腿撕下来递给她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H市的鸭头果然名不虚传啊!"
白秋雨板着脸说:"又来了,我跟你说正事呢。"
韩峰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把手上的鸭头晃晃,说道:"你一板下脸,就跟这个鸭头的表情差不多。"
白秋雨扑哧一笑,捣他一拳。
韩峰把几个鸭头啃完,用油腻的手抓了一大把的树叶擦油。路边一个小区里,一个老太太遛着一只京巴犬。韩峰忽然对白秋雨坏笑一下,上前说道:"唉哟,您老这狗可真美得很呢!要是公的,前世就是个美男子;要是母的,一定是西施样儿的美人儿。"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要抚弄它。
老太太见人夸奖她的狗,立时眉开眼笑:"这是我闺女给我打北京城里捎来的,可是不一般,除了不会说人话,什么都懂得呢。来,皮蛋,让叔叔抱抱。"
白秋雨看着韩峰把手上的油都擦拭在狗毛上,止不住偷笑。
韩峰对老太太说道:"有这么个孝顺闺女,您老可以享清福了。对了,问一下您老,小区附近那个金鼎辅料城生意挺火的啊,据说才经营了一年,您老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的啊?"
老太太扶一下老花镜:"皮蛋,不许捣蛋,怎么啃树叶了?哦,你说那个辅料城啊?刚建那会儿,半年都空着呢。我那老头子说,后来来了俩人,带了一大批客户过来,一夜之间那啥辅料城就火了,可是不简单!"
韩峰又问道:"俩人,谁啊,这么神?"
那只京巴犬抬起后腿,撒了泡尿,老太太一拉狗绳:"嗨,皮蛋,不许随地大小便--你问什么来着?"
白秋雨在一边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嗓门说道:"他问您老,那俩大神是谁?"
老太太瞪她一眼说:"你大姑娘家小点声,我耳朵好使着呢!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你这一说,我还想问呢,你们是打哪儿来的?我一直都在这附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嗨,皮蛋!"那只京巴犬看到一只小狗从后面走过,吠叫着追上去,竟然挣脱了老太太手上的绳子。
韩峰看着老太太颠儿跑的背影,对白秋雨耸耸肩说:"你嗓门也太大了吧--"
白秋雨吐吐舌头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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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七章 ◎ A计划(2)    
韩峰上前拍拍她的头说:"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不用问了,那两人就是王震和李浩,他们把东方辅料城的客户挖过来了。"
白秋雨惊诧地看他:"你怎么能肯定?"
韩峰把那根装着发声器的领带一紧,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你没看出来吗?对我洪金宝这样的大客户,金鼎辅料城除了董事会主席和总经理,几乎所有的大神都出动了。你看看,除了销售部经理蓝星竹之外,不就剩下企划部经理王震和招商部经理李浩吗?能把一个不景气的市场搞活的人,现在当然是市场里的领导。照此推测,非这些经理莫属!"
白秋雨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韩哥,你专程到H市,就是为了摸王震和李浩的底吗?"
韩峰哼一声:"他们也只是两枚小棋子而已,俩人为什么要从东方辅料城跳槽?是像东方辅料城的保安赵大勇说的那样,因为做假账、拿客户高额回扣被辞退的吗?我虽然是外行,但我知道做假账和拿回扣是房地产业很正常的事,而且王震和李浩都是东方辅料城撑台面的人物,也是孙东方的左膀右臂,孙东方会傻到将他们同时辞退的地步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他的目光一闪,"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周鹏靠不为人知的伎俩将王震和李浩挤对了出去;第二,周鹏与王震、李浩根本就是一伙的!"
白秋雨一愣:"怎么可能会是一伙的?"
韩峰说道:"我只是暂时的猜测,一时还没有什么证据拿得出手。不过,等我再跑一趟后,我可能就有证据了。"
白秋雨惊讶道:"韩哥难道还要见什么人?"
韩峰微一点头,眼睛里闪出难以捉摸的光色:"这个人,我们见过。"
白秋雨又是一愣:"谁?"
"周鹏。"韩峰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白秋雨眼睛瞪得鸡蛋大:"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H市?"
韩峰说道:"他不但在H市,很有可能就在金鼎辅料城里待着!"
白秋雨还要问,韩峰忽然眼睛一亮,又向街边菜市场一个熟食区走过去,捏了几个鸭头就走。
白秋雨无奈地摇摇头,仿佛钱包给人偷了。
付了钱,白秋雨再回头看时,韩峰的影子早没了,她不禁有些生气:"韩哥也太过分了,让我付账也就罢了,还想着法子甩我!"她一拨韩峰的手机,居然关机了。
她在菜市场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走到角落一个买卖乌鸡的区域时,从一个鸡笼子后探出一个蓬乱着头发的人来,正是韩峰。
她正要发牢骚,韩峰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扯到鸡笼后躲起来。
"怎么了?"白秋雨知道有了情况。
"嘘!我们被跟踪了,必须甩了他们!"韩峰小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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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第七章 ◎ A计划(3)    
两个穿着风衣,戴着瓜皮帽的中年人转悠过来,捡了两个空鸡笼坐上去。
一个说道:"妈的,跟丢了!K哥回来我们可有得好看!"
另一个说道:"我让你跟着那个妞儿,你偏要跟我一起过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发着牢骚,韩峰从鸡笼的缝隙里看过去,两人正是他们在金鼎辅料城遇到的那两个保安。
白秋雨被乌鸡的骚味熏得鼻子直皱,要不是眼前就坐着两个对手,怕早打喷嚏了。
远处忙着搬运鸡蛋筐子的摊主过来了,问那两个人:"两位是要买鸡还是买鸡蛋?"
那两人中的一个有些气愤地说道:"怎么了,坐一会儿不行啊?"
那个摊主见两人一副凶相,不敢得罪,忙说:"可以,可以,你们随便坐,随便坐。"
两个保安抽完一支烟,骂了会儿娘,这才悻悻地走了。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白秋雨猛地打个喷嚏,笼子里的乌鸡扑闪着翅膀闹腾起来。
那个摊主看见一男一女从鸡笼后走了出来,吓了一跳。
韩峰临走,从一只乌鸡翅膀上薅了一根鸡毛,一边拿鸡毛撩着耳朵,一边自言自语道:"K哥?难道幕后策划的是K哥?既然周鹏在电话里说要来H市投奔K哥,而K哥已经出击,周鹏也该现身了。"
白秋雨的旗袍不是正宗丝绸,是来时匆匆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料子不好,粘了不少灰尘和鸡毛,她一边择着鸡毛,一边说道:"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就算周鹏真的在H市,真的在金鼎辅料城,我们也找不出来啊!"
韩峰呵呵一笑说:"谁说要费神地去找他了?我们只要盯着王震和李浩就成了,周鹏一定会在他们身边出现!"说着,将鸡毛往她脖子里一丢,拔腿就跑。
白秋雨尖叫一声,解开旗袍的扣子,要把那根鸡毛拿出来,看见韩峰在那边坏笑着看着她裸露的肩膀,脸色一红:"你真坏!"
韩峰歪着头看她,笑道:"我忽然很想和你一起去买套情侣装。你带的钱还够吧?"
入夜时分,闹市收了喧嚣,一些小区的绿化带上,虫鸣声渐渐起来了。金鼎辅料城大门右侧,38路公交站台上,只有一对情侣在路灯下相拥着,看样子他们在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两个保安从辅料城大门口走出去,进了对面的一家餐馆。他们大吃大喝一通后,又要了几份菜肴,打了包,拎着饭盒去隔壁的华联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哼着小曲回了辅料城。
38路公交车在站台停了一下,然而那一对男女却不上车。公交车司机疑惑地瞪他们一眼,把公交车门关上,绝尘而去。
"韩哥,你说周鹏真的会出现吗?"那对男女原来是韩峰和白秋雨装扮的,此时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情侣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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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七章 ◎ A计划(4)    
韩峰的头发用摩丝涂抹得笔直,像只刺猬。他摸一摸头发,对摩丝的味道很敏感地皱一皱眉,说道:"晕死,刚才周鹏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白秋雨惊讶地看向辅料市场,说道:"啊?没有啊,我没看见他出现啊。"
韩峰诡秘地一笑:"一个人的出现可以是很多形式,你没看出来,刚才两个保安替他出现了?"
白秋雨依旧不解地看着他:"你就别打哑语了,我都急死了!"
韩峰清一下喉咙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两个保安打包的那几样菜都是最贵的,"心太软"、"红烧鲍鱼"、"油焖螃蟹"、"咖喱61阅读,那是只老狐狸!"
张兴发道:"要说老狐狸,还数金鼎辅料城的周不凡是第一!"他说完话,有些渴望地等着韩峰追问。
韩峰顺着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什么?金鼎辅料城的周不凡比那只狐狸还狐狸?"
张兴发把信封一抖,里面落下一颗灿黄的子弹和一张信纸,他指着薄薄的信纸说道:"外面那个"K"字是老K那种草莽的人写的,可这封恐吓信明明是周不凡的亲笔,我认得他的字。什么"限你接到信后三日之内在这个账户上打入5000万,否则你上幼儿园的小女儿和在国外留学的大儿子将横尸街头,见不到第四天的太阳"!妈的,我张兴发能混到今天,白道黑道都混过,什么没见识过,还怕他威胁?"说得激动,张兴发唾沫横飞,喷了韩峰一脸。
韩峰抹一把脸,把那张信纸拿过来看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叫道:"真没王法了还,你千万不能给他打钱,这是个无底洞啊!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你的小女儿和大儿子!"
张兴发把拳头捏起又松下,松下又捏起:"如果不是怕我的儿子和女儿遇险,我早跟那个周不凡拼了!诈我的钱,他看错人了!"
韩峰从信纸后面偷眼看着张兴发,说道:"你说这是周不凡的字,你怎么能够确认?"
张兴发冷哼一声,把那颗子弹和信纸装进信封,又从皮包里抽出一叠单子,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这是他结婚的时候,在农行的贷款按揭的签字;这是他当年向建行贷款的一笔款子和他的签字;这个--这个很重要,这是他从H市政府手里竞拍下金鼎辅料城原址,向本地几家银行融资时的签字;这个--这个更重要,这是他跟孙东方一起竞拍T市东方辅料城地皮那会儿的参拍声明,绝对的原版稿子!他当年下的决心非常大,他的野心是一口气吞下东方辅料城以及周边一百公里的商业辐射圈!可想而知,当我融资给孙东方,使孙东方一举胜出后,他有多忌恨!"他把那叠单子推到韩峰面前,"我在银行界面子还算大,这些都是我收集的,周不凡的一辈子都记录在这些账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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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第十一章 ◎ 逼讯(7)    
韩峰认真地看了每一张单子,指着"参拍声明"那张,说道:"你的意思是,孙东方的死跟周不凡有关?"
张兴发冷笑道:"当然!现在东方辅料城不是也归他了吗?他是孙东方死后的最大受益人,难道你们没查出来?而因为我跟孙东方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用巨大的资金后盾帮孙东方竞拍下了东方辅料城地皮,所以他对我也怀恨在心,现在又来了恐吓信!而且,报上都登出来了,东方辅料城被重新组合开盘时,现场不是来了孙东方的女人,对周不凡那老狗扔炸弹吗?"
韩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张兴发有些发怒道:"这还不够有说服力?"
韩峰点点头:"这些都是主观揣测,在法庭上没有任何用处。第一,这封恐吓信上的字,在没有专家鉴定之前,我们可以认为笔迹有可能是别人模仿的,不一定就是周不凡自己写的;第二,周不凡如果是最大的和最终的受益者,为什么东方辅料城变成钻石公馆·5A写字楼后,不但没有赚到钱,而且亏了本,这里面有很多因素在,比如经营不善,比如被人扔了炸弹,但要说他是最大的和最终的受益者,显然不成立!"
张兴发的手指使劲绞着,又端起纸杯子,咕咚灌下一口水,终于说道:"还有一个证据--在孙东方被谋杀前三天,我曾与他谈过一笔杭州动漫与珠宝地产项目,当时他很感兴趣,一点也没有自杀的倾向,所以我确定他不会是自杀!而周不凡显然知道我和孙东方之前有过接触,他有一天秘密找到我,承诺在我的银行账户上秘密打入3000万的封口费--只要我在警方结案之前不把一些信息抖出去!后来,当我听到警方把孙东方的死定性为自杀时,才恍然大悟,良心发现,我不该纵容凶手!"
韩峰道:"也许你在此之前就已知道孙东方将被定性为自杀吧,可是后来你去一查银行账户,账户上只多了500万,没有约定的3000万,所以你觉得被耍了,决定给周不凡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把剩下的2500万快点打过来--"
张兴发脸色发青,握纸杯子的手颤抖一下。
韩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所以你从一个公用电话亭给警方打来匿名电话,自称是孙东方的一个老客户,说你们在孙东方自杀的三天前还谈好了一笔杭州动漫和珠宝地产项目,从那天商谈时孙东方的一言一行上看来,他虽然辅料城死盘了,楼盘遭遇银行大拍卖,但他的手里肯定还有一张王牌,不然没有底气去接新的地产项目!他的自杀是说不通的。你在电话里是不是这样说的?"他的眼睛像锥子一样锥入张兴发的灵魂深处。
张兴发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失去了辩驳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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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第十一章 ◎ 逼讯(8)    
韩峰乘胜追击:"你这样知情不报,我们姑且可以说你是怕家庭遭遇危险!但你账户上的那500万至今还在,就有些说不通了!"
张兴发闷了半天,终于说道:"韩峰,我真的、真的低估了你。"
韩峰冷冷一笑:"不是你低估了我,是你高估了自己!"
张兴发长叹一声:"好吧,既然你们一切都已经清楚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拘捕我,但在拘捕我的同时,希望你们保护我的儿子和女儿的生命!"
韩峰又耸耸肩:"你放心,你儿子和女儿我们会保护好的,我们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问你,为什么在东方辅料城崩盘之前,你不但不撤资,反而一度加大了对它的投资,前前后后给他们投资了三笔救命钱?"
张兴发摇头说道:"如果我知道孙东方就快完了,我也不会投了!当时我们想把楼盘造成一副依旧红红火火的假象,然后趁机把楼盘高价盘出去,然后用盘来的钱去杭州投资动漫和珠宝地产。当时都联系好了客户,可惜--唉,不说了。"
韩峰点了点头:"还好孙东方死了,不然不知哪个倒霉的就高价买下了辅料城!"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韩峰把门一开,却看见刑侦处的人都聚在门口,显然刚才他们都在偷听。
韩峰对姚小龙指一指张兴发:"给他泡一碗泡面,多加几片牛肉。"又对雷震说道:"羡慕我吧,天生的!"
雷震把韩峰叫到一边,对他竖一竖大拇指,呵呵笑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还能冒充周不凡的字,写出这么个恐吓信!你怎么知道他的笔迹?"
韩峰笑道:"你别忘了周老太的那本《佛经》,里面有不少家书呢--哎哟,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金花怎么还没把鸭头带回来?"
这边正叫肚子饿,胡金花提了满满一大包饭盒进来说:"今天开大荤,不好意思啊雷处,我把钱包里的几张都用光了!"
韩峰促狭地一笑:"完了,嫂子一看这钱包瘪了,咱们雷处今晚上又要跟搓衣板一起睡觉了--酱鸭头买了没?"
胡金花白他一眼:"没!"
韩峰却鼻子大动,笑道:"骗我,我闻到味儿了!"上前一步把袋子抢过来。  
吃完饭后,雷震一脸正色地说道:"我现在宣布,实习队员霍军正式替代黄天的位置,成为"7·11"专案组真正的一员!"
队员们的面色都凝重起来,眼中有泪花在闪。
霍军说:"谢谢雷处,我一定与大家一起认真完成任务,抓住凶手,告慰黄天大哥的在天之灵!"
雷震叹息道:"金花,下午你代表我们去探望一下秋雨。"
胡金花正要答应,韩峰忽然把筷子往饭盒上一插,说道:"不行!下午谁也不能出去!"
几个队员都惊诧地看向他,胡金花看他的样子,仿佛他是冷血动物。
韩峰继续说道:"你们别说我韩峰无情,专案组总共就剩下5个人,现在要紧的是抓住凶手,不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雷震问:"你有什么好计划?"
韩峰说道:"小龙,你现在就入侵T市和H市的银行账户,查看金鼎辅料城和东方辅料城的资金流向,我怕有人趁乱把资金转移了!还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方辅料城比金鼎辅料城的固定资产更大,不知道会流失到哪里去。金花,那个死在医院的杀手,你去尸检处核实一下,争取得到对案情有用的信息!霍军,待会儿雷处会开几张武器领取单,你去领取几支最新型号的枪支,我怕那些凶手狗急跳墙,袭击我们队员,我们必须随时防范!"他又看向雷震,"雷处,你路子广,就请去分析一下金鼎辅料城的员工状况,看他们究竟有多少可疑的人,我们需要多少警力配合,才能制伏他们?顺便打电话到移民局,查一下,周不凡的老婆崔娟娟的境外档案,那个女儿在什么地方,她们是否还在世上?如果不在世,就查一下她们的死亡时间与死亡证明!"
雷震问道:"那你呢?"
韩峰拍一拍肚子,笑道:"刚才吃撑了,脑缺氧,我现在需要打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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